当真一般无二。
一旁,怜月见江既宴狐疑不决的样子,着急却不知拿出什么筹码才好,干脆直接跪下,抬起头,那一双因常年演戏而水光灵动的眼睛蓄满了焦灼。
“江公子,我知道这次为了见既月一面您耗费百两黄金,怜月出不了那么多的银两,但既月自上个月以来便不再愿意见我,给她写信也如石沉大海、了无回音。这几日簪花楼又陆续出事,怜月当真深切地担忧她,求公子将这个机会给怜月,怜月愿意为您做牛做马,肝脑涂地。”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重复地叩拜三下,说话时声音都是颤的。
其实江既宴已经信了,但信与愿意是两码事。这强买强卖的事情,她可不愿意。
瞧着眼前人这泫然欲泣的样子,江既宴嗤笑一声,蹲了下来,直视着怜月的眼睛,说:“也许你当真与这簪花楼名妓既月有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虐恋情深,但这机会是我明码标价拍下来的,便不可能让给你,要知道,价高者得是竞拍最简单的道理。”
“再者,是既月姑娘自己不愿意见你,那我怎么能将机会给你?你出不了这么多的银两,是要我送?我这金子岂不是扔在水里,响都不响一下。你觉得你自己值百两黄金吗?这赔本买卖我为何要做?”
她抱着手臂,半抬着眼皮,话说得冷淡且无情。轻轻地将玉簪放在地上,站了起来,留了一句:“你若想见既月,便自己去求。”
话罢,便走出了侧屋。
门外,秦氏已经付好了帐。
她与梳雪絮絮叨叨地品鉴着墙上的绢扇,顺便等着闲逛的江既宴。
见江既宴出来,秦氏招了招手,叫她过来,笑容可掬,“宴儿,你觉得这扇子如何?”
那扇子上绣着黄澄澄的桔子,被拨开了金玉的外皮,裸露出里面透亮香甜的果肉。
江既宴没直接答,只是温和地说:“你若喜欢,便买回去。”
她猜想母亲大概是又思乡了,秦氏出生钱塘江畔,又邻山,山上种了不少的桔子,如今嫁到汴京,地处淮河西北方向,长得了桔子树,也结不了果。因而总是对着桔子见鞍思马、睹物思乡。
秦氏眉眼带笑,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吧,我出嫁时,当时最好的闺中好友与她的嬷嬷一道赶工了月余,绣了两把带桔的绢扇,一把送与我,一把留着自己做纪念,可比这要精细太多。有了那一把绢扇,我便再看不上其他了。”
这话说得有些伤怀,江既宴刚想宽慰两句,便听见身后传来关门的响声。
手中捧着戏服的怜月满载着抑郁低沉,剪水双瞳赤红一片。
江既宴全当没有看见他,对着母亲说:“无事,那可以瞧瞧这绣乳鸭池塘的,不也好看吗?”
秦氏应了声好。
怜月见江既宴不理他,出声唤了一句:“江公子!”
一身青白布衣的清癯男子快步拦住了江既宴与秦氏的去路,双腿弯曲,直直地跪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怜月长跪不起,头磕着地面,带着哭腔,说:“江公子,我当真想要见既月的机会,请您将昨晚在簪花楼拍下的机会赠予怜月吧!”
声调哀婉,声泪俱下。
江既宴一怔,觉得好笑又好气,这般的无赖行为可真是令人费解。
他喜欢,他苦命,他与既月神仙眷侣,就得让她放弃裴少锦帮她拍下的机会吗?如此,那她忧心既月,也是作伪的吗?若是他怜月真有那么心悦担忧,为何昨日不跟裴少锦叫价?非要今日偶然遇见时突发奇想拦她?岂不好笑!
刚准备开口赶走他,就听见一旁秦氏问跪着的怜月:“你方才说什么?他昨日在哪里?”
怜月如弱柳一般弯腰长跪,沉默着没有答,但秦氏本就不需要他回答。
她看向江既宴,蛾眉倒蹙,凤眼圆睁,“你且同我说,昨日簪花楼死人的时候,你在哪儿?”
江既宴不语。
养育儿郎十几年,秦氏一猜便知,这孩子定是昨晚偷溜去了妓院,又气又后怕,骂:“你父亲说了簪花楼正值多事之秋,你还出去,你若是出了事,你让我和你父亲怎么办?”m.χIùmЬ.CǒM
她气得快要昏厥,颤着手指着江既宴,压着声音不让自己爆发,“今日回去你给我好好地跪祠堂,不准吃饭,可听见没有?”
江既宴缩着身子,敛了刚才明朗昂扬的气势,“……儿子听见了。”
秦氏冷哼一声,也不理长跪的怜月,漠然地带着梳雪上了马车。
江既宴只觉得头疼,母亲定然是动怒了,她本以为这件事简单便可以掩盖过去,没想到突然杀出来这样一位怜月公子。他对着依旧跪在那里的少年郎叹了口气,说:“怜月公子,推己及人,你忧心既月,我亦是如此,望你好自为之吧。”
……
绿意葱葱之中,江家祠堂若隐若现,幽静肃穆。
江既宴一回来便被梳雪姑姑带去跪着,江氏一门多献身戎马,许多青年才俊英年早逝,故而人丁单薄,但因为底蕴深厚,这祠堂里紫檀木的排位约有数百,前方与左右各陈列着主脉与部分卓越的分支英才。
到他这一代,江氏嫡亲的血脉只剩下大伯家的堂兄江缜了。
而江缜如今戍守沂州,尚未娶妻。
对着江家的列祖列宗,江既宴没来由地觉得愧疚。她不是江氏旁支出生,甚至不是一个儿郎,也不想与人结亲。江家的血脉流传估计要靠这位堂兄来完成了。
她沉默着,带着敬意挺直着身板跪在那里,像是一株高洁青松。
屋外,秦氏晚饭没吃几口便带着江杰出来窥察江既宴是否有好好地跪祠堂。
她本身是带着气的,看着长大的孩子竟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可看见江既宴跪在那里的样子,心又跟着揪了起来。
虽然江既宴性格不似其他世家子弟那般娇气,但她的孩子却生得清瘦,好像天生不长肉,不像别的儿郎高大威猛。
瘦得纤薄。
秦氏手里拎着木镶螺钿的食盒,里面是刚刚吩咐小食堂做的江既宴最爱吃的菜式,她对着一旁的江杰出说:“这晚饭一会儿你送进去,就说是自己背着我送的。”
“好。”江杰出无奈,知道自己夫人总是刀子嘴豆腐心,也习惯了,便应了,刚准备推门而入,却又被秦氏拉住。
秦氏还有些恍惚,止不住地胡思乱想,询问江杰出:“你说,若是宴儿昨晚如那妓.女一般遭遇不测,可让我怎么活?”
江杰出叹气,笑着将妻子拥入怀中,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宴儿这不还好好的吗?”
秦氏推开他,喃喃:“我现在已经不求他立业,只求他成家,平平安安,安稳度过这一生。”
月色下,秦氏白皙的面庞若玉般润泽,一双美目噙着泪花,絮絮叨叨地念:“他本身就名声不好,如今这文家退了婚,汴京城中的人更是看笑话的心态,根本没有几个愿意将女儿嫁到我们家来。”
她这几日思来想去,好不容易才想出个法子:“官人,不若我亲自下江南为宴儿求个婚事吧,我母亲仍在,她看在我的面子上,应该会找位贤良的女儿嫁给宴儿。”
秦氏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江杰出看着觉得心疼,想为江既宴拒绝,却无法直接说出口,长叹气,另找了借口:“可你下江南了,宴儿该如何?我忙于公务,总不能天天看着她,她这般不收敛的浪荡脾性,一向都是你在家看着。若你下江南了,她谁来看着?”
他劝:“所以呀夫人,不若就是如此保持现状,贤良的女子总归会有,宴儿终会找到属于她的良缘,你何必帮她强求?”
“可我是他的母亲啊。他如今二十了,你这么大时……我已经怀上了绘儿,只可惜绘儿她……”
江绘是他们夭折的女儿,提起这个不幸的孩子,秦氏总会变得格外地多愁善感,她带着哭腔,颤着声线,那双清炯炯的眼睛注视着江杰出,让人难以拒绝:“官人,你瞧这样可好?”
她看着江杰出缓缓地说:“晋王妃在时,我们与晋王府交好,好得似是一家。那时我去寻王妃,便总是将宴儿交由世子照看,宴儿他最是怕世子了。我想着,晋王妃当年还欠我个人情,过几日我去求世子,哪怕豁出我这张老脸来,也让宴儿寄住晋王府几日,请世子帮忙看着,你看可好?”
江杰出想说一句“荒唐”,可看着妻子哭成泪人,根本没法开口拒绝。
不过,转念一想,晋王世子何等尊贵之人,又是如此之忙,定是没有时间,也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去帮他们照看宴儿,便会回绝掉秦氏的要求。
他叹了口,说:“那好,你过几天去晋王府试试吧。”
暂且,就让世子来做这个坏人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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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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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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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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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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