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还未完全停住,轻踏草地发出细软的咂咂声,不时扫一下尾巴,像是很疑惑为何束缚它的桎梏忽然消失了。
耳边风声作响,将小将军脑后垂下来的散发搅得更乱,狼狈地贴在面颊上。
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脸颊也火烧似的烫,四肢百骸一节节被人敲酥敲麻,连指尖都泛着颤意。
日夜念想的人正乖顺地伏在她怀里,近到可以瞧见湿漉漉的睫羽与淡粉脸颊。
奶猫似的。
还有,唇上贴来的那瓣桃粉湿软,很甜,很软,正羽毛似的撩拨着她。
江葵抬手环住怔愣的顾芸秋,眸光涂上一层水雾,弥蒙又柔软。
“你可知晓了?”
贴在顾芸秋唇边说出这句话时,她呼出的热气结成白霜,与顾芸秋的相互萦绕,再分不清彼此。
盯着脸颊微红,状若失语的小将军瞧了一阵,江葵笑了笑,刚想退开,却被箍住腰身,跌在顾芸秋怀里。
顾芸秋吐息滚烫,眸底涌上贪恋之色,失控似的攫住她下巴,忽地吻了上来。
她湿热舌尖莽撞闯进来,毫无章法地掠夺,仿佛在笨拙地宣告占有欲似的,吮得江葵嘴唇发麻。
也像在证实,此刻并非梦境一样。
“琬竹。”她模糊不清地唤着江葵,嗓音有些嘶哑。
江葵小口喘息几声,唇瓣被亲得殷红,周身软绵绵的。
“喜、喜欢琬竹。”顾芸秋埋进她颈窝里,“从那时就……”
天香楼暗室里合着琴音看书、燕云军帐内腹痛揉肚、长河小舟中迟来的及笄礼……
她们一同经历了诸多,她都记得。
但在更久之前的凛冽雪夜,小姑娘身着白色狐裘,艰难地将她拢在怀里那时,她想,她便就此陷进去了。
脑中的警报声愈发刺耳,可江葵却只是抿唇微笑着,温柔地替顾芸秋将发丝别到耳后。
“所以,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笨蛋皇帝竟敢欺负她家小将军,这口气可咽不得。
顾芸秋闷闷嗯了一声,从江葵怀里抬起头,盯着她泛红的耳垂瞧,不知怎的,忽然心中升起一股闷气。
她再度凑上前,惩罚似地含住那里,用牙齿轻轻咬着,留下半圈痕迹。
“不许、对刘顼笑。”
江葵身子一颤,眼尾染上粉意,只觉从耳垂一路痒到骨子里。她手腕发软,勉强推开小将军,“芸秋这般坏!”
望着顾芸秋殷切的眼神,她笑着叹口气。
“好,答应你啦。”
顾芸秋眸中涌上眷恋与餍足,身子稍倾,将她紧紧抱住。
警报声再度上扬几个分贝,心脏忽地传来针刺似的剧痛。
“咳咳。”
江葵脸色苍白,勉强将喉中的甜意压制下去,咬紧下唇。
这种感觉在上个世界她与姜漾强行绑定感情线时也出现过,是监管系统对她违规的警告。
“宿……主,您还好吗?”031声音时断时续,夹杂着担忧。
“将为您压制……监管系统一段时间,期间暂停服务,务必……小心。”
话音方落,警报声便与刺拉杂音一同沉寂下来,身体不适的感觉也烟消云散。
江葵怔了怔。
签订协议时,她曾听031提过,监管系统是凌驾于子系统之上的存在,不仅拥有监管任务者强制执行的权力,也可宣判子系统是否报废,总之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发糖系统此次无疑是在冒着被报废的风险包庇她。此前她还在怀疑031反常举动,如今想来或是她误解了。
既然如此,她更不能辜负031,还得积极推进任务才是。
觉察到她轻咳声,顾芸秋有些自责,抱她愈发紧了,热意透过衣料传过来。
“风寒还未好,我便任性带你来此……我们这便回去。”
“不妨事的。”江葵轻声道,“可我只担心,芸秋不知要在这闲厩使之位上待多久。”
“刘顼其人昏庸,且被奸臣控制,难以把持朝政。芸秋,你确定要为这样的大澜继续效忠么?”
良久沉默。
江葵继续道:“况且,回去之后,又要像方才那样,装作你我二人陌然疏离,芸秋可还愿意?”
顾芸秋依旧没有答话,却将缰绳攥得愈发紧了。
一路上都无人再说话,她将江葵周全地护在怀里,隔绝开冷瑟的秋风,稳稳地驾着青白马驹回到马场。
小皇后与萧聆一行人早就等在那里,见两人归来,这才松了口气。
江葵牵着仆从的手跳下马背,缓行一礼,笑道:“就此别过了,顾大人。”
顾芸秋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临到头却没了声音。
她垂着眼,语气已然变得疏离:“才人保重。”
江葵心中失意难掩,却并未表现出来。
她转过身,缓步朝相反方向走去,未曾瞧见背后之人神色晦暗的模样。
夺位一事,原本是蘅衣迫使她所为。可若是琬竹也期望为之……便是与她相配合,全力一试又如何。
想到此,军营里初次饮酒,醉意朦胧时的那个虚幻梦境忽地闯入她脑海里。
琬竹身着凤冠霞帔,流苏垂地,眸子里满是她的倒影,她柔柔笑着,与她共饮合卺酒,赤色发带系在雪白腕上……
若夺权成功,这天下便是她的。到时,便以山河为聘、凤冠为礼,风风光光娶她为妻,履行那些在长河所作之约,望尽世间光景。
顾芸秋目光稍动,垂下眸子,唇边漾开笑意。
也算,报答她知遇之恩。
.
三日后,勤政殿。
小皇帝刘顼百无聊赖地坐在龙椅上,边看台下轻歌曼舞,边用嘴去接宠妾新剥的葡萄。
大太监从偏门进来,躬身走到他旁边,附耳道:“陛下,丞相已经告假回府,说是照料染疾的夫人。”
刘顼睁大眼睛,压不住其中欣喜,像是终于等到机会似的,重重拍掌。
“快、你且将苏才人请过来。”
语罢,他望着台下的庸脂俗粉,再瞧一眼身旁的宠妾,顿觉无趣,摆手叫她们悉数退离。
……
江葵抵达勤政殿时已是戊时。
周边宫殿已悉数熄灯宵禁,只余一座装潢奢美的侧殿依旧灯火辉煌,是新建供皇帝享乐的怡春殿。
她接过雀雀手中半暗的灯笼,叫她安心在外殿等待,自己则独身一人进入。
刘顼正坐在上面,托腮逗弄着笼中相互撕咬的蛐蛐,闻声抬起头,眸子亮起来。
“琬竹姑娘!”
他提着笼子,小跑下来拉住江葵的手,示意她看笼子。
“你瞧,哪只会赢?”
江葵眯着眼,看笼中两只蛐蛐斗得肢体残破不堪,再瞧刘顼满面红光,显然对此情此景十分兴高采烈。琇書蛧
她嗓音柔和,指着那只显然被喂养得身强体壮的红须蛐蛐儿道:“自然是陛下的大将军。”
话音方落,这只“大将军”便耀武扬威地抖动红须,站在对手身上,发出一声接一声的鸣声。但它翅膀被咬断一截,鸣声也显然有些嘶哑了。
刘顼忽地冷笑一声,十分厌恶地掀翻笼子,“不中用,都破相了!”
宫人闻声,忙手忙脚乱地跑进来收拾。
江葵沉默着望着眼前之景,心中突然升起修理熊孩子的一百零八种残忍方法。
“才人还站着作何,陪朕饮酒。”刘顼一拂袖,重又坐回高位。
江葵顺从地应了,却趁他不注意之时垂头将玉盏里的酒悉数倒进袖中,保持清醒。
小孩子显然没什么酒量,只不过是为了赢面子,特地在人前自夸海量罢了。只不过两盏,刘顼便已飘飘然起来。
他跌跌撞撞地跑下龙椅,痴望着正自顾自着弹琴的江葵,许久,才大着舌头开口:“你、你为何不对朕笑?”
江葵蹙了蹙眉,并不做声。
刘顼眼中混沌迷离,失落地坐下来,靠在她肩头上,声音显而易见地委屈。
“孩儿已是皇帝了,母妃……为何仍不肯对朕笑一下呢?”
按照设定,傀儡皇帝刘顼的母亲是前朝赵贵妃,虽貌美又弹得一手好琴,却心思深沉,手段毒辣,低位分时就肯将刘顼送给旁人坐太子之位,的确缺少了些母性。
“母妃,顼儿想你抱抱。”小皇帝脸上滚过两串泪珠,撒酒疯赖在江葵身上不肯走。
江葵叹了口气,手下琴音戛然而止,她用袖拭去刘顼脸上泪痕,轻揉了揉他的头。
什么皇帝,分明是个尚需照料的小娃娃。
正在刘顼抽噎之际,忽地,远处昏暗夜空划出一道耀眼亮光,映亮朱红宫墙,紧接着惊雷落下,雨滴噼啪四溅。
刘顼惊吓般地躲进江葵怀里,身子骨止不住地抖,紧紧捂住双耳,“呜呜……”
“陛下莫怕。”江葵轻声细语:“天色已晚,妾身带您去偏殿就寝。”
“呜、朕不敢!外面有雷公……”小皇帝涕泗横流,紧紧扒着江葵的衣襟,不敢动弹。
“那,妾身寻来一人,护送陛下前去歇息好不好?”江葵心生一计。
不如趁刘顼酒醉,让他下令将顾芸秋从群牧司调出,做个护殿侍从,总好过每日刷马驯马来的轻松。
想着,她用哄小孩的语气说:
“她就如同陛下的蛐蛐大将军,对上阴险毒辣的戎蛮人都能百战百胜,何况是小小的雷公呢?”
刘顼睁大泪眼,“是何人?”
“闲厩使顾芸秋。”江葵轻声答。
可她未曾预料到,刘顼的神色几乎一瞬间变得十分畏惧与恐慌,缩在她怀里不肯出来,“顾家都是坏人!”
许是顾尧之篡权一事给刘顼带来了些许阴影。
江葵抿抿唇,装作同样厌弃的语气,道:“顾芸秋的确可恨至极!可还是有些用处。陛下若将她当作一只看门狗来使唤,不仅威风,还有几分乐趣在。”
刘顼听得入了迷,“好,便依你所说,叫顾芸秋来为朕看门!”
……
窗外嘈杂雨声渐小,九重宫阙复又掩映在浓重的夜色中,归于沉寂。
月光映照下,青石板阶被雨水浸泡得透亮,映出一道清瘦颀长的持伞身影。
来者行色匆然,提灯往怡春殿方向步去。
此时的怡春殿已然熄灯,正殿中的珍馐玉食与绫罗绸缎悉被撤去,灯烛只余零散几盏,其内空无一人。
偏殿内,刘顼被宫人好生安置,最终攥着江葵的衣襟酣然入睡。
“苏才人,陛下睡前吩咐过,风大雨急,请您在侧室暂宿一夜。”大太监在江葵身后恭敬道。
江葵应声,放轻动作将衣襟从刘顼手里抽出,无声行了一礼后缓步离开。
外面还在下着小雨,冷意激得她打了一个寒噤,裹紧衣服,朝侧室走去。
已是深夜,宫人都自去歇息了,路上没什么人影。
可正待她将手放在侧室门上,将推未推之际,却忽见屋中有道影子一闪而过。
“谁。”她冷喝一声。
门吱呀一声,忽地自己打开。
江葵怔了怔,刚想后退,手就猝不及防地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掌紧紧攥住,连带着人也被拉进屋中。
房门重重地在耳边闭合。
顾芸秋整个人都笼在昏暗之中,辨不清神情,只余热气喷洒在她耳边。她与江葵十指相扣,牢牢地圈住她的腰,将她困在自己怀里。
“琬竹。”她呢喃细语。
“芸秋,你怎会来此处?”江葵脸颊微红,被她搅得呼吸有些乱。
“是你叫我来的。”顾芸秋用鼻尖蹭她的颈窝,“可我不愿做刘家的看门之犬……”
“我只想做你的。”
说着,趁怀中之人不备,她唇角勾起,将江葵打横抱住,朝屋中床榻处走去。
“你、你做什么!放下……唔。”
顾芸秋眸色深沉,以唇堵住她接下来的话,辗转碾磨,直到将怀里的人吻得眼眸泛起水雾才作罢。
她将江葵抵在榻角,十指相扣,“既想劝我谋反,苏才人是总得拿出些诚意的。”
一墙之隔便是刘顼所居的侧殿,可他正酣然熟睡,实难得知侧室内发生之事。
大太监正在屋外垂头打着瞌睡,却忽然惊醒,见周边没什么异常,再度阖上眼。
奇怪,怎么在梦里听见一阵隐忍的抽泣声。
.
次日正午,秋猎宴在宫内围猎场如期举行。
刘顼身着锦帽貂裘,坐于正中央,神色倦怠地听台下大臣美言,只顾垂头夹菜吃肉。
“陛下昨夜许是被雷声惊到了,有些神思不振。”大太监附在段洵风耳边。
段洵风微微颔首,未曾放在心上,继续与各大臣敬酒。
“姐姐,这个好香!”趁安平娴不注意,小贵妃萧聆夹了一大块肉搁在她碗中。
安平娴无奈地瞧她一眼,却见萧聆像是望着她的方向瞧见什么东西似的,十分入神。
“姐姐!”
萧聆睁大眼睛,压低声音,指向刘顼的方向。
“你看,臭皇帝头顶的绒帽,怎的有些发绿……”
安平娴蹙眉倾身,以帕轻掩住萧聆的嘴,“休要胡言。”
萧聆不甘心地瘪着嘴,又望着那边看了几眼,忽地咦了一声,揉揉眼。
日头正盛,在刘顼头顶折射出碧绿色的光晕,原是帽尖镶嵌了一颗成色上佳的祖母玉石。
“竟是块破石头。”萧聆小声念叨着,也失了兴趣。
不远处,江葵正端起一杯茶水抿着,闻言忽地呛了一口,只得举帕掩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3002:55:022021100400:2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004249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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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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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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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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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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