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芸秋乖乖地点头。
“我会的。”
江葵怔了怔，像掩饰什么似的垂下眸子，唇边却划过一丝淡淡笑意。
两人身后,窗外水面被烛光映亮,隐约可见河汀边扑扇翅羽的水鸟，细微波纹逐渐延至船边,如同她此时心绪。
小舟笼在朦然月色之中,在竹蒿驱使下驶离湖心,缓缓启程。
“说起来,祈雨那日正是十六。本是赏月的日子,却被连绵阴雨搅扰了。”江葵托腮望着顾芸秋身后推移之景，笑道：“好在今日是好日。”
窗外，月晕如水清澈澄净，周边裹着几缕薄云轻纱,颇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
“琬竹。”顾芸秋眺望远处月色,忽地轻声唤她。
“说到祈雨，我竟自始至终都不知晓,你是如何……？”
这是她一直想要弄清楚的事。
当然是开挂了。
江葵闻言,轻笑一声，盘算着该如何答她。
“当然是自学。”
不顾031愤懑的抗议声，她计上心头，决意趁此机会对小将军灌输一些大逆不道之事。
“不仅是雨,我算什么都很准哦。”她对着一脸茫然的顾芸秋眨眨眼,装模作样地探头夜观星象一阵，再掐掐指头。
“比如一年之内大澜将改国号，还有……咦,皇位改姓为……”
顾字还没说出口，江葵便被顾芸秋掩住了嘴。
“祸从口出。”小将军蹙起眉，显然有些不安。
江葵朝她微微一笑，自比了一个封口的手势，不再多言。
顾芸秋本就聪颖，只说这些，她应该会明白的。
果不其然，片刻安静后，顾芸秋轻声开口：
“雀雀说，只要是想要做成的事，你都会权衡把握后努力争取。若当真百卜百灵，琬竹，你会像这次祈雨一样……去做那些事吗？”
江葵毫不避讳地直视她，轻轻点头。
“就像那贪官张园，与处心积虑的刺史，若你我不至，百姓还要蒙受更大的苦难。长河距京城不过几十里，尚且如此，那更远的琢郡，高台呢？”
“我希望，这片土地会变得更好。让镇守边关的燕云将士，尤其是你，能够安下心来，不必顾忌身后之忧。”
顾芸秋沉默下来，紧盯桌案，良久才出声：
“这些，不该是你做的事。”
“可这是你的愿望。”江葵语气认真。
“海清河晏，百姓安乐无忧，这是在天香楼做工时的那个芸秋亲口对我所说。”
“我来到此，就是为了实现你的心愿呀。”她朝顾芸秋微微笑着。
顾芸秋眸光颤抖，忽地抬眼，紧紧盯着她，眼中闪过一抹隐藏极深的偏执。
“我的心愿，会自己牢牢抓在手里，不必旁人。”
江葵捕捉到她话音中固执己见的小性子，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欲速则不达，瞧小将军这副犟模样，这次就暂且激她到此处罢。
摆出一副被说服的样子，她笑着颔首，倾身摸了摸小将军的头。
“好，我信你。”
感受到头顶温热的触感，顾芸秋身子抖了抖，偷偷抬头瞧她，如同一只被驯服的炸毛小兽。
小将军的头顶手感颇佳，江葵抿唇笑着，丝毫不顾及刚刚梳好的笈发，又揉了揉才肯放过。
“好啦，不谈这些，来看月罢。”
她侧过身，将小窗遮帘稍稍向上卷起一些，让月光流淌入舟。
可惜月亮似乎并不愿赏脸，被流云遮掩，倒比起方才更加黯淡了。
随着两人谈话的工夫，不知不觉，周围已经沉寂下来。窗外景象缓缓移动，灯火稀疏黯淡，水鸟也不见踪影。
江葵稍蹙眉，打量舟外景致几眼，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算算时候，也该到回程的时候，可如今……这是行到何处了？
忽然，顾芸秋猫着腰起身，在江葵身侧落座，遮住她大部分视野。
“与你一同坐着，也好取暖。”她小声道。
江葵无奈，只得笑着应答一声。
回头时，她余光一瞥，瞧见案上还有余下的酒，于是为自己斟了一杯，仰头灌下，权当御寒。
胃中火辣，却抵挡不了周身夜深霜重，江葵抿抿唇，冷得抱肩瑟缩。
忽觉肩头蔓延暖意，她讶然抬头，发觉顾芸秋已然褪下外衣，正搂她在怀，低头要为她把衣襟掩好。
“多谢。”江葵轻声道。
闻言，顾芸秋笑着轻轻摇头，表示不必道谢，接着又转身，娴熟地倒了杯酒，朝她递来。
“夜里冷，再喝杯酒暖身罢。”
江葵嗯一声，接过酒，心中却倏地泛起一丝古怪。
怎么顾芸秋今日总急着催她喝酒？平日里都是劝她少饮。
船家赠的陈酒，度数多少有些高了。再加从上船起，顾芸秋便一直给她斟酒，自己却分毫不沾……
不知为何，她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未曾预想的猜测。
江葵一边摩挲酒杯，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裹紧外衣，问：
“此时也有些冷了。芸秋，我们何时回程？”
说话时，她余光不经意地扫过顾芸秋的脸，意图从中瞧出些什么。
可惜顾芸秋始终垂着眸子，继续为她整理衣带，模样专注，没有半点异样。
“不急。”
许久，见江葵只是望着舟外发怔，并未喝酒，顾芸秋眸光稍顿，偏头不解问：“琬竹？”
江葵像是才回过神似的，朝她微笑举杯，将酒一饮而尽。xǐυmь.℃òm
顾芸秋垂下眼帘，暗自松了口气。
一刻后，见身边之人已经眼神朦胧，无心赏月的模样，她抬手悄悄把遮帘下拉，掩住舟外已然陌生的景致。
杯酒入肚，江葵脸颊浮上一层粉霞，未曾注意到顾芸秋的动作，只是一味自斟自饮，还满足地吧嗒起了嘴。
顾芸秋眸光复杂，看她又饮完一杯后，才悄悄把酒壶藏到身后，用指腹揩去她唇角的水渍，动作轻柔。
“琬竹，若困倦，倚在我怀里睡便可。”
江葵像是没听见似的，只眸光迷蒙地瞧着她，还学着顾芸秋的动作，笨拙地想去摸她的唇角。
可惜有些偏了，只勾住顾芸秋的下巴。
顾芸秋未曾预料，顺着她的力道抬起头。
面前之人满脸酡态，雪色脖颈上不知何时也已缀满红霞，她醉眯双眼，眸光浸润了窗外月色，正迷蒙地盯着顾芸秋瞧。
还有……蘸上酒液的两瓣粉嫩柔软。
抵在顾芸秋下颔边的指腹十足温热，引得她不自知地吞咽一声，吐息有些乱了。
“……琬竹？”
江葵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阖上眼，贴近她。
随后，如蜻蜓点水般吻在她唇上。
顾芸秋睫毛重重一颤，不由自主地碾上她的唇，却觉齿关被柔软撬开，流进一股辛辣却甘甜的酒液。
她心头一跳，深知自己酒量极差，大抵沾酒就会头脑昏沉，无力行动，却情不自禁地顺着她的撩拨把酒咽下，继续加深这个吻。
自从在军中第一次沾酒并狼狈不堪之后，顾芸秋对酒这种物什就十分抵触，认为其辛辣苦涩，着实没什么好喝的。
可还是头一次，她竟觉得这酒又香又甜，连嘴唇都酥了，手也颤巍巍地使不上力气。
她十足贪心，还想喝。
眼前逐渐朦胧，倦意蔓延。面前，心上人的面容逐渐模糊。
“琬竹……”
江葵总算把人推开，她垂着眸子，仔细瞧着怀里双眼半阖的顾芸秋许久，终是把人轻轻放在舟中草席上，站起身来。
脸上热意仍未散去，头脑也有些昏沉，可已经来不及等了。
她揭开帘布，舟外芦苇横长，人烟稀疏，景色早已变得陌生至极。
船夫正专心划着桨，见江葵独身一人出来，有些惊讶，“姑娘这是……”
“老伯，这船要划到哪里去？”
船夫迟疑着说：“阳永，顾公子没与您说吗？”
果然如此。
阳永，富贵之城，但与京城完全两个方向，相距近千里。
顾芸秋恐怕早已察觉她的想法，长河渡舟只是噱头，将她送离澜京才是真正目的。
江葵取出银两，尽数交给船夫。
“老伯，停在此处罢。我们不想去阳永了，待明日，你再将顾公子送往澜京，她有要事。”
“至于我。”江葵从袖中取出一只木哨，轻轻吹响。
“就从此下船了。”
不多时，一只竹筏悄然贴近小舟。筏上立着三道人影，其中两人挺拔，像是暗卫，中间另有一道矮小身影，腰别弹弓，正是雀雀。
和刺史商议时，他美其名曰护卫安危，实为监视江葵之用的小筏，此时竟会派上用场。
江葵握住雀雀的手上了竹筏，听她旁若无人地叽喳。
“琬竹姑娘，已和刺史敲定，他会安排车马接你入宫，就在明日！”
“不过，放了顾姑娘的鸽子，真的好吗？”她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
江葵怔了怔，回头看小舟。
灯火如星，在水面映出模糊的影子。
小舟之中，有洗净来不及吃的瓜果，半条烤鱼，半明半暗的烛火。
还有……
她摸了摸唇。
吻上顾芸秋时，她倏然僵硬的身子，搂紧她时轻颤的手，甘愿饮下的那口酒。
“走吧。”
江葵悄然阖上双眼，转过身。
作者有话要说：江葵：设定杀！咻咻咻！一杯倒的小笨蛋想骗我却反被套路！
顾芸秋：唔，突然想起，作者好像给过我大纲的。
5minuteslater……
顾芸秋合上大纲，自信笑容：下章见，琬竹。
江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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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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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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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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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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