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没有人比我更擅长发糖[快穿]>第 70 章 江山为聘(14)
  顾尧之谋反一事起得无声无息,镇压也如雷霆之势般迅速。不久,新帝刘顼登基,在丞相段洵风辅佐下复国号,改旧制,将大澜重又拉回原轨。

  顾家双将手足相残一事,不知不觉间成了全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引众人唏嘘不已。

  宫中,勤政殿。

  新帝刘顼不过是个六岁孩童,此时正坐于上位逗着蛐蛐,而右手边,段洵风得他示意,代为批复奏折。

  他按自己心意批了几折,抬眼瞥见耽于玩乐的小皇帝,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这才是他央顾尧之留下刘顼的真正原因。

  顾尧之终归还是武将出身,沙场点兵或许在行,可论这朝堂之事,他便有些不够看了。

  鲁莽称帝,威信不足……怎么可能长远?

  但若能如他谋划的这样,架空愚钝小皇帝,蛰伏十余年,为民生疾苦殚精竭虑,得尽民心;再借由顾尧之谋反由头,使刘家与顾家相互内耗,反目成仇。

  到时,那个位置便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至于十年,他可以等。他委身过贪婪的赵贵妃势力,也中途倒戈,对暴戾恣睢的顾尧之唯命是从,现在换了个更易掌控的刘顼,距预想的道路又进一步,他怎么能沉不住气。

  他拾起一本奏折,翻开仔细端详,霎时兴味盎然。

  奏请追谥顾陵之武毅大将军,设庙宇供百姓祭拜……

  合情合理。但,双亲皆被顾家杀害的小皇帝刘顼可不会这样想。

  “陛下。”段洵风轻声开口,“大臣请封顾家。”

  小皇帝霎时停住斗蛐蛐的手,眼中一瞬间闪过极深的恐惧,接着是浓重到化不开的怨恨之情。

  “不许封!”

  段洵风温和一笑,在奏折上用朱笔划了个叉,“谨遵陛下旨意。”

  小皇帝身子仍在抖,眼中却愈发暴郁,把蛐蛐笼掀翻在地,“让他们……他们都去为父皇母妃陪葬!”

  段洵风依旧不动声色,“此事微臣必将仔细谋划,为陛下殚精竭虑。可眼下,微臣倒愿献上妙计,为陛下暂且出这口恶气……”

  “讲来听听。”

  “顾家手足相残,实乃大快人心之事,怎可不让远在燕云的参谋将士们知晓。”段洵风朝刘顼友善地笑了。琇書蛧

  “有理。”刘顼点头,“他们是该知晓!”

  “据说……镇远将军还有位新认不久的妹妹,不若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去,让她也尝尝悲痛欲绝的滋味,也好宽慰陛下骨肉离散之痛啊。”

  刘顼喜不自胜地拍拍手,“好!便按你说的去办!”

  段洵风弯了弯唇,颔首应答。

  “是。”

  ……

  燕云。

  隆冬笼罩之下,霜重鼓寒,军旗半卷,更显凄寂。

  与戎蛮一战陷入焦灼,大澜军在河谷盘旋三月未取得任何进展。

  顾芸秋眸光略沉,抬眼看了看阴云惨淡的天空,又远眺周边。

  似乎中计了。

  戎蛮这三月来从不正面出现,只以零散小队诱引,大军虽谨慎小心,却难免被这举动迷惑,略微偏离原本路线,最终踏入了这塔冈渊。

  迷雾重重之中,大军迷失方向,且位于谷底,暴露在敌人视野之中,极为不利。

  略经思索后,顾芸秋决定于日出之时,亲身率领手下小股精锐兵卒,为大军打开突破口。

  出乎她意料之外,半月搜寻未见的塔冈渊口很快被轻装急行的小队找到,且无一人阻拦,平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廖三勒了勒缰绳,行到顾芸秋身边,“小将军,此处风向不对。”

  顾芸秋凝着眸子,“的确,事出反常,还是先行撤离……”

  话音未落,两人忽闻身后传来兵卒们的骚动声。

  “那是什么……?”

  有眼神好的惊呼,“是、是狼!”

  “小将军,后面也有!”

  迷雾遮眼。倏地,伴随着一声落马重响,凄厉惨叫声自队尾响起。

  兵卒身下马匹被突然逼近的狼群撕下大块血肉,嘶叫着撂了蹄子,掀翻马背上毫无防备的人,顿时,狼群一拥而上,将落马之人分食殆尽。

  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引人作呕。

  众人忌惮不已,可无奈身处狭窄渊口,被狼群前后夹击,进退两难。

  突然,头顶方向传来诡异声响,与香岚在犒赏宴上吹奏的尖锐哨声如出一辙,雾气之中,戎蛮人穿着夸张的服饰,手舞足蹈,可眼神却透露出狂热的虔诚。

  “是……祭典?”顾芸秋喃喃低语。

  队伍之中此时已有些混乱,不少人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将阵型打散。

  “传我命令,既已身处死地,何妨背水一战,置而后生!”顾芸秋沉声道。

  “杀!”

  众将被只身冲入狼群中的顾芸秋鼓舞,士气大涨,振臂高呼,“杀!”

  狼恃群而战,且极端狡猾,被哨声指引,阴狠地盯着柔弱易得手的马肚子咬。

  顾芸秋此前辛苦习得的精湛马术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她灵巧地与狼群周旋,长矛穿刺,不多时,周边便横陈诸多狼尸,鲜血浸透皑皑白雪。

  将士们越战越勇,温热狼血溅在雪亮铠甲上平添几分壮烈,却掩不住他们蓬勃战意。

  狼群被震慑,森绿眸子里逐渐漫上退意。

  顾芸秋微微喘息,白汽透过盔甲缝,萦绕成不规则的形状。

  手腕有些发麻,甲衣里浸满黏腻汗水,可她浑不在意,只顾着咧开嘴,心思雀跃。

  狼群将退,眼前即是渊口。

  胜利在望,她也对兄长,还有小竹有了交代。

  哨声未止,狼群依旧骚动不歇。倏地,它们如同被集体指引似的,转头看向深谷之中。

  大澜主力军不知遵谁授意,竟不打一声招呼便追了上来。

  是与他们汇合来了?

  顾芸秋眯眼遥望,压抑不住即将大捷的欣喜,先行驾马迎接。

  可走近了,她却奇怪地发觉,众副将面容悲戚,一见她来,便纷纷移开目光。

  “小将军。”

  是平素跟屁虫似的围在顾陵之身边的亲兵,总是笑嘻嘻的,此时却连头都没抬起来,软着腿从马上跌落下来,跪倒在她面前。

  “怎么?”顾芸秋问。

  亲兵颤颤巍巍地掀开头盔,扑在地上,哑着嗓子嘶吼哭叫:

  “镇、镇远将军半月前,在京中薨了!”

  亲兵声音过大,与狼群厮杀的将卒们闻言动作一滞,不可置信地扭头。

  迷雾之中,他们看见了如黑云般死寂的大澜军队,还有立在军队前,背脊挺得笔直的那道瘦弱背影。

  “你再说一遍。”

  顾芸秋下了马,蹲身,把软成一滩的亲兵揪起来,迫使他与自己平视。

  “谁死了?”

  亲兵涕泗横流,“大帅、大帅在镇压反贼顾尧之时,薨了……”

  顾芸秋眸光微颤,松开手,齿关发战,细碎的字词从口中溢出来,却半晌说不完整。

  “兄、兄长……”

  头顶哨声尖锐连绵,似奏哀乐。

  她脱力跪在地上,雪沫被甲衣震扬,顿时四散纷飞。此前残留着的温热狼血淌下甲衣,殷红雪水融入地面,霎时蔓延凝结,冻成丝丝缕缕蜿蜒的血痕。

  赠她明黄小花的兄长,迎她入关的兄长,因她闷闷不乐而始终愁眉不展的兄长,怎么就突然薨了?

  顾陵之向来是挡在顾芸秋身前的,他说过,“芸秋,切记,大澜在你我身后。”

  可是顾芸秋只是躲在镇远将军身后打打杀杀玩闹,就算接过兵符,但真正守护大澜边关几余年的,分明就不是她。

  无奈,剑未配妥,重担已至。

  向来被人无形中保护着的小将军,终究是要长大的,只是缺一个契机罢了。

  众将沉默地看着雪地之中跪着的小小人影,出乎意料之外地没听见任何哽咽之声。

  不过片刻,他们便看见她以矛拄地,坚定又执拗地站起来。

  军中隐约投来几道忌惮目光,一些妄图趁军心涣散之际夺权的大将互相对视几眼,都有些意外。

  “众将听命。”

  顾芸秋嘶哑着嗓音,翻身上马,举起腰间兵符,环视大军,“镇远将军已死,大权移交。”

  “今后,将由我率领燕云军,与诸位一道,拼死守卫大澜边陲。”

  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

  军中议论纷纷,部分人眼含热泪,嘶声应和。但另有部分人却没有做声,只暗自朝心存异心的那几个将领的方向聚拢。

  “且慢。”有人高喝。

  “顾小将军悲伤过度,恐难以担此大任啊。”军中一将领不屑地笑了下。

  “何况,她还是个女子……我堂堂燕云军竟沦落到要听命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指挥,可笑至极。”

  有人愤慨高呼,“镇远将军首次征战时不过十六,与小将军也差不了多少!我看你是因胆识谋略皆出她之下,才拿男女说事!”

  将领冷哼一声,拔剑,眼都不眨一下,将这发声之人砍成两截。

  顿时,军中大乱。

  顾芸秋眼中闪现凛冽之色,厉声喝道:“陈校尉,你这是……要反么?”

  那人嗤然一哼,并不回答,只提剑朝她奔来,面上狠戾之色一览无余。

  见状,反将身后的簇拥者似觉时候已至,纷纷抛弃此前伪装出的悲伤神情,冷笑着对身边毫无防备的顾派势力狠下杀手。

  原本一心向外的燕云军陡然分裂成几股势力,拼杀惨叫声不绝于耳。

  顾芸秋勉强招架住叛将的这一击,却被劲力压制,连连后退。

  仍在与狼群厮杀的精锐军见此景,霎时咬牙切齿,与反军展开殊死搏斗。

  廖三从侧面切入战场,勉强替顾芸秋挡下几招,以身拖延时间。

  反将杀红了眼,也不管眼前与他交手之人究竟是谁,招式杂乱无章,趁廖三不备冷笑一声,虚晃几招。

  廖三防备不及。只听扑哧一声,长剑霎时透过皮甲,从他胸膛穿透而过。

  反将被血污遮住视野,还以为顾芸秋必死无疑,正待猖狂大笑,却忽觉喉间一凉,接着是腹部,似乎正被人以长矛狠狠搅动。

  顾芸秋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看身后已然落马的廖三,趁反将放松之际,用长矛将他挑下马,捅了个对穿。

  廖三嘴角溢出几大口鲜血,看着趾高气扬的反将身死,叛军大乱,渐落下风之景,满足地合上了眼。

  胸口闷痛闷痛,比他在顾府演武场落败时还要疼。

  他想起京中等他寄饷银回家的弟弟,还有营中邻床的那个像极他弟弟的怂蛋。

  空中突然下起了雪,晶莹剔透,落在脸上冰凉一片,可在他脸上积蓄起来,逐渐化掉之时,却不知究竟是雪水还是泪水。

  本想来顾家军卖命讨口饭吃,没想到演武场打着打着就来到了燕云。

  可恨他不仅在京城穷困潦倒,让弟弟受苦,在军中,也护不成他的小跟班。

  廖三苦笑一声,眯了眯眼,看见狼狈不堪的小将军摘下头盔,发丝披散肩头,把他拥在怀里,正无声落泪。

  “小将军……”他艰难地咧了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多谢……演武场时,你掷来的那块银子,给弟弟做了好几顿肉,他、咳咳……他很喜欢……”

  “只要你能活,饷银随你去领。”顾芸秋死死盯着他,朔风吹得鼻尖发紫,“听见没有。”

  廖三摇了摇头,“不……”

  “小将军,你只要继续走下去……便好……不必管我们这些无名小卒。”

  他瞳孔有些涣散,盯着深渊之上那些丑陋滑稽的戎蛮人,恨声道:

  “将戎蛮赶回、咳……赶回老巢,为,为那个夜里害怕孤身一人尿尿的怂瓜蛋子……报仇……答应……”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消散在冷寂凛冽的寒风中,再也没了回音。

  顾芸秋小小的身影裹在风雪之中,眼泪似乎也被冻住了。她抱着大块头怔愣良久,才笨拙地用冻僵的手,缓缓阖上他的双眼。

  祭典,狼群,死讯,叛军……

  她站起身,回头看这场残局。

  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起小竹的“戎蛮不退,儿女之情暂置”,想起她那只鲜血淋漓的不能再弹琴的手;

  她想起顾陵之托付给她的兵符,还有朗声大笑的那句“不愧是我顾家儿女”;

  她想起演武场上,尘土飞扬,燥热难忍,蘅衣懒散地打着瞌睡,而她在场上与趾高气扬的大块头廖三争夺银两;

  可到头来,万境归空,如一场虚幻梦境。

  小竹为细作所伤,兄长死于殿陛,廖三被叛军杀害。

  澜京经历一场谋反,早已千疮百孔,人人自危。

  这些人,这些美好的回忆,如今全都被搅扰了。

  顾芸秋又想起翻垃圾堆的那些回忆。没有足以自保的能力,就连吃一口残羹冷饭,都要与那些地痞拼上性命。

  武力为上,规矩从来未变。

  她麻木地动了动眼珠,看向那些戎蛮人,看向面孔扭曲的叛军,看向被染成殷红色的雪地。

  是她心思愚钝,护不好小竹;是她粗心大意,让小跟班惨死细作之手;是她能力不足,无法服众,导致叛军四起。

  可是她也付出了代价。

  原来有些东西,不凭借自己好好抓在掌心里,是要消失不见的。

  flag22已完成

  无人能听见的系统提示音倏地响起。

  顾芸秋眸光空洞,机械地迈着步子来到被压制住的叛军之前,盯着他们或轻蔑或嘲讽的眼神,倏地弯唇笑了。

  她随手夺过身旁兵卒手里的剑,面上平静如水,将这些叛徒一个个,由她自己亲手处决。

  无人敢发出质疑之音。

  处决完毕,顾芸秋随手把剑扔下,秀净的脸颊上溅满殷红。

  她从血泊之中走来,脚下便缓缓延伸出一条殷红色的路,面容昳丽的小将军垂眼缓步而行,如同地狱中蜿蜒生出的一簇曼珠花。

  “胆敢再反,下场诸如此。”

  说完,她复又拾起头盔戴上,翻身上马,目光遥望渊口处聚集的戎军队,还有数万道森绿狼眸。

  最后一战。

  她勾了勾唇,双目赤红,握紧手中长矛,紧夹马腹,只身突破重围。

  “随我,殊死一搏!”

  将士们纷纷翻身上马,马蹄踏过湿软泥泞的殷红雪泥,“杀!”

  顾芸秋深陷重围,只麻木地砍杀,狼血溅了满身也浑不在意。

  群狼杀完,便杀等待着夹击他们的戎蛮军队,总之,只要一刻不停地挥舞手里的长矛就好。

  塔冈渊中一片惨烈萧条之景,血雾弥散,如同人间炼狱。

  本是冬日,可不知怎么,大雾散去,空中倏地下起雨来。瓢泼雨水与渊中血雾融合,竟分不清降下的是雨还是血。

  顾芸秋猖狂大笑,愈挫愈勇,头盔之下露出来的唇角微勾。她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与数个戎蛮人交战也不落下风。

  戎蛮大惊,重重败退,众人交口相传,叽哩咕哝,眼中带着浓重的忌惮。

  军中,有懂戎蛮语的人翻译出来,振奋地高声喊道:

  “她是血修罗!”

  军队中,一股悲郁之气久久盘旋不散,士兵们被顾芸秋鼓舞,淌着泪杀出重围,大声高呼,“血修罗!”。

  不过半个时辰,戎蛮军便节节败退,三五成群狼狈地窜出渊口,死伤者不计其数。

  顾芸秋抹了把脸上的血水,长矛脱手,滚落在殷红雪地上。

  此战,大澜大捷。

  ……

  大军扎营处。

  江葵捧着茶杯,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面前的青袍女子。

  “先生请我来帐中作客,为的应该不只是这一杯茶水罢。”

  无人知晓,她脑中警报声正尖声频响。

  本世界女主顾芸秋正深陷危局之中,健康值不足,请及时救助!请及时救助!

  “五次三番阻我随军前往塔冈渊,究竟是为何?”江葵蹙眉问。

  蘅衣笑了笑,并不做声,只盯着她手里的茶杯看。

  江葵抿抿唇,还想再问,却忽觉眼前景象逐渐扭曲,无法集中注意力。

  “你……你下了药?”她盯着蘅衣,虚弱道。

  蘅衣笑了笑,“我反悔了,决定先行送你回京。”

  “你说过,会让我与顾芸秋见最后一面。”江葵强撑着身子,紧盯蘅衣。

  “可是陵之死了。”她落寞地笑了笑,“我得为他复仇。”

  “我要,让顾芸秋心甘情愿为她的兄长复仇,磨掉她愚忠的脾性。”她摩挲下巴,“你是顾芸秋最后的软肋了,不好好利用怎么行。”

  “睡吧。”她起身,缓步走向江葵。

  “待醒来后,你会成为天香楼的头牌琴姬苏琬竹,深入宫中,颠覆这个腐蛀的大澜朝廷。”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药物发作,蘅衣看着桌旁的小姑娘困顿伏在案上,眼中闪过压抑良久的悲痛,还有几分共沉沦的癫狂。

  她平静地笑了,“你与芸秋,都要听话。”

  “陵之,他也会开心的罢。”

  ……

  塔冈渊战大捷,戎蛮死伤惨重,燕云军沿谷追击近百里,不仅收回此前被占据的十数城,还将大澜版图向外扩宽几里。

  可惜,镇守燕云的顾家军也因此折损大半。

  叛军贼子皆被顾芸秋亲手毙于刃下,再加上戎蛮“血修罗”的称谓,军中自此无人敢质疑这个十几岁的小将军。

  鸣金收兵,白雪皑皑的塔冈渊早已流血漂橹,像极人间炼狱。

  顾芸秋一身甲衣因凝结血污早已黯淡无光,她驾在马上,极其缓慢地混在众将士之中踏上归路。

  拼杀整整三日,她本困倦得有些睁不开眼,可听着身边人或嬉笑或怒骂的聒噪之声,恍若隔世,竟有种重回人间之感。

  远处,千余顶毡毛帐篷掩映在日升曦光之中。那里从未被鲜血玷污,纯净得如同神祗居所,正沉默又温柔地等待大军归来。

  会不会,小竹正在营前焦急等待着?

  顾芸秋有一瞬间的雀跃,做贼似的局促遥望几眼,却陡然失落。

  没有。

  可她归营的心思却愈发强烈了。

  不过,回去后还得好好将自己收拾一下,她现在这幅样子,定然会吓到小竹。

  少年将军总算露出了此战之中唯一的笑容,周身萦绕着的戾气顿时消散。

  清亮雪光映得她肤色如雪,一双好看的桃花眸子里氤氲笑意,惹得不少兵卒看愣了眼。

  众人皆以为她是因此战大捷而悦,却无人知晓,小将军内心早在这几日被戳成千疮百孔,唯一的支撑便是见到那个为她舍身挡刃之人。

  归营之后,顾芸秋来不及歇息,处理好余杂事项后,便赶去沐浴更衣,还为掩盖血腥气扭扭捏捏地熏了香。

  小竹没有出来迎她,定然是伤势未愈,只要去军大夫那里,就一定能寻到她。

  顾芸秋兴冲冲地跑去,临到帐前却反而开始束手束脚了,踌躇好一阵子才编好腹稿,摆出不太自然的笑,下定决心掀开帐帘。

  没有。熟悉的那个位置躺着个面生的负伤兵卒,不是小竹。

  顾芸秋失落地出帐,询问老军医,却只得到一串支支吾吾的应答。

  她取来马匹,如无头苍蝇般在偌大营中毫无方向地找寻。

  出征前她们所居的小营帐,然后是伙房,角楼,演武场……

  哪里都没有。那个笑起来极为明媚的小竹,与细作周旋时沉着冷静,还耐心为她揉肚子的小姑娘,就像是突然蒸发了一样。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主帐,坐到桌后,看着侧手边饮茶不语的蘅衣,终归是忍不住发问:

  “先生,可知晓小竹的下落?”

  蘅衣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少见地换上了一身白色衣袍,没有打趣顾芸秋,只是静静笑着。

  “她死了,我杀的。”

  顾芸秋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她双目变得赤红暴戾,死死抓住女人的衣襟,将骨瘦如柴的病秧子参谋勒得脸色苍白。

  “我要你取而代之,为顾二复仇。”蘅衣不退不避,扯着嘴角与她直视。

  “那个小姑娘啊,会影响你,我便让她消失了。”

  顾芸秋死死盯着这个癫狂的女人,几近把嘴唇咬出血来。

  “你怎么敢……”

  蘅衣仿若未闻,只顾癫狂大笑。

  顾芸秋抽出匕首,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你……该为她偿命。”

  “该偿命的不是我。”蘅衣温和一笑,不知何时取来一支光滑无饰的木簪,小心地替面前面容似厉鬼般扭曲的小将军挽起发丝。

  顾芸秋眸光霎时清明几分,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只顾抬手去摸木簪,匕首霎时砸在地上。

  “若陵之不死,我便不会以杀掉小竹为代价,逼你成为没有软肋的主帅。”蘅衣惨然地笑了。

  “你们顾家世代为将,甘愿驻守苦寒凋敝的燕云边陲,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顾芸秋,你难道甘心?”

  “你该怪的,是千里之外,那些龟缩在顾家军庇护之下,贪婪阴狠,暗中蛀噬大澜的富贵蚁虫。”

  “还有,德不配位的刘氏子孙。”

  顾芸秋惘然地盯着地面,几近崩溃。

  支撑她整整三日浴血奋战的人,已经不在了?

  不仅如此,兄长,廖三……许多人都死了。

  为什么?坚信强者为尊的道理,她卯足一口气,明明尽力地去做了那么多事,却还是护不住重要的人。

  兄长令她保卫边陲,小竹让她暂置儿女情长,全是为了这大澜。

  可是为了大澜,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滋

  周边景象渐趋停滞,空气中传来无人听见的系统警报声。

  警告:flag与顾芸秋最终选择冲突,逻辑错误,世界即将崩溃。

  沉寂许久的031突然开口,声音带了几分急促,“申请开放暂时性记忆权限。”

  大概半分钟后,跪在地上的顾芸秋倏地直起了身子,眼中情绪不明。

  “系统031,怎么回事?”

  031急声开口,“1111,因逻辑错误,顾芸秋无法确定自身立场究竟是守卫大澜还是颠覆大澜,世界即将奔溃。”

  顾芸秋沉思良久,勾了勾唇,开口:“是需要我选择其一?那……”

  “我选择颠覆大澜。系统031,请使用flag清除道具。”

  片刻,警报声逐渐弱下去,世界逐渐趋于平稳,景象复又开始流动。

  顾芸秋盯着蘅衣看了一会,“这人演技倒高超,可惜骗得过芸秋,骗不得我。”

  “她在说谎,她没有杀掉小葵。毕竟……”

  “主角死了没什么,最多不过重置世界,再来一次。但这些世界,都只为一个名叫江葵的人而存在,小葵若死了,世界顷刻崩塌。”

  她垂着眸子,小心抽出发髻上那支光滑木簪,以手指寸寸摩挲,如同抚摸情人鬓角。

  随后,她低下头,珍重地在簪上落下一吻。

  “她平安就好。”

  031没有阻止,沉默一阵,它继续说:“1111,要告知0628号宿主你的选择吗?”

  “不必。”顾芸秋极其细微地弯了一下唇。

  “让她认为我依旧是那个愚忠的小将军就好。”

  “到时,小葵极力劝诱顾芸秋谋反,却不知顾芸秋的选择早已改变。那时,便可因为两人之间这并不存在的矛盾,趁机拉进我和她之间的距离。”

  她眯着眼睛,狡黠地笑,“这样不是很有意思?”

  031沉默一阵,“1111系统,不愧是你。比起我们这些纯粹的机器,曾经有过人类世界生存经历的你更加聪颖。”

  “我不是系统。”那人蹙了蹙眉,纠正。

  “请正视你的身份。”031道,“你是从人类躯体中抽离出思维,由时管局独立研发的1111号系统。”

  “我不喜欢被这么称呼。”寄宿在顾芸秋体内的人语气陡然一转,冷冰冰地再次强调。

  “既然1111号的任务是阻止世界线回归正轨,那么我姑且也算是这发糖系统里的阻挠项。031,比起被叫做死板冷漠的系统,你倒不如直接称呼我为病毒。”

  031咦了一声,有些迷惑,“真是奇怪的请求。”

  “好的,已将系统1111初始名更新为病毒。病毒,被这样称呼,你会开心一些吗?”

  病毒小姐:……你还真是个铁憨憨。

  “算了,你开心就行。”

  她叹口气,把木簪小心别在脑后,“权限时间要结束了?”

  031:“是的,还有三秒钟。”

  “那就……替我好好照顾她。”那人喃喃低语。

  “来日再见。”

  滋

  顾芸秋身子颤了颤,一瞬间,眼中布满厚重阴霾。

  脑海里像是被人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事件碎片:

  “小竹没有死”“刘顼昏庸”“大澜将覆”“彼可取而代之”……

  她低垂着头,可唇角却不受控地勾起。

  珍视之物,自然是要抓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小竹……”顾芸秋抬手抚过那支木簪,双目流淌赤意。

  “等着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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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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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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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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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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