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恭仍颓然坐在椅上,死死盯着地上微笑的木偶,面容平静,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声响。
他将木偶捞起来,痴痴地去吻她的脸颊,“小云儿。”
阮漓攥紧手心,眸光晃动,良久,才颤抖着松开。
阿娘还在,却成了一具木偶。
怀中传来时断时续的温热吐息,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只望着怀中倦极的人。
唇边一丝血迹,睫羽不安稳地颤动,白衣染上尘土,显得有些狼狈,可阮漓却并不觉得脏。
她好似听见结了厚冰的心中传来融化声,嘎吱嘎吱化作一摊春水,将悲切与凄楚尽数抹平,连声音都不自知地放轻。
“白姐姐,累了就睡吧。”
江葵好像辨识出了她的声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勉强挣扎起身,仓促蒙住她双眼。
“咳咳……别看,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听话。”
须臾珠里闪现的旧时影像,连她一个外人旁观,都几近将手心掐出血来,又怎么能让阮漓看见。
只会让她再次承受剜肉般的痛楚罢了。
江葵眼前发黑,却依旧固执地撑着身子,牢牢遮住阮漓视线。
她想过世界线变动之后,阮漓的爹娘不会是鼎赫仙尊与一方大妖,可能早已死去。却没有料到,郑恭会用如此阴毒的手段,让夙云入不了轮回。
懵懂善良的夙云,曾在远离世俗的荒林里肆意玩闹,也曾在破旧茶摊中窥见尘世一角,却不该被一个疯子牵制住手脚,长久寄宿在僵硬壳子里,如同金丝笼中孤独死去的蝴蝶。
手被人轻轻拂下,江葵望进小狐狸一双如黑曜石般漆黑的眸子里,如同堕入深海,失去言语。
她此前谎称名录内容,给小狐狸编织的希望,不更像是给了她一颗包着蜜糖的毒药,让她在欣喜中品尝更难以承受的绝望吗?
“对不起。”江葵有些失神,喃喃低语。
最终还是没让小狐狸拥有原书中的一切,即使刷满了爽度值又能怎样,夙云与阮鹤轩已经回不来了。
这个世界,似乎连保底都达不到。小狐狸也终究不可能回到书中那样无忧无虑、娇憨可爱的性子。
她是什么野鸡甜文作者?
“没事的,我还有白姐姐呀。”阮漓没有听见,仍旧像在仙境时撒娇那样,用脸颊去蹭她的手心,可眸中却隐约夹杂几分黯淡与风霜。
阿娘被制成木偶,连魂都不在了。她这几月心中发了狂般的猜测与设想,全都湮没成一摊飞灰。
想来,名录上那对她熟悉的名字,也只是同名同姓罢了。
没事的,她早已习惯希望破灭的滋味,但好在她已经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人肯捂住她的眼,肯疼她宠她,这已经足够。
她趁江葵不备,极迅速地一挥手,顿时,掌心里多出一只白毛兔子,周边魔气翻涌,遮挡住其视线。琇書網
江葵突然变回兔身,嗜睡的劲头又泛上来,她爪子在阮漓手心里抓了抓,似乎是想抵御睡意,却经不住灵力流逝,最终困倦阖上眼。
阮漓将小兔子收进袖中,站起身,眸色幽深,盯着不远处椅上之人。
郑恭察觉到她视线,总算放开木偶,笑容儒雅可亲,“总算来了,小漓。”
阮漓恍若未闻,步子极稳,一下一下朝他所在方向走去,袖中刀刃雪亮,映出她麻木面庞。
“瞧瞧,这是谁?”郑恭癫狂一笑,指着怀中木偶,“这是你心心念念的阿娘呀,哈哈哈……”
阮漓敛去眸中神情,缓缓抬起手。
苍白指尖窜出一道黑色火焰。
来不及眨眼,郑恭脸上笑意凝固。他怀中,美艳绝伦的女子接触到火焰,如同易碎的琉璃般霎时消解,只留下抓也抓不住的白色光片,被风卷起,徐徐飞至窗外。
阮漓面容悲切,不愿去看。
郑恭手指怅然若失地抓了抓,发现没有半点残留下来的痕迹,眼神呆愣。
做了几百年的梦,也该醒了。
他僵硬地转头去看屋外,入目边野焦黄,花草枯萎,弟子死伤相藉,流血漂橹。
眼前浮现过往场景。
“我碧波,被世人称作天下第一宗,千秋万载,光风霁月,不曾愧对天道,亦不曾愧对世人。”
“今世道初安,仍道阻且长。我辈更应不畏求索之艰、远怀之险,内外和睦,常怀微光。”
他听见身边的程棠低声道:“我亦愿庇佑苍生,为天下开太平。”
矮她一头的小师弟并不懂师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盯着下方那个曾经欺辱过他的内门师兄,胸中愤懑不平,想着要如何讨回来。
或许,从那时,就注定了他与程棠日后必然殊途。
郑恭转过头来,盯着面前这个与夙云八分相似的人,忽地笑出声。
“不,不是我输。”
他眼神阴翳,以最柔和的嗓音说出最狠辣的话:“我可是碧波宗宗主呀,是仙门的代名词。但你那可怜的爹,是什么?只是烂泥里的白骨,早就被毒虫腐蚀殆尽了罢?哈哈哈……呃……”
阮漓眸色妖冶,不怒反笑,声音愉悦,将手中短刃徐徐插.进他嘴里,割下鲜血淋漓的软物。
“聒噪。”
“喜欢做梦,那我就为你编织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你意如何?”她用匕首剜出郑恭灵丹,抛至一边。
郑恭眼中俱是不屑,他已能摸到化神边界,灵丹于他而言早就不算什么,即使只有一丝意识,他也能就此重来。
阮漓勾唇一笑,也不怕他如赵烨清般逃窜。郑恭自矜自负,可真是有趣,对待这种人,只要请他乖乖入瓮便可。
魔气中勾画出清丽之景,是碧波宗。
郑恭残存意识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呆愣愣地看去。或许是潜意识希望回到从前,他心神恍惚,自发地附着到虚幻景象里的一道矮小身影上。
那是幼年的郑恭。
他恍然如梦,欣喜若狂地重来一次自己的人生。
依循记忆,他跟随弟子下山,故意被埋没在废墟中,等待程棠来寻。
废墟被搬开,他如愿以偿地看见程棠温柔的脸,好像正伸着手要拉他出来。郑恭贪婪地注视着她,手刚伸出,程棠的身影却如风一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嘴角淌着鲜血,毒发而亡的憔悴女人。
郑恭大口喘气,从噩梦中惊醒,松了口气。
是梦,是他前世之事,这次不会再重演了。
他整理好衣着,再次蒙头睡去。
接下来,他要抢先一步,赶在阮鹤轩前认识小云儿。
郑恭下到尘世,很容易就找到了那间破败茶摊,他坐在离柜台最近的桌旁,将须臾珠中呈现的尽数复制出来。
果然如他所料,夙云对他暗生情愫,与他结契,和他隐居山林。
一日夜,他再次从噩梦里惊醒,额头冷汗直冒。为什么梦中还会出现阮鹤轩的脸,他从未出现过,为什么还要来烦扰小云儿和他的生活?
不过,梦终究是梦。郑恭转头看枕旁熟睡的夙云,弯起嘴角。
这世,与夙云在一起的,是他呀。
不久,仙魔之战后,郑恭借此打响名声,老宗主自发退位,将宗主交于他手。程棠也在一旁,眸中带笑,细心嘱咐他几句。
郑恭这一世毫不费力地登上至高之位,心情愉悦,将夙云带回宗中也无人阻拦,目光所至皆是祝福。
他只觉前世活了千年也没有现在这般快活,夜里搂着夙云睡去,却再次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出身贫寒,好不容易进入外门,却受尽内门欺压。
他喜欢上了一个娇俏可爱的小狐妖,却被最要好的兄弟捷足先登,早已结契,连师姐都偏心于他。
他心头嫉恨,把横刀夺爱的那人推进埋骨之地,却被师姐察觉,埋下怀疑的种子。
不久,为了争夺宗主之位,他又将师姐以缓毒毒杀,对外宣称她已飞升。
最后,他孤身坐在落满灰尘的屋子里,怀中抱着冰凉僵硬的木偶,桌上放着永远不会凉却的大红袍。
这梦……不就是他前世经历的事吗?
郑恭推开木偶,嗤然一笑。他已经有了活生生的夙云,又要这具木偶有什么用。
他闭上眼,耐心等待梦境散去。
只是,这个梦,未免太真实,持续时间也太长。
郑恭惊疑地睁眼,试探地捏了一下手背。
有痛觉,是真的。
怎么可能……这只不过是一个梦境罢了,就像他之前经历过的那些一样。
他没有放在心上,只当自己近日疲累,连梦都做得弯弯绕绕。
不久后,他被前来讨债的魔域大军杀害,就此陨落。
郑恭总算安下心来,这样就可以回到现实中去了。
可是,被一剑捅穿灵丹的痛楚,竟让他感觉到久违的寒意,好像,不久之后,他就会真在这世间消散一样。
这算什么?
他心中不甘,更多的则是惘然。
那他之前顺风顺水的一生,究竟是梦,还是真实?
很快,时间容不得他继续想下去,郑恭觉察到深重威胁,他似乎马上就要消亡于世间了。
不行,他一定要从这该死的梦境中脱离,小云儿还等着他呢。
似乎是天道听见了他的渴求,郑恭只觉身子倏然一轻,眨眼间,他又回到了碧波宗门前,身量矮小,显然是刚刚入门时的样子。
回来了。不过,他似乎还要再重新来一次,这难不倒他。
依循记忆,他应该随着弟子下山,结识程棠师姐……
阮漓满意地看魔气中的郑恭循环了一次又一次,最终从美梦里惊醒,堕入最真实的深渊。
几百次,还是几千次呢?郑恭会逐渐地在这梦中沉沦深陷,直到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疯魔其中。
这就是最适合他的美梦。
做的不错。
“你又有什么目的呢?”阮漓喃喃自语。
那道声音没有回应。
阮漓讽然一笑。
给她相当于元婴巅峰的实力,助她于困境中多次逃脱,最终顺利攻上碧波宗,为至亲报仇。
怎么瞧,都像是对她诚意十足。
只除了一事,诱导她入魔。
这定然是对它有好处的,但现在还看不出端倪,暂且搁置。
不看看你袖子里的白姐姐?
“不许这样叫她。”阮漓声音冷冽,“你可以闭嘴了。”
那声音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袖子里窸窸窣窣地动了动,阮漓眸色略缓,轻轻地将软乎乎的小兔子圈在手心里。
“白姐姐,我们回家。”
……
魔域,暗无天日,凄凉幽静。
阮漓回到居所,点上长明灯烛,将小兔子放在软垫子上,细心拭去白毛里的尘土,为她伤口敷药。
魔域里灵气稀薄,担忧白姐姐会不舒服,她特地去千里外的寒池中取来净水,在屋后开辟出一小片浅池,供白姐姐沐浴。
阮漓给江葵上好药,捧着她去池边泡澡。
魔域中火气充盈,原本冰冷刺骨的净水放进来,便咕嘟咕嘟地冒热气,瞧模样,还真挺像一个天然温泉。
不过阮漓却是不敢碰的。溅起的水花于她而言就像是岩浆,她有一次不慎碰到,感觉自己被烫掉几层皮,隐约传来狐肉火锅的清香。
小狐狸顺了顺江葵的毛,将她搁在池子里。
江葵倏一落入水中,吸取灵气补为己用,便立即化作人身,睫羽轻颤,脸颊染上绯红。
阮漓眸色暗了暗,从白玉似的肌肤上移走视线。
只是……
她又捂着眼睛偷偷瞄一眼。
怎么白姐姐像是生病了似的,脸这样红……
阮漓被热气腾腾迷了眼,勉强压下心中那点绮念,凑上前细看。
吐息好烫……嘴唇粉嫩嫩的……
只是亲一口,白姐姐不会察觉的吧。
小狐狸抛弃正人君子的想法,呼吸放缓,一点点凑近她日思夜想的人,轻啄一口。
好甜好甜好甜!
她忍住在地上打滚的想法,尾巴却实诚地钻出来,一下一下轻轻摇着。
倏然,耳边传来一声低.吟。
她的白姐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眸光迷蒙,周身泛起桃花似的粉意,像是被煮得软软糯糯的米团子,诱人可口。
江葵周身发热,眼前蒙上水雾,只觉得周身溢出满满的酥麻感,让她忍不住哼出声音。
“热……”
阮漓眸色幽深,去触碰她沾上净水的面颊。
刺痛,但……还没有白姐姐周身传来的热意烫。
想吃掉她。
倏然,一节玉白小臂破水而出,攀上阮漓脖颈,有只滚烫的汤圆黏在她身上,声音带着啜泣,“帮帮我……”
阮漓将指尖掐出血痕,不加怜惜地吻上她唇,将甜腻嗓音堵进喉咙里。
“小漓可以帮姐姐吗?姐姐不会怪罪?”她故意在江葵耳边吹气,果不其然收到了满意的反馈。
“可以、可以的……”
“就要小漓……”
发情期下,情绪与理智已然脱离掌控。
阮漓用衣袍将小兔子重重裹住,回到居所,吹息灯烛。
月光下,瓷碗中的汤圆如成色上好的珠玉,微微透着粉意,外皮软软糯糯,狠下心来咬透,就会尝到甜腻香醇的馅料。
只是……怎么汤圆后头,竟长了一只短短绒绒的毛球尾巴?
小狐狸坏心眼地去拽,如愿以偿地听见汤圆发出甜腻的啜泣,似乎是经不住她唇齿间温度,眼睛都哭肿了。
汤圆好甜,总也吃不腻。
嘴角沾满馅料的阮漓如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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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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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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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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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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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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