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慢慢斜眼盯紧了肩头发着寒光的某物,忐忑道:“好说,好说。只是您老这手,能不能稳住别抖。”
身后人道:“唉,人老身不由己啊,。老朽尽量,尽量。小姑娘也配合一些,自然能少受苦楚。”
他说话来,跟嗓子含着沙一般,听得人浑身不舒服。
拧眉一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顾西里。
“少年一身武艺俊俏,人也长得不赖。只是,如今让你看到了老朽的真面目,到底是不能就这么放你走。小姑娘,要不,老朽先用剑柄打晕你,再腾出手来去对付红衣少年?”老人慢悠悠道。
青玉自然是想拒绝的,被挨一下打能晕过去,肯定不会是给不痛不痒的一下子。
她又不傻,顾西里也不是傻子。
还没将准备好的拒绝台词说出去,顾西里争先抬手阻拦了老人接下来的举动。
他道:“别,你想如何直说便是,只要不太过分。”
这是青玉始料未及的。
“简单,你自封武功,再吃掉老朽这个小瓷瓶里的药丸即可。”老人说完,单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指长的淡蓝色长颈圆底小瓷瓶,朝顾西里扔过去。
小瓷瓶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正中目标。
顾西里接住后,没有一丝犹豫。掀开盖子一口闷完里头的药丸,吞咽时喉结随即一滚。
他反手将小瓷瓶的瓶口朝下,道:“好了,现下……”
话未说完,眼前渐渐漂浮起白雾。雾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下意识顿住话语揉眼,不敢置信。
青玉看见的,却是顾西里只说了这么两句话,手一松,就跟佩剑一起斜着身子,直直往地上倒了。
卷起三尺灰尘。
随后,她脖颈后面猛地被拍了下。眼前一黑,意识归于虚无。
还自吹是上过战场的人,别人随意说两句,竟巴心巴肠信了。
他难道是年少时,那场高烧其实并没有彻底治好,现在还残留着有后遗症吗?
再有意识,青玉假寐装晕,脑海一直再想这件事情。
给什么都敢吃,一点也不担心是能穿肠的毒药,还真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心底在吐槽顾西里疏解郁闷,却又起了一丝牵挂。
容不得再继续装下去,有人伸手捏紧了她的鼻头。没一会儿,迫于生理,她不得不缓缓睁开眼。
身下是上好的绢丝蚕被,入手冰凉莹润,正是炎热天气居家解暑好物什。
身前坐着一个老妪。银发稀稀落落,普通至极的脸儿,不悲不喜地端望着她。
老妪白皙布满皱褶的手,见青玉终于情愿睁眼,才放开指尖捏着的鼻翼,垂悬在半空中。
“小姑娘,眼前的这些物什,熟悉吗?”一边道,一边挥臂指向墙壁上的一幅画。
画上有一老叟,身处密密葱葱的山脚数底下,手拿小锄头,背着竹篓弯腰采草药。
边上有提笔,写着初冬一碌。
画轴纸质一般,画功被苍劲有力的提字衬托,更是显得很幼稚。
这副画,是燕老身前在时,鹿娅跟她学习画技提笔所画。
乃是人生第一副。
难怪鹿娅常常来长公主府,觉得还遗落了东西。想来,便是翻遍燕老遗物,没有找到这幅画吧。
也是怪他们走的时候太急,给疏忽了。
想清楚了,她肯定的回复老妪。“这里,是燕老的药庐。”
“不错。”老妪点头,接着道:“小姑娘知道的这么清楚,看来大齐皇室那位小姑娘没有骗我。你,真的跟我师兄的死有关。”
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三样东西,一一摆放在青玉床前。
一把镶嵌红宝石,灼灼发光的匕首。
一条纯洁无暇的白绫,不少于九尺长。
还有一物,便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小瓷瓶。
“挑顺眼的,选一样吧。待会,老身亲自押着你去师兄的坟头前,祭奠他。”老妪平波无澜道。
看得青玉,浑身不禁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皇室的小姑娘?莫非是宜阳,在这个老妪面前,乱嚼舌根头。
否则,单单是皇后,怎么能避开京都这么多的权贵,将皇帝收押在此?一同被关押在这儿的,还有不少朝中重臣。
之后,又有她。
原著中没有这一遭,此时的她,按理应该在南边,一处风景优美的小镇将养身子。
开头本是,男主在京都得罪安平王。今岁开春时,为躲避安平王的为难,不得已离京再度奔赴西疆。
路上,随手救了跟他纠缠不休的白月光。
此后便过了三年,直到府里顾老夫人,也就是他奶奶快要撑不住仙去,这才回京都。
再回京都,沿路白雪皑皑。
他代表的是远在西疆,作为主帅不得随意离开的父亲。此时,阮人重兵压境,随时都有破城的危险。
顾老夫人撑着一口气,为他定下长期居住府上的外孙女为妻,这才撒手人寰。
料理好长辈的身后事,顾夫人便有意让儿子成亲后再才回西疆。
先时顾西里答应得痛快,随后不久,在街头撞见三年前,河边救起的白月光。
流落青楼,被人欺负得,面无血色,脸颊肿紫。能认出来,已经算是他眼神犀利。
一时心疼,便花重金将人给赎出青楼,带回了将军府。还跟顾夫人商量,看能否让美人长期在将军府住下去。
美人我见犹怜,将军府在顾西里这一辈,上头还有三个哥哥。
你瞧着好看,落到别人眼里,差不到哪里去。
之后不久,将军府便出了乱子。美人魂归九泉,顾西里趁着热孝,迎娶表妹过门。
眼下发生的这一切,跟原著是一点相关的都不沾。
能逼顾西里远走西疆的安平王,如今在天牢疯疯癫癫自身难保。
而本该随时有可能一命呜呼,苟延残喘在世的她,一点不舒坦的预兆都没有。
吃麻麻香,面色红润。小跑都不容易大喘气得,身子骨比寻常人还好。
跟才穿过来时,是一个在天,一个踏地的变化。想来,便是在药庐时,燕老帮她调养的身子吧。
那段时日,吃的药比饭都多。
“哼!怎么,莫非小姑娘是挑花了眼,三样都想要?”老妪不客气道。
青玉目光游离,明显在出神。
三样都上?那得多疼。青玉急了,伸出被窝里的小手来,连连拒绝。
“不,不。老人家,想来我们有误会。小女子自幼身子骨便不太好,还是燕老妙手回春,给养好的。不论如何,小女子不可能昧着良心,害了燕老。”
大约是暗地里喂了她药,这番话说得软绵绵。举出来的手,十分沉重颇为艰难。
“老人家跟燕老关系不菲,就该知晓,燕老常年膝下养了一名小姑娘。小姑娘乖巧懂事厨艺精湛,天生不能说话。”
这会屋子外头,乒乒乓乓一阵响,似兵器交接的声音。
老妪眸色一沉,用床单利落裹起青玉,扛肩上翻窗出去。
青玉被颠簸得欲作呕,可惜眼下连挣脱开老妪的力气都没有。
外头脚底下是荒废许久的药田,不远处竹林郁郁葱葱,比去岁还要茂密。
老妪一头扎进竹林,很快将药庐甩在身后。
身形摆动时,倒教青玉仰着头,把方才发出动静的原因,看得真真切切。
先时饮用药丸的红衣少年,衣裳破破烂烂,脸儿乌黑斑驳快瞧不出原貌,眼神明亮又犀利。
手拿重剑,刀刀下了死手,在药庐院中空地上跟一个老叟对阵。
翩迭的红衣,半空中随着他的招式飞舞,漂亮极了。
她挪不开眼,宛如看见小时候的顾西里。
他们初见时,是在宫宴上。
顾将军丢下孤儿寡母,独自在西疆镇守。顾夫人,便时常被皇太后招进宫觐见寒暄。
偶尔,就有带上调皮的顾西里。只因小时的顾西里,很得顾老夫人宠爱,这是她唯一的嫡孙。
如此,他日愈长得肥胖,又爱仗势欺人,跟家中三个兄长,起码有两个合不来。
那日是皇太后的整岁寿辰,先皇还在,有意为嫡妻大办。已经许久不曾回宫的阿娘,第一次带她一同入宫。
在宫宴上,她对皇宫很好奇,小不点一枚,不时抛下阿娘到处乱逛。先前还被及时发觉的阿娘,给捞回身边。
后来为了就走散了。
她看上了御花园里,一颗石榴树上结的石榴。
光秃秃的石榴枝桠上,垂掉着三五个石榴。每一个,比她六个拳头叠加起来还大,外层包裹油光发亮红红的皮,异常引人注目。
有不明物体,非常可耻地从嘴角诞下。忍不住抽起小鼻头吸气,随意用衣袖擦拭去可疑物体,便低头预备爬树摘果子。m.xiumb.com
她当初矮萝卜的个子,也算非常争气,扑上石榴树上不过离地一小节高,抓得很稳没有跌落下来。
只是再爬高一点,树上的石榴,都被一只红滚滚的未知生物,全给跳跃起来折了个干净。
这就算了,还冲青玉摆了个鬼脸。
石榴本来就没多少,树枝随着红滚滚摘果子的动作,在大幅度摇摆不定。
还倚在树上的她,宛如一个残破的风筝,摇摇欲坠。
小孩本就有鬼哭狼嚎的天赋,她为了维护身体里成年人的尊严,能说话后,便不曾在大庭广众下大声哭过。
无意跌倒确实很疼,顶多瘪着嘴洒三两颗小金豆。
这会的她,犹如被高人点开任督二脉,哇的一声直冲云霄。
连附近的鸟儿,都给吓得不轻。一群群地迫不及待展翅高飞,速速远离红滚滚的作案地点。
天上黑鸦鸦的鸟群散去,小顾西里稚嫩的脸上,布面了慌张。
“别,别哭,我将石榴全还给你,不哭了好不好?”
当时他约莫是八岁,圆圆的小脸白白愁眉不展,小手高举石榴,露出胖乎乎似藕节的白胳膊。
眉头点一红点,便是个福娃。
青玉听到他的哀求,略顿了一下。费力哭了好一阵,哪有那么容易收尾,鼻头一抽一噎。注意力被转移,不小心滑了一脚掉下树来。
巨痛先是从膝盖骨起,渐渐传遍全身。随手擦过脸颊,上头痛痛地,小手上也沾染了不少鲜红的血迹。
成年人的尊严是什么,不要也罢。很快,她哭得比先前更为大声。
好痛哦。
小顾西里呆住,不知眼前的小女郎,是不是愿意原谅他了,怎么傻乎乎地直接面朝地上跳。
今儿晨间才将家中两个堂哥揍了,阿娘已经很不高兴。眼前的小女郎,又因为他在哭。唉,要是哄不好,只怕家去后今天不好捱过哦。
还以为是那个烦人的宜阳公主呢,哪知道认错了人。
挠头不知怎么办是好,踌躇间手足无措。
本是因为石榴起的,他亲自剥石榴喂她,应该能有用吧?
家中小妹顾翩翩哭闹时,他便是这么去制服的。
他走近后,奶声奶气道:“不哭不哭,我喂你石榴吧。吃了我的石榴,可不能再哭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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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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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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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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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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