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苏家,那帮心长偏了的人逼着女儿十来岁就去生产队参加劳动,但队长毕竟是族亲,知道小姑娘干不了多少活儿,好歹照应一下,平常也就是让她打打猪草、替生产队看守麦子,很少叫她去做犁地和插秧的活。
可怎么费尽心机地出来以后,女儿过得比之前还要辛苦?
“为什么,娘不是觉得当纺织工人的工资很高吗?”一个月三十六块钱,只要勤俭些,在县城里还是够一家人维持生活的,“而且纺织厂招工,本来就是专招我这么大的女孩,我这么大,也该出去挣钱孝敬你们了。”
未成年人保护法是九一年才颁布,现在像她这样的女孩,有不少都已经出来干活挣钱,她提议去纺织厂,也在情理之中。
“高又怎么样,那个苦你能受得了吗?你安安心心在招待所呆着,县城这么大,我和你爹还找不到工作来养你么?”
天上不会平白掉馅饼,那个女同志把厂里的福利吹得天花乱坠,乍一听还不错,可是光拣好的说,辛苦的地方却一点没提,她怎么可能放心地让孩子去那种地方。
苏二妹小时候跟着奶奶学过纺线,家里的纺车可让她吃过不少苦头。
“你是不知道娘小时候跟人学纺线的辛苦,每次弄完之后恨不得马上躺到炕上睡一觉。”
“之前在你爷爷奶奶家里,我最气的,就是他们放着孙子不用,却支使你做这做那,咱们出来了,是想把日子过得松泛些,别受他家的气,不是让你自找苦吃的。”
以前几家的厦房离得近,想说什么都不畅意,自从出来以后,苏二妹说起苏家人便没有什么顾忌,“等咱们挣到钱,就在城里买一套房子,咱们也享一享城里人的福。”
苏青青:……说句实在话,她本来也没指望让她爹娘去找工作,挣钱来养她。
像她爹娘这种连扫盲班都只去过两个月,单认得一些常用简体汉字、勉强会记账的普通农民,在城里是很难找到合适工作的。
即使他们愿意用体力劳动换取报酬,黄金期也已经过去,如果没有特殊本领,转成正式工还是很困难的。
而且她既然可以养活全家,那让自己爹娘和一堆年轻人争饭碗就很没有必要。
“我知道娘心疼我,但是咱们总不能一辈子都住在招待所呀!”她不好意思点破受教育程度是求职的硬伤,单指出他们眼下的难题。
“娘,这地方住一晚要三毛钱,歇脚暂住还行,住久了咱们可受不了。”
苏二妹沉默了一下,“我和你爹下午就出去找找,城北工厂给临时工的工钱也不算少了。”
苏青青知道她娘倒卖鸡蛋的地方一般在城北的工人聚居区,那个地方鱼龙混杂,有不少见不得光的交易都在那里进行。
“娘这些年总去城郊,应该也认识几个有门路的客户,我想趁着这几天我们身上还有不少钱,咱们可以多留意一下房子的事情。”
“如果有合适的,咱们可以买下来,从长远来看,买房比住招待所可便宜多了。”
“买下来?”苏二妹摸了摸自家闺女的额头,不烫不冷:“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异想天开,城里的物价跟咱们乡下不一样的。”
她这些钱在乡下盖房子都嫌不够,还指望城里买房子?
对于现在的苏青青而言,人生最大的苦恼莫过于你手里攥着一套房子的房款,还得想方设法地证明它的合法性。
“娘,村子里新来的知青和我提过,城里买房子的规矩跟咱们村里建房子可不一样。”
“咱们在村子里自己盖房子,还得写材料,申请土地,地基批下来就得去山上开石头打地基,剩下的水泥、砖头,不是钱货两讫,就是秋后队里分了粮再付账。”
这些不用苏青青说,苏二妹自己也懂。
“可是城里买房子就不一样了,那些建筑根本不用咱们自己亲自动手,都有专业的施工队给你建好了。”
苏青青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画着大饼:“而且还可以向银行贷款,剩下的钱可以分期还给银行。”
她说的没什么毛病,只不过很多房子是由单位给自己员工发的福利,这种房子即使有人敢买,也没人敢卖。他们如果想拥有自己的房子,得找黑市的中介,有那种被派遣到北大荒或者其他农场的卖家,会选择把自己名下的非福利住房通过黑市卖出去。
要是她们为了黑中介买的房子去借贷,恐怕钱还没到手,人先进局子了。
“有这种好事?”苏二妹半信半疑:“都说城里人比咱们精,可是银行怎么能平白无故借你那么多钱,还可以分期还?”
“银行当然不是平白无故借给咱们啊。”
左右建国以后银行的政策大体没变过,苏青青就拿她知道的借贷政策解释了一下:“首先借贷人得有稳定工作,确保自己有能力偿还债务,其次还得每月除了贷款,还得加一份利息付给银行。”
“那利息多吗?”苏二妹有点紧张,“实在不行咱先不买房了,妮子,咱们有多少花多少,宁可吃点亏,也千万别背债。”
苏青青笑了笑:“银行又不是旧社会的黄世仁、南霸天,放的也不是印子钱,我知道进厂做工不是轻省活,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如果我受不了的话,大可以还完了贷款,我立马辞工。”
等房子的事情妥了,那她就顺理成章地“辞工”,既解释了她为什么能合理地拿出来这么多钱,也有机会趁机扩展城内的副食品客源。
“而且纺织厂一线工人居多,不止是鸡蛋,我们可以自己做些吃食,等入夜了出去卖,咱们不要粮票,定价再低一点,有了稳定的客源,肯定不愁销路。”www.xiumb.com
“好是好,”苏二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娘就是担心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她本来也只是想找个借口,又不是真想去做女工:“从前挣的工分全记在苏家账上,队里发的东西也不攥在自己的手里,这种给别人白干活叫委屈,我自己挣钱,给自己买房子,就算累一点也舒心。”
苏二妹觉得女儿说的有点道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点:“那倒是,娘这辈子还没住过城里的房子呢!”
很早以前她就听人说起过,县城里的日子和乡下可不一样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比之前封建王朝的皇帝爷过得都好。
不过在苏家的时候,做儿媳妇的没有资格支配家里的财产,这种神仙般的日子只能在梦里才能体会到。
“所以娘你先安心住在这里,要是她们把我招过去,你和我爹这几天别忙着找厂子做工,咱们先把有意卖房子的卖家找了,咱们早住进自己的房子不是更好吗?”
系统:……它觉得那个所谓的女干部真的是看走眼了。
像它家宿主一张嘴叭叭能说,把一个工资与辛苦不成正比的职业夸成最佳选择的人类,难道不配去宣传部做部长吗?
时间限制是三十天,单凭她一个小姑娘,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房源也不容易。
等苏东军回来以后,苏青青又对他说了一下自己的大致构思,直觉告诉他,妻子手里是有钱的,但是苏二妹到现在也没告诉他具体有多少。
他对城里并不熟悉,只是媳妇和女儿都这么说,他也没什么异议,相比家里爱拿主意的两个女性,他更适合做顺从的那一个。
次日天没有亮,苏青青就去了城郊。
可她没有直奔纺织厂,反而是趁工人们上班后,悄悄进了住宅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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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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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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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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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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