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一会儿，周渡发现，他在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偷偷打量自己。
两人目光在镜子中相遇，任霁风攸地移开，眼望别处佯装淡定：“去哪儿吃？”
周渡照着何瑜刚才给他推荐的地方说：“去怡园，咱们去吃私房菜，喝粥。”
“怡园？”任霁风诧异地望了周渡一眼，闷头开车，没有提出异议。
周渡一开始还不知就里，等到了地方，他才反应过来任霁风刚才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古怪了。
怡园的景致很好，里面九曲回廊，古色古香中又透着小资情调，完全对得起它的菜价和富二代的夸奖，服务生年轻漂亮，包间也很私密，只是适合两个人的小包间只有寥寥几个，一看就是给幽会的情侣准备的。
他和任霁风两个男人进来，坐一排卡座的话肩挨着肩，对坐又几乎膝盖相碰，亲密到有些尴尬。
但既然都来了，他又不能说自己对本地餐饮业一无所知，准备工作做得不好，只能厚着脸皮请任霁风坐到对面，侧坐着搭起二郎腿，点了两菜一粥，将菜单递给任霁风。
任霁风又添了两个时令的素炒，一壶普洱熟茶。
周渡忍不住说他：“年纪轻轻，还挺注意养生。”
任霁风扶了下眼镜：“没办法，生活压力太大了，开车不好喝酒，熟茶养胃又不至失眠，你也喝点儿。”
既然他主动开了头，周渡也就不客气了：“压力大还跑到银鱼去给小主播送礼，图什么？”
“……我那不是急着想知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就找到直播间看了看，主播做菜太急人了。下药怎么回事？”
“没事，知道贾勇是你，那就是一场误会。”
正好服务生送茶进来，任霁风“呵呵”两声，以示不信。
周渡问他：“说真的，为什么叫贾勇？”
任霁风先倒了杯茶，推到周渡面前，低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就是突然想到一句诗，‘良人贾勇身先死，白骨谁知填海水’。”
他念诗的声音干巴巴没什么感情，茶气缭绕，又有眼镜隔着，面孔看不太真切。
周渡没当一回事，随口说：“《卖盐妇》啊，不太吉利，你好好开公司赚钱就行了，少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有些时候，不得不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之前那个谁还劝我去观音院上上香呢。”
任霁风望着他，嘲讽地笑了笑：“你个学法的，竟然知道《卖盐妇》？”m.xiumb.com
“我知道很多的，可惜一直没有人来挖掘这座宝藏，以后你就知道了。”周渡大言不惭。
闲聊的工夫，服务生开始上菜。
任霁风点头：“确实，你这人接触多了之后会发现和之前的印象相差很大，并不是那么难交。合作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想听听你的近期以及中远期规划。”
任霁风显然早就想到周渡会问，准备好了腹稿：“近期我可能会冒点险，赚一拨快钱，我个人是比较有信心的，你的话，如果不放心咱们可以签那种阶段性的投资协议。中远期我不太考虑指数和市场，会有针对地投资几家小企业……”
说到专业，任霁风侃侃而谈，差不多说了一整顿饭的时间。
看得出来，他是真想劝说周渡，得到资金方面的支持。
期间他好几次调整姿势，不小心碰到周渡的膝盖乃至小腿，也都忍下来了。
周渡听得很认真，投资都带有博弈性质，任霁风哪来这么大的自信，笃定一定会赚钱？
可若说对方的目的只是诓骗他的钱，任霁风完全可以选择用老成持重的方案、更诱人的说辞来画饼。
就像他直到现在都对认识林四强的事避而不谈，真是迷一样的男人。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快结束的时候，周渡起身去卫生间。
他胳膊有伤，动作就慢，洗手的同时，听到隔壁门口几个年轻女孩嘻嘻哈哈毫不掩饰的议论。
“秃顶的男人十个有九个肾虚，别笑，我说真的，不信自己上网查。那个姜总，我上个月才陪过他，真是又小气又瞎折腾，你们几个谁不嫌弃呆会谁挨着他坐。”
“小气吗，看他口气很大，唉，陵江矿业的，不太好得罪。”
周渡动作不由地顿了顿，回头环视，还好整个男厕再没有其他人。
姜总，是那个和他住在一个小区的姜胜利吗？
这么巧，他也在怡园吃饭？
“你怕得罪他，那你一会儿坐他身边好了，我守着陈董，嘻嘻，陈董年纪大了，不像其他人那么急色。”
这话一出来，顿时换来一片娇嗔。
“就你机灵，挑个自己掌权开公司的，你想守着人家，也得人家相中你！”
“就是，剩下的那个银行副行长，捧着公家的饭碗，他敢掏钱养姐？还是敢砸礼物给姐撑场面？没意思。”
莺莺燕燕堵住了门口，谈论的又是这种话题，周渡还真不好贸然出去了。
“嘘，你们几个小声点儿，叫我说，都别吵吵，你们想啊，一个上市集团管钱的总监，一个理财公司的老总，还有一个银行的副行长，这三个人坐在一起能聊什么？要是能套到内幕消息，咱们就跟着发财了。”
“也是，等有钱了我也包男人去，为什么咱们遇上的男人要么穷要么老，好不容易有个又帅又有钱的，还他娘的是同行！”
这几个小姐姐别看干的是特殊职业，说话还挺风趣。
不但她们自己咯咯咯笑起来，连周渡听的都是忍俊不禁。
听着外边告一段落了，周渡担心任霁风那里等着着急，咳了一声，示意这边有人，等外头安静了，推门出去。
卫生间门口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向他望过来，眉目传情一直目送着周渡走远。
周渡隐约听到他们说话。
“这个，这个就不错，等姐有钱了……”
“别想了，人家跟男伴一起来的。”
“哎呀，为什么连男人都要跟我们抢……”
“咦，你们没觉着刚才那帅哥有点面熟吗？”
周渡转过回廊，进了自己的包间，坐下来跟任霁风说：“你们公司的陈董也在怡园，要去和他打个招呼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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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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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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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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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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