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渡猛地醒开眼。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这是哪里……
左边太阳穴一跳一跳突突地疼。
“周律师，传票的开庭时间过了，这个时候还不来，汇阳公司应该不会来人了吧。”
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个子不高，既黑又瘦，穿着不怎么合身的西装，脸色有些焦虑，操着不知是哪里的口音，周渡很费劲才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旁边一个年纪相仿的女人凑过来，说话的嗓门挺大：“不来就不来，姓王的来了，一会儿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和他说清楚，想执行咱们的房子，没门！”
“你懂啥呀，光会瞎喳喳，去去，旁听席上坐着，有周律师呢。”男人看周渡一手扶额揉捏着太阳穴，很疲惫的样子，赶紧把女人打发了。
这两个人看起来像是两口子，奇怪的是，他们说话的对象是自己。
周渡在大腿上偷偷捏了一把，疼。
搞什么鬼，自己明明在办公室起草调研文件，加班累了小憩一会儿，怎么就变成了“周律师”？
他现在呆的这个地方也特别奇怪，面前是长长的写字台，上面放了两个话筒和一个电脑显示器。
说话的男人和他并排而坐，对面两三米远摆了同样的一张写字台，上头有块金属铭牌正对着自己，写着“被告”。
周渡吓了一跳，再看看侧面空无一人的审判台，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果然是在审判庭啊。
做梦也不会这么离谱吧？
电脑显示器关着，黑色的屏幕倒映出他的脸。
周渡不由地凑了过去，仔细看。
咦？
他怪异的行为把那个男人吓住了，小声问：“周律师，怎么了？”
周渡半天才回答：“没事。”这时候他才意识到，竟然连声音也不是他原来的了。
自己的嗓音很清亮，单位组织活动，他还会上台唱个《小白杨》什么的，可现在他的声音却变得很低沉，而且开口就是很纯正的普通话。
其实不用再求证了，显示器照出的那个模糊的人脸比自己年轻，比自己帅气，一切都彰显着他卷入了神秘事件。
对面被告席上坐着一个大背头，像得了多动症一样一边晃着脚，一边和他的代理人窃窃私语。
而旁边这两口子明显是自己的委托人。
怎么办？
要不然就谎称不舒服，跟法官告个假，赶紧开溜？
反正听委托人的意思，有个被告到现在还没来。说不定可以让法庭延期审理，自己也就有充足的时间考虑怎么应对了。
周渡正想着，一个穿着灰色短袖制服的年轻女孩进来，到写着书记员的座位上坐下来，打开了电脑。
“周律师，杨律师，汇阳公司没有来人，但开庭传票是签收了的。审判长说请大家再等二十分钟，到时不来缺席开庭。”
对面的代理人笑笑答应了。
周渡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请假，不用说，自己这方肯定也是接了传票的，让法庭为他延期，自己取代的这个周律师到底有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他低头看向眼前的卷宗。
棕色封皮上写着：原告（委托人）：朱大鹏，被告：王新平，云通市汇阳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案由：案外人执行异议之诉。
本就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抛弃过往，接受一段全新人生的周渡更加无措了。
案外人执行异议之诉？这是啥？
要只是个打架、离婚的民事案件，有原身准备的庭审卷宗，加上自己经常看法制节目的积累，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关，但这个案子，对他而言无异于天书啊。
周渡呆呆地坐在那里，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如果今天在法庭上露了馅，叫人知道周大律师是个草包，业务能力堪忧，后果绝对会很可怕，不是他能承受得了的。
“叮”。
手机弹出一条短信。
“周哥，己经开庭了吗？”来信人叫杜丽丽。
看这名字应该是位女性。
两人以往的短信不多，也就几十条。
“周哥，你要的银行流水记录帮你调出来了，打印件，银行加盖了印章。放到你办公桌上了，一个蓝色文件夹。”
“王经理说，除非咱们律所同意和他签风险代理合同……”
“周哥，能不能下次派个男的去和姓董的接触，死胖子色眯眯的……”
周渡没空细看，先回对方信息：“还没有，怎么了？”
凭着常年坐机关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周渡迅速在脑海中勾勒出这个名叫杜丽丽的女孩。
年轻，有干劲儿，长得应该不差，最重要的，她好像跟自己同一个律师事务所。
杜丽丽回信息：“方便接电话吗？”
跟着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周渡的手机是个小众牌子，听都没听说过，外表看上去很高档，来电铃声是一首纯音乐，大提琴的声音非常低沉悦耳，周渡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脑海里竟然莫名冒出来一个念头：“巧克力一般丝滑！”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书记员没有制止。
周渡接了电话，压低声音：“喂。”
“周哥，我是想跟你说一声，何大公子来了，在你办公室赖着不走，把你秘书小王都要愁死了。你要是不想被他缠上，开完庭就别回所里来了。”杜丽丽的声音轻快干脆，完全符合周渡的设想。
“好。我知道了。”周渡秉承着多问多错的想法，先答应了再说。
“那行，我挂了。”
“等等，丽丽。”周渡叫住了她，“你这会儿有事吗？”
“没有啊，要不我哪有空跟你通风报信。”
“这样……”周渡沉吟着，杜丽丽的这通电话让他找到了救命稻草，他翻开眼前的卷宗，前面几页是委托合同、起诉状，接下来是律所的公函，再后边就是授权委托书。
受委托人：周渡，云通市飞渡律师事务所律师。
很好，总算名字没有变，而且这个飞渡律师事务所取他名字中的渡字，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是这个事务所的合伙人？
周渡站起身，到审判庭外边和杜丽丽通电话。
“丽丽，我这边有一个被告没来，20分钟之后才会开庭。”
“哦。”杜丽丽懵乎乎地答应了一声。
“我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周哥，早晨不是还好好的？”杜丽丽的声音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头疼。这样吧，你立刻到法院来，”周渡看了下门口的牌子，“第七审判庭，对，一会你来帮朱大鹏出庭。”
杜丽丽在那边明显有些雀跃：“可以吗？我马上到！”
“嗯，我叫朱大鹏把你的名字加到代理手续上，不用紧张，我给你坐镇。”
“好的，周哥，你就瞧好吧。”
挂掉电话，周渡微微松了口气。找了个帮手，希望能蒙混过关吧。
“小周，出来透气呀。”走廊上一个中年女法官亲切地跟他打招呼。
看样子应该是老相识，可周渡却不认识人家，这就尴尬了。
周渡勉强笑了笑，抬手按着额头：“头疼，这两天没有休息好。”
女法官关切地看着他：“年轻人光拼事业不注意身体，这怎么能行。还能坚持吗？汇阳公司没有来，一会儿开庭，我尽量快点。”
周渡这才意识到，说了半天，原来对方是这个案子的主审法官。
他赶紧让开了门，女法官没着急进去，拿着卷宗，和他说：“我等下陪审员。”
周渡讪讪一笑，想到应该跟对方解释一下临时增加代理人的事：“姐，一会儿我这边加个代理人，她马上到。”
“谁呀？”
“杜丽丽。”
女法官闻言笑了一下，算是默许了。
周渡莫名觉着对方的笑容别有深意。
不管怎么说，总算搞定了，周度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回去抓紧熟悉一下案情，对女法官点头示意，先进入审判庭。m.χＩùmЬ.ＣǒＭ
入座之后，他面前的显示器已经亮了，文件显示正是当前案件当事人的情况。
周渡叫过朱大鹏，让他在委托书上加上了杜丽丽的名字。
看屏幕，周渡才知道刚才那位女法官叫胡运秀。
停了一会儿，书记员开始宣布法庭纪律，胡运秀和两名陪审员在审判台上坐好。
前面都是在走程序，等宣读到当事人举证义务的时候，审判厅的门开了，一个20出头的短发高挑女孩气喘吁吁站在门口：“审判长，我是原告朱大鹏的代理人。”
胡运秀和颜悦色地问她：“职业证书带了吗？”
“有。”杜丽丽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本，递到审判台上。
周渡看着书记员在自己名字后边添上“杜丽丽，云通市飞渡律师事务所实习律师”，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杜丽丽有证，要是没有可太尴尬了。
杜丽丽在他旁边坐下来，关切地看了他一眼。
周渡就把卷宗往她眼前推了推：“你来吧。”
杜丽丽咳嗽一声，正襟危坐，开始宣读起诉状。
周渡扶着额头认真听。
案情听起来并不怎么复杂，早些年，汇阳公司开发了一个住宅小区，他的委托人朱大鹏是买房的住户，汇阳公司因为投资商之间产生纠纷，资金链断了，向社会非法集资，已经被另案处理了，这导致朱大鹏买房没能办理网签。
而坐在被告席上的王新平则是汇阳公司的债权人，在申请法院执行汇阳公司名下财产的时候，把那栋房子给查封了。
懂是懂了，周渡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着手，论法律素养，他现在和朱大鹏两口子也差不多。
好在被他抓壮丁的杜丽丽表现不错，在被告答辩的时候，还有暇拿出张小纸条，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推过来给周渡看。
“周哥，对面的杨大炮快被你气死了。他老想和你打对头，结果汇阳公司没来，你把我给喊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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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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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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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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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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