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中,一抹火苗突地燃起,顺着风向逐渐蔓延,将天际和山脉连成一线,绽放炽热的红晕,沾染半边天空。
谢梓安站在山脚,望向渐渐被火焰吞噬的莲山,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漆黑的眸子流光内敛,深若寒潭。
莲山已破,朝廷放火烧山,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毫无疏漏。可惜的是,程岳逃走,程钦的尸体也不见踪影,留下了一大隐患。
说不定多年后,这两人还会卷土重来,程岳的野心和残暴不容小觑。不过,那也与他无关了。
谢梓安想罢,漠然转身,不再回望。他抱着阿九一路飞跃前行,来到数百米开外的一间客栈,打算稍作休息。
玉衍远远跟在他们身后,背负重剑不出一言,面色是一贯的冷峻。但他行路却颇有艰辛,额间冷汗滚滚,脚印一步深一步浅,显然受了伤,锁骨上方还现出一块红印子。
谢梓安脚步一顿,突然停了下来,背脊挺直如松,雪白的衣摆迎风荡漾,他声淡若水,突然问道:“玉衍,你可会怪我在你脸上刺青?又可会怪我方才打了你?”
玉衍闻言,竟有一瞬间的晃神,僵硬跪下道:“是属下犯了错。”他猛地伏地,重复道:“是属下有错在先。”
谢梓安一掠而过的眼色,藏着暗不可见的凌厉,“我们相识也有数年。我是怎样的人,你最清楚不过。我做的所有肮脏的事,你也知道。”
这话是谢梓安用传音法所说,无任何波动,亦不掺多余情感,安然自若得可怕。玉衍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只觉苦闷,半响无言,埋头磕在青石板上。
谢梓安轻声叹息,开口道:“玉衍,起来。多余的话我不想说。我一向自认心如磐石,坚硬冰冷。待世人如同草木,无心无情。”
他语罢,沉默一会,复而闭眸道:“这么多年时光,从没有人能干扰到我。未来的事,虽不可知晓。但至少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我绝不会为了任何人,放下手中的剑。”
玉衍讶然一惊,仰起头却撞进面前男子睁开的深邃眸瞳,心不知怎的就放松了,“属下明白了。”
“起来吧。”
-
两人走入客栈,谢梓安直接越过店小二上了二楼,径直走到角落里的一间厢房。他的手还未触及门板,门吱呀一声打开,玉蝶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大人。”
谢梓安笑道:“回来了?”
“只是区区地牢而已,还难不到我,三两下就解决了。”玉蝶的语气略带骄傲,眼中赫赫有光。
“您答应过我,如果我通过这次考验,便可成为居影楼的暗卫,现在算通过了吗?”
谢梓安微微一笑,“自然。阿九的招数还算稚嫩,偏又撞上你的强项,你当然不会吃亏。不过别太自负,日后的任务会辛苦得多。”
玉蝶连连应下,他忽然透过谢梓安的肩膀看见了玉衍,一怔,面色突变,冷哼着偏过头去。
“玉蝶,午时启程回皇城,你先去准备一下。”
“是。”玉蝶低眉颔首,不愿多做停留,挨着玉衍的袖管飞快窜了出去,一瞬消失在阶梯转角处。
谢梓安走到床边,把阿九抱进被褥里,掖好被角,“玉蝶这次做的不错,以后我打算把他带在身边。”琇書蛧
玉衍动了动唇瓣,目光黯淡,过了许久才道:“多谢您。”
“他比你有天赋,虽然年纪小,却是根好苗子。自小就很聪明,依言论交谈,衣着相貌便知他人身份,料到哪些人可以利用,所以才会早早接近莲山的人。掌握其主性格,熟悉地形,以致后来的任务进行得如此顺利。”
“玉蝶一直想追随属下成为暗卫。以前家贫,他被贼人掠去,属下纵然知道他心里有恨,但现在也只能待他严厉些,望他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玉衍说完话,面上的表情似是懊恼惋惜。他没有继续谈论玉蝶的事,而是默默掩上门窗,看向床上的阿九,缓慢道:“日后会有隐患。”
“我知道,他已经用行动告诉我了。”
玉衍抬眸,无奈摇头,“大人,要不让三殿下…”
谢梓安抬手制止他欲说出口的话,唇角漾开一抹清冷笑意,轻声道:“若他那时真想杀我,那么瞄准的应该是我的脖颈,而不是眼睛。”
既然迟疑,必有不舍。
而情感往往都是脆弱的,都是可以利用和扭曲的。
一席话落下,谢梓安双手执后,眼眸如寒泉明澈,他适时转移了话题,“你这段日子也辛苦了。回去后给你放两天假,让你去探望你的姐姐。”
玉衍听言,眼睛瞬间亮上三分,生怕惹谢梓安不悦,便强行将激动之情压入胸腔,毕恭毕敬地跪下磕了个头,“多谢大人。”
“退下吧,一个时辰后再来唤我。”
“是。”
谢梓安漫不经心点点头。玉衍离去后,他安静坐在床边。末了,又从袖口抽出一条写满琴谱的白纱放在手心。他的心情难得安详平稳,细长的手指抚平褶皱,仔细看了起来。
“痛…”床上的阿九睡得不太.安分,一抬脚将薄被踢落下床。谢梓安放下琴谱,正要拾起被子时,目光被阿九的右手吸引住。
圈圈纱布缠绕,上头还渗出些殷红的血。
谢梓安瞳孔微缩,走上前,轻轻握住阿九的手,蓦地感受到他右手小指处缺失了一块。
这一触,有一种不太痛快的感觉、瞬间在心间蔓延开来。连他自己都说不出这是什么滋味,只觉愤怒难耐。
谢梓安抿唇,指节捏得咔咔响,虽神情未变,心里却已凛然一片,他走至门边,薄唇轻启,“玉衍,飞鸽传书给祝家庄的祝晴之少主。就说我向他求借五千暗卫。”
他一顿,手指抚上剑鞘,脸色如霜,“借来后,不必报告。直接让玉蝶带着他们翻遍莲山,务必找到通往山下的暗道。我要活捉程岳。”
“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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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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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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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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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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