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夜侍奉的是莲山的贵客,日后就不用待在牢房里了。二当家有令,让你好好服侍那位公子,直至贵人离开莲山。”
阿九被丢来的破旧脏衣袭了满身,他蹲地叠放整齐,似毫不在意,过后却问道:“服用钩蕈,会死的吧?”
奴隶有些莫名其妙,随意瞥了一眼,答道:“只有像我们这种奴隶命的才会死,贵人食用钩蕈,是享乐!”
阿九漠然垂眸,碎念,“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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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侍奉贵人,但数日来,都见不着阿石的影子。
阿九在山顶庭院做杂事,免去担心受怕,倒也闲得自在。只是未曾想,两日后竟偶然看到了玉蝶,他坐在高高的轿子上,乘过长廊,不知道被运往何处。
阿九刚走前两步,便被奴役拦住。玉蝶听见他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冷淡移开了视线。
自那以后,许久,他都未看见玉蝶。
他记着谢梓安的教导,在墙角扎着马步,日日倒挂房梁,以当锻炼体魄,不至汗流浃背、便不歇息。他不断提醒自己,需得忍耐,需得戒备,莫亡于一时安乐。
某个瞬间阿九甚有一种回到了国师府的错觉。清醒过来,茫茫然四处观望,看见的,却是萧瑟清冷的深山。
五日后的下午,阿九戴着厚重的脚链,在监视下捧起一盆衣物前去河边清洗。道阻且滑,他一不留神,险些被石子绊倒在地。
趔趄数步,他勉强站稳后,拍了拍衣摆尘土。一个圆滚尖锐的东西突然从空中飞来,急促击打在他的左臂上,他偏头一看,是个枣核。
阿九匆忙往左边张望,空无一人。
下一刻,一个枣核又弹在了他的右臂,他往右看去,还是没人。面露不耐之时,头顶上方传来极力压制的闷笑声,“你真是个未开窍的傻子。”
是阿石。
“你干什么?”
“无聊呗,玩枣核儿。”阿石看起来心情很好,声音波动颇大,满是喜悦。他手中捏着五六个枣核,时抛时接。
阿石扶了下面具,忽而眯眼瞄准了阿九,将枣核一个个弹射过去,皆挨着阿九的袖口而去,只差分毫便射中。
末了,他故意长叹一声,“唉,许久未练了,对于射镖类的,我向来不擅长。”m.xiumb.com
阿九皱眉,不理会他,走至河边,拿出皂角和脏衣服,清洗起来。
“在莲山可还习惯?”
这话很耳熟,仿佛在何处听过。
“怎么不说话?”
阿九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又想起了谢梓安,不由自嘲一笑。他停下动作,问出了心中所想:“你十年前为何会在天佑皇宫?”
“我吓唬过你,还做了过分的事。我本以为你会记恨,不愿过问我的遭遇呢。”
阿九嘴角抿起一抹笑,低头搓洗衣服,“好奇,随口问问。”
“是我犯傻,自个钻到别人网里去了。”阿石揭开面具,啃了口枣子,慢悠悠回答道:“那杀千刀的在我身上种了毒虫,把我困在皇宫,每日必须食用百种毒物养虫,不然万虫噬心。”
他轻声一笑,“你以为我那时的痴傻是天生的?还不是被毒物搞坏了脑子。”
阿九听言,心中咕咚一声,手指伸入水中,不小心被水蛇咬了一口,他默默把手指缩回袖里,不管伤口处传来的细小疼痛。
“都是可怜人,谁又比谁高贵。”
阿石一怔,没有料到阿九会有如此感慨,心脏轻微痉挛。他摇了摇头,拎起酒壶,闷笑两声,“高贵与否,并不是由他人而定。若你认为自己低贱,便始终低贱,反之亦然。”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眼神悠远,“有的人明明低至尘埃,受万人唾骂。偏又生得高贵如莲,无人敢亵渎。”
阿九‘嗯’了一声,似有所明白的点了点头。随后,无论阿石怎么唤他,他都不再回答,安安静静埋头洗衣。
隔了片刻,阿九尚未洗完,阿石突然洒下一把细碎的枣肉,丢入河中。霎时间,长尾鱼儿争先游来,绕成一团争夺食物。
河水喷出,溅了阿九一身,他狼狈跌倒在地,盆亦脱手飞出,在地上滚了一周。
阿石见状,如孩童般高兴的捂住肚子哈哈大笑。
阿九心有不满,狠狠刮了一眼,“你很无聊?”
“是啊。”
“不是在玩枣核吗…”
“枣核有你好玩?”
阿九不说话了,看了眼湿透的衣衫。他只有这一件衣服,如今满是细草泥巴,脏了,穿着也难受。
他不多说,将地上洗到一半的湿漉漉的衣服装进盆里,转身离去。
阿石急忙咽下口里的枣肉,一个飞跃,落在阿九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你就不问问我,心情为什么这么好?”
阿九退后一步,只觉这人喜怒无常,与儿时大为不同,很是危险。他神色不变,“我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阿石靠近,容不得他拒绝,弯腰在他耳边道,“是因为,我一直想杀的人,今天死了,我的计划成功了。”
“二皇子?”
“不是他,我想杀的人多了去,二皇子得往后排。”
阿九从喉咙里挤出两字,“恭喜。”他想绕路走开,这厮却先行一步,再度挡在他身前,“不玩了,说正经的。我改变主意了。那日说的,你通通忘了吧。”
“你说了什么?”
“我说,我是个冷漠残忍的人,不打算救你。但我后来回去想了想,还是决定报答你当初的恩情。俗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阿石声音低沉,话语真诚。
阿九目光多有猜忌,稍一停滞,试探道:“你若不愿送我回国师府,就不必了。”
“除了这个,我什么事都可以帮你。”
“这可是个好机会。难不成你想就这样死在莲山?”
阿九猛然想起了些什么,脸上浮现隐忍的痛苦之意,“你真要帮我?”
“当然。”
他的五指攥在衣摆上,扭了几圈,又散开。闭眸深深呼吸,他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舒然一笑,“那你教我如何杀人吧。我想学。”
“就这样?”
“嗯。”
“很简单嘛。”
阿石无丝毫惊讶,他轻哼一声,粗糙的指腹摸过阿九的眉,眸光渐深,“不过,一旦踏上这条路,再也无法回头。不要后悔。”
“我不后悔。”
“那先练练你的胆量吧。”
阿石说毕,转身走远。他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上抓着一只小鸟,将其放在阿九的手掌。这是一只极为漂亮的鸟儿,嫩黄色柔顺的羽毛。橘红色的小嘴儿轻轻啄着他的手心,痒痒的。
阿九见着,面色柔和,手指点了点小鸟的头,鸟儿很温顺,如同筑巢扎根一般在他手心窝了下来,发出‘啾’的一声。
阿石眼中含笑,冷不丁发出命令,“捏碎它的头。”
“什么?!”阿九心里一紧,手心渗出了冷汗。
“我要你将它活活捏死。听说你在牢中已伤过人,现在不会连一只鸟都不敢杀吧?”
“那是他犯恶在先,该死。”
阿九咬牙,怔怔望向依偎在它手心的鸟,又抬眸看了眼阿石。原本趋于冰寒的心肠,在面对如此温顺可爱的小家伙,却实在狠不下来。
“你可以趁它放松时,捏死。那样,它不会剧烈挣扎,你心中也不会这么难过。”
阿九唇瓣一动,却听阿石继续道:“百姓宰猪时,向来有先安抚、后斩杀之说。猪也有意识,知道痛,知道自己死期将至。若直接斩杀,让它有所预料。肉味,就会带着苦。”
阿石见阿九心不在焉,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不由轻叹一声,抓过他手心的小鸟,放飞。
直到鸟儿消失在湛蓝天际,他道:“既然做不到,就换一个吧。”
他离开须臾,又抓了只灰黑的小鼠来,还是只幼鼠,皮毛未长全,浅绒覆盖于身,软软在地上爬动。
“快点,我的忍耐有限。”
阿九伸出手放在了小鼠身上,手心传来的温热让他心跳加快。他不曾想到,剥夺一条无辜的生命,会如此艰难。
“蠢货。”阿石无奈笑了声,手指微触在阿九手背,用上三分力度,把他的手掌往下压,硬生生将小鼠压成了一滩肉饼,肚破肠流。
阿九双目一滞,不敢挪动手,不忍看他手下血肉模糊的场景,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发出清脆的声音。
“看,不是很简单吗?”阿石的笑声飘荡在耳边,“杀人也是。无论对象是谁,用刀子抵在胸膛,捅入再拔出,噗呲两声,就死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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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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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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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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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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