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有一地域风情,那便是每逢新月初三都有一夜市。
夜市灯火通明,热闹无比。
“暄哥哥去忘忧楼赏歌舞吗?前几日听朋友说那儿新来了几个舞娘。跳得极好!”
苏木拉着三人激动道
忘忧楼,正如其名。
以歌舞杯酒忘忧赏乐。
它在京墨地界上很是有名,甚至还会有许多外地人慕名而来。桐风对此早有耳闻,一听到这名字,便兴奋了起来。
“忘忧楼!去去去!我最想去了!”
段暄自小便是这沉静的性子,对如此烟花之地。确是毫无向往。
且忘忧楼人太多,他担心段呤不适应。便柔声道:“阿木,你同桐风一起去吧。我和呤儿于街上走走便是。”
苏木有些失落。他想了片刻道:“那我不去了。我跟你们一起吧!”
“你必须去!族长我们走了啊。”桐风扯着苏木的衣襟便要把他拖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朝段暄道
“机会掌握在自己手中啊族长!加油!”
段暄一愣,随即轻咳了一声。
“做什么?我想暄哥哥他们一起。”
苏木挣脱开桐风,嘟囔道
“一起什么呀一起,得给人家一个单独相处的时间呐。”
桐风语气轻快,很是开心。
“啊?”苏木疑惑道
“哎呀你别管了,什么都不懂问题还挺多。快带我去忘忧楼。”
“哦。”
————
苏木自小便最怕桐风,原是因为他被桐风收拾过。
那时他同苏叶一起去段家小住,虽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但闹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苏叶的脾气比段暄还好,因为段暄虽然温和,但不爱说话。苏叶却不一样,他比三人都大,成天都是笑着的,很会讲故事,也很会哄小孩儿。
苏木如此他阿爹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全是苏叶给惯出来的。
八九岁的孩子吃饭还要由哥哥亲自喂,睡觉也要哄。总之一个不如意苏木便会自地上撒泼打滚,大哭大闹。
桐风每每见他如此都气得火冒三丈。于是有一天他趁着苏叶与段暄在药堂学习药理之时。便将午睡的苏木扛出去,绑到了很高的树干上。
苏木醒来后吓得不行,桐风站在另一棵树干上插着腰教育他。时不时地还在树干上跳上几下,树干抖动吓得苏木嘴唇发白。
苏木平日里便瞧着桐风飞檐走壁,剑走蜻蛉。他这人欺软怕硬,这时便是半点也不敢反抗。自是桐风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后来确是好点了,至少在段家苏木不敢再有事无事的大哭大闹了。
————
既是夜市自然少不了花灯,长街小烛,青烟缕缕。
段暄和段呤就这么走着,无一人说话。忽地段呤立于一小兔子花灯下,不走了。
他呆呆地盯着那小花灯,有些出神。
“喜欢这个?”段暄轻声问道。
段呤没有回答,只自顾自地伸手触了一下那小兔子微微扬起的嘴角。小声喃喃道
“这个....我好像见过...”
“此类花灯确是常见,家中所处的地界上也有许多。”段暄柔声道
段呤点了点头,又盯着这小花灯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来。
“小公子是想要这个兔子花灯吗?”卖花灯的店家道
段呤没有说话,只又低下头捏了捏手指。
“想要”——这两个字对他来说真的太奢侈了。
对于任何一个药人,每天都有很多个“想要”自他脑海里闪过。只略微不同的是
“药人种子”——想要解药、想要逃跑。
“浅”——想要自由、想要被当作人看。
而“哑”只有一个“想要”——想要死亡。
段呤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个经历了这三个阶段的药人,这无数的“想要”他从没得到过满足。
段暄见他如此,便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朝那店家道:“麻烦店家将它取下,我们就要这个。”
“好嘞!”
段呤抬起头看着段暄,很认真地看着。好像是在回忆什么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须臾,段暄接过那花灯。将他递给了段呤
“来。”
段呤用双手将它捧着,珍视一般搂在怀里。小花灯泛着微弱的光亮,它们细细地绕进段呤的眼里。
这使他的眸子愈发清亮,如同星河净水剪成一般。
段暄看着他,心间那滚烫的情绪忽地升起。激得他只得将手指微微蜷缩,以此平息。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段呤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轻声道
“族长,那日你们所说的蛊毒。我觉得是...情蛊。”
段暄一惊,自己倒是从未想过还有情蛊一说。古书孤本里对此有过一些记载,但两三句的传闻占多数,真正有实录的只不过一两种。
其实蛊毒的下法大致不一,似如虫蛊。它是由下蛊之人将蛊末藏于指甲或吃食中。
再比如癫蛊,它常由下蛊者藏于气体或覆于花草之间。
蛇蛊、犬蛊等则与虫蛊相似。
但情蛊的下法却从未有过记载。
段暄儿时听府中的老药侍闲谈时倒是有听到一些传言,他们说情蛊常自发丝浸入,或由男女情爱之时渗入体肤。
总之令人无法设防。
中蛊者常由他的心爱之人下蛊。寓意永世不离、永世不忘。
“呤儿见过情蛊?”
“没有。”段呤摇了摇头,“情蛊难解,却也难下。若非动情之人,中不了情蛊。”
他的声音轻轻软软,随着夜风送入段暄心间,有种说不出的柔和。
段呤见段暄半晌不说话,以为族长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便又小声道
“长老给我们解药之时,便会讲一些离奇的蛊毒。让...让我们记住。”
段暄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样子,有些心疼。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段呤的耳垂。段呤愣了一下,抬头对上了段暄柔和的眼神
四目相视,段暄蓦地感觉脑海里有一道惊电闪过。
那无数细小又温热的记忆猛地袭来,激得他视线有些模糊
这个少年被捏过耳垂之后的反应,真的太像小呤儿了。过往无数的小动作以及自己心里一直存留的那份莫名的熟悉感。
好似都有了解释。
段暄指尖微微一颤。轻皱着眉头心里只剩下一句话:是你吗?
静了片刻,两人好似都欲开口。却被一旁路人的谈话声打断了。
“哎你看见了吗,那便是前些天死了新郎的那家。”
讲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正拉着另几个同她差不多年岁的妇女闲聊。说着还指了指远处
远处正是夜市的尽头。那儿原本是一块不大不小的普通荒地。此时却有三人。
那三人,两个跪于地上烧纸钱。一个正绕着一小土包转圈玩儿。
跪着的是一男一女,看上去年岁很大了。正在疯跑的是个年轻的女人,她披头散发。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看不真切。
“已经死了啊”
“可不吗,一月便亡。准得很。”
“那旁边那疯丫头是谁?”
“什么疯丫头啊,那是他们家的新娘啊。”
“啊?这....这怎么疯成这样了?”
“吓得呗,这家婆婆也是狠心。为了不让他儿子哭,便让这姑娘日夜站在他儿子面前,你想想一活的木偶成天盯着你,你怕不怕?”
“哎呀,真是苦了这姑娘了,还这么年轻。”
“可不是吗,害人呐。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下的蛊,心眼也太坏了!”
“喂你可小声点儿,下蛊的人说不定就藏在哪儿呢,小心给你下蛊。”
“啊,对对对。”那中年妇女四下看了看
“都散了吧,夜市快结束了。赶紧回家,这一天天的吓人得紧。”
“且不说这蛊只下于男人身上。就说咱们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这蛊也下不到咱们身上来。”站在最边上的一妇女,随意道
“这事儿可不好说,万一下蛊的人哪天心情不好,不是想让谁中就谁中吗?我看啊还是小心着点儿。”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
几人说着便散开了
段暄望着荒地上的三人若有所思。
那荒地四周浮动着黄纸烧过的缕缕尘烟。烟气绕空,从远处隐隐望去
确是三分空蒙,七分鬼魅。
须臾,他缓缓道
“按理说,若是情蛊。最有可能的下蛊者便是他的妻子。可这下蛊者的意图却好似是针对这新婚夫妇两人的。”
“一个亡,一个痴。”
“情蛊初炼,定是为情。但其后已成蛊,只动情者便可中。”
段呤小声道
“那便是说,蛊若成形,即使下蛊者并不是令中蛊者动情之人,也可对其下蛊?”
“嗯。”段呤认真地点了点头。
“情蛊初炼。”段暄喃喃道,“难道这蛊是为苏叶哥所炼的?”
“如果他真的是第一个中蛊的人。”段呤小声道,“那....我想便应该是的。”
夜市的喧闹声已渐渐稀疏。晚风微凉携着众人离去的声音,悬在这暗沉的半空中。
间或拂下一缕,扬起段呤额间细碎的软发。
段暄伸手轻轻地帮段呤理了理发丝,柔声道:“夜市快结束了,我们先回苏家可好?”
“嗯。”
段呤乖乖地点了点头。
回到苏家后,桐风和苏木还未回来。
苏合正坐于府中的小凉亭里,他望着无月的夜空有些出神。
“苏伯父。”
段暄走上前朝苏合行了个礼。
段呤从没学过礼数,但他想族长会做的事那便一定是好的,故而,他低头咬了咬嘴唇,也学着段暄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朝苏合行了个礼。
“暄儿,你们回来了。夜市好玩儿吗?”
“嗯,很热闹。”
苏合慈祥地一笑:“你这孩子和阿叶性格挺像的,都是爱静的性子。都是....”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顿了顿才又道:“都是让长辈省心的好孩子。”
“苏伯父,苏叶哥的夫人可还在府中?”
苏合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段暄会如此。须臾他缓缓开口道wWW.ΧìǔΜЬ.CǒΜ
“早就回家了,也是苦了那孩子了。”
“那时阿叶出事,她被吓得有些痴傻。之后我便书信于她的父母,阿叶下葬那日他们便将她接走了。”
“他们成亲之前可认识?”
“不认识。那孩子名为江篱,是京墨地界上有名的才女。我与他父亲在一茶会上相识,而后我便做主为阿木订了这门亲事。”
“那...”段暄顿了顿又道,“苏木哥原本可有自己心仪的女子?”
“为何这样问?”苏合有些疑惑
段暄看向苏合,眼神认真:“苏伯父,可有听过情蛊一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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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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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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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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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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