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阳光下看着自己白皙而有温度的手掌,恍然如梦。
他更是记得魔渊内的漆黑,还有魔兽的尖牙利爪。
还有被逐出山门的不可置信;被知己好友抛弃的心寒……
还有,那个让他落到这种境地的人。
付遥夜清楚地记得,他那时刚刚从无乾赋内逃脱出来,心神恍惚,一抬眼,便看见玄真寺的常念大师正与无尘交谈:
“……告诉青衡山,”
“他不能留。”
付遥夜拼着一口气逃出玄真寺,无处可去。
他不记得自己在无乾赋内看见了什么,不过看玄真寺那个态度,必定是与青衡山有关的。
他在大雨滂沱的夜里倒下,依稀听见踏在水坑里的脚步声。
也是来追杀他的吧。
不想再逃了……
青衡山已经将他逐出师门了,他还能去哪里?
雨水混着血液流入眼中,刺的他生疼。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付遥夜再一睁眼,他就发现自己站在熟悉的竹屋前——
是他在青衡山长华峰的住处。
“师弟。”
那个日日夜夜响彻在他耳边的声音忽然真实起来。
付遥夜转过头,看见那人一如既往的蓝衣玉冠,端的一副玉树临风的姿态:
“你入山门已有三日,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入门三日?
付遥夜睁大了眼。
他很久后才反应过来。
原来他已是重生了。
付遥夜舔着牙齿,露出一个温和——甚至有些温顺的笑容。
师兄,我不习惯的,可太多了。
.
萧见远手心渗出了冷汗,他堪堪躲过付遥夜的一剑,心中骇然。
落云六出……
这招剑法,他什么时候学会的?
付遥夜从练气期的一招一式,都是萧见远手把手教给他的,包括剑谱,也是萧见远给他精挑细选。
落云六出是尧甄真人自创的剑法,非金丹期剑修都使不出这招剑法,他什么时候……
付遥夜左手二指并拢,发带在刚刚的打斗中掉落,黑发凌乱地散落下来,萧见远似乎在他肩头看见若有若无的黑雾。
亦或是黑发的残影,因为付遥夜出剑迅速,转瞬间就逼近到萧见远面前!
“当——”
萧见远匆忙抬手回挡,天疏撞在海镜剑身上发出铮然的金戈声。
萧见远只觉得握剑的手一麻,差点失了力道。
这不单单是被幻境蛊惑心神了。
付遥夜此时剑气携裹着修为,萧见远竟一时探查不出他此时的境界。
他一咬牙,卸了力道后退,仰面躲过海镜锋利的剑锋。
“付遥夜,你在发什么疯!”
付遥夜似乎听进去了,他缓缓地垂下持剑的手,黑发遮挡住他大半的容貌:
“你在问我?”
他声音本就低沉,此刻放轻了声音发问,像是对情人的神情低语。
付遥夜似乎轻笑一声,歪了歪头,撩了撩耳边的黑发:“我很疑惑,”
“你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他抬起剑,阴郁道:“你就那么恨我吗?!”
你是师兄,我尊你敬你,
而你为了那些虚名、为了门主之位,就要下此毒手吗?!
无乾赋内已久是浓重的雾气,付遥夜一身无暇的白衣,衬得那雾霭变的混浊起来。
剑起一式,落云六出缓缓成形,寒霜凝结在海镜剑身,冰冷的剑气破空袭来!
.
棕黑的佛珠散落在地,四处跳落。
无尘手中还握着断裂开的念珠,他几乎来不及捡拾掉落在岩洞的佛珠,拧着眉开口:“不能再等他们了。”
“魔气越来越近。”无尘道,“我们得先离开。”
苏百慕不知自己在无乾赋内呆了多久,怎么一出来感觉变了天?
魔修何时混进仙门宗派的,他们为何要进入云渡之境?
青衡山有没有混入魔修呢?
苏百慕脑中一片乱麻,他问道:“那我们先去哪?”
晋楚留开口:“继续往南,云渡之境出口快开启了,我们便找到出口就直接出去。”
无尘闭眼聆听一阵,开口道:“先去东南方。”
三人决定后便要出这座岩洞,苏百慕一回头发现陆紫鸢抱着画轴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苏百慕唤她:“紫鸢?”
“……嗯?”陆紫鸢抬头,一双杏眼藏不住的慌乱。
苏百慕叹了口气,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就快离开了。”
“师尊和长老他们联系不上我们,定会有所准备,说不定就在出口外等我们呢。”Χiυmъ.cοΜ
苏百慕让她准备几张符纸握在手里,以作不时之需:“接下来我们就等着你盛师兄他们出来。”
陆紫鸢咬了咬唇,强压下眼中的热意。
她抱紧了怀里的画轴,重重地点头:“好。”
可等他们出了岩洞,看清楚外面的光线后才发现事态有多严重。
铺天盖地的魔气几乎笼罩住面前的整座树林,黑气几乎要化作实体压在众人身上。
苏百慕看见林间有些眼熟的剑修校服:“……是沧澜派。”
“不。”无尘缓缓摇头:“应该是混入沧澜派的魔修。”
那几个魔修也看见了他们,接着四处张望,林间顿时荡出更厚重的黑雾。
无尘挥手将手心里剩余的几颗念珠抛出,击在那几个魔修身上,接着将降魔杵握在手心里。
苏百慕站在晋楚留身前,侧头道:“你带着紫鸢先走。”
晋楚留有些犹豫:“苏师兄……”
“这几个我们还能应付的了,”苏百慕道,“若他们唤来更多的魔修就难说了。”
“解决了他们,我们就去追上你们。”
岩白虎低低地吼叫了一声,晋楚留低声道:“陆师妹,我们先走吧。”
陆紫鸢抱着画轴跑起来,晋楚留跑在她身前,将岩白虎留在她身侧。
陆紫鸢从不记得自己有跑这么快的时候。
她的父母是一对修真界人人称赞的仙门道侣,可她刚出生不久,母亲便惨遭魔修毒手。
父亲虽严肃刻板,对她管教甚严,但唯一的疼爱也给了她。
她在青衡山一直受着师兄们照顾,何时遇见过这些?
陆紫鸢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眼泪糊了一脸,发髻早就散开了。
她牢牢抱着沉重的画轴,吸了吸鼻子。
真的好想回青衡山,好想爹爹啊……
陆紫鸢一个没留意,突然被脚下野草绊倒。
晋楚留连忙回头:“陆师妹!”
陆紫鸢跌倒在地的那一刹还惦记着脱手的画轴:“……盛师兄。”
画轴还未落地,倏然被由内及外的剑光划破了画面。
陆紫鸢呆呆地看着裂成碎片的画纸纷纷扬扬地洒落。
晋楚留失声喊道:“盛师兄!”
萧见远捂着腰腹,拄着剑撑着身体,他额头布满了冷汗,明显是受了伤,却还要对他们露出个微笑。
“盛师兄……”陆紫鸢爬起来,惊声喊他:“盛师兄!是谁伤了你!”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是不是——”
萧见远摆了摆手,打断她:“明日云渡之境出口就会开启,地点是铜雀山……”
“记住了吗?”
陆紫鸢不知道她的眼泪为什么要掉的更凶了:“盛师兄你什么意思……”
“我……”萧见远正要开口,忽然脸色一变,猛地将她推开。
陆紫鸢跌倒在地,只觉脸侧一冷,回头快要被雪亮的剑光刺痛眼:“付师弟……”
付遥夜漠然地将目光从少女脸色移开,只紧紧地盯着剑指之人。
陆紫鸢只眨动了下眼,那两人突然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的画轴碎片。
她仿佛还以为自己在无乾赋的幻境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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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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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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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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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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