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她去逛距离上古圣地三百里之远的一座小镇,这里十万年后会是一座城,里面有天下最为名声显赫的交易场,有人性最为凶恶的修罗杀场,也有豢养无数杀手发家的第一杀手盟会,万千人趋之若鹜,万千人谈之色变。
这座城的名字,叫沧州。
现在这里还只是一个每晚都会开集鬼市的小镇,没有发展到风靡神州的大名气,却也是极为热闹的。
当古籍中所描述的鬼市展现眼前,见过无数繁华的江长安也不禁为之惊叹。
摊位上各式各样的宝物琳琅满目,都是货真价实只曾在古籍上记载的珍奇异宝,许许多多是随便拿出一件都能引出盛古神州一场惨烈的厮杀,而在这里它们只能赔钱货一样静静躺在一张破布上。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灵力充盈促使天材地宝众多,更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这些宝物还没有被人发现利用价值。这些药物也就如同《神农百草经》诞生之前的名药,在人们眼中就像杂草一样轻贱。
两道白衣身影在昏暗灯光下分外醒目,他耐心排长队给她买仙王蜂所采花蜜制成的蜜酥糕点,以及青果甜籽碾碎和面新烙出锅的煎饼,看她小口小口的吃着热腾腾刚出炉脆得掉碴的面饼,着急地哄笑慢点吃,别烫着。
沿着青石板街走走逛逛,没有亲昵动作,甚至二人之间都保持一段距离,即便如此也是引得许多路人与卖主纷纷侧目,女人出尘犹如谪仙,而白发青年更是器宇轩昂,身形挺拔,目若朗星,楼上甚至几位凭栏姑娘将手帕丢落下来打着招呼。
不少人也猜测二人关系,若说是日夜双修的道侣,那男子神情倒显自然,女子却略显拘谨,若说不是双修道侣,二人神态、气氛间却若有若无地萦绕着暧昧,令人惊奇。
看他身处年轻人中间,倒也不违和,反而挺招人喜欢,安仙子眼神依旧镇静,可周身几个真打量的过路人却感到了异样,侧目更加频繁,眼神也越发怪异了,目光中都像在说——这天怎么突然就变冷了?后背冷飕飕的。
他边走边说及周遭新奇的事物,凭借着沧州三年过目不忘所记下的古册史料,即便是对面前这座未曾谋面的古镇也算得知其一二。她则是与之恰恰相反,尽管在这里生活许多年,未曾下山一步又怎么知道这些热闹街市,哪曾尝过许多美食。
他浅浅笑着说约会总要先做好准备,又说他是那种什么都会计划的人,不喜欢临时决定。
她说她从不去做什么计划。
他便说噢,那咱们正合适,安君堂。
她依旧不答话,只是在他别过脸去的刹那,侧过目光盯他。
两人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小声的说些只有彼此听见的体己话。
走过一个十字街口,她忽然站住一动不动,轻声开口:“累了。”
她怎么会累,只是看到一处热闹的街角搭起一处戏台,台上画着浓重的男女唱着绵绵侬语,好听的很。
男人会心一笑,就拉她扒开人群挤到台前。在撇下她一人后悄然离开,正当她急忙转身看去,就见男人高高大大捧着个点心盒子有点略傻挤入人群向她折返走来,她嘴角不易觉察地扬了扬又急忙将这窃喜藏进心里,从没有这么开心过。
俊男靓女倒是真的全程认真的看戏,时不时相互询问戏里个中情节,鼎沸人声叫喊中男人大手似无意若有意地覆上纤纤玉指,冰清玉洁的仙子双目瞪得溜圆,浑身像是被人点了定身法,只是那胸口起伏得像是拉风箱。
不过才是相识几个时辰的人啊,可又是相知了那么久。
索性,由他。
一大一小两只手偷摸摸在扶手下十指交叉握着。
直至天色蒙蒙亮,台上戏唱罢,台下席散去,两人还呆呆坐在那里,亮堂堂月儿垂在檐上,清冷的晨风吹得衣摆微湿。
相谈甚欢的两人好像也被散去的人群带走了热情,沉默不语。
“世人贪婪,我亦如此,一心奢求两全法,但这世间难有两全之策,人生百年,能学会的不过只有取舍二字。”他低声呢喃,短暂的欢乐之后不得不再度面对未知的道途,终究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她并不答话,却隐隐猜到的。
天要亮了,街边一家馄饨铺撑开门面打出招幡摆出破旧木桌拐凳,热腾腾的白烟从锅里冉冉升起,混着令人浑身舒畅暖和的扑鼻香味。
江长安笑着牵起未放开的柔荑,来到摊前让她坐下,自己忙走向店家老板。wWW.ΧìǔΜЬ.CǒΜ
她怔怔出神,并不知晓两人说了什么,却见老板从男人手中接过一枚宝珠后的惊喜谄媚表情,不难猜出两人达成了某种交易,紧接着男人则接过这还未开张的摊位,熟练忙活起来。
直到他将那碗热气腾腾的面碗端到面前,安仙子也这才看明白他这么久忙活的成果,就见滚热的汤水中沉浮着六枚圆滚滚白胖胖的面团,一股香糯的气味令人口舌生津。
“手边没有花生核桃这些材料,不过所幸有黑芝麻,加上桂花酥和蜜饯打成了馅儿,再用软糯的面皮包好,差不多也有了八分汤圆模样,尝尝味道如何?”他笑殷殷地吹着碗口的白烟,擦了把脸颊汗珠问道。
仙子看他略显狼狈的模样觉得好笑,但又很快被碗中美食深深吸引,夹起一枚面团吹了吹送入口中,面皮破开溢出馅沙,霎时只觉甜香满口,眸子亮了几分。
灯下雾气蒙蒙中她的脸颊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江长安也看的出神,不由念道:“骄云不向天边聚,密雪自飞空。佳人纤手,霎时造化,珠走盘中。六街灯市,争圆斗小,玉碗频供。香浮兰麝,寒消齿颊,粉脸生红。”
安仙子不答话更不看他,但显然听清了这首人月圆,问道:“你叫它汤圆,何意?”
“汤圆也就是团圆。归来呵,休教独自,肠断对团圆。”他轻声吟着,目光偏到东方鱼肚白,这诗也恰正映照了此时心境。
“团圆……”她低声不停呢喃着,竟不舍得吃了,“你要离开?”
“天亮就走。”
“非走不可?”
“来处来,去处去,非走不可。”
“你可曾想过前路艰险?”
“有生之年,唯求不负初心,即便力不能及,也甘之如饴。”
她不再开口,这几句话的劝阻对这位女帝而言已经是破天荒。
一时无言,直到夜风散尽,天色大白,江长安站起身,拍去身上粉尘,看她笑道:
“仙子姐姐,在你看来你我只是才相识一天时间,但我却已念你许多年,下面这句话你或许会觉我唐突孟浪,大可全当我是说给另外一个人听——我喜欢你,胜于昨日,略匮明朝。”
说罢转身径直朝着山下那条烟雾笼罩的道路走去,背影渐渐消散在风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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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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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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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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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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