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有乌婆还活着,不,除了乌婆,还有那个左手利、刀速极快的女人。
她穿着简短干练的虎皮裙,麦黄皮肤紫云笼罩下显得黝黑,手握短刀,戾气横生。
一切仿佛都已尘埃落定,乌婆瘫坐在地上,神色萎靡,没有任何求饶的神情,像是等待着早已预料到的结果,等着死亡。
“我没有想到,最后会是你……”深陷的眼窝中浑浊眼珠死死地盯着苍月,乌婆噗得又一口淤血吐在地上,龙戬长老最后一击已经搅碎了她的内脏,就算苍月没有出手,她的死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不该这么相信我。”苍月冷冷说道,眼睛绽着怒火。凌厉刀势再度出鞘,乌婆脸上又多了三道血痕,交错复杂。
乌婆的口中混合着血液,发出咯咯诡异的狞笑:“不错,实不该相信,不该相信……”
“我等了足足二十四年,终于等来了这一个机会,当然,还要多亏了江公子的相助!”苍月回头望了他一眼,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还是冷漠如常。
乌婆这才意会:“原来你们二人早有串通。”
苍月望着他:“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多。”
江长安道:“听村里人说世代人都不得出弥沙海的缘由乃是在这里世代守护大帝遗迹,但就在不久前,一位老盗天鼠告诉我,整个燕落村守在这里根本就不是守护大帝,而是受到了大帝诅咒。”
苍月没有反驳,静静听他继续说下去。
“守护大帝的部族怎么反而会被大帝下了咒?”
江长安自问自答,语气一冷:“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数千年前那群真正守护大帝遗物的部族被一群贪婪的境外人屠杀殆尽,古老的建筑、古老的房屋都被焚毁,可正当这些侵略者正欲离去,却发现自身已然受到了诅咒,诅咒这些侵略者永生永世都不得出弥沙海一步。这群侵略者没有办法,只得再度回到这里,重新建立新的房屋,新的村子。”
“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除了异塔之外,所有房屋根本就没有上万年的痕迹,最多只有三千年。因为这里早已被鸠占鹊巢,纯净无杂的圣地被肮脏的人心屠戮焚毁。曾经这里可能是世间最美好的世外桃源,但是此时只剩下了令人作呕的丑陋!”
“可那些侵略者没有想到,燕落村中还藏有幸存者的子孙,他们世世代代同样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复仇的机会。”江长安怜悯得看向苍月,这个时候他才忽然明白过来,在弥沙海外她冷言‘滚’字,是不想更多无辜人涉足这潭淤泥中来。
谁料苍月忽的笑了,这是她第一次笑,尽管声音依旧冰冷:“江公子,你错了。”
“错了?”
苍月道:“数千年前就算有幸存者也不可能延续至今,我并不是为了复仇。”
“不是为了复仇?还有什么能让你……”江长安声音一顿,惊诧得重新审视向她的面庞,竟在这张脸上察觉出几分先前没有看出的陌生神情。
不错,数千年就算是存有寥寥几个幸存者,在燕落村这种贼窝存活都是不易,根本不可能繁衍延续。她不是为了复仇!她想要得到,只是一片净土!不含杀戮鲜血的净土。
先前她口中所言的‘想要燕落村’并非指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是涤荡清除一切污垢杂鱼,将这些不安的、丑陋的、肮脏的一一铲除,还一片清净世界。
苍月的心中依旧毫无波澜,她早已记不清杀了多少的人,多少次黑夜里孤枕难眠掰着手指查算人命,轻嗅杀伐,疲累睡去,多少次又在睡梦中惊醒听到窗外惨叫哀嚎,杀人越货,伏骨堆山,她痛恨厌恶这一切,却一次又一次逆来顺受,自己能够做的只有顺从?凭什么?
久而久之,不知从何时起,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反复教唆传唤:
——我只是单纯想让事情有它该有的样子。
黄沙漫卷,落日孤圆,不为深仇大恨,欲望纠葛,我只是单纯想让事情有它该有的样子。
乌婆似看懂了她的意图,突然发出阴厉的连声大笑,突然,只见藏于袖袍的金钉夺命书直接从心口穿过,噗地闷响,尖啸一声直冲霄汉!
异变突生!
苍月大惊,手起刀落,乌婆狰狞笑意的头颅随之滚落,这个老巫婆终于死得不能再死了。
乌婆虽死,但是金钉夺命书却未停歇,在半空绽出赤红色的妖异红芒,炽热膨胀——
砰得震响,炽烈金钉爆裂散开,分裂成成百上千根细长蜂针!
暴雨梨花的蜂针比她的刀还要迅疾。
江长安拉着龙囿灵的急速后撤,才幸免于难,还是距离最近的苍月却没有这么好运,快刀披风斩乱麻一样斩落上百根金针,却还是有几枚钉在了胸口,顷刻之间面如金纸,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是奄奄一息,垂死弥留。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江长安走上前,轻轻扶起她问道。
苍月则注视着燕落村外的光景,弥沙海之外是什么?她不知道,听闻那里有高墙城池,有街口古巷,有唱三天三夜也不散去的戏班子,也有各种各样的节日和各式各样的人,她想要知道。
她眼中的冰冷恍然消逝,气若游丝,凄然笑道:“江公子,你看过海吗?是真正的海,不是黄沙枯海,上次听道南书院前来换药的弟子说,世上有河水汇聚而成的海,真正的海,上面有海风,风中有海鸥,真想亲眼去看一看,摸一摸,是否与普通的水一般无二?”
“我明白了。”
江长安左眼青光直射入她的眼中,苍月脸上一阵茫然后忽然升起了几分笑意,她看到了此生梦寐以求的事物,街井闹市,你推我攘,看到了无边海水,清澈蔚蓝,水天一色,这些常人眼中随处可见的、不去珍惜的,在她眼中竟是遥不可及,渐渐的,她沉沉闭上了双眼,嘴角是笑着的。
江长安心中惆怅,对苍月来说,死,是好事还是坏事?她错过了美好的繁华浮世,却也避过了丑陋的百态人心,哪个对?哪个错?江长安第一次在面对一个简单的问题的时候感觉到了深深的迷茫。
我们想要得到一件东西,有时候可能并非是因为他有多么美好,只是因为我们单纯的想要得到,仅此而已。wWW.ΧìǔΜЬ.CǒΜ
这时,但听身后一声恐惧的呼唤:“苍月姐姐死了……”
“乌朵木?”江长安看着这个小心翼翼躲在一块断壁后的小女孩,眼光灵动地观察打量环境局势,待确定完全安全之后才探出头来呼唤。
“江大哥哥。”乌朵木双手背负在身后,两条黑辫子蹦跳着,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了他的身旁,不忍地瞥了一眼乌婆的尸体,再看苍月一眼,眼眶通红,又抬头望着他:“大哥哥,乌朵木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江长安笑道:“说吧?说不定江大哥哥真能办到呢?”
她的神色踌躇:“大哥哥,能不能放过乌婆婆,由我将婆婆安葬,她……她对我们很好的,不是坏人,真的不是坏人……”
江长安嘴角浮着一丝怪异的笑容:“乌朵木,这世上的坏人又很多种,有的表面根本就看不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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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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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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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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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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