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地、阎王四季映姬未居上座,而是站立在正厅中央候着。
来者是客,迈着地优雅步伐、如同在自家庭院闲庭信步般走来,恍如曾经那幕一般无二。
古明地觉——连怨灵也为之畏惧的少女,数百年前曾闹得旧地狱鸡犬不宁的大妖怪,二度光临此地。
“你来了。”四季映姬背对来人,负手而立。
“我来了。”就当是捧场吧,捕捉到对方的思绪后、读心妖怪勉为其难地回了一句。
“我知道你会来。”
“你为什么知道?”
“你沾了因果,所以我知道。”
“嗯。没有对错、没有善恶,只有喜恶,”古明地觉耸耸肩,“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是这么评价我的。”
“虽然立场不同、偶尔我也会有些羡慕,”四季映姬转过身来,露出微笑,“百余年未见,你还是没长高啊。”
“阎魔大人不也一样?”
如果被小町看见自家万年严肃脸的上司竟然拥有这种表情,一定会惊讶到困意全无吧。
“我信里推荐的那些小说、看完了吗?”
两人虽然只能算第二次见,但为打发闲余时光、地狱的审判长四季映姬从早年间起就曾与读心妖怪往来过许多书信。
“你不是为此而来吧?”试图转移话题,但瞬间记起了在读心妖怪面前隐瞒的无意义。
“不是,但话总得有个头吧。”
“抱歉,实在没法提起兴致去看那些推理小说。”琇書蛧
“嗯,个人喜好不同、倒是不必强求。”
“倒是你,小五小姐有去看我推荐的那几本侠客小说吗?”
“看是看了,但没觉得哪里有趣。”
“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不有趣吗?”
“这我就更难理解了。阎魔大人乃掌司刑罚之裁判长,所谓侠以武犯禁,侠客凭己身绝技枉夺他人性命、这在黑白分明的四季大人眼中竟也算得上『有趣』吗?”
“个人喜恶与善恶对错并无绝对关系,所以我才会羡慕小五小姐。”
“阎魔大人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选择,又何必苦恼呢呢?无论是侠客小说还是漫才,本身之所以会存在、正是因为足够有趣。”
“这么一说,倒确实如此。”
“嘛,闲话到此为止,四季大人,带我去孽镜台。”
“不行。”
“明明你心中已经告诉了我该去何处、并且已经默认了它即将发生,为何还要阻止?”
“出于阎魔的身份,我完全有理由阻止小五小姐您的行动。我不劝阻,仅仅是出于你我的交情。”
能够让四季映姬止住说教念头的人的确不多,这一点古明地觉不得不承认。
“嗯,这份恩情铭记在心。”
“仍有一句告诫——『此行是徒劳的』,虽然这么说,但小五小姐并不会因此止步吧?”
“嗯。徒劳也是结果之一,有此结论、才能更进一步。如果不去做,才是没有结果。”
“那么,请跟我来。”
……
……
漆黑的走廊中,两人缓缓行进着。
四季映姬端着蜡烛,当先在前。
“小五小姐,可有兴趣参与下届的漫才?”
古明地觉闻言不禁叹息:“我应该不止一次回复过了吧,我对这类不怎么感兴趣。”
“那只是因为找不到合适人唱对手戏吧?如今有那个等在殿外的人类,不正好吗?”
“阎魔大人在试探我?”
“不,我只是想奉劝……”
“不可结缘,徒增寂寞。”
“咦?”
“放心吧。”
“嗯,这样就好、那个与您同来的人类绝非善物,触之必伤。”
“咦?”
这次轮到古明地觉感到困惑。
根据失踪的爱丽丝小姐留下的线索探查,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正是三途川彼岸。
也正因此,自己才会和莫茗一同前来此地。
四季映姬明显知道两人是为了寻找爱丽丝小姐,却阻止了莫茗、只放自己一人进来。
若有心隐瞒,本该是相反的做法才对。
阻止莫茗踏足,却与身为读心妖怪的自己单独会面,其态度……耐人寻味。
“阎魔大人,适才你心中所想——莫茗此人极恶过甚,必遭炼狱之苦方得往生……我无法理解个中因果。”
“嗯,爱丽丝小姐也说了类似的话。”
“所以,她到底在那里看到了什么?这是否与她的去向有关?”
“小五小姐,您究竟是在为爱丽丝小姐忧心,还是在为那个人类的处境感到困扰?”
“都有。最让我难以理解的是——为何阎魔大人会认为我此行探寻只是徒劳?”
自问自答,读心的好处是无需另一方开口。
“哦……原来如此。但以我的个性自然不会信服,必要亲自前往一试。所以才不阻止我吗?”
只要她听见了自己的问题,即可从其思绪中获取答案。可惜,这份答案并不如意。
走廊似乎并非物理相连,微弱的烛火光无法照亮尽头的黑暗。
在两人各怀心思的沉默中,不知踱步了多久,终于、走在前方的四季映姬停下了脚步。
“爱丽丝小姐从镜中看到了什么,连我也无法得知。”
“虽然我不认为您能如她那般看到所愿之景象,但显然说服不了您。”
“既然如此,等您亲眼所见,自有分晓。”
古朴的大门两侧,刚健地笔触刻着两句古语——
有心行善,虽善不赏。
无心作恶,虽恶不罚。
……
……
“这座房间已经数百年未曾有其他人踏足了。”
“算上之前的爱丽丝小姐,您应该是第二个。”
四季映姬当先来到房间中央石台前。
“『孽镜台前无好人』——数千前,有人曾闯入这里、打碎了古镜。在那之后、古镜碎片分铸成了数枚净琉璃之镜、交由各地阎魔保管。”
从怀中取出一面小巧的手镜,将其放置在石台上的一瞬、立即转过身,走下石台。
“有趣。这就是传闻中的孽镜台吗?”
古明地觉越过折返的四季映姬,来到石台之上。
石台之上也刻着细小的文字,因年代久远已经稍微有些难以辨认。
“镜中只有我的影子,要怎么做?”
“想在孽镜台上得窥他人因果,缘分与心眼、二者缺一不可。”
“是吗……我试试看。”
读心的大妖怪站在石台之上,单手托起觉之瞳,阖上了自己的双眼。
过了许久,觉之瞳终于也随之闭上。
……
……
良久。
古明地觉睁开双眼,有些虚弱地扶着石台方才立稳。
觉妖怪想要阖上觉之瞳并非如人类闭眼那么简单。此举不止需要勇气,对于觉妖怪的消耗也是空前的。
“如何,看见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拥有觉之瞳的您,心眼的使用应该很有余裕。”
“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即使有不甘心也只能接受。”
无缘无分。
孽镜台前,古明地觉看不见莫茗的因果。
关于这点,先前在阎魔的思绪中已有得悉。
读心妖怪转过身来,看向四季映姬。
“但我还是想知道,爱丽丝小姐到底在镜中看到了什么?”
“我应该已经回答过了吧?镜中所见,唯爱丽丝小姐本人自知。”
“虽然阎魔大人不清楚,但未必不能推测一番。”
“先前,爱丽丝小姐质疑了您对于莫茗『必遭炼狱之苦』的判断、在那之后,您带她来了这里。”
“在爱丽丝小姐从石台镜中看到因缘过后,可还质疑过您的说法吗?”
“没有了,她只再说了一句话……『我明白了』。”
古明地觉点了点头。未走台阶、而是从石台侧面跳了下来。
“看来,爱丽丝小姐应该是看到了某些有说服力的景象——印证了莫茗所犯下的罪孽。”
“对此我有个疑问——此地不应本是审判已故亡魂之地吗?为何能看到活人莫茗的罪责?”
四季映姬闻言不禁叹息。
“孽镜台前无法得窥仍在世之人的过往,这仅是极端个例。”
“莫茗原本早该故去,却仍旧偷生于世……如今我亦不知,他是否仍旧算是人类。”
“嘛、我对这个倒是不怎么关心了。”
古明地觉向着门口走去。
“得去问问他才行——爱丽丝去了哪里,他应该比我清楚。”
“小五小姐打算把此中判断告诉那个人类吗?”
四季映姬锁好房门。跟上,与之同行。
“怎么、犯规了吗?让未死之人提前得知自己的罪孽之类的?”
“理论上,并未对此种情况有过特别规定。”
“理解理解。非黑即白的四季大人对这种灰色地带的审判相当苦手呢。”
“话虽如此,我的作为实际也有推波助澜之嫌、这可真不像我的作风。”
“说起这个,我对于他背负罪孽的审判还有些无法理解——按理说,他这种人,在那个世界、不该是受人敬仰万家生佛才对吗?”
“小五小姐,还记得适才门前石刻上的话吗?”
有心行善,虽善不赏。
“我不能认同这种说法——虽然在四季大人您的眼里,人类的善恶与黑白是分明的,但在我眼中、实际并非如此。”
“真相并不只有一个,动机也并非只有一个……人类是一种很奇异的生物。单纯的很单纯、复杂的……一如莫茗此人。”
“驱使这类人去做一件事的动机往往不止一个,而单凭其中的善恶之一点对其定性,未免有失偏颇。”
“唔,这么看来,小五小姐对这个人类的好感度并不算低呢?”
“仅仅就事论事罢了。”
“但您又怎知,在定罪之时只考虑过他动机的其中一面而非全部呢?善恶之辩,其评定算法、即使在地狱中也是日新月异的呢。”
“那我就姑且相信这份判断有合理依据吧。”
“相信阎魔的判断自然是明智之举。”
“哈哈,阎魔大人还是和很久前一样自负呢。”
“小五小姐不也一样?”
……
……
阎王殿外景色怡人,这里的彼岸花常年不败。
但有死神小姐『切不可靠近观赏』的忠告,莫茗自然是从善如流、丝毫不敢靠近一步,只在殿前老实待着。
百无聊赖地等待中,难免又开始暗自思衬阎魔大人究竟在唱哪出。
我等二人虽未来得及表明来意,但『为了寻找爱丽丝』的目的并不难猜。
如果阎魔阻止自己进殿的行为确实包含了『有禁止透露给自己的关键信息』,也就意味着自己的猜测没错、爱丽丝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
怎么样才能从觉妖怪口中问出结果呢?
显然自己并没有和阎魔叫板的资本,既然她单方面认定了此事不能吐露、恐怕很难轻易动摇。
而她选择古明地觉相谈,说明阎魔认为此事被同为旧地狱的老熟人知悉并无大碍。
即使阎魔在谈话中有所保留,以古明地觉的才智、关键信息的拨云见日也只需一两句话就能做到。
现在最大的困难在于——如何说服读心妖怪把实际情况告诉自己?
某种意义上最令自己头疼的妖怪,在古明地觉的面前、一切暗室亏心皆难掩饰。
理论上讲,唯有真性情能够打动她。但不久前在地灵殿花园前被吊起来打的记忆仍历历在目。
那几乎是自己少有地不留余地的行动了——拿出自己对读心妖怪的好感与喜爱之心作为赌注,以求换取对方同等程度的回应。
一旦被成功接纳为友人,地灵殿将成为自己的另一座坚实后盾。读心妖怪的力量十分特殊,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或许正是认出了这份夹杂在好意之中的功利心,古明地觉『抛出了一份自己根本不可能修改答案的试卷』——再然后,以雷霆手段干脆利落地予以了回击。
就连唯一理论可行的应对也功败垂成的当下,在面对读心妖怪时似乎只能选择吃瘪了。
但此时此刻同样没有退路。
假如自己所料不差、爱丽丝的行动很可能与自己有关。
而爱丽丝选择了不辞而别,作为她的友人、读心妖怪在了解到始末后、很可能会贯彻爱丽丝的立场、同样对自己隐瞒真相。
可恶啊……自己总是一不小心四处欠债。
欠爱丽丝的人情已经够多了,如果任由她擅自行动下去、自己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总之当务之急是要小心点在古明地觉面前隐瞒住自己的猜测、如果被读心察觉,等下很可能会被刻意回避关键话题、可就要功亏一篑了。
这么想着,莫茗下意识地扭头、向走廊深处探了探。
而古明地觉,正在自己身后几个身位的距离。靠在墙边双手抱胸、悠然闭目养神。
……
……
“怎么回事、你这家伙走路没点声的?”
“是你自己思考太过投入了吧?”古明地觉睁开眼睛,向莫茗侧目。
“偷听了?”
“噗嗤,你个大男人怎么像个小女孩一样扭捏。”古明地觉叹了口气,用食指点了点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耳机。
“哦,这我就放心了。”
“怎么样,想好如何从我口中套话了吗?还是说,你心中早已对真相有所明悟了呢?”
“你不是没偷听吗?”
“之前没有,但现在有。况且……你的心思、很难猜吗?”
“哎,不猜了,”莫茗叹息,“拜托你了,把打听到爱丽丝的去向告诉我吧。”
“在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最近这段时间、你和爱丽丝相互间,是否曾赠予过什么物品?”
莫茗闻言,陷入沉默。
古明地觉歪了歪脑袋。
“哦,原来是这样。”
“莫茗,你实在太差劲了。”
“为什么就不能稍微迟钝一点呢?”
莫茗挠了挠头。
“我已经尽我所能了,但有些显而易见的事、实在难以收敛。”莫茗苦笑。
“你听到我的问题,立刻回想起了爱丽丝送给你的人偶。”
“你知道那人偶触发了抵命的术式,已与你的灵魂产生了共鸣。”
“而你是这幻想乡中,除灵梦小姐外、唯一与那片异世界有着直接关联的人类。”
“你想到了、爱丽丝小姐之所以放任你一人去神社,并非是漠视你的生死,很可能是独自去做了更保险的举措——前往三途川。”
“你有着自己的灵魂必将遭受审判的自觉。”
“假如爱丽丝小姐在三途川这里知道了什么,以她对你的感情、很可能会独自行动。”
“而爱丽丝小姐的行动甚至一开始就是你已经计划好的。”
“喂喂,过分了啊,”莫茗面露苦笑,“我在你心里就已经这不堪到这种程度了吗?”
“没,我只是在说一些试探性的推测。”
“这不都是些没准的东西、你想归想,干嘛非要说出来?”莫茗以手扶额。
“不说出来,如何根据你的思绪反应判断哪些正确、哪些谬误?这不正是你教我的吗?”
“结果如何?”
“除了最后那条、其他不都八九不离十吗?”
“嗯。虽然隐约有些预感,没想到……真有你的啊,爱丽丝。”
“想好这么还了吗?”
“我还得起吗?”莫茗叹息,“关键是,我配吗?”
“时至今日还在妄自菲薄,故作姿态也得有个限度。”
“我是不是故作姿态、读心妖怪还不清楚吗?”
“那你又是如何落得这般田地,你心里又没点数吗?”
莫茗沉默。
良久,开口道。
“古明地觉,我的情况、你是为数不多了解详情的人。”
“教教我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人类的感情瞬息万变……我不知道。”
“这些苦水也就和你吹一吹,可别和其他人讲。”
“你曾因此获益良多,如今受其所累、自然是因果循环,倒也别叫苦。”
“我哪敢叫苦……我的处境、哪怕到了山穷水尽不也得谢一声上苍厚爱?”
“算你有自知之明。得如此多的倾城眷顾、还敢说三道四,小心遭天谴哦。”
“天谴……我倒是早有准备。”
“打算怎么做?”
“我要过去一趟、那个世界。”
“你这么做,岂不辜负了爱丽丝的好意?”
“爱丽丝的情,我承下了。但我自己的罪,不能让别人替我负担。”
“你知道自己犯下何罪?”
“很多,很多……理论上讲,时过境迁、为时已晚。”
“但既然爱丽丝会去那里、说明还有一些能够补救的地方。对此,我也略微有些猜想、介于那个世界的时间比例,事不宜迟、该动身了。”
“关于那个时间比例、你应该比我清楚,你这一去,置灵梦小姐于何地?”
“哦……蓬莱山辉夜,”古明地觉恍然,“永远与须臾……真是便利的能力。”
“欠下的人情,只能用更多的人情去弥补。这样下去……你觉得我还的完吗?”
“与我无关。”
“说的也是。”
来时有八云紫从者的隙间相送、想回去就麻烦了许多。
三途川彼岸,两人等着死神小姐渡船过河。
古明地觉看着大片的彼岸花海,不禁深深吸了口气。
仿佛受到气氛感染般,忽然自言自语般、开口说道。
“爱丽丝小姐很聪明,有敏锐的直觉与善良的天性,她如此倾心于你、甘愿为你赴汤蹈火。”
“她很厉害,我不如她。”
“但,绝不会如你所愿。”
“我不会、成为另一个爱丽丝。”
……
……
阎魔殿深处。
四季映姬独自一人站立在孽镜台前。
她思虑着有关古明地觉的过往。
这是个非常厉害的妖怪……即使排除读心的特殊能力,她的行动力也是独一无二的。
曾经、为了让她的妹妹——那个闭上了觉之瞳后再也无法被人感知到的少女不会消失、为了让自己唯一的亲人能够重新出现在其他人的『意识』中,古明地觉掀翻了整个旧地狱……甚至,几乎没有凭借武力就做到了。
她的恶名、仍在旧地狱中口口相传——
只为了向所有人问出那句『你看见过我的妹妹吗』,终于成了许多恶鬼至今也无法直面的阴影。
拜其所赐,古明地恋这个小姑娘至今也能安然地存活于世间。
而现在,古明地觉似乎再次有了行动。
她的因果,绝非今日所表现这般。
她在自己面前、颠倒了黑白,压抑了自己的感情。
不计善恶,不讲对错,仅凭喜好行事的大妖怪……自己决不能纵容其肆意行事。
现在的幻想乡中,容纳了太多强大的力量。一旦失衡,后果将不堪设想。
希望古明地觉不会成为这乱象之因。
四季映姬走上孽镜台,拂手一挥,古旧的石台上细小的文字闪出光亮——
魂登孽镜现原形,减字偷文暗补经。
阴律无私实判断,阳人作恶受严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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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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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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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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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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