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男的都顶着夸张的洗剪吹,一个黄毛,一个绿头,一个紫羽,正喊声震天地划拳喝酒,一个同样染着黄毛的女孩趴在紫羽的肩膀,一边跟着起哄,一边与紫羽腻歪。
因为他们,这个卡位热闹的不得了。
偏偏这热闹中,极其不和谐的窝着一个静默的女孩。
在卡座的最里面角落里,万楚儿双手抱腿,头上套着外套上大大的帽子,斜歪在卡座沙发和墙之间的犄角处,脸上带着迷茫与一丝落寞,呆呆地不说话,与昏暗的光线融为一体。
她这副样子在这喧闹的夜总会里极其地突兀,偏偏又与这夜总会极其的相谐。
黄毛女孩在黄毛和绿头的起哄中与紫羽热吻了一番后,一扭头便看到万楚儿要死不活要活不死的样子,出声讥笑道:
“哎,你们看小楚那样,好像失恋了一样。”
绿头笑道:“可不就是失恋了么,小楚的那个好学生闺蜜上大学去了,她被人家给抛弃了。”
黄毛男起哄道:“这有什么,只要小楚愿意,我立刻就是她男朋友。”
“得了吧你,就你那龅牙,怎么配的上小楚。”黄毛女孩立刻打击他。
黄毛男孩反击:“我龅牙怎么了,想当初你不还给我写情书来着么,要不是我没看上你,现在有紫羽什么事。”
紫羽也不恼,反而说道:“你之前那个马子还勾搭我来着,黄丫这是即使醒悟,觉得我比你好,反正我就是比你好。”
......
混乱的男女,混乱的关系,混乱的夜总会......
混乱的心绪!
万楚儿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瞪眼道:“吵死了!”
绿头笑了起来:“小楚,这地方能不吵吗,我说你装装样子就行了,你天天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咱们出来玩就玩的痛快点,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醉过一天看明天。”
万楚儿翻个白眼,嫌弃道:“滚开,我出去晾晾。”
黄毛、绿头四个只当她要去外面抽烟,这个天上人间唯一的不好就是不让在里面抽烟,听说是他们什么小白经理定的,一听这名字就是个娘娘腔,所以才不让人在里面抽烟。
紫羽推推女伴让她去陪万楚儿,黄毛女一晃她那不足二两的胸,嗲道:“不要,外面多冷啊,人家要陪你。”
黄毛男便自奋告勇地嬉笑道:“小楚,哥陪你去。”
万楚儿暴躁地吼道:“让我一个人静静行不行啊!”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丝毫不理身后的哄笑声。
她越发觉得这些人真肤浅、真俗不可耐、真是让人烦闷的很,而她竟然跟他们混成了一伙,她对自己也厌恶的很。
这种感觉这些天越来越强烈,自从卓瑶离开去上大学后,便再也没有人细声细气地羡慕她能混社会,能风光地来夜总会玩,羡慕她身边有一堆社会人物追求。
卓瑶羡慕的这些,让她越来越烦躁。
她不知道自己就这样一天天地跟这些人混在一起有什么意思,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到底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生活的意义在哪里......
其实她心底的一个声音也越发高了起来:她也想上大学,她也想去外面看看。
可惜她没有考上大学,而且卓瑶说这里是她们两个人最美好记忆的地方,这里是她们的老家,她会因为自己在梧桐而念想这里,所以她希望自己能一直待在梧桐,替她守候梧桐。
守候梧桐?
万楚儿狠狠吸了一口烟,结果却冷气混着烟呛进了嗓子里,一时疼的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在她咳的眼泪都出来的时候,手指里夹着的劣质香烟便被人给夺走了,她强忍着咳抬头看,便看到一男人戏谑地拿着她的烟,嫌弃地看着。
“啧啧啧,现在的孩子真是作孽,这种货都抽,把大好的时光都给浪费了,可怜,可怜!”
万楚儿皱眉看他,这个人她不认识,看这一副骚气的打扮和说话样子,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狗拿耗子!”她上下打量他几眼,扔下一句话便转身要走。
那男人听了万楚儿的话,不可置信地哈了一声,大声喊道:“小孩,你满十八岁了吗?天天在外面这么瞎混,你妈知道吗?”
我妈?
万楚儿愣了一下,不理他继续往前走,很快便离开了天上人间那条街。
北方的九月底夜晚已经很冷了,街上黄昏的灯光晃着零零散散步履匆忙的人,让人更觉清冷。
万楚儿颓丧着往前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玻璃厂家属院的大门口。
她在大门口停下了脚步皱眉,自己怎么走到家来了?
白芷惜若是看到她回来,肯定又会劝她回去复读,两人肯定又会吵起来。
烦!
她不想看到白芷惜那满脸风霜沧桑的脸,也不想听白芷惜絮絮叨叨,更不想待在那逼仄简陋的家里。
万楚儿站在门口踌躇,要不要再回天上人间找绿头他们,绿头家是开矿的,他有一处院子,往常一起玩的朋友晚上不回家,都会在绿头那处院子里住。
正在这时,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大喊。
“楚儿,万楚儿!”
万楚儿抬头一看,却是她们家隔壁的邻居马阿姨,只见马阿姨一脸失魂落魄、哀伤可怜地盯着她然后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万楚儿心里嘀咕了起来。
马阿姨很快跑到她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手上用了很大的力气,好像生怕她跑掉似的。
“你这个死孩子,你跑去哪里了?!”马阿姨带着哭腔骂她,很快引来家属院里其他的人,那些人表情都不太好,好像都带着丝怜悯。
万楚儿心里的预感不好了起来,她皱眉瞪着马阿姨,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马阿姨伸起另外一只手拍打在了她的肩膀上、身上,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她,边哭骂: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死哪儿去了,你怎么就这么狠心,那是你妈啊!你妈为了你天天早出晚归,受在寒风里给人家修鞋补鞋,你不闻不问不说,还成天的不着家。”
“小白啊,你怎么就这么惨啊,你走了,留下楚丫头可怎么办啊!”
“楚丫头啊,你妈没了,她今天天刚黑的时候一头栽在地上了,人家好心人把你妈抬了回来,可是你妈断气了,都没等到你,连句话也没给你留啊。”
“你以后可咋办啊!楚丫头,你怎么就不知道去陪陪你妈呢,你要是在家就好了......”
周围的左邻右居们也都纷纷在说着什么,万楚儿完全听不见,也完全感受不到马阿姨拍打在她身上的力道,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马阿姨,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只觉得脑子里轰轰地响。
她妈走了?
白芷惜断气了?
怎么可能!!!
白芷惜不是还劝她去复读呢么,白芷惜不是还天天教育她要踏踏实实过活么,白芷惜不是还天天唠唠叨叨地问她要吃什么,白芷惜还说......
万楚儿突然一用力,一把推开了抓着她的马阿姨,拔腿就往自家跑。
马阿姨被万楚儿给推的踉跄了两步,被周围的人给扶住,她看万楚儿往家跑,也跟着跑了起来,院子里一些热心的邻居们也一起跑了起来。
二楼她家的门是敞开的,门口站着两个中年男女在说着什么,万楚儿一步也没有停,一阵风跑过他们跑进了屋子,一进门她就霍然站住不动了!
往日里空旷的客厅中间用凳子架起一扇门板,门板上面躺着个人,人上面严严实实地盖着一块灰白的布。
她见过这种场面,小的时候,院子里的老人死了,她和白芷惜去吊唁,那死了的老人就是这样盖着白布躺在客厅里的。
万楚儿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物,不敢也不想再迈出一步去。
马阿姨很快跑了上来,她走过来先跟门口的两人打了个招呼:“雷厂长、贾主任,小白的女儿回来了。”
接着他们一起进了门,马阿姨便看到万楚儿双拳紧紧握住,整个人都在颤抖,但她仍然倔强地挺直了脊背,狠狠地盯着她妈的遗体,好像在跟谁较劲,看起来可怜极了。
“小楚......”马阿姨哀叹着喊了一声,她想说你最后再看你妈一眼吧,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万楚儿突然两步走向前。
万楚儿一把扯开罩着头的那一端的布,布扯开了,白芷惜沉睡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看清楚那张脸后,万楚儿只觉得心脏哄地一声,好像爆炸了一般的疼,接着她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眼前发黑,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失去知觉。
“小楚!”马阿姨惊叫一声将万楚儿给扶住,外面的人也涌了进来,七嘴八舌地帮忙。
她醒来后,从白芷惜平日里藏钱的地方掏出一个布包,把里面的两千块全给了马阿姨,说一声:“拜托您了。”然后便跪在白芷惜遗体前面再不起来。
万楚儿混混沌沌地跪了三天,不吃不喝了三天,硬撑着一口气跪着不言不语。
马阿姨向来是个热心人,她叹口气,便拿着那两千块帮忙着张罗起白芷惜的后事。
三天里,玻璃厂以前的领导来吊唁慰问过,大院里的热心邻居们来来往往帮着力所能及的忙。
万楚儿只是跪在白芷惜的面前,心如死了一般,全没了精气神。
是她气死了白芷惜,从此之后这个世界便只剩她一个人了,万楚儿自责、悔恨、内疚,却又不知该如何弥补这伤。
三天后,白芷惜的尸体火化了,她将白芷惜的骨灰葬在了外婆的身边,然后一个人如孤魂游鬼一样回到了大院里的家,便将自己关了起来,谁也不见。
马阿姨每天都会来敲门喊她两声,她也不答应。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在万楚儿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门被人踹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门口,逆着光线,如天神一般。
江克楚出现了。
江克楚皱眉看着那个缩在桌子下面的女孩,两步走过去将她给拽了出来。
此时万楚儿虚弱地全身无力,但仍然皱眉想挣扎开这人的铁爪,“放......开......”
江克楚一言不发,将她抱起来,抱到房间里的床上,然后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些牛奶,不顾她的抗拒,全都倒进了她的嘴巴里。
热牛奶顺着食管汩汩地流进她的肠胃,冷透了的身体慢慢恢复热度、力气。
“你是谁?谁让你进我家来的,你给我出去!滚!”
万楚儿一恢复力气,就朝江克楚嘶吼。
江克楚道:“你看看你这样子,对得起你牺牲了的爸爸吗?对得起全心全意为你的妈妈吗?”
“不用你管!滚!”
“振作起来,你才十九岁,还有大把的生命和时光。”江克楚面对这个张牙舞爪的女孩有些头疼,努力想要叫醒她。
万楚儿寒冽地目光如刀一般狠狠瞪着他,“用不着你说风凉话,我爸爸是被你们害死的,我爸爸要是没死,我妈妈也不会死,我们一家三口会幸福地生活。”
“你要坚强。”江克楚有些狼狈道。
万楚儿冷笑:“坚强值几毛钱?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有本事你娶我啊!你不是想当拯救苍生的英雄么,你娶我啊!我爸爸因为你们牺牲了,那你娶我报答他啊!”
她本来是想将江克楚给挤兑走的,谁知江克楚沉静地看着她半响后,居然说出一个字:“好!”
“哈哈哈......”万楚儿大笑,讥讽道:“你休想骗我,滚!”
“我愿意娶你,以后你跟我在一起,就不是一个人了。”江克楚很平静地说道。
万楚儿只当他骗她,想要骗她好好活下去,也不后退,反而越发地得寸进尺道:“好啊,那我们先去领证结婚,别跟我说什么我年龄不够,你若真想跟我结婚,你就能把这事搞定,若是搞不定,那就滚!”
跟绿毛他们混了一段日子,她知道很多年龄不够的男女都结婚了,都能走关系搞到一张证。
谁知江克楚沉思了一会儿后,居然说的:“好,我要先和部队打报告申请这事。”他看到万楚儿又露出嘲笑的样子,无奈道:“在报告申请下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但是你要好好吃饭。”
过了一个星期,申请竟然批准了,江克楚与万楚儿真的领了结婚证。
看着手里红通通的结婚证,万楚儿半响回不过神来,她竟然真的跟这个叫江克楚的男人结婚了。
哦,刚刚登记的时候,她才知道他叫江克楚。www.xiumb.com
他们两的名字很有意思,办证的阿姨还笑说:“姑娘,你这辈子都要被他克着了。”
会吗?
他们俩到底是谁克谁呢?
万楚儿觉得自己一个社会无良女,居然能攀上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军官,怎么看都是她克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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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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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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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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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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