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行驶在山道之上,偶有鸟兽窜出林间,发出一声轻响。
沈将离探上了宋真手腕,一直注意着她的脉息。折寿三十载,她的脉息果然比先前微弱了许多。风烛残年的老人才会是这样,甚至沈将离发现她的鬓角已隐隐透出了雪色。
“宋、真。”沈将离轻摇她的身子,想将她唤醒。
宋真眉梢微跳,疲惫地睁开双眸,眸光泛黄,已不复当初的灵光。
“如、何?”沈将离关切地问道。
宋真虚弱地动了动身子,她该有这样的结局,哪怕只能苟活数日,也算是老天给她最后的眷顾了,“没事,我还好。”
沈将离五味杂陈,忽地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
宋真勉强坐直了身子,靠在了车壁上,倦声问道:“我们走了多久?”琇書蛧
沈将离竖起食指。
“往南走三十里……”宋真还记得净庵的方向,“那座山不高,净庵就在山中。”
沈将离点头,掀起车帘,正欲吩咐车夫,却见一只飞雀落在了车壁一角,叽叽喳喳地吵扰起来。
沈将离对着这飞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吵。”说完,四处看了看,想必幽幽与薛清弦就在附近。
车夫看得有趣,笑道:“沈大夫,那只是鸟雀,听不懂人话的。”
“谁、说?”沈将离摇头,笃定地道,“能、懂!”话音刚落,便听咔嚓一声巨响响起,十步外的一颗老树便被拦腰劈倒,横倒在了山道之上。
车夫惊忙勒马,拉扯住了受惊的马儿,惊魂未定地道:“何人如此大胆!胆敢打劫逐鹿寨的车马?!”
“逐鹿寨了不起么?”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她收刀昂头,定定地看着沈将离,“说好小心行事的。”虽说是责备,可语气宠溺,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沈将离又惊又喜,提起裙角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奔向了夕阳下的柳溪。
“姐、姐!”沈将离扑入了柳溪的怀中,只觉愧然,酸涩之感一涌而上,她顿时有了泪意,“抱、歉。”柳溪应该欢天喜地的筹备婚事,却不远千里赶来救她,只怕要误了大婚的吉日。
“傻妹子。”柳溪轻抚她的后背,温声道,“你没事就好。”
“呜、呜……”沈将离呜咽大哭了起来。
车夫愣在原处,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插什么话?惊觉右侧抛来一物,他顺势接下,原是一锭金子。
景岚抱剑靠在了树干上,对着车夫轻笑道:“你可以走了。”
车夫受秦破所托,哪敢中途弃了沈将离?他急声道:“你是何人?”
“东海景氏,景岚。”
“……”
车夫万万没想到竟会在此瞧见传闻中的小都督景岚,看她这眉眼身形,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略显瘦弱。
“有劳了。”景岚走近马车,从车夫手中接过了缰绳。
车夫哪里还敢多话,对着景岚拱手一拜,便沿着山道往回跑去。
“脚、伤!”沈将离更没想到景岚也会来,她关切地看着景岚。
景岚笑道:“沈姐姐这会儿终是想到我了。”
沈将离皱眉肃声道:“乱、说!”
景岚坐上马车,“反正伤了也有沈姐姐救治,无妨。”
“姐、姐!”沈将离听得懊恼,顿足看了一眼柳溪。
柳溪忍笑,“我本不想带她来的,可是她实在黏得紧。”话虽说得无奈,却透着一丝得意,“我想,她会御兽之术,可以帮我很快找到妹子,所以只好由着她胡来了。”
“我、错。”沈将离牵住柳溪的手,拉着她快步走到马车边,认真地道:“小、五!”
景岚莞尔,“嗯?”
“看、看!”说话间,沈将离便想去看景岚的伤处。
景岚连忙拦住她的手,笑道:“天快黑了,我们先赶到码头,等上了船再看吧。”
“可、是!”沈将离迟疑了一下。
柳溪问道:“怎么了?”
沈将离掀起车帘,看向宋真,“有、诺……”虽说离柳溪的大婚吉日还有十日,可沈将离担心送宋真去净庵会耽误了行程,以至于误了柳溪的大事。
“她是?”景岚忍不住问道。
“宋、真。”沈将离答得干脆。
柳溪看看沈将离,“看来,妹子有许多话要告诉我。”
沈将离重重点头。
柳溪轻抚沈将离的后脑,话却是说给林间两个探头探脑的人听的,“道边有两匹马儿,若是看见了,就牵上跟紧些。”说完,她拉着沈将离一起上了马车。
林中的薛清弦与幽幽面面相觑,没想到躲那么隐蔽的地方都能让柳溪给发现了,这下更不敢吱声,只能默默地寻到了拴马儿的树边。
景岚窃笑,调转了马车,隔着车帘问道:“沈姐姐,你原本要去哪里?”
“净、庵。”沈将离小声说完,看了一眼柳溪。
柳溪微笑,“阿岚,赶车吧,净庵应该是往南走。”
沈将离与宋真俱是一惊。
柳溪轻轻一笑,“净庵的舍利子传闻,我也略有耳闻。”说完,柳溪看向沈将离,“妹子,你们可以慢慢说,不急。”说完,她的背心靠在了车壁上,这才发现背心已是一片温润。
自打收到薛清弦的飞鸽传书,柳溪便开始心绪不宁,只纠结了片刻,便打定了主意,她一定要赶来这边,把沈将离安然带回去。
她想做之事,景岚从来都拦不住,况且这次景岚也不想拦阻。当日两人定计驾船赶赴这边,为了快速登陆,海船风帆一刻也没有收下,甚至她还用御兽之术唤了一头鲸鱼来,顶着海船全力前进,仅用了五日,便赶至了秦叔所在的码头。
翻过鬼门关后,两人潜入了南越州的地界。在附近镇上买了两匹马儿,两人便打马一日一夜赶到了逐鹿寨的郊外。为了探得沈将离踪迹,景岚便用了御兽之术追踪沈将离下落,最后竟在逐鹿寨外的山道上找到了她。
见沈将离安然无恙,不单是柳溪的心头大石放下了,景岚的也一样。
汗水悄无声息地沁透了背裳,不论是柳溪还是景岚,这会儿只觉数日的倦怠感涌了上来,只能微微靠在车壁上,缓上一缓。
景岚赶车走得很慢,沈将离与宋真没有觉察,柳溪却暗自心疼小五伤势未好,就跟着她一路北上,想必这几日也是累坏了。
听完宋真的故事后,柳溪安慰了几句,便掀帘走出,坐到了景岚身旁。
“可以走得再慢些的。”
“知道。”
景岚温柔地说完,示意柳溪靠过来,“你靠着歇会儿,今晚我们应该可以赶到净庵,在哪里叨扰一夜,休整一下。”
“好,都听你的。”柳溪牵住了她的手,扣得紧紧的,歪头靠上了景岚的肩头。
景岚哑然笑笑,扬声道:“沈姐姐,宋姑娘,你们也安心歇会儿,到地方了,我再叫你们。”
沈将离不放心景岚,她悄悄地从车帘下伸出手指,揪住了景岚的衣角,“小、五。”
“嗯?”景岚回声。
沈将离扯了三下,歉声道:“要、好。”
景岚舒眉笑道:“沈姐姐,你若有事,我跟溪儿肯定是没心思成婚的。”说着,她侧脸看向柳溪,“吉日有很多,可沈姐姐就只有一个,溪儿,你说是不是?”
柳溪应和道:“不错。”
“一家人……一个也不能少。”景岚语声恳切,“所以,我们都要好好的。”
沈将离垂头忍泪,手指攥紧了景岚的衣角,哑声道:“好、好。”
只是……有的人……只怕注定要别离。
比如宋真与秦长生,比如
景岚与柳溪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薛清弦与崔十一娘,折寿三十载,这次别离只怕再无相见之日。
“阿岚,你说那个传闻是真的么?”柳溪忽然想到了一事。
景岚眸光微亮,心有灵犀地猜到了柳溪的想法,“或许……”
哪怕不是为了沈将离的承诺,就为了那个长生不老的舍利传闻,柳溪与景岚都该去净庵走一趟。
不到最后一刻,万不可认命等死。
哪怕净庵已经被人掘地三尺找过一回,也许,那舍利尚在,只是藏在了某个隐秘之处。
世上传闻,皆有出处。
哪怕只能延年益寿,也好过像宋真这样一命换一命的结局。
幽幽与薛清弦策马跟在马车之后,刻意与马车保持了十步的距离。
“奇怪,海船停靠的码头不在这个方向。”幽幽觉得有些奇怪。
薛清弦想的并不是此事,而是到了码头,上了同一艘海船后,她该如何与柳溪交代?
没有听见薛清弦回答,幽幽看她一脸凝重,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你想好一会儿要说什么了么?”
“说什么?”
薛清弦蹙眉,“我们中途把沈姑娘弄丢了。”
“这……”幽幽想到柳溪生气的模样,便觉得心底生凉,“百里溪方才没有凶我们,想必不会……秋后算帐吧?”她说完这话,连自己都不信。
薛清弦沉叹一声,她想,她应该郑重地给柳溪道个歉。
幽幽脸上浮起愁色,百里溪若是真恼了,能安抚她的人只有小都督与沈将离,小都督她肯定是收买不了的,沈将离或许还能有点法子。
眼珠子机灵地一转,幽幽开始了盘算。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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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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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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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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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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