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破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个名字,不禁愕声道:“这是何物?”
沈将离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便左右看了看,瞧见了文房四宝,便走至书案边,平展白纸,提笔蘸墨,很快便画出了乌根的模样,顺便注释了一行小字。
“这、个。”沈将离记得,这是很重要的药引。
秦破大喜,接过画纸,点头道:“我这就命人去寻!”
“还、有。”沈将离指向了宋真,“试、她。”
这回是宋真怔愣了。
“不、是……”沈将离极力让自己说得快些,“人、人……”缓了口气,“都、能……”
献命。
最后两个字沈将离没有说完,秦破与宋真都明白了。
“如何试?”秦破看看宋真。
沈将离指了指自己,“我、来。”说完,她瞥了一眼床上的秦长生,认真道,“难、醒。”说着,她对着宋真招了招手,“跟、来。”
宋真迟疑地看了一眼秦破。
秦破惑声问道:“在这儿不成么?”
沈将离笃定地点头,“不、成。”
秦破不再多言,当即默许。
宋真轻舒一口气,跟着沈将离走出了房间。沈将离记得来时走过哪些路,她静静走在前面,带着宋真一路回到了醒来时的房间。
“出、去。”沈将离铁青着脸把房中的丫鬟赶了出去,等丫鬟们离开房间后,她便将房门仔细关好,快步走近宋真,拉着她退到了房间最里面,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为、何?”
宋真先是一怔,可很快便明白沈将离是什么意思。
“只求解脱。”宋真苦笑。
沈将离不懂她的心思。
宋真已知她说话不易,沉吟片刻之后,再次开口,“一命换一命,当真可以救活长生?”
沈将离眸光微茫,略点了下头。
“我与他便两不相欠了。”宋真如是道。
沈将离默然。
宋真舒了一口凉气,她瞧这姑娘是想问个明白。反正她也活不成了,那便说个明白也无妨。
“我叫宋真,法号道真。”
她本是南越州净庵中的一个小尼姑,所谓家传金针,其实是自幼跟着师父行医,学会的一路金针封穴本事。
小尼姑豆蔻年华,在一个春日雨后,她避雨檐下,遇上了面如冠玉的少年宋允。也不知是因为雨水润了眼眸,还是因为那少年生得实在是好看,她只觉一颗小心脏砰砰直跳。
少年轻笑,不过一个温暖笑意,便将她修习多年的清规戒律击得粉碎。
也就是那一日,净庵失踪了一个小尼姑,南越青霄门多了一个还俗的清丽姑娘,宋允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叫做宋真。
青霄门只是逐鹿盟下一个末流的小门派,可宋允少年壮志,一心想要壮大青霄门,扬名江湖。宋真喜欢这样的少年郎,宋允越是上进,她就越是喜在心间。她想,那些陪伴宋允练武的日子,是她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
两情相悦自当喜结连理,那日宋允正式下了聘,宋真便数着日子,等着嫁给他的那天到来。只可惜,她并没有等到那日,等到的却是一纸退婚。
她不明白宋允发生了什么,甚至记不得自己是何时见过的逐鹿盟少主秦长生,就这样被逐鹿寨的人绑上了马车,再也回不了那个少年郎的身边。
起初她以为,这是秦长生的强取豪夺,她厌恶秦长生的嘴脸,只恨不得在洞房之夜,一剑捅死这个生得俊秀的少盟主。
秦长生只是微笑着,扯着剑锋,将她带入怀中。他拢着她的身子,附耳温声道:“真真,别怕,以后有我,没人敢再利用你。”
宋真并不知这句话后面的深意,只是在数日后,听到了关于青霄门消失匿迹的消息。
那时宋真想,秦长生是个恶人,他强取豪夺了她,竟还狠下杀手,灭了整个青霄门。
烛火摇曳,照亮了此时宋真脸上的自嘲笑意,“沈大夫,有时候所谓无心邂逅,不过是有意而为之。”
沈将离蹙眉,“宋、允?”
“对,宋允。”宋真多年以后再提起这个名字,她只剩下懊恨。
悔当初以为姻缘天定,蒙了心眼,不知那日所谓的檐下避雨,不过是宋允计划的第一步。恨当初满心仇恨,竟不知那“伤”她最深之人,方才是对她一眼倾情的赤忱少年。
净庵是南越州更不入流的小庵堂,之所以在江湖上有些名声,大多是因为一百年前,曾有高僧在此地圆寂,传说留下了一颗可让人长生不老的舍利子。所以这一百年来,不少对这颗舍利子感兴趣的毛贼盗匪经常夜探庵堂。净庵的住持武功一般,无法阻止这些毛贼,便只能把庵堂大门敞开,请江湖中人在庵堂之中掘地三尺地翻找了三天三夜。他们一无所获,净庵便从此得了清净,那个传闻便一年一年地沉寂了下来。
宋允有“壮志”,却没有实现壮志的真本事。后来宋真回想那些陪宋允的日子,她早该堪破此人,若有捷径,他绝不会放过。
世人已鲜少提及那颗舍利传闻,但是宋允一直坚信,净庵一定有那颗舍利。若能得之,献之给秦破,必定得到秦破赏识,在逐鹿盟谋个风风光光的位置。所以那日,他并不是路过,只是恰好瞧见了小尼姑在檐下避雨,有意过去撩拨。他只是没有想到,这小尼姑竟如此好勾搭,三两句甜言,便要了她的心魂,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回了家。
他总是问她年幼时的生活,宋真以为是他在了解她的过去,便掏心挖肺地交代了个清楚。后来,宋允突然提亲,她以为是两情相悦的水到渠成,却不知这是宋允的一个意外计划。
宋真不记得何时见过秦长生,可宋允记得,秦长生更是记得。
那日秦长生路过青霄门,宋允哈腰迎入,硬是央着少盟主入厅喝杯热茶。宋真那时在内庭医治小兔子,那只小兔子是她在后山偶遇的,兔爪被荆棘穿破,她看得难过,便抱回了青霄门小心医治。
难得少盟主登门,宋允自该尽地主之谊,所以他引着秦长生往内庭去,看看内庭中他精心布置的山湖美景。
恰好宋真给小兔子换好了药,抱起了小兔子,鼻尖噌了噌兔脑袋她眉眼温柔,因自小在庵堂长大,身上总透着一股静美之气。
秦长生自小见过不少世家姑娘,还是头一回瞧见这样温静的姑娘,他嘴角微扬,眼底漾起了连他也没有发觉的笑意。
宋真没有看见,宋允却看了个清楚。
谋不得献宝舍利子,那便谋一个心向着他的少盟主夫人吧。等秦破百年之后,秦长生坐稳了盟主之位,宋真只要念着一线当年的情分,他宋允便能得利。
求亲是假心假意,强取豪夺秦长生并不知道。当秦长生知道宋真是宋允的未婚妻时,他只是买醉了一夜,准备酒醒之后,放下那个抱着小兔子的温静姑娘。秦破从未见过自己的儿子买醉,他要打探消息,极是容易。宋允要放出消息,自然也很容易。
儿子难得有个喜欢的姑娘,秦破自然要给儿子谋一谋。所以他发出逐鹿令,召了宋允前来,不过几句话,许了他入寨的资格,宋允便叩头答允了退婚之事。
峰回路转,秦长生宿醉醒来,竟等到了爹娘托了媒人提亲的消息。他详加问询,方知宋允答应了退婚。
若是真心喜欢,怎会为了区区一个入寨的资格,就放弃了婚约?
秦长生暗中找人盯着宋允的举动,在他踏入洞房的前一刻,探子来了回报。他的脸色渐渐铁青,甚至还有了浓郁的杀意。
“杀了,收拾干净。”秦长生那日在极怒之下下了杀令,从此便有了青霄门一夜消失的无头之案。
随后,他进入洞房,掀开了心上人的喜帕,用最温柔也最柔软的自己面对她,却意料之中地得到了她的一剑。
他轻笑拥她入怀,附耳给她许诺,他想,他能用这一辈子的温情暖起她来,让她做回当初救小兔子的那个姑娘。
天下没有哪块寒玉暖不起来,除非不是真心。
秦长生从不逼宋真做什么,也包括夫妻之事,他在外杀伐决断,可只要在宋真面前,他便是世上最温顺的小羊。
真心真意的好,最是杀人。
秦长生待宋真越好,宋真就越是煎熬。天下怎会有这种恶人,前脚才杀了人,转身就戴了面具当好人。她要为宋允一门报仇,短短三年,她怎能让秦长生悄无声息地入了心?这个少盟主每日必饮一碗兽血,在外杀人无数,本该是一身血腥味,可每次来看她,总会换洗干净,穿上一件白衫,笑起来极是单纯。
宋真觉得自己熬不住了,那晚她抱定了必死之念,备酒约他同饮,趁着醉意与他久违地入了洞房。她想,等他倦了入睡,她便将簪子插入他的心房,要了他的命。
哪知
她在极乐之时,手指插入秦长生的发间,摸到了一根针尾。
这可是天赐良机。
一念及此,宋真的指甲立起,将那针尾往秦长生的后脑中狠狠一掐。
“那夜……他狂性大发……杀死了他的娘亲。”宋真眼底还有惧色,她从未见过那样可怕的秦长生,像极了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恶鬼,整个逐鹿寨,哪怕是秦破也没办法制住他。
除了,秦长生看她时,听见她的声音时,他会怔在原处。
宋真从未想过要连累那么多无辜的人,她只想秦长生为宋允一门偿命,她也给秦长生偿命,到时候便两不相欠。m.χIùmЬ.CǒM
“我只是没有想到……”宋真在沈将离面前垂下了头,眼眶已红,“长生从未欠我什么,是我欠了他。”
宋允是死有余辜。
那是后来她知道一切后,才知道自己是天下第一傻子。
“这条命,我还给他,我便解脱了。”
“或、许……”沈将离沉叹一声,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能、活。”
宋真也不知沈将离指的是她能活,还是秦长生能活,抬起泪眼,定定地看着她。
“尽、力。”沈将离从未用这法子医过谁,她并不知师祖小扎上记录的那个代价是不是最终的代价。
以血引毒,换命者或折寿三十载。
那一个“或”字,让沈将离前所未有的忐忑着。
若是成功解成此毒,也许宋真能与秦长生有段短暂的相守时光。
也许,薛清弦也能。
沈将离再次蹙眉,只希望薛清弦与幽幽一切安好,千万别硬闯逐鹿寨,免得受伤或者丢命。她歪了歪脑袋,这会儿开始后悔了,真该让幽幽教她御兽之术的,好歹她还可以让寨中的鸟儿帮她送个信。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宋真的故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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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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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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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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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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