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夕坐在马车之中,怔怔地看着方才打崔十一娘的手掌,火辣辣的滋味尚未消除,甚至手指还忍不住微颤。
为何会觉得难过?
楚夕不明白,不过是个风尘女子,为何今晚会起念去看她?看就看了,为何她那儿会有那么多拾儿的影子?
就算是处心积虑的靠近,也须得知道拾儿这个人,知道拾儿曾经怎样对她?
“停车!”
楚夕恍然,崔十一娘定然是认识她的拾儿的,否则根本不可能学得这般像?她的心绪激动,倘若她没有料错,拾儿或许还活着!
“回十里烟花巷!”楚夕激动地下了命令。
随行的赶车内侍恭敬地回道:“诺。”
马车在雨夜调转了一个方向,内侍扬鞭策马,赶车载着楚夕往十里烟花巷的小楼行去。原本贴身护卫的两名禁卫只跟着跑了半程,忽觉口鼻被谁一捂,还来不及惊呼,便被身后的黑衣人割破了喉咙,拖入了后巷僻静之处。
也许是夜深的缘故,也许是杀手早就算准了楚夕的路径,这一路回城大街上竟空无一人。
一把纸伞从檐下走出,执伞之人雪衣华服,低头扯了扯微皱的衣摆,含笑对着内侍唤道:“小李子,这是要去哪里啊?”
“吁”内侍勒停了马儿,恭敬地跳下马车,对着驸马曹阳一拜,“见过驸马。”
听见了曹阳的声音,楚夕只觉败兴,冷声道:“不必理他,小李子,你赶你的车。”
“难得你我同路,公主载我一程,如何?”曹阳走近马车,掀起车帘,看向了车中的楚夕,他最不喜欢她做公子打扮,不悦道:“怎的?公主也想去十里烟花巷找姑娘寻欢作乐?”
楚夕冷冷道:“本宫与你不同。”
“公主确实与我不同,你与十一娘却一模一样。”曹阳的语气中带着一抹嘲讽,“都是以色事人……”
“曹阳,时至今日,你别以为本宫还要依仗你们骊都曹氏?”楚夕挑眉警告,“本宫的容忍也是有限的。”
“怎的?公主还想休夫么?”
“你配当本宫的驸马么?”
曹阳眸光一沉,“看来,你我夫妻确实情尽了。”说着,曹阳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向了楚夕,“我也当够这种驸马,从今往后,你想找男人也好,找女人也好,你我两不相干。”
楚夕接过书信,信封上写着和离二字。
“呵,曹阳,你可想好了?”楚夕再问。
曹阳放下车帘,“我可是给足了你体面,长公主殿下,有些事可不要太过得寸进尺了!”说完,他嫌弃地擦了擦手,冷嗤一声,执伞离去。
小李子小声道:“殿下,还去十里烟花巷么?”
“去,怎的不去?”说罢,楚夕打开了信封,抽出了那封和离书。
起初楚夕想和离,却碍于骊都情势,不得不按捺下对曹阳的厌恶。后来楚夕想和离,曹阳就是不允,甚至还放出话去,倘若楚夕敢休夫,那他便扬言天下,坐实她与千蛛楼少主聂广的那些风流韵事,让天下人评评理。
相互折磨多年,楚夕终是等到了这一日,说不高兴,那都是假话。
展开和离书,微尘自书信上弹起,楚夕只觉眼睛一痛,“啊!”
小李子急声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本宫的眼睛……好痛……好痛……”楚夕下意识地去揉火辣辣的眼睛,只揉了几下,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她暗觉不妙,“曹阳你好大的狗胆!小李子,快回宫!”
“诺!”小李子正欲扬鞭,只听雨夜中响起一声惊弦声,他只来得及痛呼出一个气音,便被一箭穿喉。
楚夕知道今晚是着了道,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她摸到一直藏在腰间的匕首,紧紧捏住刀柄,竖耳听着外间的动静。
两条黑影从檐上飞落,斗笠早被夜雨打湿。
两人相互递了个眼色,故意往地上扔下一块庆元侯家的令符,提刀快步走向楚夕。
朝野皆知,这几日庆元侯最恨的人莫过于长公主。所以长公主若是半夜暴毙,又能与庆元侯扯上关系,曹阳便能顺势掌了权,又借机收拾那只大肥羊庆元侯。他早看楚夕不顺眼多年,今夜便是与这贱人断得干干净净的时候。
他藏匿在暗处,窥伺着这大快人心的一幕。
“噔”
雨夜之中,忽然响起一声琴音。琴音震耳,藏了内劲,闻者只觉鼓膜刺痛,下意识地捂耳运息相抗。
纸伞在檐角上绽开,那少女坐在那儿,一手执伞,一手抚弦,看似气定神闲,其实暗藏杀机。
这两条黑影显然是认识薛清弦的。
“薛姑娘,今晚是楼主密令,休要胡闹,快些退下!”
薛清弦唇角一抿,脸颊还染着一抹酒色,“殿下不能死。”
“你是想叛楼么?”
薛清弦指间轻抚古琴,喃声道:“孤桐啊孤桐,今晚,可要委屈你了。”话音一落,她放开了纸伞,双手齐勾琴弦,弦声似箭,猝不及防地袭向了那两条黑影。
两人本想吓退薛清弦,只因他们知道并不是薛清弦的对手。可万万没想到薛清弦下手竟这般狠厉,是铁了心的要叛出千蛛楼。
“咳咳!”
两人捂着胸口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当即吐血倒地。
薛清弦翩然从檐头飞落,抱着古琴走近马车,“殿下,跟我走。”她伸出手去,躲开了楚夕慌乱中刺来的一刀,扣住楚夕的手腕,猛地用力一震。
匕首脱手落在车厢之中。
薛清弦扯出了楚夕,足尖一点,带着她掠上檐头,压低了声音道:“留住命,拾儿还等着你。”
楚夕神情一怔,“你……你是什么人?”
“江湖过客罢了。”薛清弦淡淡说完,回头望了一眼夜雨之中的十里烟花巷。
她本可以看楚夕死在眼前,从此她与拾儿之间再无楚夕这重山,可她更知道,倘若楚夕有事,那个傻姑娘一定不会独活。
这是她救楚夕的唯一理由。
刀山火海,就让她为那个傻丫头闯过去吧。
千蛛楼总舵就在骊都,骊都定是不能久留的。薛清弦唯一能想到的去处只有远在西沉州的西阳城,只要把楚夕安然送到都督景岚面前,楚夕才算是真的安全。
“十一娘,你向来坚强,这次别让我失望。”薛清弦别过脸去,拉扯着楚夕掠过好几处屋脊,朝着紧闭的骊都城门飞去。
背叛千蛛楼者,死!
千蛛楼的探子遍布天下,薛清弦知道今夜就算闯出了骊都,这一路向西只会是艰险重重。前来追杀她与楚夕的千蛛楼高手只会没完没了,不死不休。
她却觉得快然。
她的一条命,换那傻姑娘下半生的笑,这可是千金不换的畅快乐事。
“殿下,好好珍惜她。”
那夜,薛清弦带着楚夕强行闯过了城门,往郊外深林中掠去。
崔十一娘得到这个消息时,千蛛楼已经发出了格杀令,派出了薛清弦的师父三长老带人清理门户。
临行之前,三长老来了崔十一娘这儿。
“此事,你可知情?”
“师姐的事么?”
三长老紧紧盯着崔十一娘的双眸,安静地看了片刻,沉声道:“她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最听我话的弟子。”
崔十一娘跪了下去,急声道:“师父可带我同去!”
“同去?你们两个情同姐妹,你下得手么?”三长老痛心疾首,“也不知她是不是被长公主迷了心窍!上次私自卖了消息给长公主,我已经帮忙在楼主面前遮掩,如今又闯出这样的祸事,你让为师如何保她?你若再跟去,一时心软放过了她,我如何救你?”
“师父……”崔十一娘哑声哀唤,“师姐……师姐一定是有苦衷的……”
那个苦衷是她。
倘若此事应该有一人死,该死的不是师姐,应该是她。
三长老拂袖道:“我今日来此,就是要告诫你,乖一些,为师离开的这些日子,你莫要闯祸!”
“师父我想跟你去找师姐……”
“听话!”
“师……”
“我……会留她一个全尸,也会给她置办一口棺材,绝不会让她曝尸荒野。”
三长老说完,转身离开了小楼。
崔十一娘心惊胆战,她知道三长老的本事,她若不暗中跟去,师姐跟殿下一定逃不出千蛛楼的巨网,只有死路一条。
一念及此,崔十一娘本想悄悄跟去,哪知收拾好东西,才踏出房门,便被曹阳的随侍拦住了去路。
“驸马有命,命小的请十一娘去府中献艺。”
崔十一娘不悦道:“我从不去谁家府上献艺。”
“这……”随侍们为难地相互看了看。
老鸨扭着腰杆走了过来,挽住了崔十一娘,笑道:“十一娘啊,那可是驸马,不能怠慢的。”
“妈妈,你不能因为他是驸马,就坏了我这儿的规矩。”崔十一娘冷声回复。
老鸨阴笑一声,拉着崔十一娘退回了房间,压低声音道:“这可是楼主之命,你若不从,便是抗命。”
“妈妈……”
“楼主知道你跟薛清弦亲如姐妹,所以还带了一句话过来。”
崔十一娘蹙眉,“什么话?”
“这次的差事若是办得好,他可以给薛清弦一条生路。”老鸨笑了笑,“你相信妈妈,飞鸽传书都放出去了,三长老那边楼主下了新的命令,不论是长公主,还是薛清弦,先抓活的。”
崔十一娘微微舒眉,“楼主都这样说了,十一娘岂能不从?”
“对嘛,楼主最喜欢听话的人,十一娘是聪明人,聪明人往往能心想事成。”老鸨得意地拐了一下崔十一娘,“去,好好打扮打扮。”
“是。”崔十一娘只能放下行囊,坐到了铜镜前重新梳妆。
老鸨退出了房间,喜滋滋地道:“姑娘我已经劝好了,这银子嘛……”她朝着随侍们摊开掌心,“可不便宜。”
“好说,好说。”随侍们将沉甸甸的两锭金子放入老鸨掌心,“驸马说,今晚十一娘若是哄得他高兴,明日还有十锭送妈妈。”
“啧啧,驸马爷可真会做人!”老鸨高兴地捧着金子扭着腰杆夸了一句,扬声催促道,“十一娘,妈妈我可就指着你发财了。”
崔十一娘静静地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冷嗤一声,“知道了。”
自古而今,只有掌权者才能左右生死。
当初天子杀她,如今楼主使唤她,皆因她不过是贱如蝼蚁的一个女人。
“呵。”崔十一娘拿着眉笔勾勒眉尾,微微上扬,今夜的妆容格外地妖艳。
是生,是死,不过是上面那个人的一句话。
老鸨与她说的那些话,她只听出了楼主的威胁。千蛛楼楼主那样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心中怎有慈悲二字?她反抗是死,顺从也终是一死。既然大家都逃不过一死,那不如……让大家都不快一回。
着红裳,梳螺髻,她垂首含笑走出小楼,踏上了去驸马府的马车。
这些年曹阳让殿下受的委屈,便由她向曹阳讨一笔吧。
马车渐行渐远,夜雨濛濛,终将十里烟花巷的五彩灯影氤氲成一片朦胧。
就像那些曾经的温暖回忆,一幕一幕,终会模糊。
“殿下……”崔十一娘庆幸,拾儿永远是殿下心中最美好的拾儿。
那一夜乌篷船悠悠,她与她那情不自禁地一吻,那入口的甘甜,她永远记得。
醉生梦死处,十里烟花巷。
这是她与她最甜美的开始,也是她与她最安静的诀别。
半宵夜雨,将骊都浸润在了凄风苦雨之中。
千蛛楼主阁之中,灯火通明,楼主聂仲得意地在棋盘中落下一粒黑子,绞杀了一片白子。
与他对弈的不是别人,是他的侄儿,千蛛楼的少主聂广。
“二叔,我们与长公主合作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弃了长公主,选择曹阳那个废物?”聂广实在是不明白。
聂仲冷笑,“长公主那女人不容小觑,与她合作到最后,吃亏的只有我们。”
“那也不必这般着急弃子啊?”聂广虽说对楚夕虚情假意,可平白少了一个美人,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
“探子回报,东海景氏的二公子并不是景氏的人,他的身世似乎与魏氏有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聂仲忧心忡忡,“若景檀真是魏氏嫡系,那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魏氏的家主,到时候魏氏占据三州,东海景氏占据两州,若是他们兄弟联手,我苦心经营千蛛楼数十年心血就白费了。”
聂广倒抽一口凉气,“原本以为那瘦瘦小小的景氏小家主只是个小角色,没想到竟成了气候。”
“你妹妹要是争气些,我也不必走这步险棋了。”聂仲提到聂苏就觉得可惜,她当初若是钓到了景岚,他辅佐景岚君临天下,那可是省时省力的捷径。
聂广赔笑道:“那小子不近女色,柳溪又盯得紧,也怪不得妹妹。”
“你不也一样,平日里总往女人堆里钻,连个柳溪都拿不下来。”聂仲冷言冷语,“白往海城跑了一趟。”
“柳溪倒是个人间尤物。”聂广忍不住回味,“二叔若是瞧见了,一定也会喜欢。”
“你少给老子灌迷汤。”聂仲伸手打了一下聂广的脑袋。
聂广歉声道:“二叔,我说错话了,息怒啊!”
聂仲摇头叹息,“若不是我那独苗死得早,你这样的蠢货,怎配当这千蛛楼的少主?”
聂广脸色铁青,强笑道:“是是,二叔教训得对。”
“滚。”
“是。”
聂仲看他走远,捏起黑子在指间把玩了一会儿,似是在等待什么?
“咚咚。”
探子从飞落阁外,叩响房门,恭敬地对着聂仲一拜。
“驸马府如何?”
“十一娘动了手,曹阳伤得不轻。”
聂仲眯眼,“没死?”
“没死。”探子如实回答。
聂仲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黑子一砸,“都是些废物!”
但凡能入千蛛楼者,聂仲都要把那人的身世查个清楚。拾儿是谁,他很早便查到底。他之所以一直留着她,就想着兴许哪日可以用来对付长公主?
薛清弦中途叛楼,是他料错的一步。所以他顺势补了一步棋,诱惑崔十一娘去驸马府献艺。他想,那样情深义重的姑娘,得知心上人与师姐逃不过一劫,定是存了心思同死吧?死有很多种死法,可有意义的死法并不多。崔十一娘知晓曹阳对楚夕动了手,这难得还有机会接近曹阳,一定不会放过他。拉他同死或是苟活等待两个死人,以聂仲对崔十一娘的了解,她一定会选择前者。
长公主一死,最大的得益者便是曹阳。可若曹阳也死了,聂广如今已被拔擢为小皇帝身边的近卫队长,得益者便只能是他们千蛛楼。
这双杀之局竟无一例外地都出了纰漏,这让聂仲如何不生气?
“十一娘死了么?”聂仲再问。
探子摇头,“不知。”
聂仲惑声问道:“不知?”
“曹阳负伤从房中出来,并未吩咐小厮入内收拾。”
“去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后来,千蛛楼派出了许多探子去查探此事,却一无所获。崔十一娘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成为了骊都一桩无人敢提的悬案。
虽说崔十一娘是在驸马府献艺失踪的,可是曹阳仗着曹氏的声望,没了长公主的打压,他在骊都权势倾天,谁都不敢在曹阳面前再提此事。
且说薛清弦带着楚夕逃出了骊都,一路选择荒郊野路逃往西沉州。因为薛清弦出身千蛛楼,所以知道千蛛楼追踪会用哪些手段,一路仔细规避,还算逃得有惊无险。
郊外的夜,极是静谧,偶有夜枭飞过。
楚夕双眸中毒已经多日,这一路行来,她已经习惯了这样胆战心惊的夜晚。
薛清弦起了篝火,在火上烤了一只半路抓到的野兔,吃了这一顿小憩片刻,趁着天色未明,她们必须继续往西阳城赶。
“薛姑娘。”
“……”
每次楚夕想与她说话,薛清弦大多时候选择了沉默。
“拾儿……”
“她活着,你便给我好好活着。”
每次楚夕提到这两个字,薛清弦便只会答她这句话,楚夕再想问什么,薛清弦便再次陷入沉默。
“咳咳!”薛清弦捂着心口突然咳了两声,这一程逃亡,她并非没有遭遇千蛛楼的人,只是仗着武功稍强,她才能走到这儿。
连番打斗,她的内伤不轻,只觉脏腑每日每夜都在隐隐作痛。
楚夕并不知道,薛清弦偶尔会安静地看看她这是拾儿的心上人,是拾儿捧着一颗心给的心上人。
长公主确实生得很好看,她与拾儿那些美好的时光,定是羡煞旁人吧?
每次想到这里,薛清弦便觉得心口微闷,眼眶微酸,她会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今晚似乎静得可怕。xiumb.com
薛清弦意识到了这点,警惕地抱琴坐下,暗暗运功,沉声道:“殿下还记得我教你的么?”
“记得。”楚夕记得薛清弦教过她,只要她的琴音一起,她便凝神捂耳,照着薛清弦给她的内功口诀运转内息护体。
薛清弦没有再说什么,指尖搭上弦丝,这第一声琴音却迟迟不敢弹响。
林间那个熟悉的黑影即便不露面,她也知道来人是谁?
“师父……”薛清弦哽咽轻唤。
三长老缓缓走出深林,扬手示意身后的人不要跟来,他教出的逆徒,他要亲手收拾。
“你还记得我是师父?”三长老苍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薛清弦愧然低头,“对不起……”
“念在师徒一场,你自行了断吧。”
“师父,你让我把殿下送到西阳城,我自会回来任由师父处置。”
三长老失望地摇头,“那我还是亲自动手吧。”话音一落,杀气四溢,他双袖一挥,便朝着薛清弦打来。
薛清弦仓促收琴,错身避开这一掌,顺势将孤桐负在背后,掠到了楚夕身侧,“走!”
可三长老的变招极快,眨眼之间,便掠到了她的身侧,一掌狠狠拍向楚夕的背心。
薛清弦扯起楚夕,一掌对上三长老的掌劲,只觉手骨欲裂,不禁痛呼一声,接连往后退了三步。
三长老已不准备手下留情,掌风呼啸而来,薛清弦避开第一掌,第二章强行拆过,第三掌便猛地拍中了她的心口。
脏腑欲裂,痛彻心扉。
薛清弦只觉浑身气力被这一掌全部拆卸,双腿一软,便跪倒在了地上。
“薛姑娘!”楚夕焦急大呼,沿着她的手臂一路摸到她的脸,触手之处,一片黏腻,那并不是水,是浓浓的血腥。
她下意识地去抱她,却忽觉背心一阵剧痛传来,三长老的又一掌落在她的身上,好似瞬间将她的脏腑震碎当下。
楚夕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一边咳嗽,一边吐着血水。
今夜,看来谁都活不了了。
只可惜,她没有机会再见拾儿一面。
拾儿……
三长老看准时机,本想再补一掌,薛清弦却在这时拼尽最后的力气,扑到了楚夕身上,她泪声道:“师父……求你……成全徒儿一回……”
“你是被她迷了心窍么?!”三长老愤怒大喝,举起的手掌迟迟没有落下,“师父你不要了,师妹你也不要了么?”
“她……若有事……”薛清弦咬住下唇,不敢把那些话说出口,“求求……求求师父……放她一条生路……”
“她非死不可!”三长老气急败坏,这一掌落下,蓄了满满的劲力,只想连同薛清弦背后的孤桐一起拍碎。
正当此时,林中忽地响起一阵衣袂之声。
三长老警惕收掌,循声看去,只见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垂头的玄衣女子。他暗呼蹊跷,林中明明还有好几个高手,她若要走到这儿,势必会惊动林中的高手,怎会这样悄无声息呢?
“阁下是……”
那玄衣女子缓缓抬头,面具之下露出一双幽绿色的眸子。
三长老身子一颤,瞬间被魇在了当场。
“滚回骊都。”
玄衣女子只说了简简单单地四个字,三长老好似一只听话的狗儿,转身便掠入了深林之中。
幽绿色的眸光渐弱,玄衣女子走近了薛清弦,捏住了她的下巴,喂入了一颗丹药。
“你……给我吃了什么?”
“能不能撑到西阳城,可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玄衣女子淡淡说完,也喂了楚夕一口丹药,转身走入深林,再无踪影。
丹药入口,暂时压制住了脏腑的剧痛。
薛清弦缓了片刻,终于艰难地站了起来。
“起来……”她缓了好几口气,把楚夕扶起,拉了她的手臂架在肩上,“走……咳咳……”
楚夕看不见薛清弦,可她思来想去,她与此人素昧平生,这人一再舍命救她,若她不是拾儿,还会是谁呢?
她勾紧了她的肩膀,分明是陌生的身姿,可她还是忍不住轻唤了一声,“拾儿……”
“我不是拾儿!”薛清弦恼怒哑喝。
楚夕哑声问道:“那拾儿……在哪儿?”
“你说……她在哪儿?”薛清弦扶着她,走得跌跌撞撞,早已分不清楚,到底是伤痛,还是心痛。
楚夕凄声道:“你……告诉我……”
“你真不知……她是谁么?”薛清弦忍住眼泪,勾紧了楚夕的身子,“你给我……好好活着……活着回去……她每天都在等你……你知不知道……她是这世上……最傻的姑娘……”
“是……谁?”楚夕焦急地问询,因为情绪激动,牵扯了脏腑痛处,便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
“你知道……她为何……要叫十一娘么?”
楚夕的身子猛地一颤,不敢相信地看着薛清弦,“你……你说什么?”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崔十一娘的妖艳脸庞,那个风尘女子分明与拾儿不是一个人!
薛清弦自嘲笑笑,“她说……拾儿……心中只有一个……殿下……”
楚夕摇了摇头,她明明觉察了,明明……
“啪!”
她还记得那一耳光打得有多疼,她还记得崔十一娘说的那些话
“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人……”
“那人已经成家,我与她……只是红尘过客。”
“没想到崔十一娘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我并没有看错她,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以你的本事,与他双宿双栖,并不是难事。”
“难。”
“难?”
“担子不清,她走不得。”
……
怎会是她?!
又怎能是她?!
楚夕心绪纷杂,一时情急,气血攻心,加剧内伤,哽在喉间的那些话还来不及说出,便吐出一口鲜血,昏倒在了薛清弦怀中。
“殿下!”
薛清弦又悔又恨,探上楚夕的颈脉,确认她还活着后,看向不远处的山道,咬牙道:“师妹……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会安然护她……踏入西沉州……”
想到崔十一娘,薛清弦便永远记得那一幕的怦然心动
她穿着红裳趴在窗边,听见了薛清弦的脚步声,莞尔回头,对着她温声轻唤:“师姐。”
若是一切可以重来……
她愿意早几年混作宫廷乐师入宫,也许,她可以好好地听她弹一曲长相思,也许,她可以看见拾儿最幸福的笑。
也许……
她可以在拾儿倾心长公主之前,给她一个广阔的江湖。
“师妹以后要多笑笑!”
做崔十一娘太苦,做回拾儿好不好?
薛清弦总是对拾儿说第一句话,后面这句却一直深藏在她的心底。
醉生梦死处,十里烟花巷。
那一宵夜雨,迷蒙的不止是十里风尘勾栏,还有她薛清弦一个人的失魂落魄。
情字为牢,她心甘情愿为那个傻姑娘画地为牢,一世温柔守候。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的番外其实不是最终的结局,所以要寄刀片的小可爱们手下留情。
是的,云姬又出来刷存在感了,不到最后我一定不会告诉你们她想干啥的!
这次的番外只是骊都卷的预热,大家挥挥,咱们骊都卷春尽京华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隔山海更新,第 219 章 番外 十里烟花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