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身上的衣裳已经半干,可晚风吹拂,还是会让人觉得森森的凉。
柳素从昏迷中缓缓醒来,她下意识地去抱自己的小腹,却惊觉眼前站了一个黑色人影,她警惕地问道:“谁?!”
那人依旧站在暗影之中,只微微抬眼,隔着银纹面具,只能看见面具上透出的幽绿色瞳光。
“回去整军,守好你的西北三州。”
柳素不禁身子一颤,她认得这个声音,就是这个人指引她去荒芜的百里山庄把百里彻深埋的书信挖出来,她才能设计把柳溪给赶出西山柳氏。
暗处的那人没有听见她的回答,语气中的杀意更甚,“以后没有问过我,不准再踏入龙岭一步,否则,我保证你一定是有来无回。”
“好……”即便是没有看见这人的面容,可她声音中的迫人杀意没来由地让柳素觉得害怕。
此时她一人落单在此,自然只能依人摆布。
柳素自忖,自己还算是个识时务的人,所以才能在西山柳氏掩藏野心多年,出其不意地一招就让柳溪这个嫡女永无翻身的机会。
“带上他,我想你以后定有用他的地方。”那人突然踢中脚下的一人,将人踢到了柳素面前。
柳素定睛一看,此人正是魏玉,可瞧他身上的伤痕,一半是因为在墓穴中与僵尸缠斗,一半是因为一路碰撞。
什么时候昏迷过去的,柳素竟半点也想不起来。魏玉昏迷不醒,想来等他醒来,也定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你腹中你的骨血……”黑衣人将一瓶药丸抛了过来,“能不能保住,就看你的造化了,倘若保不住,这男人该如何用,想必你也明白。”
柳素捂紧了小腹,点头道:“多谢前辈。”
“滚吧。”黑衣人漠然挥手,说完之后,便渐渐地消失在了阴影之中,宛若鬼魅一般。
柳素倒抽了一口凉气,低头看了一眼黑衣人给的药丸。不能吃,至少得回到中军大帐,找军医问问再吃。打定了这个主意,柳素只是把药丸收起,便用力拍醒了魏玉,让魏玉带着她匆匆下山去了。
等柳素安然回到大帐后,便受到了后方来的急报。她这才明白,为何那黑衣人会提醒她,守好西北三州。
夜氏与异族勾结,击破了西沉州的边城,一路往西北杀来。
她以为只有朝廷想趁火打劫,却漏算了西沉州关外的夜氏与异族们。
“拔营!”纵使不甘,柳素也只有这一条路可选。
可就在这时,她惊觉小腹猛烈地一阵疼痛,她仓皇低头,便瞧见裙角上染上了一抹血红。她慌乱地掏出药丸服下,疼痛感虽然敛去不少,可是一切皆是迟了。
没有魏谏白的这个骨血,魏家上下谁还听她的?
当晚,负责给她保胎的军医失踪了。
魏玉一直陪在柳素身边,第二日他掀帘出帐,颇是高兴,甚至还忍不住回头道:“夫人放心,以后一切有我。”
大军拔营,往西北三州的本营退去。
柳素靠在马车车壁上,面色惨白地捂着小腹,掀帘望着渐行渐远的龙岭山势,冷笑道:“大姐,我有贵人相助,你呢?呵,只怕是死在那凶墓之中了吧?”
有柳溪与景小五给她的孩子陪葬,来这一程,她好像也不算输家。
三个时辰前
景岚将柳溪的外裳一分为二,分别把百里清与百里彻的骨灰装入其中,打好结确认不会撒漏后,景岚将骨灰系在了腰间,走近了地上兀自跪着的柳溪。
“我们回家。”
柳溪点头,由着景岚将她背起。
“阿岚。”
“何事?”
柳溪勾紧双臂,提醒道:“你我若是这样狼狈回去,有些话可不会好听。”
“我知道。”景岚背着她走入了密道,一步一步往出口处走去。
柳溪枕在景岚肩头,看来,她可以与景岚再单独相处一夜。
两人走出密道后,密道重新关上,景岚这才发现,这密道出口竟在一个不起眼的断崖下。
景岚背着柳溪用轻功掠上了断崖,借着一路清亮的月光,以北极星为准,找准了方位,朝着两人拴马的地方走去。
其实柳溪的提醒,景岚早就想到了。
柳溪双足伤了,应该快些清洗上药,况且这一身湿污,若不及时换去,还骑马半日赶回海城,多半是要受凉的。
龙岭往南十里处,有个小镇子,今晚先去那里找个客栈落脚,再去买份金疮药,先给柳溪清理伤口。等天亮了,镇子中的衣帽店开了,景岚与柳溪换身干净衣裳再回去。
一路沉默走到拴马的地方,景岚才发现柳溪似是趴在她背上睡着了。
“嫂……”景岚忍住了这个称谓,柔声换做了另外的一个称谓,“柳溪,先醒醒。”
“到家了?”柳溪半眯着眼睛,喃喃问道。
景岚摇头,“先上马,我们去最近的镇上休息。”
“好……”柳溪从景岚背上爬下,双足落地,痛得倒吸了一口气,哪里还有半点睡意?
景岚关切地道:“不如我抱你上去?”
“阿岚太瘦,背我还成,想抱我上马,还需再大些。”柳溪忍痛打趣,踩着马镫借由内劲翻身坐上了马背,“嘶……”足底的伤处被马镫一咯,是钻心的痛,激得柳溪不禁缩着身子猛地一颤。www.xiumb.com
景岚解开了两匹马儿的缰绳,将一匹马儿的缰绳系在了柳溪所骑马儿的马鞍边。
“不踩马镫。”景岚的声音出奇的温柔,似是怕柳溪死硬不听话,小心翼翼地捏着柳溪的足跟,帮着柳溪将玉足移开了马镫。
“不踩如何骑马……”柳溪依是依了景岚,可她还是有些迟疑,话才说了一半,她便发现景岚想做什么了?
只见景岚的靴子踩上马镫,翻身坐到了柳溪身后,双臂从柳溪肋下穿过,握住了马儿的缰绳,附耳歉声道:“我无心轻薄你,多多见谅。”
“驾!”
景岚担心柳溪会借机逗她,不等柳溪回答,便勒马转头,沿着山路策马往山下驰去。
柳溪忍笑,背心顺势贴在景岚温暖的心口。
纵使有心轻薄又如何呢?柳溪心有不愿,世上谁能近她的身?
“傻丫头……”她低哑轻嗔,很是享受被景岚拥着的这一程光景。
伤处啧啧生疼,可这偌大的天地,终有一人是真心怜她、惜她。
十八年来,柳溪终有那么一夜可以彻底放下戒心,枕靠在景岚怀中,什么都不必担心,什么都不必戒备。
她倦然闭眼,将所有的重心都倾倒在了景岚身上。
景岚觉察,急声道:“柳溪,你做什么?”
“我困……”柳溪没有睁眼,只是呓语般低喃,“你不准吵我……不然……回到海城我要跟红姨告状……”
还恶人先告状?!
景岚蹙眉,“我可没有欺负你!”
“冷……还疼……”柳溪的低喃带着一丝撒娇,她哆嗦着往景岚怀中蹭了蹭,想汲取更多的温暖。
“你再乱动,我就让你自己骑!柳……”
“嘘,好吵。”
柳溪懵松着双眸,扭身看她,眸底似有泪光,“我睡一下,睡着了,也许就不会那么疼了。”
景岚噤声看她,那些告诫她的话有哪句是能说的?
她伤了,她也只是个姑娘家。
罢了。
景岚双臂收紧,将柳溪拢得紧紧的,“你睡……我……再骑慢点。”
“好。”柳溪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去,嘴角勾起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不能心软,下次绝对不能再对她心软!
景岚只能暗暗告诫自己,放慢了马速,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才下了龙岭的山道,往十里外的镇子去了。
丑时三刻,景岚打马驰入了小镇,来到了小镇最大的客栈前。
一般这么晚了,就没什么客官来了。
所以小二正在大堂杵着脑袋打盹,听见了客栈外的马蹄声,他猝然惊醒,半眯着眼睛迎了出来,“客官,里面请。”
“小二,给我准备两桶热水,还有……”景岚坐在马背上说了一半,低头看了一眼似是睡熟了的柳溪,犹豫地开了口,“一……一间上房。”
小二瞧这两人都只有中衣,衣裳又污又湿,若有所思的眸光一亮,“公子,可还需要别的?”
景岚愕了一下,“什么?”
“换洗的衣裳……”小二似是在暗示什么,“还有白帕子一类的……”
“也好,你去准备吧。”景岚并没有多想什么,忽然又想到一事,“小二,这镇中的药铺在哪里?”
小二贼兮兮地哈腰笑道:“公子只要给得起钱,小的什么都给你办的妥妥的!”
“我还要止血的药膏,酒也给我来一壶……”说着,她腾出手来,本想去摸平日放在腰间的钱袋子,这才反应过来,钱袋子只怕都落在那凶穴之中了。
完了。
正在这时,柳溪悠悠醒来,她将系在腰带上的钱囊拿了下来,摸了一锭银子给小二一抛,冷声道:“办事去吧,办得好,我还有赏。”
小二大惊,这年头怎么还有姑娘比公子急的?可一瞥这姑娘的眉眼,冷艳之中带着一抹妩媚,他不禁看呆了眼。
景岚看见了小二的失神,轻咳了两声。
小二猛点头,“好!好!客官里面请。”
景岚当先跳下了马背,站定之后,背朝柳溪,“上来吧。”
柳溪忍笑,扑在了景岚背上。
景岚侧脸瞪了她一眼,“这下不疼了?”
“疼……”柳溪故意皱紧眉头,将景岚紧紧勾住,附耳轻声问道,“阿岚,你可知小二方才说的白帕子是什么意思?”
景岚摇头,“什么意思?”
“回房说……”柳溪忍笑,这个地方可不是说这些事的好地方。
景岚听得一头雾水,她背着柳溪走入大堂,总感觉小二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小二也憋着笑,一路引着景岚往二楼走去。
景岚刻意放慢了脚步,压低了声音对柳溪道:“柳溪,我总觉得这店像黑店。”
“是么?”柳溪忽然觉得,有些事也该教教这丫头了。
“晚上小心。”
“好,小心。”
小二引着景岚入了客房,便赶紧退了出来,怎能打扰了客官的大好良辰?他笑吟吟地抛起手中的银锭,接在手中掂了掂,心道:“客官放心,什么东西都会给客官置办得妥妥当当的。”
景岚将柳溪背着小心放在了坐榻上,她先警惕地把房门反锁了,再在客房中走了一圈,确认里面没有藏人,或是藏了什么机关,又走向了窗户,推窗左右检视了一番,才又将窗户给关上了。
“你……你解衣裳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景岚一回头就瞧见柳溪脱下了身上半湿的中衣,连忙转过身去。
柳溪无辜地回道:“这里只有你跟我了,自然该把湿衣脱了,好好擦擦。”
“可……”
“你又不是外人。”
“柳溪!”
景岚闭紧双眼,再次转过身来,似是恼了,“我只是担心你受伤一个人睡不方便,所以才只要了一间房……”
“我确实害怕,你陪陪我也好。”柳溪语气平静,将解下的中衣抛在榻边,寒意蹿来,她只觉鼻子微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景岚侧脸睁眼,快步走到床边,抱了锦被起来,却迟迟不敢走过来,“快些擦,擦好了,我把被子抱过来给你暖着。”
“可我忘记拿帕子了。”
“柳溪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还伤着,走又走不了,我怎么个故意法?”
“……”
景岚自忖理亏,只好先放下锦被,用余光瞥见了盆架所在,便快步走了过去,拿了干净帕子正欲反手抛给柳溪,却忽然想到了方才柳溪问她的那句话,“柳溪,你还没回答我。”
柳溪怔了一下,“什么?”
“小二说的白帕子是什么意思?”
柳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真要听?”
景岚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柳溪笑道:“你过来,我小声告诉你。”
又在耍花样!
景岚这次绝不上她的当!她站直了身子,“有什么说不得的!就这样说!”
柳溪无奈地叹了一声,“白帕子是用来……擦女子落红的……”
“不知羞!”景岚后悔极了,反手将帕子往柳溪那边一扔,只觉双颊瞬间烧得好似烙铁一样滚烫。
“又凶我,明日回去,我一定要告诉红姨!”
“你敢!”
“我还怕你不成?”
“……”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小二有一双看穿事情的闪亮眼睛!
柳溪暗暗思忖:这小二可以,该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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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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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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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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