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一名轻骑兵翻身下马,将拜帖送上前去,说明了来意。
既是贵客到访,红姨娘自然不敢怠慢,当下命人开启了石城楼的大门,准备将贵客迎入海城正厅。
马车上的人似乎并不急着下马。
驸马曹阳轻轻掀起了车帘,淡然往敞开的石城楼大门望进去他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束在玉冠之中,玉冠上雕着瑞兽麒麟。修长的眉毛斜飞入鬓,只微微抬眼,眉眼之间俱是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贵气。
“驸马爷似乎还有疑虑?”曹阳身后,讲话的是个蒙着黑纱巾的中年女子,她斜靠在另一侧的车壁上,慵懒地提醒曹阳,“今日驸马也是看清楚了的,柳溪今日破局之举可谓一针见血,这样的人若不收为己用,最好的法子便是毁了。”
曹阳眸光微沉,却不急着答这中年女子的话。
“景五公子虽然还小,今日有这胆识出城一搏,假以时日,等狼崽子长大了,也会咬死人的。”中年女子再道。
曹阳抬手示意中年女子不要再说,似是决定了什么。
中年女子知趣地忍下了话,看着曹阳掀起车帘,走了下去。
金丝绣成的麒麟瑞兽在胸前熠熠生光,曹阳从出生开始,便是骊都最耀眼的世家少年。当了驸马后,便成了当今天子最仰仗的第一权臣。
不论他站在哪里,总会让寻常人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卑意。放眼天下,也只有大梁的长公主楚夕配得上他。
曹阳放下车帘,故意只说半句,“夜夫人,修罗庭那边……”
“放狗出来咬完了,骨头自然应该给几根,这些事驸马可以放心。”中年女子应了曹阳一声。
曹阳微点了下头,整了整衣裳,特意将腰间佩戴的玉佩流苏重新整理妥当,这才带着十名亲卫,端然走入了三途石峡。
中年女子掀帘目送曹阳走远后,她放下了车帘,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喃喃道:“越来越有意思了。”
与此同时,柳溪处理完陈先生的尸体后,赶至了机关冢。
景焕终于等到了柳溪,笑然迎了上来,“嫂嫂终于回来了!”
柳溪点头,“有劳四叔了。”
景焕得意地拍胸道:“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
“有件事,还要劳烦四叔。”柳溪走近那洞坑看了一眼,“这洞坑留着只怕会有人不慎跌入受伤,所以……”
“我立即带人给填了!”景焕答应得极快,说完,他左右招呼了一下,石室中的护卫都跟着他退了下去。
柳溪等他们走远后,快速按动辟邪的机关,打开了胸甲,钻了进去。
今日看戏人没有看见想看的机关兽,既然藏不住辟邪的存在,那不如堂堂正正地把辟邪放到正厅外面去,让看戏人好好看个清楚。
辟邪一步一步走出机关冢,晨光照在它的鳞甲之上,发出森森的杀意之光。
海城之人从未见过如此栩栩如生的机关巨兽,纷纷投来震惊的目光。
甚至还有忍不住好奇心的丫鬟与小厮,一路追着辟邪来到了海城正厅的庭院之中。
正厅之中,景岚端然坐在家主的位置上,听见外面的动静,原还以为是曹阳来了,哪知竟是辟邪来了。
她皱紧了眉心,能启动辟邪的除了柳溪,便只有她了。
又不规矩!
景岚捏住椅子扶手上的兽头,忽然开始后悔,今日为何要对她心生恻隐,无端在乎她的死活?
景檀与景渊好奇极了,忍不住走出正厅,看着辟邪在庭院正中坐了下来。
胸甲开启,柳溪从辟邪中走了出来,反手用惊月刀鞘把辟邪胸甲勾了关上。
“嫂嫂!这是哪里来的机关兽?”景檀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巧夺天工的机关兽,不禁用手轻抚机关兽的黑鳞,心中疑惑更甚。
这打造黑鳞的铸兵术,并不是景氏家传的铸兵术。
“闲着养伤实在是无趣,便只有……”她挑眉对着正厅中的景岚一笑,“带着阿岚研制一下机关兽,这不,西山柳氏的薄刃术刚好派上用场。”
景渊又惊又喜,回头敬佩无比地看着景岚,“小五,你好厉害啊!”
“嫂嫂这薄刃术当真是绝了!”景檀自忖给自己十年,也修不出这样的机关术,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嫂嫂,你把西山的绝学用来景氏制造机关兽,会不会……”
“待我不义者,自当以不义待之。”柳溪凉声说罢,眸光微微一侧,正好落在踏入院门的曹阳身上。
驸马曹阳果然有世家风范,远比柳溪想象得还要丰神俊朗。
曹阳本是被辟邪的鳞光吸引过来的,觉察了柳溪的眸光后,他游移的目光对上了柳溪。他在骊都也算是见过不少女人,可像柳溪这样头一次见面就不掩饰任何傲色的,还是第一个。
黎明时候,见柳溪一人一刀,杀伐决断,那时只觉这女人够狠,如今这样对视打量,曹阳心中有尺,悄悄地将柳溪划入了非友必须早死的那一类人。
“这位姑娘是……”曹阳明知故问。
不等柳溪开口,正厅中早就坐不住的景岚走到了门口,一字一句地答道:“我兄长的正妻,柳溪。”
“久闻大名。”曹阳礼貌地微微一笑,转眸看向了景岚。
这东海的新家主年岁太小,此时看来实在是又嫩又瘦,唯有那双眸中透出的似有若无的敌意,曹阳觉得还有点意思。
“你就是……”
“我们的家主景岚。”这次是柳溪答了话,她提刀走到门口,与景岚并肩而立,飒然扬袖,示意曹阳进厅详谈,“驸马,请。”
曹阳眸底闪过一抹惊意,当先一步踏入了正厅之中。
景岚刚欲跟入,却被柳溪悄然牵住了衣袖。
她往后瞪了一眼,哪知柳溪快速给她扯了扯背后的褶皱,重新给她捋整齐了腰间的佩玉流苏,这才放开了手,无声唇语道:“不能失礼。”
景岚原本想“凶”的那些话瞬间哽在了喉间,她绷着脸回到了主座之上,与曹阳一起坐了下来。
“来人,看茶。”柳溪扬声吩咐门外的丫鬟。
丫鬟们听令退下。
景檀与景渊走了进来,也入了座。
曹阳侧目望着庭中的辟邪,就算他掩饰得再好,也掩不住“垂涎”的光彩。
“今日多谢驸马出手,解了我东海景氏的险局。”柳溪先开了口,这寒暄还是得从最容易的切入口开始。
曹阳闻声回头,没想到柳溪竟把他的话先讲了,甚至还留了台阶让他顺着往上走。
“我代陛下巡守东浮州,刚好路过而已,能帮助东海景氏解了险局,也算是一种缘分。”曹阳不得不重新审视柳溪,西山柳氏公布天下,说此女狼子野心,妄图刺杀亲父取而代之,如今看来,只怕并非空穴来风。
柳溪此人,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西山柳氏没有要了她的命,后来只怕要遭大难。
果然,正如夜夫人所言,得柳溪一人,远胜朝廷千军。
既然柳溪先给了台阶,趁热打铁是再好不过的。
“景大公子之事,我也略有耳闻,实在是可惜了。”说着,曹阳看向了景岚,“景少主,你可别怪朝廷这次没有派兵阻拦柳素。”
景岚沉声道:“朝廷有朝廷的难处,我也明白。”略微一顿,她余光瞥见了柳溪递来了眼色,她继续道,“柳素的大军忽然止步不前,想必是朝廷出了奇兵吧?”
曹阳听见这句话,心中暗惊,景岚这小小年纪,竟然把局势看得如此透彻。
这人再长几年,确实也是个人物!
曹阳略点了下头,“她大军来得气势汹汹,朝廷强行拦阻,是兵家的下下策。放她进入东浮州,再派重兵在她辖下三州边界偶尔滋事,要的就是她的进退两难。”他刻意读重了“进退两难”四个字,其中暗示显而易见。
东海景氏也是一样的进退两难。
就算是结盟,曹阳也要掌控绝对的主动权。
“朝廷能拦住她的大军,可修罗庭那群见钱眼开的疯狗,只怕天下谁也管不了。”柳溪故意沉沉一叹。
景岚顺势恨声道:“魏谏白勾结修罗庭害了我的长兄,此仇不报,不共戴天!”
这两人竟将这话茬又丢了回来。
曹阳在骊都纵横多年,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厉害的叔嫂。
罢了,既然景氏已言明所求,曹阳也无须再做扭捏之态,“景少主,我若能助你们报仇,你们可愿与我合作一回?”
景岚佯作激动,“此话当真?!”
曹阳沉声回答:“自然当真。朝廷积弱多年,若能收回魏家在西北三州的兵权,于天下百姓而言,也是好事!”
“我还有三个条件。”柳溪猝然开口。
景岚与曹阳都看了过去。
柳溪满面寒霜,神情凝重,“一,我要东浮州州府的兵马驻扎在海城三里之内,保证海城上下,不再受修罗卫袭扰。”
“好。”曹阳应允。
柳溪再道:“二,江湖传闻,我弑父谋权,大逆不道。待真相大白之日,我要朝廷发布文书,张榜天下,言明真相是什么?”
母亲清清白白,她一定要陷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曹阳怔了一下,听柳溪此言,看来这西山柳氏的水也不浅。
“好。”曹阳再允。
“至于第三件……”柳溪看了一眼景岚,“为了名正言顺辅助驸马,我需要朝廷给阿岚一个名正言顺的官职。”
景岚微惊,她可不想当官。
曹阳却知道柳溪想要的是什么官,他迟疑地看着柳溪,并不急着答话。
“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柳溪索性点明了利害关系,“驸马今日也不必立即答复。”略微一顿,她继续道,“来者是客,今日驸马若不嫌弃,便请移步小酌几杯。”
曹阳摆手,“我今日还有要务在身,小酌就不必了。”说完,曹阳起身,满是深意地看了看景岚,又看了看柳溪,此中孰轻孰重,他必须重新思量一二。
“既然如此,我们便在海城静候驸马佳音了。”柳溪微微低颔。
曹阳点头,没有再多言一句,起身便朝着厅外走去。
“送送驸马。”柳溪给景渊递了个眼色,景渊忙点头,追上了曹阳,送着他往海城外去了。
等曹阳走远后,景岚忍不住开了口,“我不想当官!”琇書蛧
“我知道。”柳溪温声回答,不等景岚说下一句,柳溪便说了理由,“狐假虎威一时爽,却终究不是长久事。”她认真地望着景岚,“与虎谋皮,也要真的薅片虎皮下来。”
景檀听得迷糊,“嫂嫂要薅什么虎皮?”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夜夫人大家可以猜猜是什么来历?我相信这次肯定有聪明的小伙伴猜中。
ps:当年景安的正妻夜真是真的死了,景安也死了,景啸天也死了,大家别再往他们身上猜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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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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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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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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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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