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岳隐等人驻扎的浮空岛一角往外看去,视线最多只能望见数百里外的景色,连双方划分出的缓冲带都无法看穿,但在气势场中,便是极远处的动静也会化为灵炁颤动,这一日气势场中,自极远处又传来一声巨响,岳隐当即从洞府中掠出,来到浮空岛中最大的空地之上。这浮岛乃是昙华宗原本一座小洞天的残余,之所以得以保全,便是因为这块土地上供奉了天星宝图,因此别有些神异。
从天星宝图上一一览观过去,原本富足平静的洲陆已是处处疮痍,那代表空间风暴的五彩光华在洲陆上空肆意飘舞,其下则是遮蔽了半壁江山的各色瘴疠,盘踞在洲处的门派,一一化为灰白。昙华宗山门一分为三,各自有一条细细气运连到粗壮主根上。但其余门派之下则是露出了可怖的空洞,无数洲陆气运正在不断往外喷发,南鄞洲本源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衰弱下去,倘若将昙华宗山门下的这条主根斩断,那么气运将会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快速往外逃逸,直到此时,洲陆破败才真正无法挽回。中央洲陆征伐南鄞洲已有十余年,却仍是未尽全功,灭洲之战,本就是这样耗时日久,但一旦大势成就,也不是一两个英雄人物能够力挽狂澜的。
“两仪剑宗也倒了……”
岳隐有此感应,其余修士自然也有,遁光接二连三,赶来在星图上查看,不知是谁细声说了一句,“除昙华宗以外,数百茂宗,已全军覆没。”
“当真……当真!”
天星宝图甚大,岳隐一时还未找到变化之处,听得这话,连忙看去,果然那两仪剑宗所化的一柄利剑已被劈成两半,残剑更被踩入山头,原本灵光盎然的山门正在快速灰败下去,空洞已在下方隐隐形成,很快便又要迎来一波气运喷发、本源大泄。
“师门也……”
便是知道南鄞洲无人能够脱劫,见到师门覆灭,岳隐心中仍不由一沉,面上难免露出浓浓失落,只是这样的事在如今的南鄞洲已是司空见惯。在此众人,师门还在的也并不多见,旁人不过是略略安慰几句,令他好生修持,平复心境,下次巡逻便不要外出云云。
岳隐也寻到圣丹大师,向他告假道,“在下想试着往山门处一行,寻找本门道统传承,若是寻不到路,少不得还要回来叨扰大师。”
延续山门道统,本就是弟子职责,圣丹大师没有拦阻,只道,“一切都是缘法,岳施主一路平安,我等将来自在虚数重逢。”
岳隐冲他打个稽首,遁光冲天而起,往山外行去,众僧纷纷合十送行,山头平静如常,竟连丝毫大难降临的畏惧恐慌都不曾有,岳隐在遁光中回头一望,亦是叹了口气,想道,“我还是更喜欢中央洲陆……也不知圣丹大师是否看出了什么不妥。”
在这兵凶战危之时,离开昙华宗山门,潜入中央洲陆的营地寻找东华剑种,这样的决定自然是阮慈来做,岳隐真身虽然畏惧,但他性格如此绵软,也无法和阮慈对抗,也正因他至此仍毫无心机,阮慈来到昙华宗走了一遭,也没有遇到任危险。要知道若是岳隐将所有真相和盘托出,昙华宗菩萨高僧多少也有办法对付阮慈,但他连想都没这么想过。只是愁眉苦脸地道,“你保证我能见到师兄吗?”
阮慈道,“他若活着,我定然不让谢姐姐杀了他。”她有种感觉,若是百里偃去世,岳隐感应到之后,只怕会万念俱灰、不存生志,到那时候她或许也要被迫离开了。
时间紧迫,她闭目感应片刻,捏了个遁法,乃是青华秘闻所授的剑遁之法,遁光顿时快了近倍,蒙上一层莹莹青光,这青华秘闻是上清门所藏,彼此间自有因缘联系,便是辨认不出具体来历,应当也不会惹来大能额外警惕。
大能博弈,在彼此的对抗上本就要花费绝大多数精力,昙华宗两名洞天似比中央洲陆所想要更坚韧许多,中央洲陆的修士在洲陆各处大肆屠戮宗门、撅断气运,但对昙华宗却始终是攻之不下。双方僵持在此已有数年,清妙夫人几次敲响风波起钟,都无法让昙华宗山门进一步迸裂。如今双方对垒,战场上倒是荒无人烟,大约是双方的人手都调开去做别的事了。中央洲陆要先拔除其余门派,而昙华宗则更看重搜救门下凡人。
或是因此,阮慈在战场中的行动并未受到丝毫阻拦,她这遁光极是坚韧,遁速又快,在空间裂缝中左冲右突、视如无物,不数日便来到天舟之下,这处果然可见浮宫飞阁、琼楼玉宇,空间灵炁极为稳定,仿佛从未受到丝毫波及。阮慈暗道,“果然,风波平磬也带来了,就不知是谁在执掌呢?”
她的遁光闪烁着上清气息,并未惹来戒备,隐约可见楼阁洞府中人影憧憧、宝光闪闪,阮慈也不在意,只凭着感应寻往谢燕还所在,却是一路直飞到了天舟正下方,感应中谢燕还方位便在此地,但仔细寻找时,这里两个洞府都是空无一人,主人似乎离去已久,并未有丝毫生机。
倘若不在空中,而是藏匿在下方山水之内,那就难以找寻了,阮慈正踌躇时,忽然听得头顶滚雷似的一声闷鸣,抬头望去,只见天舟垂下头来,宛若深潭一般的大眼望向阮慈,轻轻点了点头,传递出一股欣悦之意,阮慈也不禁笑了起来,说道,“这是第二回见面啦。”
中央洲陆共有三艘天舟,太微门、青灵门那两只阮慈并未见过,这只上清巨龟似也明白阮慈在说什么,四肢划动,又是轻鸣一声,吐出一道灵波,罩向阮慈,阮慈不躲不闪,沐浴在灵光之中,往下看去时,却见山水中朦朦胧胧,还隐藏了许多洞府,只是在幻阵遮蔽之中,她光凭自己无法看破,此时得天舟相助,方才看到了中央洲陆备下的一处后手。
目光落到一处山石之上,那处传来阵阵熟悉波动,阮慈不再犹豫,没入山林之中,她本想传音递信,请谢燕还出来相见,但没想到身上灵光和那禁制一碰,便将她吸纳了进去,眼前一花,已是来到一处洞府之中,只见此地处处奇花异草,占地也颇是广阔,不少美姬在其中进进出出,面上都有笑意,见到阮慈现身,都吓了一跳,纷纷喝道,“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如就闯到了这里!”
阮慈见她们气息生嫩,与人族大为不同,便道,“我是来寻此间主人的,谢姐姐还在闭关么?”
那些美姬交头接耳,冲她指指点点,并不答话,倒是屋内一股慑人气息从无到有,快速膨胀,阮慈不得不放出己身气势与其相抗,砰地一声,两股气息撞在一起,惊得那些美姬裙摆飞扬,纷纷化为蝴蝶,飞回花丛中藏匿起来。
两人气息相持,竟是难分高下,屋内传来一声轻咦,谢燕还道,“你穿着旁人的法体,还能拥有不逊色于我的实力,想来也是南鄞洲不世出的天才弟子了?可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字。”
说到此处,她收回法力,在庭院中化身出来,依旧是那妩媚窈窕、风流自赏的模样,只是背上斜背了一柄长剑,对阮慈笑道,“竟寻到这里来了,你想要把东华剑拿回去吗?这却不能答应你。”
阮慈先为岳隐完成愿望,道,“不是,这法体主人想见他师兄百里偃,我知道谢姐姐你没有杀他,也是为了引来我们,既然我来了这里,不就把他交还给我,让他们在南鄞洲陆沉以前,团聚些许时日?”
谢燕还最是风流倜傥,她对阮慈显然极为欣赏,闻言毫不考虑地笑道,“既你来了,我如能够扫你的兴?”wWW.ΧìǔΜЬ.CǒΜ
随手抖落出一个人袋,掷给阮慈,岳隐在内景天地中已急不可耐,阮慈微叹了一口气,神念扫过,见百里偃内景天地已被剜走一半,如今气息极是衰弱,只是被谢燕还用奇异禁制维持生机,否则恐怕早已死了。便道,“谢姐姐,送佛送到西,你那东华剑此时满溢生之道韵,便为他注入一些生机可好?我虽然有心,但在岳师兄身上,却没有什么办法。”
她这样说无异于自曝其短,谢燕还却并不因此轻视阮慈,随意地说道,“看来你定然还有别的依恃,否则不会这样简单就说出弱点,免去了我们一番试探。”
阮慈微微一笑,道,“谢姐姐请放心,我此来也并非为了要夺取东华剑,恰恰相反,我是想请谢姐姐早日拔剑,斩断昙华宗气运之余,为我再斩一剑,洞穿道韵屏障我想去天外看上一眼,此事也唯有谢姐姐能够成全。”
和他人交易,要故布疑阵,藏住自己真实的念头,谈判本身便是一种博弈。但阮慈自忖对谢燕还的性子颇是了解,此子最是跳脱叛逆,更有吞并天下的气魄,洞穿道韵屏障,对旁人来说几乎是难以想象的大事,但对谢燕还来说,却让其闻之则喜,只有跃跃欲试,再没有不敢承担的道理。
果然,她坦然直言,谢燕还反而眉眼一亮,喝道,“好!你性子豪快,胜过南鄞洲这些蝇营狗苟之辈许多,你果然不是南鄞洲能养出来的好姑娘!”
她随手一招,蝶影翩翩,送来灵酒请两人对饮,谢燕还和阮慈碰了一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扯袖拭去酒渍,又笑道,“倘若有缘,我也想去天外瞧瞧。只是此事却并不易办到,不瞒你说,我此时虽然炼化了东华剑,但却并不能将其拔出,遑论挥剑一击了。”
她虽然这样说,但面上却不见幽怨之色,而是意味深长地望向阮慈,阮慈不禁想道,“谢姐姐快人快语,虽然胸有丘壑,计量深远,但却无一点端倪露出,恩师纵使算无遗策,和她相比便显得有些不够痛快了。”
她捺下心中对王真人的思念,微微笑道,“谢姐姐,其实你不也猜到了么?你一生气运旺盛、遇难呈祥,总能遇到旁人难以想象的机缘。今日中央洲陆需要东华剑来斩破气运,按说你在数百年内绝难办到,却还是应承下来,是否便是想着,说不定日后自有机缘上门?”
谢燕还笑道,“你对我的心思,就宛若是肚里的食脑虫一般明白,难道我们从前见过面么?”
阮慈道,“你以后就知道啦其实,你想得也不错。”
她伸手取过东华剑,轻轻一抖,锵地一声,轻而易举地便拔出了半截,笑道,“我,不就是助你拔剑的机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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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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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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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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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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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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