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一气云帆遁行至此,因风力已尽,速度也是大大减缓,只在云端飘来荡去,宛若在天河中摇曳泛舟,漫无目的地胡乱前行,众人都来到甲板之上,俯瞰着南鄞洲景象时,亦不止阮慈一人发出叹息之声,只见云下那片大洲,便如同在迷踪海中一般,四处都是黑黝黝的空间裂缝纵横其中,便仿佛一幅山清水秀的优美画卷被粗暴地撕裂成了若干份,还有许多纸屑在一旁飘飞,甚至还有亭台楼阁,被撕裂成两半,可以觑见其中被分做几块的家具,数千年后犹自是鲜艳如新,但其中却已是空荡荡的,没有了人气,便连尸首都不复存,感应中连一丝生机都没有,只有那黯淡至极,不断崩坏的气息。
阮慈曾在阿育王境中见过类似景象,阿育王境中所有小星,都是被他吞噬的大天所化,不论亭台楼阁多么精美,小星上总是空荡荡的,没有丝毫人气。但南鄞洲又多了一丝凄迷怨气,仿佛是洲陆精魂也不甘自己被强行打到陆沉,像她这样感应极为敏锐的修士,立刻就能感受到这些破碎浮岛上传来的敌意,种十六道,“我们取了那海蛇的血引路,虽然来到此处,但也引动了此处的残留怨念,这些怨念知道我们是中央洲陆来客,对我们敌意很深呢。”
他一双眼似乎是看着阮容,又似乎是往上翻着,睥睨着道,“倘若我对神念没有什么特殊法宝可以防护,便一定要处处小心了,这种怨念可不是有些什么天赋神通便能小瞧的。”
阮容和他,乃是寒雨泽变化之机,两人都是非来不可,但阮容才刚晋级金丹没有多久,修为自然不如旁人,她自己听了还未能如何,阮慈倒是十分当真,深以为然道,“容姐还是小心则个,你便多随着种道友,他感应精深,若有什么念力精魂来袭,也可提醒你早做防备。”
这痴怨贪嗔之念,若是足够庞大,在虚数中形成风暴,也是可以反过来影响到实数的,众人都曾在典籍中读过念兽,这种念力凝结的精怪野兽,和所有妖修不同,一旦诞生,便深通人性,极是狡诈,而且不择手段,一心只以让自己诞生的怨念为重。此地若有念兽,那必定是以向中央洲陆修士复仇为主,会否为此和大玉修士合作,还很难说。
不仅阮容,仲无量等人也露出慎重神色,流明殿一位马姓儒生当即抛出经卷,将自己遮护其中,喝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他声化金字,每一字都在自己头顶叠加落下,周身金光闪闪,顿时多了一分坚不可摧的味道,阮慈也曾在寒雨泽见过他一面,心道,“流明殿的人倒是稳重,不过也太胆小了些,还没进去呢,这就用了这么厉害的神通。”
她自恃神念有东华剑镇压,并不畏惧念兽,转身望向王真人,问道,“师尊……”
王真人微一点头,两人心中想的都是一样,便无需言语沟通,心有灵犀,各自同时一指玉佩,九霄同心佩顿时清光大盛,离身飞出,在空中合为一体,阮慈神念微微一震,内景天地中仿佛突然出现一道长桥,桥对面是另一方满溢星光的桃源密境,两方天地灵炁互相流动,竟仿佛是连法力、神识都可共享,两人的心绪都能为对方所知,此时便几乎是同时念诵太上感应篇,那长桥不断旋转繁衍,在空中形成一道极为复杂的回廊迷宫,两人的神念同时奔涌进去,在迷宫中不断增幅,又何止是两人神念的八十一倍,竟又增高了不知多少,且对神念、法力的消耗却没有同样增加,仅仅是比之前更加快了些许速度。
这九霄同心佩此前在阮慈手中固然也有些妙用,真正威能却是直到此时才展露出来,也唯有两人修为相似,才能这般共鸣,阮慈只觉得两人神念便如同一人,由王真人做主,先在阮容、种十六、仲无量等人身上蜻蜓点水,微微一触,借来一缕气机,随后便由这十余缕气机中共同的一点,来自寒雨泽的因果之线往外延伸,在此处无数断裂破碎的因果线中不断往外延伸,寻找着同样和寒雨泽有关的因果气息。
若无感应之法,想要在本方宇宙寻人寻物,将是不可能的任务,这感应之法,追魂摄魄,便是敌人明知必然会被搜到,也是无计回避,只能尽量多赶在前头,为自己争取些许时间。阮慈和王真人神念向外不断扩散,几乎不计距离,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在下一刻便感应到了两点气息,在西南方向闪烁,王真人将手一举,一道星光一闪即逝,阮慈便在神念中感受到有一点气息猛地一颤,至此两人又自然收功落下,九霄同心佩轻吟一声,各自飞回主人身侧。阮慈略感疲惫,指明方向,对种十六道,“果有两人在此,恩师已使出秘法,锁定他们气机,种师兄瞧瞧,我们感应得对么。”
种十六所修的自然也是极为上乘的太微功法,他也是当仁不让,皱眉想着西南方向凝望个不停,半晌道,“是这方向不错,我也感应到些许危险,不过既然你没有感觉,那么可见这两人奈何不了我们。”
若是以前,阮慈也会做如是想,但被太史宜骗过一次,却不敢再托大了,摇头道,“不可大意,不过我们就是追着他们来的,便是虎穴龙潭也要闯一闯。”
这感应法在金丹境界使出,消耗也是颇大,三人回到船舱打坐数日,将灵炁补满,王真人便来到舵舱,操纵一气云帆顺着感应飞驰,马儒生取出一卷长图,道,“南鄞洲陆沉之后,记载洲陆地图的典籍陆续散佚,这里还有一处大略舆图,还有只言片语,记载当时南鄞洲的宗门,今日便与诸位共观。”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南鄞洲西高东低、南富北贫,西南处正是洲陆精华所在,记载中又有说起,南鄞洲最大宗门昙华宗便在西南坐镇,这昙华宗乃是佛门,最喜超度亡魂、积攒功德,修行法门和玄修大有不同,颇是重视凡人福祉,南鄞洲的风气也和中央洲陆截然不同,几乎所有瘴疠之地都被大法力消解或是隔开,凡人可以在洲陆中自由旅行贸易,杂修也是颇多,由以体修最为繁茂,几乎人人都有炼气修士一般的体修神通云云。
仲无量皱眉道,“又是佛门,又被打灭,数千年前那场争斗,真是因为东华剑么?还是我们洲陆有意将昙华宗消灭?”
阮慈也觉有些古怪,心道,“体修神通?凡人福祉?无垢宗搞的那一套细究下来,和这个也十分相似,都是让凡人过得比现在要更自由,而修士则活得和凡人一般。”
她曾亲身去过无垢宗,体会自然更是深刻,便是阮容,因未曾与那僧法云倾谈,此时却也没想到这一层去。又因曾在虚数中和黄大掌柜打过交道,甚至亲自掀起过一股情念风暴,对此事的观感和所有人都是不同。种十六还在和仲无量拌嘴,言道便是要消灭一宗,也不用将洲陆打到陆沉,阮慈却是想道,“这却也未必,看这图卷所说,昙华宗将洲陆势力几乎已全部整合,南鄞洲便仿佛是个整体,又是有这种中央洲陆不乐见的风气,那么整座洲陆都是卷入了那情念潮汐之中也说不定。这情念潮汐一起,影响的可不止一地,在虚数之中会往四处蔓延,他们又不能在虚数中扭转乾坤,唯一的办法便是把南鄞洲打到陆沉,把所有人都杀了,看看能否止住这情念带来的风波。”
从结果来看,中央洲修士大致是止住了波涛,但仍有余波荡漾,或许就应在无垢宗上,阮慈此时方知为什么太微门要征伐无垢宗,而其余盛宗都冷漠以待。这种重视凡人,摆脱灵炁的思潮,似乎难为主流所容,不过到底是什么缘故,仍旧仿佛隐于迷雾之中。
她也不敢再让众人观看南鄞洲舆图了,因道,“别再看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东西,气息沾染太多,或许会被怨念寻到破绽。”
这是一个,还有一个,沾染气息之后,或者会在虚数之中不自觉遇到南鄞洲从前的情念侵染,或者思想也会跟着转化。阮慈忽而又想道,“恩师一直不肯说起那几个叛师逆徒,或许他们之所以做出那种事,也是在虚数中受了侵染。”
众人虽然不知底细,但阮慈提醒得也有道理,便都不再看图,他们到此的作用实际上已经完成,此时便彼此闲谈交易,仲无量手中还收了许多上清门玄修之物,此时也取出和阮容交换。阮慈看在眼中,颇觉好笑,“真不愧是洞阳道祖辖下周天,对着贸易两字是真喜爱到了骨子里。”
她乃未来道祖,和洞阳道祖将来注定是要分庭抗礼,此时虽然并无不敬之意,但也有些调侃,不料那马儒生却正容说道,“剑使仔细言辞,洞阳道祖乃是我等上尊,尊卑有别,无礼者难免为人所鄙!”
以阮慈修为身份,舟中敢和她这样说话的修士不会超过三个,众人闻言,都是一怔,福满子眼中幽光闪动,看了马儒生一眼,忽地伸手将那长卷抢走,用灵炁包裹着微一磋磨,便成齑粉,喝道,“马道兄,你这防护法术没什么用,你已被此地怨念侵入了心念!”
阮慈心中也是猛地一动,连忙用神观照,她接连换了几种维度都没看出不对,心中不由微闹,指尖溢出道韵,往眼前一抹,再看去时,果然见到一只似猪非猪的怪兽,长长吻部扎入马儒生脑中,似乎正在吸食着什么,马儒生周身情念之中,似有一道淡薄的情念之色,化为灵液,流入它口中去。
“果然我感应无错,真有念兽!”
阮慈不敢怠慢,飞袖拂去,冷喝道,“诸位小心,它可吸走你们心中情念!”
再看那熟悉的情念颜色,眸色更冷:此兽所取食的,正是不服权威、不敬道祖的大不敬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大家久等了
说一下过年期间的更新哈,我休1357,也就是说明天有更新,然后初二、四、六、八来看更新,初八开始恢复日更,因为我是提前一天写第二天的稿子,除夕我要干活,所以估计是没时间写更新的,就这么休了xiumb.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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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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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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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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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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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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