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一位干部的叛逃,对于终于得到了异能开业许可证的港口黑手党而言算不上太大的损失。倘若再联系上某些潜藏在暗处的“真实”来思考,太宰治的离开甚至对港黑百利而无一害,是身为组织首领森鸥外乐见其成的发展。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宰治将横滨作为向超越者复仇的战场,把这座城市彻底拖入战火之中。
那孩子能自己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神色晦暗不明的中年男人站在首领室窗前,俯视着窗外横滨海湾大桥附近波光粼粼的海面。在清冷月光的亲吻之下,这片宁静祥和的夜景被笼罩上一层朦胧光晕,像是要将白日里的喧嚣涂抹,只余下令人感到平静的画面。
没有任何征兆,仿佛神的手拨动时间的轮/盘,轻而易举就将某一段曾经存在过的时间分离。
仅仅是眨眼的间隙,下一瞬间,某个消失已久的身影突兀出现在了这间安保严格到无人能入侵的房间内。wWW.ΧìǔΜЬ.CǒΜ
“森先生。”双眸黯淡无光,端坐在轮椅上的太宰治轻声打着招呼,言语间没有过多的感情流露。
他依旧穿着那身消失时的西服,只不过常年披在肩头森鸥外赠予他的风衣外套消失不见,像是在昭示着他叛逃的行径。青年原本被绷带覆盖的右眼裸露在外,被额前过长的刘海遮掩住大半,深邃瞳孔中有的只是一片死寂。
就好像光亮从未降临过。
“太宰君。”
掩盖住内心那一瞬间的震惊,森鸥外很快维持好属于老狐狸的笑容,转过身去注视着出现的毫无征兆的青年,却警惕的并未向前走去。
位于大门外的守卫没有任何反应,也就是说没能察觉到丝毫异样。
能让太宰治眨眼间出现的原因只可能是异能力,瞬间移动、传送都极有可能。但是放在异能力为人间失格的青年身上,却又是最荒谬可笑的猜测。
不是本人……还是说有什么异能力连他都无法无效化的吗?
这种情况并非没有先例,比如将太宰治四肢肌腱能力废除的米哈伊尔就是过于惨痛的例子。如果说人间失格无法对超越者起效,那么能做到这点的人只有……
时间操控类超越者,潘多拉·亚克特。
是被挟持了,还是说又因某种原因委身于对方?
即便内心思绪万千,森鸥外依旧维持住浮于表面的和平假象。他背在身后的手指尖微动,一抹寒光自袖口滑落,作为武器的锋利手术刀被攥在指间,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突然消失了半个月,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男人笑眯眯地望向气质淡然到几乎察觉不到情绪波动的太宰治,像是一位担忧部下的好上司一般,言语中充斥着关切。
“半夜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话是这么说,但青年想要做什么已经足够明显了。
恐怕是因为织田作之助的死刺激到了这个本就被仇恨御使的孩子,让他不再隐藏自己的意图,想要夺取自己的性命,彻底掌控港口黑手党。
他的眼中一片虚无,但往往是这种人在绝境之中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绝对不可小觑。
看样子想要将这孩子送去异能特务科的最优解无法完成了,刺杀首领这样的罪名,即便自己有意从轻处理,太宰治的结局也不会太好过。
也不知道受到严重刑罚后,只留下一口气,关押在港黑地牢内一辈子好。还是在关押期间找借口让太宰治“死亡”,直接作为筹码,交由跟他有不明不白关系的超越者处理?
如果他还对这孩子有着最后的情谊,前者虽然会彻底失去自由,身体也会落下无法治愈的伤,却能逃过超越者的侵犯。后者则是榨干他的最后一滴利用价值,亲手将这孩子推向深渊,也可以让港口黑手党免除超越者的威胁……
用一个篡位失败的前干部,与梅勒斯做交易,这确实是理论上的最优解。
只是他真的要将自己养大的孩子当做物品一般交易给其他人吗……?
太宰治并不知晓自己当做父亲的男人在思索些什么,或者说如今的他已经没有继续思考的必要了。他苍白无血色的双唇开合,缓缓阖上双眼,轻声呢喃着,“我是来向森先生告别的。”
“是吗。”森鸥外的神色愈发冷峻,眼眸深处仅存的晦涩感消失殆尽。
没必要再犹豫了。
再这样下去,四年前的那一天将会重演。同样是圆月高悬,同样是新旧首领的交替,只不过这一次被划开咽喉的人会是自己。
明明心中早就有了猜测,此时此刻,男人的心底竟然涌出一种陌生的感情。
微弱的钝痛感蔓延,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在自己的推测中,太宰治还会再等上几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只要在他真正决定篡位之前将其赶出港口黑手党,之后再由异能特务科将他收押的话,即便两人已经彻底撕破脸,至少也能保全这孩子的安危。
前提是他会主动离开,而不是过早的发动篡位。
手术刀的凉意透过白手套侵蚀了男人指尖的温度,在月光的照耀之下,他看到了太宰治比先前消瘦更多的面颊。
短短半个月这孩子又瘦了一圈,原本差不多该合身的大衣哪怕他此刻穿上也会显得过于宽大了。
然而森鸥外没有等到任何来自太宰治的杀意。
枪击、毒杀、割喉,不是任何此刻他能想象到的手法。青年依旧端坐在轮椅上,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做的仅仅是低下头去,躲避开来自自己过于锐利的目光,唇齿轻启。
“我准备离开横滨了。”
森鸥外表情一僵。
蓄势待发的手术刀未能甩出,他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冷硬的表情定格在了茫然上。
早就做好了跟自己养大的孩子一战准备的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气,确认这并不是对方为了瓦解他战意的策略,而是切切实实的真心话后,原本条理清晰的大脑也变得一片混乱。
居然不是要篡位吗?
“离开?”森鸥外重复着青年的话语,语气狐疑。
如此大费周章地潜入首领室,总不可能就是为了叛逃前告知他一声吧?
演戏演得正开心的津岛修治看到了对方的表情,差点没绷住笑。
这种自以为对方要篡位,实则真相与推测大相径庭,完全是自己想多了的表现,放在森鸥外身上已经是极为狼狈的事了。
“我之所以会加入港口黑手党,是因为有些事情不能让那个人发现,必须得维持住最基本的走向。”
青年很快再次进入角色,将自己代入剧本中的太宰治,言语间充斥满疲惫感,仿佛在命运的摧折面前终于低下了头颅。
“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从一开始我就没能逃出他的牢笼,自始至终,不过是被他圈养的笼中鸟而已。”太宰治神色黯然,像是被迫屈服于命运。
既然他这一次轮回拥有的记忆都在潘多拉·亚克特掌控之下,那么以往以来那些自以为是的举动,到底是多么的可笑?
他不能再跟异能特务科接触了,这样下去,费佳的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还是说,就连费奥多尔这一次的存活也在对方的计划之中?
他不能问,也不敢问。
“至少最后,我不想以叛徒的身份离开。”
太宰治抿紧苍白无血色的双唇,双手明明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却与他当初手术过后的表现一模一样。
他颤颤巍巍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一枚信封,极其不舍地抬起不断颤抖的双手递上前去,放轻声音解释说:“这个是辞呈。”
完全没能料到是这种场面的森鸥外觉得那枚信封格外碍眼。
为什么太宰治会有这种表现?
就像是在先前的Mimic事件中看出了自己对他的驱逐之意,极其不情愿地耗费了半个月时间收拾行李,直到处理完自己的所有物后,才等到今天前来递交辞呈。
仅仅是不希望被当作叛徒?
太宰治的言行举止中,潜藏了太多对港口黑手党的留恋,这与他以往的表现并不符合。宛若一柄利刃将他分割成两份,一半成为了平日里的太宰治,另一半则是如今这样……
如果说这孩子在港黑内的为人处事态度不过是假面,为的就是隐藏住这份真心。那他若是早些时间展露出这一面,又何必走到今天这步?
对港口黑手党忠心耿耿的太宰治,真的有可能吗?
被对方过于陌生的一面震惊到的森鸥外缓步走上前去,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曾放下手术刀,而是维持在了一个足够自己留时间反应的距离接过那张辞呈,“太宰君,你也知道的,身为五大干部之一的你想要脱离港口黑手党没有那么容易。”
男人的言语间依旧充满了试探,在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假惺惺地劝阻着。
即便太宰治真的对首领之位没有任何想法又如何,只要他跟梅勒斯的特殊关系摆在那,总有一天会与超越者一战。继续让他留在港黑的话,不过是捧着一个烫手山芋罢了,交由异能特务科收押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森先生本来就打算赶我走吧。”
只可惜太宰治毫不留情戳穿了他的伪善,语气中却没有什么敌意,不过是在阐述事实而已,“让我继续留下来,只会拖着港口黑手党一起沉沦。”
“……”森鸥外沉默了。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我并不会怪您。”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极为缓慢地摇了摇头,语气中有几分看开后的释然,但很快就被哽咽声掩盖。
“因为森先生不过是选择了最优解,已经尽到了组织首领应尽的责任……只不过我恰好被这份最优解排除在外而已。”
中年男人忽然眼皮一跳,荒谬感难以抑制的在心底肆意蔓延,很快就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他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似乎犯了一项惊天大错。
面前不远处的青年微微俯下身,尝试着在轮椅上做出了鞠躬的动作。过长的黑色卷发在耳边垂落,他用夹带哭腔的语气呢喃着,“不能再帮到森先生了,真的十分抱歉。”
然而森鸥外并不是能很好的听清这句话。
他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以往以来记忆中的每一幕太宰治出现的画面都在眼前飞速闪过,包括了一年前那孩子被诊断终生残疾时不要命似的接受工作的举动……
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没能看清太宰治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真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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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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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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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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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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