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前,锦绣看着手上枯萎的花枝,许久没有说话。
梅仙打起帘子走进来:“神尊大人。”
锦绣随手将茶花又插回瓶中,转身。
梅仙道:“花朝会快到了,是不是该准备?”
锦绣“嗯”了声:“花朝会又到了……”
百年一度花朝盛会,自被贬以来,前后不知经历了几十届,好花美酒,仙妖共贺,神仙的岁月无穷尽,这些事正如过眼云烟,经历太多,没有谁会去细细回忆品位,记得最清楚的,也唯有那一次……
半晌,他微微一笑,点头道:“照旧年的办吧。”
梅仙迟疑不语。
锦绣看她:“怎么?”
梅仙沉默片刻,低声道:“神尊大人明年便要晋升天神,离卸任之期不远,将来去了天庭,我们就更难见到了,我想……办得热闹些。”
锦绣愣了下,含笑道:“也罢,随你们办。”
冷傲之色去了很多,升起一丝红晕,梅仙低声答应,正要退下,却被他叫住。
“你且别走,我还有些事要说。”锦绣言毕,示意她近前,然后抬起手,手上登时现出一柄小小的如意,金色的如意上有五彩光华流动。
梅仙惊道:“花神令?”
锦绣道:“你修行近两万年,也该晋升了,我前日已向帝君提过,今后由你暂代我掌管花事,到时上赐仙册金丹,你定要勤奋修行,不得有误,两万年后晋升上仙,便可名正言顺地册封花神。”
梅仙意外,垂眸:“神尊大人尚未卸任,还是……”
锦绣打断她:“这些年你执掌两季花事十分谨慎,为我分担不少,论理也有功,早上任晚上任都一样,将来你便可亲赴瑶池会了。”
瑶池会只上神上仙才有资格参与,自己虽然不是上仙,但只要受了花神之位,到时就能赴会见到他。梅仙喜悦,迟疑着不敢伸手去接:“如此重任,恐怕我……”
锦绣将如意放到她手上:“将来若有难处,我自会遣人相助。”
梅仙这才矮身,受了如意。
锦绣往案前坐下:“花朝会的百花酿尚未备好,去叫杏杏进来。”
梅仙道:“她似乎不在。”
锦绣抬眸看她。
“她去见……”梅仙欲言又止,忍不住露出一丝鄙夷之色,她素来孤傲清高,不屑于背后谈论别人,此时纵然想说,也迟迟难以启齿。
锦绣已料知答案,微笑:“待她回来,你叫她来见我。”
梅仙松了口气,低头看看手上的如意,犹豫:“此事……先不要跟杏杏说吧?”
锦绣明白她的意思:“杏杏的性子不如你持重,所以我将花神令交与你,你既代了花神之位,今后掌管花事,百花皆要听你号令,怎能畏首畏尾,这不是你素日的行事。”
梅仙忙垂首:“神尊大人教训的是。”
锦绣挥手:“花朝会上,我会将你的事昭告全族。”
梅仙答应。
见她不肯走,锦绣奇怪。
梅仙忽然道:“既然她自己执意要做个凡人,可见是天意注定,断却她的仙缘,当年分明是杏杏胡闹的结果,神尊大人已经尽力,何必再内疚。”
锦绣先是愣,顺着她的视线,很快明白她指的什么,一时不语。
梅仙看着案上枯萎的茶花,低声:“不如……送她回去吧?”
锦绣沉默许久,道:“勉强助人穿行轮回,太耗费法力,待我安度天劫再说。”
梅仙点头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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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小雨仍未停住,院子里燃着几支火把,阶前地上躺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映着火光,脸色惨白,于是嘴角那丝笑容就显得格外诡异。
众人围作一处,神情各异,两名美妾躲在房间不敢出来,只在窗间远远观望。
下人紧张,壮着胆子劝道:“公子,此地真有些古怪,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杨缜脸色也很差,看着地上的尸体久久不语。
赵兴浑身哆嗦,颤声道:“必是那女鬼!”
众人齐齐看向红凝的房间。
房门紧闭,里面全无动静。
“公子,我们还是走吧,万万不可落入她手上!”赵兴顾不得别的,急急地劝他,“昨晚她叫我们当心,必是有意的!王虎素日壮实得很,怎会突然就死?”他指着地上的尸体:“我们已经验过,他全身上下并无半点伤痕,除了中邪,还能……”
“你肯定没有伤痕?”女子的声音打断他。
赵兴脸色剧变,退开好几步,指着她:“你你……你究竟……”他竟怕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红凝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尸体旁边蹲下。
众人不约而同都让开,唯独杨缜站在原地不动。
除了衣衫略显凌乱,尸身上果然没有任何伤痕。红凝皱眉,再反复检查几遍,仍是一无所获,不由停下动作,沉思。
独自住在野外,可知此女胆量不小,却不想会大到如此地步,竟敢翻碰尸体。杨缜微嗤:“他们都是习武出身,岂会不识伤口。”
红凝抬脸问:“在哪儿发现的?”
无人回答。
杨缜略抬下巴,示意她看对面那扇半掩着的门,那是间无人住的空房。
红凝道:“你们发现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子?”
闻言,众人面露尴尬之色。
杨缜紧抿着嘴,半晌才吐出几个字:“衣衫不整。”
红凝了然,总算明白为何众人看自己的眼色都那么古怪了,红凝也不免疑惑,这才一夜工夫,通常女妖女鬼摄人元阳,也没有这么快就死人的道理,何况自己并没从院子里感觉到明显的阴气……
见她不说话,杨缜忍不住道:“你又有何高见?”
俊美的脸与白泠有六七分相似,红凝有点恍惚,待发现那双冷漠的眼睛里并无半点关切之色,她就惊回了神,移开视线,自嘲地笑:“杨公子还是尽快离去的好。”
杨缜冷冷地看着她,不语。
下人瞧瞧尸体,劝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将来好好安抚他的家人便是,我们……”
“凶犯尚且逃逸在外,若真拿这些鬼神之事糊弄过去,岂不正合了他的意?”杨缜挥手打断他,“你们先护送两位如夫人走,我暂且留下。”
众人吓了一跳,齐齐跪下:“公子,万万不可。”
两名美妾也已听到他的话,再顾不得害怕,跑出来想要劝阻,被他看了一眼之后,却是谁也不敢开口了。
下人苦劝:“公子如此行事,若是叫王……”停住。
“你们先护送如夫人去重州别宅,我随后便来,”杨缜收回视线,冷笑,“什么鬼怪妖狐,都是众口所传罢了,凶手借此蒙蔽外人,我倒要见识见识。”
红凝忽然道:“你要见识也不妨,若丢了性命,未免连累别人。”
杨缜不怒反笑:“你也以为是鬼怪作祟?”
不是以为,是肯定。红凝没去碰他的钉子,选择沉默,低头继续查验尸体,她伸手托着那尸体的脑袋,想要扶他坐起,谁知刚一用力,就感觉有些不对。
心中一动,她急忙扶起那人的头颅细细察看。
渐渐地,一丝笑意自唇边泛起。
想不到竟在这里遇上,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忍住心中喜悦,红凝不动声色摆正尸体,起身就要回房间。
“站住!”低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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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听这语气就知道,主人是那种习惯发号施令的人,红凝只觉反感,知道他想问什么,停住脚步:“想活命,就最好听他们的话,尽快离开。”
杨缜道:“你知道些什么?”
红凝意外。
得到线索,自己本是不打算声张,想不到他竟看出来了,此人倒有几分眼力。
红凝侧身:“我知道什么,为何要告诉你?”
杨缜慢步在她身旁踱了一圈,视线锁住她,阴沉的语气透着冷酷:“你有嫌疑。”
死者被发现时衣衫不整,显然受过引诱,而这院子里只住着一个陌生女人,被怀疑也在情理之中。
面对威压,红凝视若无睹:“你也说了,我只是有嫌疑。”
“放肆!”赵兴硬着头皮喝道,“你知道我们公子……”
红凝打断他:“民女既没犯王法,你们是谁,与我有什么相干。”m.χIùmЬ.CǒM
赵兴要再说,却被杨缜挥手制止。杨缜看了她半晌,渐渐地收起威势,最后竟转为一笑:“在下心存怀疑不假,但姑娘不惧传闻,独自住进此地,此等胆量不输男子,令在下佩服,如今无凭无据,又岂会难为姑娘?”
冷漠的眼睛里浮着笑意,熟悉又亲切。红凝怔了怔,迅速移开视线。对方既然这么说,再计较就显得小气了。红凝此刻心情好,于是点点头:“此事凶险,你们还是……”
“当务之急是查出凶手,王虎方不至白白丢了性命,”杨缜打断她,“死的是我们的人,姑娘要查验尸体,在下也未曾阻拦,如今姑娘若知道线索,还望告知。”
知道此人固执,红凝打消了劝他离开的念头,径直朝房间走,丢下一句话:“看他脑后。”
赵兴欲再劝:“公子……”
杨缜沉声:“看他的后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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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红凝匆匆出门去集市买东西,为后面的行动作准备,忙了整整一日,至晚方回,走进院门,已是夜幕初降。
雨下得越发大起来,室内透出柔和的灯光,屋檐下挂着两盏灯笼,风摇灯影,雨丝如线。院子里已经不如先前那般热闹,两名美妾、十多个下人连同马车均不见,想是被遣走了,其余马匹估计是托给庄户人家照料去了,只剩了七八个人进进出出,正在将一些崭新的桌椅用具往房内搬。
杨缜负手立于阶前,白袍如雪。
不愧是养尊处优的贵介公子,停留几天也弄得这么铺张。红凝暗暗好笑,这事原本在意料之中,此人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且身份重要,他不肯走,下人们再害怕也只得陪着受罪,哪敢让他独自留下。
难得遇上这东西,既然你留下来送死,不如为我所用,或许还能保你一命……
雨点落在脸上,有点冷。红凝微微一笑,主动招呼:“杨公子还没走?”
杨缜居高临下看着她,没有回答。
红凝便不再多话,朝自己的房间走。
杨缜果然叫住她:“怎么回事?”
背对着他,红凝嘴角往上扬了扬,待转过身去,表情已恢复平静:“你看了他的后脑,发现什么了?”
杨缜不语。
灼灼目光射在脸上,那是近乎随意的审视和试探。红凝面不改色,缓步走上阶站到他身旁:“既然住在这里,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说话间,她随手在他身后卧室的窗棂上摸了摸,还朝里面望了两眼。
主动与男人套近乎,窥视男人卧室,这绝对不是一个正经女人的言行。杨缜这次却没嘲笑,眼睛盯着她的手,不动声色:“那究竟是什么凶器?”
“脑后有一小孔,其形狭长,”红凝依旧扶着窗棂,也不看他,“还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他的脑髓已被吸光了。”
杨缜愣了下,动容:“莫非是什么毒虫蛇兽?”
和一个不信鬼怪的人说鬼怪,红凝不会做这样的笨事,假意叹气:“如今我也不清楚,不过你若遇上急事,可以叫我。”
分明是个女人,却非要以保护者自居。一抹嗤笑从眸中掠过,杨缜将视线投向高高的墙头:“你也是昨日刚到。”
红凝承认:“昨夜它只害了王虎,所以你们没事。”
杨缜冷笑。
“若不是你们来了,死的可能是我,”红凝明白他的意思,抬起脸,“我曾劝过你们离开,是你们非要留下来,所以害死王虎的人不是我。”她挑眉:“我既然敢一个人来,自是早有准备,量力而行,比起自不量力连累他人,杨公子以为有何不妥?”
她屡次出言不逊,杨缜本就没什么好印象,闻言脸色更是变得难看至极,待要发怒,对方偏偏是个姑娘,计较起来未免有失身份,何况确实是他自己一意孤行断送了手下人性命,因此便忍了气,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红凝若无其事:“杨公子当心,我先回房了。”
这女子一味逞口舌之利,言语锋芒毕露,全无半点可爱可怜之处,杨缜既是不喜,自然也不会留意她的动作,只礼貌性点了下头,淡淡地道:“姑娘也当心。”
红凝笑了笑,不紧不慢走下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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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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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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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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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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