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瓶里的茶花果真没有凋谢。
非但没谢,那花的颜色反而越来越鲜艳,灼灼生辉,应该是靠瓶中灵气滋养,红凝仔细观察那灵瓶,发现上面只有四个小字:花朝风露。
这辈子经历的怪事不少,最意外的一件就是自己竟然会和花仙恋爱,而且出乎意料的顺利。
文信将入仙籍,白泠迟早也会,自己呢?能不能如愿求得永恒的情?红凝摸摸红艳的花瓣,觉得脸有点烫,忙将它放回原位。
天色已晚,她起身出门,准备去溪边打水。
门外竟站着个人。
被那双眼睛看得心神一荡,红凝大吃一惊,慌忙移开视线,扶住腰间的桃木小剑,后退两步:“你来做什么!”
陆玖旁若无人,笑道:“自然是找你了,这阵法设得还算高明,费了我几日工夫。”
红凝退进门里,淡淡道:“找我做什么?”
陆玖柔声:“独处山中未免寂寞,陆玖特地前来相伴。”
磁性的声音透着无限的诱惑,这是聊斋里的狐狸精们常对书生说的台词吧?红凝哭笑不得,唯恐又中了他的诡计,暗自防备,面上镇定:“我好像不需要,陆公子不会这么无聊吧?”
“那我就说实话了,”陆玖扶着门框,压低声音道,“贺兰雪要我来杀你。”
听到贺兰雪的名字,红凝恍然,旧恨随之涌上,想不到文信饶了她一命,她竟还不悔改!
心里气闷,红凝冷笑:“你还真听她的话。”
陆玖笑起来:“女人耍起心眼全都一样,这话说得好,可惜对我不太管用。”
红凝垂目,缓步后退:“当然,陆公子是聪明人,怎么会因为我一两句话就改变主意。”
陆玖抬脚跨进门:“我可以让你魂消魄散。”
“陆公子要下手,我也无话可说,但这样糊里糊涂被人利用,我却为你不值,”说话间,红凝已退至桌旁,迅速取过身后的玉瓶茶花,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听说九尾狐族都是天生的半仙之体,且通晓阵法,足智多谋,难道看不出她这是在借刀杀人?”
陆玖看到那茶花,果然愣了下,站住:“花朝宫。”
锦绣法力比他高,他有所忌惮,这点是肯定的,不过俗话说“宁伤君子,勿伤小人”,得罪这种人必定后患无穷。衡量之下,红凝微微一笑:“当初实属无知,所以冒犯了陆公子,红凝这里赔礼了。”她果真矮身作了一礼:“俗话说,大人不计小人过,还望陆公子别和我一般见识,看在锦绣的面上吧。”
陆玖本已恢复平静,听完这番话又意外了:“你叫他什么?”
直呼名字未免暧昧,红凝脸一红,没有回答。
陆玖看着她,神色捉摸不定。
红凝道:“你知道贺兰雪为什么要杀我?”
陆玖有些心不在焉:“她喜欢冰妖,可那冰妖却喜欢你。”
红凝意外,皱眉道:“陆公子好像误会了,他是我师兄。”
“师兄啊……”陆玖笑得意味深长,“好吧,你师兄待你格外好,叫她怎能不生气?”
“那是因为……”红凝竟无语反驳,心生烦躁,“总之,我师兄已经回昆仑山,贺兰雪该去昆仑山找他才是,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她现在已经跟了你,既然知道她的心思,你还要帮她?”
“她的心思与我何干,只不过美人相求,我怎好不答应,”陆玖微嗤,语气忽然一转,变得满含暧昧,“你也可以求我。”
他不过是跟贺兰雪玩玩,贺兰雪到底没得到什么,迟早会自食其果。
爱固然痛苦,恨却会毁灭一切。
红凝暗自叹息,扶住花枝:“这花一旦离瓶,锦绣就会知道,陆公子何必逼我?我不过区区凡人,杀了我只会招致天劫,对你并没有好处,何况当初的事我已经认罪赔礼,你还要计较,岂不显得太小器?”
陆玖为难:“饶过你,我怎么跟她交代?”
红凝毫不迟疑:“陆公子的风采和手段,是女人都逃不过,难道她真那么厉害?”停了停:“你不喜欢她也罢,若真为她着想,就更不该杀我,且不说我和师兄并非你想的那样,就算他真的喜欢我,我若死了,难道他还会原谅贺兰雪不成?”
陆玖果然笑了:“你很会说话,比她聪明。”
红凝道:“还望陆公子高抬贵手。”
陆玖目光闪烁,不再说什么,转身便出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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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怀中的茶花,红凝长长地舒了口气,确定陆玖离开,她立即抱着花瓶出去走了一圈,将四周的阵法略作改动,这才放心地回来。这倒也不是害怕,只不过她曾听锦绣提起,陆玖在北仙界的地位不低,真惹上了,说不定会连累锦绣,不如和平解决的好。
白泠已经走了,贺兰雪为什么还要处心积虑对付自己?就为了让白泠永远留在昆仑山?
窗前明月挂起,红凝拨弄着匣中药丸,心神不定。
活过两世,她不是同龄的糊涂少女,谁对自己格外好,又怎会不知?在别人看来,白泠冷漠难以亲近,有洁癖且喜静,然而,他可以任她拽着衣角满山跑,有时候他一天只说十句话,至少有八句都是被她逼着说的,实在烦得受不了,也只瞪瞪眼以示警告,总之,一切他都会为她安排得妥妥当当,包括这次离开。
难道他真的……
红凝摇头否定了这可能,当年被文信从路边捡回来,白泠对自己就格外不同,那时自己还是个婴儿,他哪有这么快就喜欢上了?
想得太多了,贺兰雪那个疯子,向来是疑神疑鬼。
红凝自觉好笑,合上药匣,准备打水沐浴,谁知刚跨出门,一只手就从旁边伸来,要去揽她的腰。
“谁!”红凝大怒,闪身避开,抽出桃木小剑刺去。
剑身被那手握住,一寸寸,化为焦木。
看清来人,红凝大惊:“你又来做什么?”
说话间,已被他制住。
“不是来,是你这么有趣,我还没舍得走,”湿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声音里透着几许得意,“我的遁术,你又怎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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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脱身,红凝心里着急,紧闭双目:“你就不怕天劫?”
“有我父王在,区区天劫算什么,”陆玖抬起她的下巴,“何况我又不会杀你,阴阳交合本就是修行之法,有什么不对的。”
“无耻,”红凝咬牙,“若是锦绣知道……”
所谓色令智昏,陆玖此刻哪里会害怕,低头笑:“知道又如何,就凭我父王,他多少也要卖三分面子,何况……”
湿热的舌尖舔过耳垂,红凝半是厌恶半是惊怒,睁眼:“你……”停住。
见她目光迷惘,显是中计,陆玖露出几分满意之色,轻佻地拍拍她的脸:“外头冷,我们进去吧。”
红凝果然低头,任他搂着走进门。
陆玖打量房间,目光落定在那枝红茶花上,秀眉一皱,似很不解,斜眸看她:“想不到他这般小心,你与他究竟什么关系?”
红凝喃喃地道:“我喜欢他。”
陆玖并不意外,笑得欢畅,有点幸灾乐祸:“可惜可惜,谁都知道他是个最多情的,陆瑶等了两万年才等到,你一个凡人何必自讨苦吃,不如跟了我吧。”处子元阴对修行大有助益,他上下打量她,确认之后笑意更深:“你必定还没尝过这其中的滋味乐趣,它的好处是说不清的,一言难尽。”
红凝迷茫:“什么?”
陆玖没有回答,捏了捏她的手,声音越发温柔:“我教你领略人间极乐之事,做一回神仙,好不好?”
红凝垂眸,含糊地“嗯”了声。
见她含羞的模样,陆玖淫心大起,搂着她就朝床走:“你只要依了我,便知道我的好处,包管叫你享用不尽……”
话未说完,忽听得一声“打”,怀中红凝已消失,同时,一道白亮的闪电从窗外射进,直直朝他刺去,强烈的光芒映得室内明晃晃的,恍若白昼。
陆玖愣了下,消失不见。
好不容易争取到时间,红凝现身桌旁,心知情况危急,飞快地伸手去取那只玉瓶。
就在她即将得手之际,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来,连瓶带花抢了过去,接着笑声骤起:“有趣,果然有趣得紧!”
红凝惊得后退。
“区区锁心之术,也想瞒过我。”陆玖出现在桌旁,单手托着花瓶,风采翩翩恍如神仙。
如同掉进冰窟,红凝全身冰冷,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出了破绽,方才她有意去看他的眼睛,却事先对自己用了锁心之术,一旦封住心神,看什么也就如同没看了,然后假作被迷惑,趁他防备松懈便偷袭脱身。原以为此计定能瞒过他,如今看来他竟早有防备,顺从,偷袭,全都落在他眼里,他分明是在玩猫扑老鼠的游戏!
陆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很奇怪?只因我并没使媚术。”
脑袋“轰”地炸响,红凝终于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一心想使诈脱身,所以故意作出受迷惑的模样,却没料到对方根本没有用媚术!
呆了呆,她身形晃动,遁出门去。
“长夜寂寞,正好陪你玩玩。”身后传来陆玖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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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十六,圆月高挂,如同水银灯,这本是修行与斗法的大好时候,方才红凝正是借着太阴之力偷袭的,然而月既属阴,更能助长妖气。
陆玖挑眉:“怎的不逃了?”
红凝尽量冷静:“逃有用?”
陆玖笑道:“你还不算太笨,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让我瞧瞧。”
红凝避免不去看他的眼睛:“你真不肯放过我?”
有时候东西不在好,而是在于得到得不到,陆玖贵为北界狐族公子,长相身份无一不是上乘,外加高明的媚术,对付女人哪有不手到擒来的,北界王的纵容更是助长了骄子之气,就连贺兰雪也不敢过分要求,如今红凝曾令他吃过大亏不说,还丝毫不买帐,未免惹他性起,非要弄上手不可。
他缓步上前:“怎么样,求我放过你?”
红凝握拳,淡淡地道:“我听说北界族规很严。”
陆玖脸色变了变,很快又不在意:“不过玩玩,并未动情,于修行无妨,父王岂会当真把我怎样。”
茶花落在对方手上,红凝自知在劫难逃,却也不甘心受他摆布,于是伸手自头上拔出发簪,默默念诀,然后迎风一抖,小小发簪瞬间竟化作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青锋剑——这正是文信生前所用的武器,虽说近年他只清静修行,但年轻时也曾游走四方,不知多少作恶的妖鬼被斩于剑下,因此煞气极重,寻常妖怪见之胆寒,威力不可小觑,如今正好被红凝炼作护身法宝。
陆玖饶有兴味打量那剑:“好剑,但用它对付我还差得远。”
“差不差,试过才知道。”红凝冷哼,双手高举长剑过头顶,口里念诀,那剑乍得太阴之威相助,一时光华大盛,凌空朝陆玖削去。
“有几分能耐。”陆玖不慌不忙地挥袖,一道绿光骤然亮起,划过半空,蛇一般缠上剑锋,与之相抗。
炽热感迅速从剑上传来,烫得红凝手一松,接着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在燃烧,心上阵阵疼痛,法力受制,剑尖光芒渐黯,再难进攻。
见她不肯弃剑,陆玖意外,轻哼:“看你倔到几时。”
剑锋颤抖,红凝来了横劲,全神念诀。
陆玖笑道:“三昧真火乃是噬心之火,你不怕?”
实力悬殊显而易见,红凝已经没有精神回答他,三昧真火能令凡人灰飞烟灭,她当然明白其中厉害,只不过料定他不会下杀手,才敢冒险硬撑,拖延时间,但由于平日不擅术法,如今全力以赴,很快就难以支撑,额上渗出汗水。
陆玖闪身至她身旁,撤了法力,笑道:“罢了,你斗不过我的,不若乖乖地……”
话音未落,红凝忽然侧脸,张口,一股血箭喷到他身上。
陆玖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击在胸口,犹如千斤巨石,几乎让他晕厥,同时浑身奇痛无比,十分难耐。
一粒木珠滚落地上,闪闪发亮。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陆玖后退,怒极反笑:“好好,你胆子不小!”
心血耗损,红凝也后退几步,勉强站稳。九尾狐族最难对付,桃木蘸心血方能逼其现形,虽说她法力不继,但如今正值月圆时分,正好助长了威力,加上陆玖本身全无防备,竟真让她偷袭得手。Χiυmъ.cοΜ
眨眼工夫,陆玖已现出原形,十指生出银色长甲,身后五条长长的蓬松的雪尾摇摆,兽性也随之起来,目露凶光:“自寻死路!”
一团绿幽幽的火光亮起。
红凝大惊失色!
照理说,妖怪被迫现原形,法力就会大打折扣,对付起来便容易多了,哪里料到九尾狐族会这般厉害,现了原形还能动用三昧真火,如今激怒他,别说性命,恐怕连魂魄都难保全!
修炼两千年,头一次被人逼出原形,陆玖怎咽得下这口恶气,长长指甲挑着那团火,毫不迟疑弹出去。
今日真要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红凝惊恐,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全然忘了闪避,心中尽是绝望。
“红凝!”急怒声中满是痛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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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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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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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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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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