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先生走的时候不仅是一步三回头恨不得把眼珠子搁在他家老师身上,看上去甚至想要跟这个一见面就拐走了自家老师的黑心组织拼命。
然而他们家老师已经顾不上对他受伤的心灵说句抱歉了。顶着银发男子颇具压迫感的视线,神上绷紧了后背,心慌与畏惧再次在心头扑腾起来,他急急起身,嗫嚅道“非常抱歉给您添了这样的麻烦,我——”我还是离开好了,他在心里说。
他是这样没用的人,又怪异又怯懦,是走在路上会担心踩到玻璃渣,喝杯果汁会猜疑其中腐烂水果的唯唯诺诺的胆小鬼。这样的他,一定不能任由自己的任性来给别人留下一堆烂摊子啊。神上朔打定主意,虽然对违背乱步先生约定的事情有所愧疚,但是还是要拒绝的吧。
“我——”
“呜啊,明明我只是一眼没看你而已嘛,怎么又自我厌弃起来了。居然还想违约!真的是太过分了!“江户川乱步把小圆脸在桌子上滚了一圈,嘟囔着”看好的新社员居然是这种麻烦的性格吗……”
听了这话,中年男子若有所思地盯着神上朔,锐利到几乎能射穿铁板目光盯得神上浑身一震,微微颔首道,“既然是新社员,那还是要做入社测试的吧。”他略一思索,沉吟道“那你现在过来做个笔试吧。”
……
“那位神上君,真是位奇怪的人呢。“年轻的社医姿态娴静地抿了口茶,在白发少年回家整理行装后,笑着开口。
“听他编辑的口气,神上君似乎在写作上有非凡的才能。”
“不仅如此,笔试成绩非常优秀。在应变处境以及情绪分析得能力上甚至优秀到了异常的地步。”社长接着道,“但是在某些决策处理上犹豫得令人看不下去,以及在某些事物的评判上颇为……出奇以外。”
“我让事务所那边调查了神上朔此人的过去,出人意料,此人的过去一片空白,只有最近一段时间可以查到痕迹。”
“看起来确实十分可疑……神上君看起来也不像是游手好闲之辈,难不成他一直都呆在家里吗”
“呜哇,你们居然会这么想吗?某种程度来讲也没错哦。我推荐的人一定没问题的啦,那个人一看就是勤劳、强大的异能者嘛!虽说性格方面是麻烦的很,但这不是还有国木田吗?“江户川乱步往嘴里塞了个铜锣烧,吧唧吧唧道。
听到乱步的指名,国木田坐得笔直,推了推方框眼镜。“是。我一定不辜负乱步先生的期待。”m.χIùmЬ.CǒM
“乱步,那孩子的异能是什么?”福泽谕吉的沉声道,“还有,他所谓的麻烦是?”
“是冰啦是冰啦,是可以把一切东西变成冰的可怕异能哦!甚至还可以在此基础上对冰进行微观上的原子结构调整哦。嘛,不过还是我的【超推理】更胜一筹就是了。”眯眯眼青年语调轻快,不甚在意地继续讲道,“至于所谓的麻烦嘛,不过是几个无聊的人想要复活某个人罢了。搞来搞去出现了一大堆的牺牲品……”他皱了皱眉,用一种吃到了芥末味巧克力豆的嫌恶口吻说”我真的是搞不懂这些蠢货为什么全是一个已死之人的狂信徒,安安分分地接受现实不好吗。“
“这么说,神上君就是牺牲品中的一员喽?“
“怎么说呢,应该是——【唯一活下来的牺牲品】比较准确。“
……
返回了暂时居所的神上朔却没有按照编辑所期望的那样开始进行下一部小说的构思,他保持着机械的动作将自己的私人行李打点好。
说是行李,其实不过就是一点没吃完的零食,一些贴身衣物和一小沓稿纸及钢笔墨水。将最后一沓稿纸包好放妥,神上在床上摊成一滩,白日的种种在面皮上留下来的灼烧感依然清晰。
他能感受到,武装侦探社的众人,哪怕是那位看起来冷厉严肃的社长先生,也都是心思纯正的好人。尽管其中温热的目光中可能夹杂着几分审视或者是奇异,但面对那一颗颗纯然的善心,即便是他这样的庸人,也不免眼眶微热,甚至于乱碰的心脏也微微沉向了腹部。
然而正是囿于这样的感恩和善意,他被紧紧捆在原地,束缚于无法触碰的玻璃房间,不敢去靠近,不敢去触碰,如同害怕被星光灼伤的胆小鬼在原地打转。忧虑与恐惧,时时蛰伏于他的神经末梢,但凡外界有一丁点刺激,就立刻扩散至全身,浅至皮层,深入骨髓。
打起精神啊,神上君。要……好好回应那位先生的期待啊。
在揪着被单沉入梦乡之前,神上于心底暗暗发誓。
……
次日早。细雨丝丝,仿佛若有寒。
昨天被拉来的时候太过匆忙,没有好好地欣赏事务所的外观。神上走过横滨港湾附近的坡路,前方的事务所通体砖红,暗褐色的锈迹爬满了雨水管和电线杆,看起来老旧薄弱的样子。但是,神上眯了眯眼,这个结构、厚度和材质……目测能挡下机关枪的冲击。
武装侦探社,不可貌相啊。
今日的侦探社较之昨天冷清了不少,相比于昨日全员到齐得盛状,今天这里就只剩下国木田先生在工位上处理文件。
“来早了啊,小子。“
“啊?“
“比约好的时间早了将近半小时,这是你的失职。我还有半小时的计划没有完成。在此之前,小子,在那里做好,不要打扰我。“
“好,好的。“
国木田先生,原来是这样认真的性格吗。
在神上腕表中的秒针卡准12点的时候,国木田分秒不差地站起身来,整好衣襟,拿起手账本,敲了敲神上面前的茶几“走了,小子。“
“啊,是。“
神上瞅着金发前辈严肃的神色,跟着走了半响,憋出一句,“我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新人,有问题就要大胆问出来,不要萎缩在后面。“国木田看了看小心翼翼跟了一路,满脸疑惑还不敢问,好容易问了还被自己一句怼得恨不得当个哑巴的后辈,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是去调查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
对着白毛后辈湿漉漉的眼睛,国木田耐心解释道,“昨晚岛村先生一家遭遇了入室抢劫,岛村夫妇被绑在楼梯架上,被歹徒直接割破喉管,一刀毙命。但由于邻居听到了声响,发现的及时,他们的长女幸存了下来。“
“歹徒没发现那位岛村小姐吗?“
“发现了。发现岛村小姐的时候她已经被死死地绑在了楼梯扶手上。应该是歹徒察觉到有人来了,没来得及处理她吧。“
“这样吗。“神上若有所思。
岛村宅是一栋装修精美的双层复式别墅,看得出来主人家花了很多心思进行布置和装饰,处处散发着温馨的气氛。而凶案现场被用来固定受害者的楼梯扶手采取的是镂空间隔设计,材质光滑圆润,新巧的设计甚至让这一片栏杆在日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此时国木田先生已经与那位岛村小姐攀谈起来了,那是位看起来娇弱纯净宛如百合花的女孩子,今年刚好大一,她努力复述着昨晚噩梦般的遭遇。
“我们先是听到了有人非常用力地拍门,力气大到好像是要拍掉门板。“
“我们一开始很疑惑,从猫眼里看过去,发现是不认识的人。爸爸当时说‘凶神恶煞的,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
“然后你们给他们开门了?“
“怎么可能!“她剧烈地抖起来,”我们不开门,然后然后……他们就……”说到这里,她像再也不能多说一句似的,抱成团缩在椅子上。
“所以他们强行撬开了锁,直接就被控制住了手无寸铁的岛村一家。”国木田详细记录下案件细节。
“冒昧问一句,您一点也没有看清他们的脸吗?”神上骤然发问。
摇头。
“听到声音了吗?”
摇头。
“您尝试呼救了吗?”
“他们堵上了我的嘴,我不能……”她看起来快要崩溃了,痛苦地捂着脸,完全符合一夜之间父母惨死的孤女人设。
“失礼了,岛村小姐。您还记得圣索亚学院的校训吗?“
她看上去愣住了,半响莫名地摇了摇头。
这样吗。神上对国木田点头致意,“我上去看看。“
……
经过大半日调查,线索却依旧少得可怜。没有目击证人,又是监控死角,指纹和毛发也没有样本发现。
“真是难办啊。歹徒应当是对岛村先生一家有着深仇大恨的,细节也做得太好了,一看就是做了详尽的实地调查。这不像是单单为了钱的入室抢劫。但奇怪的是,“国木田皱着眉,”岛村夫妇一向风评很好,为人有君子之风,根本没有仇家一说。“
“可能并不是一家哦,国木田先生。“神上叹了口气,放下手中岛村小姐的学习资料。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唉?!“
“我们下去看看那位岛村小姐吧。”神上语调低落,撑着扶手,一点一点滑下去。
当岛村小姐知到他们推理出来了真凶之后,一种大仇得抱的快意浮现在她脸上,“真的是太好了。我现在整日整日地睡不着,心里恨不得手刃那群恶棍。“她眼中泪花闪烁,”那些人,那些人就应当下到十八层地狱里去!“语气愤懑沙哑,尾音激扬。
“真正应当下到地狱里去的,应当是您自己吧,岛村小姐。“神上朔以一种截然相反的冷冽眼光注视着慌张的女人,瞳孔像小块碎玻璃般的反着冷光。
“什么,您在说什么啊?“岛村小姐像是被一脚踩中了尾巴,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那些杀人犯的同伙,不,准确说是主谋,不应当是你吗?“神上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
岛村小姐的没擦的泪珠滑稽地挂在腮上,她看上去愣住了,旋即就像见了血腥的雌虎一样尖叫起来,“你在胡说些什么——“
“难道不是吗?“国木田隐约感觉到自家后辈身上的某种特质正在发酵,使他看起来竟有了股凌人的仙气,”线索已经足够多了。“
“其一,也是最明显的一点。能迅速在这么复杂的栏杆上完成完美的,让成年男子都挣扎不得的绑人手法,过于熟练的撬锁手法和处理证据的技巧都显示这一定是一群老练的惯犯对吧。这样的杀人犯如果要血洗一家,怎么可能会留下活口。”
“时间来不及?怎么可能啊。邻居家就算发现异样,第一反应也是会先敲门询问以防尴尬而不是报警吧,这么一会儿的时间,足够惯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好几次了。你难道会怀疑杀人犯的心理素质和职业素养吗?“
他轻轻巧巧地堵上了岛村小姐的嘴,“其二,也是最奇怪的一点。明明是岛村小姐自己说看不见,听不见,也说不出话来的。也就是说受害人应该是全被蒙上眼睛堵上嘴巴和耳朵了。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邻居又是怎么发现异样的呢?”神上歪了歪头,“难不成,你们杀完人以后还在这里开了个party?然后被好心的邻居看到了不应该出现的影子?”
看着岛村小姐骤然苍白下来的脸色,神上的目光骤然降温,夹杂了一点慈悲与怜悯,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的空虚,低落地说出了最后一句,“你是享受着他们杀死你父母的全过程的。”
“不,不是这样的。动机,对,动机!我,我没有杀他们的动机啊——”
“不,你有哦。”神上朔的眼神怜悯又无奈,轻轻晃了晃手上的文件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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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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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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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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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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