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顾浮这般不贪图享受的人,也格外喜欢雨天睡觉的闲暇与舒适,可惜今天的她注定没办法得偿所愿,因为她的心爱之人遇到了一点意外。
事情还要从顾浮睡得迷迷糊糊,想要抱紧傅砚,却被傅砚推开说起。
被推开的顾浮几乎是一瞬间就清醒了,因为她从来没有被傅砚推开过,哪怕她做了让傅砚生气的事情,傅砚也只是不理她,给抱给摸还给亲,就是亲的时候会咬她。
充满抗拒地将她推开,还是第一次。
顾浮的第一反应不是难过生气,也不是怀疑傅砚变了心,而是——
“哪不舒服?”
顾浮一边问,一边坐起身朝枕边人看去。
待看清枕边人的模样,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顾浮,也不免呆住。
凌乱的床铺上,推开她的傅砚退到了墙边,身上穿的不是宽松的寝衣,而是一身雪白的广袖长袍,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漠的眼底透着令顾浮陌生的戒备。
仅仅是如此顾浮还看不出什么,只会觉得傅砚有些不对劲,但顾浮注意到,傅砚的左耳上没戴她昨晚亲手给他别上的耳坠,别说耳坠了,连耳洞都没有一个。
要说这个耳洞,还是在两人成亲之后顾浮亲手给傅砚打的。因为皇后赏赐了她一套翡翠首饰,那套首饰还挺贵重,水头足,奈何打造出的样式太过单调简约,林月枝嫌弃得很,一次都没给顾浮用过。
可那是皇后赐的东西,顾浮不好转手送人,就这么放着又让顾浮觉得浪费,看来看去,也就其中一根雕成细竹模样的玉簪子能拿来给傅砚戴。
直到某次顾浮喝醉了,不知从哪又翻出这套首饰,拿着其中长水滴形状的耳坠往傅砚耳朵上比划,哄着求着让傅砚同意自己在他的左耳上打了个耳洞。
那之后顾浮便有了收集耳饰的癖好,金的银的木头的石头的简单的花哨的……反正只要戴在傅砚的耳朵上,总能显出别样的韵味来。
可现在出现在顾浮面前的,是一个没有耳洞的傅砚。
若非对自己的本事有信心,顾浮简直要怀疑是谁大半夜潜入卧房,将她的傅砚给偷偷掉包了。
就在顾浮傻眼的同时,靠着墙的傅砚开口,问她:“你是谁?”
顾浮:“……”
真是个好问题。
顾浮不信邪,觉得可能是傅砚嫌睡觉戴耳坠太难受把耳坠给摘了,至于耳洞,或许是离得太远,她没看清。
曾为斥候,对自己的视力充满信心的顾浮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实力,并为了证明这个怀疑,朝傅砚倾身靠近,同时伸手向傅砚的左耳探去。
傅砚想将顾浮的手挥开,结果被顾浮反手按住了手腕。
顾浮的另一只手拂开傅砚耳边的长发,捏住傅砚的左耳耳垂——
没有耳洞,连打过耳洞的痕迹都没有。
空气凝滞,这回轮到顾浮问他:“你是谁?”
傅砚眼底闪过迷茫,顾浮捕捉到这一细微的神态变化,熟悉的感觉让她心里越发动摇:难道世上真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还是说,他就是傅砚?
顾浮的视线从傅砚脸上缓缓下滑,最终落到了傅砚整齐的衣领上——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他的身份。琇書蛧
不等顾浮开口让傅砚脱衣服,傅砚说:“我叫傅砚。”
顾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傅砚缓缓摇头。
顾浮伸手扯开他的衣领:“我是望昔的妻子。”
傅砚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是因为顾浮的话,还是因为顾浮不容拒绝地脱掉了他的衣服。
顾浮验证的办法很简单也很粗暴,两人在一块这么多年,自己身上哪些部位有什么可能他们自己都没留意过,但对方身上的胎记、痣、伤疤,他们俩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顾浮把平日里舍不得对傅砚用的力气都用到了眼前这个人身上,然后发现,眼前这个和傅砚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不经意间的动作与神态都十分相似的人,似乎就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爱人。
而且顾浮还发现,不仅是傅砚的耳洞消失不见,傅砚身上还有些痕迹也跟着一并消失无踪,且那些痕迹还都是在两人认识之后留下的。
顾浮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问眼前的傅砚:“你今年多大了?”
被强行扒了衣服的傅砚看向顾浮,眼底带着锐利的冰冷与愤怒,拒绝再开口说话。
顾浮也知道,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傅砚,而且还是不认识她的傅砚,此刻怕是已经被气疯了,绝不可能配合她回答任何问题。
正当顾浮一筹莫展之际,屋外传来一叶的声音:“侯爷,司先生来了。”
司先生,司涯,傅砚的大师兄。
顾浮:“快请!”
一叶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顾浮起身漱洗换衣,转头看到傅砚整理好了衣服坐在床边看着她,她心虚道:“师兄来了,也没提前打个招呼,或许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浮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没底,却不想司涯确实是为这事儿来的。
和十年如一日几乎没变过的傅砚不同,年纪比傅砚大的司涯长了几根白发,混在黑发之中,显得发色特别斑驳。
然而年纪并没有改变司涯的性格,司涯依旧不着调,且聒噪——
“我夜观星象,看时星逆转就知道要出事,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要说这事儿本也轮不到小师弟,可谁让他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呢,又没有天子之气护体,可不就倒大霉了吗。”
“逆时之旅,千年一遇的逆时之旅,要不是亲眼看见我还真不信……”
司涯神神叨叨说了一堆,顾浮才理解司涯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因为各种顾浮听不懂的原因,如今这个时间的傅砚和九年前的傅砚相互对调去了属于对方的时间。
也就是说,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傅砚,是二十五岁,还不认识顾浮的傅砚。
趁着司涯口渴喝茶的间隙,顾浮说了句:“原来师兄你也不完全是个江湖骗子啊。”
司涯被茶水呛得直咳嗽:“我那怎么能叫骗呢!”
顾浮:“那师兄可有办法,将望昔换回来?”
“不用着急。”司涯缓了口气,说:“时星逆转不过三日,三日后就能换回来,这三日我留你府上,保管不会出任何意外。”
“那就劳烦师兄了。”顾浮表面应得爽快,心里知道司涯不靠谱,叫一叶带司涯去休息的同时,也让秘阁的人看紧了司涯,决不让他在出现意外后逃之夭夭。
顾浮带着傅砚会见司涯的地方是一间茶室。
司涯离开后,茶室里就只剩下了顾浮和傅砚两个人。
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傅砚后,顾浮的态度也变了。
她看了眼傅砚,小声嘀咕:“你说你要是肯显老些,我不就早猜到了吗。”
偏偏傅砚这些年来都没怎么变过,唯一显眼的变化——就是那个耳洞,还是顾浮亲手留下的。
偶尔顾浮也会忍不住怀疑,她家望昔可别真是个不老不死的神仙。
傅砚蹙着眉头,显然他也听懂了目前的情况,但和顾浮不同,他还是不信。
因为他根本不认识顾浮,司涯虽是他师兄,但因为这个师兄谎话张口就来,所以他的话在傅砚这里并没有什么可信度,于是他问顾浮:“你如何能证明你们的话都是真的?”
这有什么难证明的,顾浮带着傅砚出门,坐马车到了宣阳街,掀开车窗帘子,让他看了眼国师府。
国师府所在的位置原先是祁天塔,后来被英王给烧了。
除非神仙下凡,不然恐怕没人能在一夜之间将祁天塔夷为平地,并在祁天塔旧址上修建出一座府邸来。
马车并未在国师府门前停下,而是绕了一圈,转头又回到距离宣阳街不远的忠顺侯府。
下车后,顾浮打起伞,说道:“我们成亲后第二天就搬了过来,因为比起国师府,你更喜欢我这里。”
傅砚跟着顾浮进入侯府,过了一会儿他才停下脚步,对顾浮道:“这三日,我去国师府住。”
顾浮没及时停下脚步,反应过来后先把伞移到了傅砚头顶,然后才走到伞下,问他:“为什么?”
傅砚注意到了顾浮无意间的举动,话音微顿:“跟你成亲的人不是我。”
顾浮明白了:“你觉得你和他,不是同一个人?”
傅砚:“嗯,所以我们不是夫妻,我也不应该住在你这里。”
顾浮扯了扯嘴角:“你这算是避嫌?”
傅砚点头。
可顾浮知道,傅砚并非是会在意“规矩”的人,也一定清楚目前的情况,和平时一样待在侯府才是最好的选择。
之所以想要去国师府住,最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不信她。
也对,国师府能证明这里是九年后,但不能证明两人就是夫妻。
倒是可以带他去见皇帝,让皇帝证明,可惜皇帝南巡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顾浮沉吟片刻,最终还是道:“恐怕不行。”
傅砚:“为何不行?”
夹着细雨的冷风吹乱了傅砚披散的长发。
顾浮习惯性地抬手,将他脸颊边的发丝别到了耳后,说道:“渊儿明日就回来,那孩子比你还娇气,你若不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晚上定要闹翻天。”
什么叫比他还娇气?
傅砚越发觉得顾浮是在骗他,但还是忍下了质疑,问顾浮:“渊儿又是谁?”
顾浮:“顾渊,你和我的儿子。”
傅砚淡漠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在他的设想里,成亲是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结果他不仅成了亲,居然连孩子都有了。
顾浮看他的表情,不免好笑:“我俩成亲都五年了,有个孩子很稀奇吗?”
傅砚垂下眼帘,没说话。
雨越下越大,顾浮拉着他回到屋里,叫他把被雨沾湿的衣服脱了,并在衣柜中拿出一身干净的衣服来给他换上。
傅砚看了眼衣柜,发现衣柜里的衣服分左右两边,泾渭分明。
左边都是白色的,右边则是什么颜色都有,男装女装混在一块。
傅砚换好衣服,顾浮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下,用棉布给他擦头发,问:“不好奇那孩子为什么随我姓?”
傅砚不好奇,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知道其中的原因:“‘傅砚’这个名字是一个骗子取的,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随我姓‘傅’,‘闻’又是国姓,自然只能跟你姓。”
顾浮摇头:“那倒不是。”
傅砚意外,没想到自己会猜错。
顾浮告诉他:“陛下说了可以让那个孩子姓闻,不过我生渊儿的时候出了些意外,险些没命,你就说让孩子随我姓,好提醒自己那是我生的,不然会忍不住把渊儿那小崽子掐死。”
傅砚:“……”
傅砚觉得自己不可能对一个小孩有这么大的敌意。
顾浮接着道:“我那会儿还挺担心,后来发现渊儿一哭你就拿他没办法,我便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不过渊儿还是随了我姓,因为陛下想让渊儿入玉牒,可你不愿他同皇室扯上关系。”
傅砚顿时又有些不确定,因为这确实像他的想法。
顾浮替傅砚擦干头发,转身去换自己的衣服。
她将衣服一件件脱掉,脱到最后只剩一件抹胸,才想起如今的傅砚并非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便转头看了眼。
——坐在椅子上的傅砚早早就别开了脑袋,没有看她。
顾浮轻笑,回过头继续换衣服。
顾浮换了一件对襟短衫,下摆没有收进裙子里,因此衣领敞得很开。
顾浮将头发全部梳起的时候,傅砚能看到她颈侧靠近肩膀的位置与颈后有许多红痕跟齿印,暧昧地没入衣领之中。
“是不是看着有些吓人?”顾浮透过镜子对上傅砚的视线,告诉他:“你咬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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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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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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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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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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