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门,往东侧间转身,先看见的是双眼发红抹着眼泪往外走的月娘,后头还跟着个景熙。
月娘一看见他,立时便迎上来,后面景熙似是想要往西屋过去,终究顿了顿脚儿,跟在月娘后边过来,眼睛还瞄了一下西屋。
但月娘已经走到他跟前儿,林海也来不及细想,不待月娘开口,便忙拉着月娘的手问道:“这是都怎么了?不是才回来?”
月娘眼角还挂着泪,看着他却笑得开心,一手拉着他,一手往回指着屋里道:“正是才回来,青玉想姐姐们想得了不得,正拉着一个一个哭呢。”
“玉儿她们两个月没回来,看着青玉这么一撒娇,也忍不住都哭了,哎,青玉这一哭,把绯玉也吵醒了直哭,我正不知道怎么办好,你既然回来了,快先去看看孩子们,我看看绯玉去。”
林海知道无事,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又是二十天没见到月娘,很想和月娘多说几句话,奈何屋里头七八个孩子,总得先把孩子们都安顿好了再说。
他只好放开月娘的手,看月娘冲他一笑,往西屋过去,景熙也跟在月娘后面急急忙忙跑向西屋。
林海心里升起一丝异样,但随即黛玉青玉并英莲清儿景岚都自屋内出来迎接他。
他看见两个月没见的玉儿,立时就把这事忘了,女大避父,他也不好再和玉儿小时候一样把她搂在怀里,只一手拍在玉儿肩膀上,一手抚须,感叹道:“回来了,回来了。”
黛玉眼泪汪汪看着他,让他心里又是一阵泛酸。
再往后边英莲清儿景岚都不是他的亲生孩子,他更该避讳些,虽也想念她们,林海也都只微笑点头,只又拍了拍年纪尚小的景岚,关心道:“屋子里缺少什么不成?赶明儿上课若有不懂的地方,我若有空,只管来问我,我若没空,问你姐姐们也好。”
景岚笑着应了。
他一来,黛玉倒是不觉得怎么样,还是眼泪汪汪的,英莲清儿和景岚都有些不好意思,止了哭声,青玉被他抱在怀里,也抽抽噎噎的止住哭。
林海本还想问问孩子们在西宁过得怎样,现在看见了五张花脸,也不好问什么了,赶紧叫人先打水给他们洗脸再说。
却说文皎看见林海,也来不及叙一叙离情,就被绯玉的哭声催到西屋里,看她在奶娘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伸手蹬腿的,奶娘几乎都抱不住,忙接过来哄着。
奶娘见了文皎,赶忙回道:“夫人,二姑娘半个时辰前喝了些奶,换的尿布,在炕上玩儿了一刻钟左右,才困了要睡觉,这回哭是因着……因着突然醒了,并不为别的。”
夫人平日虽然心善宽和,和若要犯到她的底线,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
上回大少爷身边的两个奶妈躲懒儿被夫人发现,那可是直接打板子永不复用,几辈子的脸面也没了,这回她们被选上二姑娘奶妈,哪儿还敢起什么别的心思?
再说了,若是差事干得好,夫人只有加倍赏的,上回另外没出事儿的两个奶妈虽也没能留在大少爷身边儿,却一人得了一百银子的赏钱,并都享着二等的月例,她们只要在二姑娘身边好好干满三年,想来也少不了这份儿赏赐。
文皎抬头看了眼守在屋子里的小满,见小满微微点头,便知这奶妈没说谎,便朝她点点头儿,专心拍哄怀里这磨人精。
绯玉已将近八个月,已经学会认人,也能听懂人说话,她一躺到文皎怀里,就像知道娘回来了似的,比在奶娘怀里老实多了,哭法儿也从嚎啕大哭变成抽抽噎噎,小手揪着文皎的衣襟,揪得文皎心都化了。
文皎对着绯玉说了一车的好话,绯玉才委委屈屈的停了嘴儿不哭,只是还不肯让文皎把她放下。
这时候文皎才注意到景熙还在旁边儿看她们,她哄绯玉总有一两刻钟,这孩子就安安静静端茶坐在炕上,一句话也没说,也没嫌烦。
文皎换了个姿势抱着绯玉,也往炕上一坐,笑问景熙道:“绯玉哭得你烦不烦?你倒也坐得住。”
她说完这话,感觉到怀里绯玉不满的扭动了一下,
景熙坐得笔直,认真摇头道:“绯玉妹妹不烦,很可爱。”
文皎一愣,景熙今年六岁,正是男孩子最活泼好动坐不住的时候儿,他能在这里安安静静坐这么久不出声儿,也不到东屋去,已经算是性子极稳得住,十分难得。
况且要不是一母所生的亲弟弟亲妹妹,有几个人能喜欢一个还只会哭闹流鼻涕眼泪的小孩儿?
文皎心里起了好奇,又怕景熙是爹娘不在身边,寄居在别人家里不自在,说的客气,便笑问道:“绯玉才八个月,吃了就睡,醒了就哭,景熙不嫌她烦就很好了,就是连我,有时候都被她闹得了不得呢。”
言下之意就是她做娘的自己都嫌烦,景熙不用说客气话,就是真烦,她也不会怪他的。
谁知景熙还是那样认认真真答道:“侄儿真的不觉得绯玉妹妹烦,听娘说,我和绯玉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天天哭着找娘,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六岁的孩子一本正经的和文皎说大人话,文皎忍俊不禁,看怀里绯玉又动来动去,又忙和绯玉柔声说了两句话,再抬头却看见了景熙混合着羡慕的眼神,见她看过去,又忙低头喝茶。
到底是六岁的孩子,就是再通人情世故,少年老成,他心里想的什么,她也一看就知道。
文皎心里一叹,一只手搂住绯玉,一只手摸了摸景熙的头,笑道:“景熙饿不饿?这也到吃饭的时辰了,今儿也路上走了一日,好容易到家,快吃了饭好好歇歇,明儿还要上课。”
景熙乖巧点头,下炕也不要丫头抱,手撑着炕沿自己跳下炕。Χiυmъ.cοΜ
幸而文皎生下绯玉后,又把习武捡了起来,手上颇有力气,绯玉也没有青玉沉手,她便一手稳稳抱着绯玉,另一只手腾出来牵过景熙,娘儿三个一起往东屋里过去。
林海带着五个孩子,文皎带着两个孩子,终于顺利会师,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除了无奈外,还都有着满满的幸福和笑意。
家里孩子多是累,但也热热闹闹的,不比两人刚成婚的时候,家里就黛玉一个,连个同龄的玩伴都无。
绯玉独个在炕上吃婴儿辅食,地下林海文皎带着六个孩子围坐一圈儿,开开心心吃过一顿晚饭,林海不停亲手拿公筷给孩子们夹菜,文皎在一边儿瞧着,他夹的还都是孩子们平素爱吃的。
父母去世,守孝三年,茹素百日,去年封氏去的时候,英莲哀毁过甚,饮食又不沾油腥,人整整瘦了三圈儿,手上脸上的肉都瘦干了。
她出了热孝到现在也有半年有余,身上的肉略养回来了些,只是还不比从前气色红润。
她平素口味又稍偏清淡些,林海便多给她夹虾仁,蒸鱼等补身又清淡的菜,等孩子们都要各自回房时,还叮嘱她睡前多喝一碗牛乳再睡。
送走了孩子们,又把绯玉也哄到西屋去玩儿,文皎觉得屋内陡然静了下来,刚才屋里的欢声笑语就像是梦里的一样,让她心里微微发慌。
但林海伸手搭上她的肩膀,他掌心的热度传到文皎皮肤上,文皎心里又变得一片安宁。
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回了卧房,文皎往床上一滚,闻了闻被子上熟悉的香味儿,笑道:“还是家里舒服。”
林海也歪身坐在她身边,单脚撑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往枕上一靠,看着文皎笑道:“家里舒服,你还出去这么久不回来。”
他语气里有一丝幽怨,文皎一笑,靠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胳膊,把脸靠在上边,笑道:“想我了?想我直说呀,刚才这话要让外人听了,还不知是哪家小媳妇说的呢。”
二十天没见到林海,文皎也想他想得紧,又是两人再卧房床上,烛火跳动,她说出的话不自觉就带着勾人的意思。
林海喉结一动,看着文皎的眼神直勾勾的透着欲·望。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更别说两人本就情深意重,眼神儿一对,也不知怎的就做成一团。
文皎本来还想和林海说说把绯玉挪到东厢房去,还有英莲的婚事,清儿的婚事,往银卫去的事儿,也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只记得紧紧攀住林海的肩膀,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拼命呼吸。
脑海一片空白。
两个人翻来覆去折腾到深夜,文皎浑身力气都被榨干,林海拿薄被包住她,朝外边儿叫水。
文皎听他的话音里也在发颤儿,不由得一笑,拿脚轻轻踢他道:“看你明儿怎么往前头去,能不能起得来。”
林海看了一眼怀表,笑道:“总还能再睡两个时辰,无妨。”
男人死鸭子嘴硬,文皎只在心里偷笑,看他趁着等水的功夫倚在床边歇息,把脸又靠在他身上。
一时丫头婆子们抬了水来,林海又亲把她抱到浴桶里泡着,他自己迈进另一个浴桶养神,隐约听见卧房里丫头们正换她们弄皱的被褥。
文皎浑身发酸,这水里加了水嬷嬷的秘方,可以缓解身上酸痛,美容养颜,她正好多泡一会儿。
泡着澡也没法干别的,文皎略缓了缓,就和林海说起把绯玉挪到东厢房的事儿。
青玉那时候比绯玉挪的还早些,现在天又热,趁着绯玉还不大懂事先挪了,也省得孩子长大了舍不得搬屋子。
这些事文皎一旦决定,林海从来不会反对,立时便答应了,说看她觉得什么时候方便就挪动。
文皎说完了这事儿,又想说英莲的婚事。
林海却先开口道:“月娘,英莲还有两年多才出孝,出了孝就十八,年纪着实不小了,咱们是不是先打探着哪儿有合适的孩子,给她打算起来?”
文皎笑道:“我才想和你说这事儿呢。”
“松姐姐知道英莲退了婚事,前两日和我说话,有想让英莲和他们家老二相看相看的意思,被我给婉拒了。”
“我想着一来他们家里兄弟太多,做哥哥倒好,若做了丈夫,往后亲戚之间得多费多少心神?”
“二来咱们把英莲记在族谱上,是打着给小叔叔传嗣的意思,往后总得有个孩子姓林,才算给族里人交待,我就拿这个意思告诉松姐姐,她也没再提,又问我清儿。”
作者有话要说:小巫哒哒哒哒跑过来了!
明天一更会晚一点呀,下午三点再更,昨天肾透支了,你们这群小妖精太厉害惹嘤嘤嘤。
林家也是一大家子人啦,黛玉姐姐妹妹哥哥弟弟都有,撒花!,,网址m..net,...: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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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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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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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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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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