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澜下了楼,进了蒋旭家。
蒋莉瑛正在客厅里坐着,长长的卷发垂下肩前,见到他,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温柔道:“小澜来了啊。”
林安澜点头。
蒋旭站起身,拉着他走到了自己的屋内。
他在自己的床上坐下,低着头,似是有些无措。
林安澜看着他,问他,“你要和她走吗?”
“我不知道。”蒋旭的声音有些虚幻,“她突然回来,说程峰不是我爸,说要带我走,让我去她现在所在的城市生活。”
“小澜。”他抬头看向林安澜,“我该答应她吗?你觉得我该答应她吗?”
林安澜眨了眨眼,“我不是你,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问你自己,你想和她走吗?想还是不想?”
蒋旭没有说话,他清楚,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不该走,可是那是他亲妈,她现在好不容易回来,想要带他一起离开,他怎么能拒绝呢?
他太乱了,偏偏蒋莉瑛又不愿意给他时间,催促着让他赶快收拾东西,赶快离开。
“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了。”蒋旭突然道,“你生气了对吧,我知道的,你走的时候生气了。”
林安澜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好,“我是生气了,气你威胁我,逼着我做一个选择,但是我是你的朋友,所以一旦你遇到重要的事情,你需要我,我也不可能彻底不闻不问。”ωωω.χΙυΜЬ.Cǒm
“对不起。”蒋旭低声道。
林安澜摇了摇头,“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知道。”蒋旭迷茫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说程峰是我爸的是她,现在说程峰不是我爸,她是骗我的的也是她。抛下我的是她,现在要带我走的也是她。可是她已经结婚了,和那个男人,我现在过去,算什么呢?”
“那就别走了。”林安澜道。
“但是……”蒋旭不忍心,“她是我妈妈啊,我只有她这一个亲人。”
“那就和她走吧。”林安澜道。
蒋旭转头看他,“如果是你,你会和她走吗?”
林安澜笑了一下,他平静的看着蒋旭,温柔道,“蒋旭,你不是我,所以我的想法给不了你任何参考。”
“如果是我,从她走的那一刻,我就会忘记她,就像她抛弃我一样抛弃她。我不会自甘堕落,更不会不停的想要知道她的消息,想要她来见我。我也不会贸然的去认程峰这个父亲,去渴望本来就不属于我的那些亲情。感情这种东西,是相互的,如果对方不爱我,那么,即使我把我的性命给他,他也不会珍惜,所以抛弃我的人,不爱我的人,我都不会向他们付出感情。”
“但是你不一样。”他看着蒋旭,理智又平和,“你还对他们报以希望,所以你现在在纠结犹豫,本质上,你其实是想和她一起走的不是吗?”
蒋旭没有说话,他似是被说中了心事,又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想走就走吧。”林安澜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不后悔就好,孩子嘛,总是渴望父母家庭的温暖的,你想要和你妈生活在一起,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可以拥有。”
“可是她已经结婚了。”
“那你也还眷恋她不是吗?”林安澜问道,“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希望她能再次出现,现在她出现了,你的努力也没有白费。”
“小澜,我不想离开你。”
“那你就要做选择了。”林安澜看着他,温柔又包容,“选择留下来,或者选择和她一起。”
蒋旭沉默着,说不出话。
“很难吧。”林安澜道,“所以我说,我不喜欢做选择题。”
“你希望我留下来吗?”蒋旭看着他,认真道。
“我希望你能遵从你的本心。”林安澜戳了戳他的心口,“不要后悔,也不要在选择后难过或者再次堕落。”
“不管你选择哪一个,都是正确的,没有人会怪你,只要你自己能把自己未来的人生过好就好。蒋旭,我一直都很希望你能从你母亲离开的悲伤中走出来,希望你能明白,你的人生不是为了你妈,更不是为了你爸,当然也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你首先要自己对自己负责,这样,你才对得起你自己。”
蒋旭看着他,眼睛慢慢的湿润了起来。
他握住了林安澜的手,痛苦的看着他。
林安澜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室内一片安静。
蒋旭在犹豫他的未来,林安澜陪着他静默的坐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慢慢亮了起来,有晨光照了进来,蒋旭转头看向窗外,那里一片光芒。
他悲伤的看着,许久,才道,“我放不下她。”
“我是不是很懦弱,明明她都抛弃了我一次,我还是放不下她。”
林安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安慰他道,“这很正常,你是她的儿子,你从小到大都和她生活在一起,你依恋她,这很正常。”
这简直太正常了,亲情总是这样,多得是父母被孩子伤的遍体鳞伤,却怎么放不下自己的孩子,也多得是孩子被父母伤的伤痕累累,却至死也想要父母的一句爱。
林安澜能理解,也能接受,像他这样狠心的人终究不多,蒋旭从来在亲情方面都不是一个狠心的人,所以他会选择和蒋莉瑛一起离开,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去吧。”林安澜笑道,“去和她好好生活,如果她对你好,你就对她好,如果她对你不好,你再离开她也不迟,你的未来在你手上,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也不要再难过了。”
“小澜。”蒋旭一把抱住了他。
林安澜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道,“没事的,你也可以给我打电话发微信,我总是在这里的,寒暑假你想过来找我玩,也是可以的。”
“对不起。”蒋旭低声道,“对不起。”
他知道林安澜是希望他可以放开的,放开他的母亲,放开曾经,可是,他还是选择了他的母亲,放弃了林安澜。
林安澜拍着他的背,“没事的,不用道歉,这很正常,换成我,我也会选择我爸妈的。”
这世上,亲情会和爱情都是有排他性的,有唯一性,只属于你,专属于你,可是友情没有,所以每一次,在遇到亲情爱情的时候,友情都会被迫放弃。
这不是朋友不够重要,而是人的一生,陪你前半生的是父母,陪你后半程的是爱人。
朋友很重要,但是却被迫不是最重要。
林安澜想起了小乔,那个他在福利院认识的最好的朋友,可是,当林父林母来福利院带他走的时候,他也是告别了小乔,和自己的父母离开了。
人生就是这样,不是自己告别别人,就是别人告别自己,不断的分离又聚首,聚首又分离,然后,去向另一个终点。
他和蒋旭,也只是经历人生中最普通的分别罢了。
蒋旭哭了一会儿,这才从他的肩头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看着他。
“我不会告诉程郁了。”他说,“你也不用和他分开了,你说得对,选择题太难做了,我不应该逼你到这种地步的,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林安澜轻笑,“那我这次和你说没关系,你不用在意。”
蒋旭的眼泪瞬间又下来了,他点了点头,难受的看着他,“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吗?”
“当然。”林安澜从桌上抽了张纸,帮他擦了擦眼泪,“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蒋旭一个劲儿的点头,狠狠抱紧了他。
门外传来了蒋莉瑛的声音,“小旭,你和小澜谈完了吗?你赶快收拾行李吧,该走了。”
蒋旭没有说话。
林安澜拍了拍他的胳膊,“好了,你该收拾行李了,我帮你吧,然后我送你去机场。”
“小澜……”
“别哭了。”林安澜笑道,“都这么大了,还哭啊,又不是小时候了。”
蒋旭点头,擦了眼泪,勉强冲他笑了起来。
他们收拾的很快,林安澜回家换了身衣服,然后送蒋旭和蒋莉瑛去了机场。
蒋旭最后看了他一眼,冲他挥了挥手,进了安检。
林安澜也就挥了挥手。
他其实并不建议蒋旭和蒋莉瑛离开,蒋莉瑛这样的人,当不好一个母亲。
可是那是蒋旭的人生,不是他的人生,他只能给出建议,却不能要求对方去做什么。
再见了,我最好的朋友,希望你能在他乡一切顺利,希望你能生活如意,得到你想要的亲情。
林安澜转头往回走去,结果刚走了没两步,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靠在柱子上的程郁。
“走了?”程郁走了过来。
林安澜点头,“你怎么在这儿?”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不放心你啊。”程郁戳了戳他的脸,“蒋旭走了,你这么不开心啊?”
林安澜笑了一下,觉得他倒是挺爱吃醋,“毕竟这么多年的朋友呢。”
“哦,所以你昨天就让他抱了是吧。”程郁话语里的酸气简直要溢出来,“说好的给我的特权吗,转头就也给他了。”
林安澜:……
林安澜看着他说完,哀怨的小眼神立马飘了过来,一副自己负心薄情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
“那不是他都要走了,分别前最后拥抱一下,仅此而已。”
“衣服都哭湿了,还仅此而已。”
林安澜无奈,他这未来男朋友真的是男朋友还没落实,醋倒是一口没落。
“过来。”林安澜把他拉到了柱子后面,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飞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下可以了吧,给你换个特权,省的以后我爸妈抱我,你也觉得侵犯了你的权利。”
程郁震惊的看着他,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亲自己一下!
天啊,林安澜这是打算暗恋转明恋了!
这么明显,他是生怕自己看不出来啊!
程郁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什么的回头看去,操!蒋旭怎么就真的走了呢!快回来!这一幕你不看见对得起你是林安澜最好的朋友吗!
程郁看着林安澜,脸不觉有些烫,却又忍不住慢慢笑了起来,伸手在脸上碰了碰。
林安澜见他这样,也不觉笑了起来,“可以了吧,走吧。”
程郁跟在他身边,时不时低头去看他,暗自回味着刚刚的感觉。
他伸出手,拉住了林安澜的手,握在手里。
林安澜抬眸看他,程郁转头看向其他地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林安澜轻笑,默默握住了他。
这就很好了,他想,程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开心愉悦,这就很好了。
林安澜很满意,和他牵着手慢慢出了机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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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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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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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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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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