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这个外号的原因是因为江遇的父母是经商的,对这种词向来有些莫名的忌讳,连带着他也觉得裴苯的化学大佬亲爹给他起的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鬼才了,以致于他叫着叫着都有点叫不下去——每次一叫就想笑——干脆就想着让他少赔点儿,根据苯这种化合物的分子结构图,取六元环里的六元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外号。
他俩其实并不同校。
北城除开几所普通高中和乱七八糟的技校之外,一共有三所重点高中,彼此相亲,又彼此竞争。
除去之前在书店遇到的那尊叫顾知的大神所在的南高之外和文科相对偏强一些的七中,还有一所艺术挺牛逼的南艺。
而江遇跟裴苯,则正好就在高中之后毫无默契的各自选择了这么两所不同的学校。
至于原因嘛——
裴苯是为爱择校,江遇……则是为了赌气。
赌气的事情先不说,值得一提的是,北城除了江遇和顾知的传闻,其实还有一个说法。
那就是如果不是因为裴苯心有所属不爱出风头,一直都在尽可能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加上七中和南高的人数实在是比南艺多出太多,近水楼台的只把目光放在江遇跟顾知身上的人也相对更多的话。
那很可能北城的“文理双壁”,就会变成“文理艺三绝”也说不定。
不过这种说法也只是在南艺的学生间的稍微流传得广一些,反正现在的现实是只有双壁就对了。
江遇和裴苯的友情跟渊源来自于初中。
那个时候的江遇还没有开始表现出什么叛逆,不会有事没事的就出门召集着一些“小弟”三五成群的到处去纸醉金迷。
他当时才刚刚受了一点儿父母在背后交谈时的刺激,整天都在想着要怎么好好学习和提升成绩,做出一些能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情来,免得让他们继续看轻自己。
而在那种高强度的学习和努力的间隙里,他又偶尔会在觉得无聊和孤单的时候,抱着本书或是揣着个手机跑到楼下小区里人群聚集的地方,去听听吵闹的人声,感受一下家里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出现过的热闹气息。
主要地点一般都是在小区住户们聚集在一起跳广场舞的地方。
也就是在那里,因为正好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碰到裴苯的奶奶高血压病犯,顺手打了120把人给送到医院,还帮忙先垫付了医药费,守了人好几个小时,认识了随后赶到医院来的裴苯。
又因为正好发现裴苯和自己同校,还正好是大自己两届的学长,顺理成章的,就经常会在去看广场舞的地方闲坐的时候聊聊天。
再后来江遇为了跟别人打赌和自证,跳级跳到初三,又十分凑巧的跳到了裴苯的班上,就更顺理成章的和其发展成了关系还不错的好友。
加上他俩住一栋楼,还是楼上楼下的那种关系,裴苯的奶奶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一些江遇家里的事情,时常会叫他去家里蹭饭,完了又被江遇恳求着充当了其家里的做饭阿姨角色,来往密切,因此他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江遇的家庭情况,并在那几年的相处中,大概摸透了江遇的真实性情的人。
所以在“上辈子”的后来两年里,江遇再提起这个人,一直都是单方面的称其为半个发小。
这是前情提要。
而后续是——
江遇非常清楚的记得,今天应该是他跟裴苯在“上一辈子”里,最后一次见面了。
也是最后一次跟对方还算走心的进行交谈。
就在裴苯酒醒之后。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裴苯一个人在说。
后来好像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江遇垂着眼帘,拧着眉把当年的那段过往,认认真真的从脑海深处扒拉出来,仔细回忆了一遍。
是的。
他确定的点了点头。
在江遇的记忆里,裴苯出国以后过了不多不少,正好整整一年的时间吧,在高二的那个暑假里,江遇记得也是在他生日的那天,孟霄他们在江遇的生日聚会上突然又提到了今天,无意间说了一句“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裴哥都还在呢,转眼都过去一整年了”。
江遇才突然意识到,他因为突然忙于别的,跟裴苯竟然已经有一整年的时间没有联系过了。
于是他回去就给裴苯发了几条消息,一边开玩笑的谴责他连生日快乐都吝于给自己说一句,一边隐晦的询问对方近况。
但是裴苯没有回。
不仅如此,除了那几条之外,还有很多,很多江遇后来时不时想起来就随手发出去的消息,一直到江遇“重生”回现在的前一刻,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过任何的回复。
想到这里,江遇垂眸看着裴苯毫无反应的睡颜,眉心不自觉的皱得更紧,几乎快要蹙成一座暗含着不解和心塞的小山。
他就那么无声无息的站在那儿,抿着唇神色错杂的盯着裴苯看了片刻。
电光火石间,指尖微蜷,忽然一下子想起三年前的那天晚上,在他们并肩走到裴苯家的门前互相道了别,江遇转身按完电梯,正准备踏进去的前一刻。
“江遇。”
身后关到一半的大门猝然又被打开,裴苯莫名其妙的在身后喊了他一声。
“嗯?”
江遇还记得当时的自己,一点儿都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疑惑的转头,朝对方递出去了一个不解的眼神。
而现在把当时画面在脑海里一帧一帧的刻意放慢,仔细的回忆起来,他才猛然发现裴苯那个时候曾经欲言又止的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的时间,才收回目光轻轻的叹了口气。
“算了,没什么。”他说,“早点睡吧,再见。”
然后反手咔哒一声关上了门。
说再见就真的再见,从此再也没有跟江遇见过哪怕是一面。
[可是为什么呢?]
江遇有点想不通。
就在这时,让他想不通的人幽幽转醒了。
裴苯按着太阳穴从醉酒中醒转过来,眼睫颤了颤,半睁开眼在包厢里四下扫量了一圈。
才问:“都走了?”
声音因为醉酒而透着刚睡醒时的低沉和沙哑。
“走半天了,”江遇随口答了一句,朝他伸出手,“起来吧,该回家了。”
“嗯。”
裴苯应了一声,抓着他的手借力从沙发上站起来,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江遇的目光跟着扫过去。
22:08。
又被顺延了。他想。
自从他在书店因为莫名出现的顾知而耽搁了十分钟之后,后面的所有事情发生的时间,就都在被顺延,不由得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这不是在做梦的事实。
不过除了这个,好像问题也不大。
最起码“剧情”主线什么的都完全没变。
于是他也没怎么在意,只是不确定的又重新看向裴苯,悬在半空的手没急着往回收,而是问:“能走吗?需不需要我扶你一把?”
“不需要。”
裴苯摇了摇头,拨开他的手,一边捏着鼻梁缓神,一边抬脚往门外走。
“醒得差不多了。”他说。
江遇也就没再多说,跟在人身后也出了门。
两人乘着电梯从四楼到一楼,又顺手在门口招了辆出租。
一直到下了车刷卡准备进入小区,期间都没一个人先开口,主动找话题跟对方说些什么。
直到裴苯慢条斯理的收好门禁卡,若有所思的站在路边,盯着江遇的背影出了几秒钟的神,才几步跟上去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聊聊?”他问。
江遇一直在等着他跟上来,也在等他开口。
听见这话偏了偏头,像以前一样疑惑的看了裴苯一眼。
“聊什么?”他问。
“人生理想,”裴苯低头沉吟片刻,还是在后面又加了一句,“……和过去未来?”
“行啊,”江遇笑了笑,尽可能不动声色的应道,“没问题,聊你的还是我的?”
“当然是你,”裴苯白了他一眼,说,“我一向安分守己,又不像你那么胡来,有什么好聊的。”
“哎,你夸自己就夸自己,别一捧一踩的啊,”江遇学着“上辈子”的模样,装傻充愣的撇开‘胡来’这个重点,不怎么高兴的说,“我怎么了?我也还挺好的啊。”
“你好个屁!”裴苯偏头,没好气的啐了他一口,“别以为自己能在七中拿个文科第一就了不起——”
“是北城第一,”江遇插嘴纠正他,“谢谢。”
“……北城的文科第一,”裴苯转头瞪他一眼,着重强调了“文科”两个字,才转回头,更没好气的习惯性呛他,“还北城第一,真有脸说,人家南高的那位六门联考总分可比你高多了,是不是第一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大言不惭可还行。”
典型的无意伤人最为致命,非常生动形象的表演了一下什么叫做哪壶不开就偏提哪壶。
江遇:“……”
本来这话要是放在从前,没白天书店里的那一茬,他随便听听也就算了,根本不会太过在意。
但偏偏他今天正好莫名其妙的在书店里遭遇了南高那位事主本人的亲口贬低。
此时两厢叠加,差点没当场把这位从小就心高气傲,胜负欲强得不行的祖宗给点炸。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而且主要惹到自己的人也不是裴苯,所以江遇也就隐而没发,只是略微有些不服气的说:“文科第一那也是第一,理科的满分本来就比文科好拿,这可比性根本就不大好吧。”
想了想,又没忍住补了一句:“不就是是个第一么,要是让我去……”
“那你倒是去,”裴苯礼尚往来的截断他的话,在路灯下拿眼角斜睨着他,“嘴上说得容易,有本事你也去给我拿个第一。”
“我……”
江遇条件反射的就要张口接话,“我”到一半却又一下子反应过来什么,忽而闭上了嘴,默不作声的一边往前走,一边神色复杂的盯着裴苯看了片刻,才在行至一个已经远离了灯光,几乎都难以看清对方面容的地方,猝然停下脚步,幽幽的说:“你是不是又……”
后面的话因为猝不及防的突发情况,没能“又”完。
因为有个跟他一样在分神做别的事情的人,不长眼的和他直接迎面撞上了。
“抱……”
“不好……”
江遇本来条件反射的开口就要道歉,结果眸光一转,正对上同样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打算要跟自己道歉的人的视线。
江遇:“……”
几乎只是转瞬间,他原本还带着些许歉意的眼神就蓦地一变。
闷不吭声的把还没出口的那个“歉”字给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瘫下脸双手一环,就以一个充满敌意却又明显在尽力克制的姿态,抱着胳膊杵在那儿不肯再出声了。琇書網
要是能加特效的话,估计脑袋上能立刻就冒出个大字:冤、家、路、窄。
还是带着音效一个一个砸出来的那种。
对方:缓缓的打出一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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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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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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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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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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