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潜进这座城堡并且注意到站在房间正中央的银发恶魔，到对方突然停止说话、宛若野兽般的深黄色眼睛向四周梭巡，再到人类骑士紧张地把手放在武器上……以及面容冷酷到近乎残酷的恶魔倏然而至，头顶两只向后蜿蜒的漆黑的角划过一道暗沉的光弧，将蕴藏着不可战胜力量的指尖抵向他的咽喉——时间仅仅过了不到两秒钟。
仓促之间，凯佩尔只来得及抬起左臂，臂铠与恶魔的指骨相摩擦生出炽烈的火花。骑士表情骇然，在这一刻灵感如闪电般划过脑海——他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了！
两百年前传奇大恶魔梅尔维尔的埋骨之地，被称为‘天灾湮灭之丘’。
而眼前的恶魔和那位在帝国钱币上印着的形象实在是太像了。
他一时间没能想清楚二者的关系，但之前注意到银发恶魔穿着一件质地良好、一看就并非凡品的法师长袍，先入为主地以为对方应当是位施法者，却没有想到攻击往往会以出乎预料的方式和角度突然降临……
凯佩尔的头脑中一片混乱，反应却并不慢。在架住梅尔维尔突如其来的攻击之后，他右手猛然扬起，战锤锐利的一头从下往上砸向对手的下颚。
梅尔维尔轻松地后仰躲过这一波忙乱的反击，正准备一鼓作气将人扣住，却见人类骑士举起的锤子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响，泛着金属光泽的方形锤头突然向下掀开，露出一排黑洞洞的圆形枪口。
凯佩尔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锤柄处的扳机，战锤立刻变成了一个精妙的魔导装置，里面的附魔材料在冲出枪口之后燃起剧烈的青白色火焰，半秒钟之后轰然爆炸，和三四个低阶法师同时施展火球术的效果类似。
他借着爆破带来的冲击飞速后退。与此同时，战锤尖锐一端外侧的齿轮灵活地转动着、将细长的锤柄中储藏的‘弹药’送到枪管之中，随时准备第二次开火。
“有点意思。”梅尔维尔赞叹了一句，“这是人类法师的研究成果？”
他并未急着追上去，凯佩尔也不敢真的转身露出后背。骑士的双眼凝在恶魔身上，余光瞥见战场边缘的一头黑色……应该是梦魇吧，正踏着蹄子原地踱步，眼中幽蓝色的魂火明暗不定，似乎在斟酌评估着什么。
而在梦魇的身后，则站着他本次进入深渊的目标——两个目标，一个是布朗·阿米蒂奇，另一个恐怕就是那个被小恶魔拐走的人类女孩。
“应该说是门罗帝国的成果。”凯佩尔的口吻带着些许自豪，“提供设计灵感的人是埃尔维斯陛下，制造者是帝国法师议会的研究员们。”
“是吗，了不起。”梅尔维尔听到熟悉的名字，攻势暂缓开口求证，“谁让你来的？”
人类骑士不知道恶魔的好意，冷声道：“无可奉告。”
“啧。”梅尔维尔咂了下嘴，后脚用力在地面蹬了一下，整个人如炮弹般冲了出去和对面拉近距离。他在凯佩尔凝重的眼神里一边伸手架住战锤的锤柄让它无法开火，一边悠然说道：“其实你让我想起来我的一位故人。他平时总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别人开玩笑也看不出来，是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半精灵老顽固——我怀疑就是他把埃尔维斯带坏了。”
凯佩尔在巨大的实力差距导致的沉重压力面前摇摇欲坠、只能咬牙坚持才能面前承受住对手的攻击，梅尔维尔就像没看见他额头上的汗水一样，迈着有节奏感的步伐仿佛弹奏乐器一般落下手臂，然而每一次击打都裹挟着足以穿山裂石的力量。
银发的大恶魔连头发丝都没乱，在那自顾自地追忆青春：“不过那家伙也有有意思的地方，比如说他特别喜欢在严肃的场合讲冷笑话……话又说回来他本人到底知不知道那是冷笑话？”
“哦对了。”他最后陡然发力，直接将凯佩尔手中的武器对撞到脱手。人类骑士喘着粗气眼前发黑，右手手肘以下几乎没有知觉，手指不住地痉挛颤抖，耳中听见梅尔维尔说道：“我那位故人叫霍普，精灵语姓氏翻译过来是‘潮汐’，你听说过吗？”
凯佩尔：“……”
他的大脑嘎吱嘎吱运转，将这段话当中有用的信息提炼出来。
人类骑士还保持着防御的姿态，被汗水糊的模糊不清的眼睛望着笑眯眯地收回手的梅尔维尔，木然回答道：“他是我的养父。”
“好了，别那么紧张。”恶魔拍拍他的肩膀轻快地说，“下次要记得战斗前为了解状况进行的对话很有必要，以及要及时回答长辈的问题——这是礼貌。”
神他妈的长辈。
凯佩尔有气无力地看着他：“请问您是？”
“你不知道？”梅尔维尔诧异道，“之前布朗说我的名字还出现在了语文课本里。”琇書蛧
“……《纪念梅尔维尔》？我知道了。”凯佩尔叹息一声，“那篇课文要求熟读并背诵，我现在还记得一点，您想要听吗？”
“这就没什么必要了……”
五分钟后他们围成一圈，因为城堡里没有桌子也没有椅子，不管是传奇阶的恶魔领主还是帝国皇家卫队师团团长统统都得站着聊天，场面一度十分让人心酸。
而旁观了一场激烈的战斗的尸龙墨菲不知为何受到了比参战者还要严重的惊吓，在梅尔维尔看过去的时候差点一个激灵腿软到站不起来，让人疑惑于这条龙生前是不是太怂才会被赶出龙族居住的浮空城、跑到深渊这种GDP负数幸福指数为0的地方。
大概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平复心情，墨菲跑出去捡了几块相对平整的石头，又变回尸龙的形态用爪子抓着飞回来，放在厅堂里勉强充作临时座椅。
有那么一会梅尔维尔想让埃尔维斯给自己支付工资的时候用家具来抵。
生在物流不便又贫穷落后的偏远地区真是太难了。
凯佩尔稍微缓过来一点，转头对人类女孩说道：“你的朋友正在找你。”
“我知道了，谢谢您。”小姑娘细声细气地用深渊语说道，“那个，之前没有告诉大家我的名字，是因为我爸爸妈妈不认字、没有给我取过。”她坐在石头上局促地扭动了一下，“不过来到深渊以后，朋友们都叫我嘉莉。”
她抬起头，期待地看向凯佩尔，却见到红发骑士一脸懵逼，左眼写着‘我没’，右眼写着‘听懂’。
“……不好意思。”凯佩尔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你能再说一遍吗？语速稍微慢一点。”
“啊！对不起我不会说主位面的通用语！”嘉莉反应过来，小脸通红地捏着衣角道歉，“因为之前看其他人都听得懂，我就以为所有人都会我们这边的话。”
凯佩尔耳中：瀵逛笉璧锋垜涓嶄細璇……
后面太复杂，甚至没记住。
不过他多少看出来嘉莉是在道歉了，连忙阻止：“别啊应该是我说对不起，学了这么多年深渊语也没记住几个单词。”
说完一侧头看见梅尔维尔饶有兴致地打量他，脸上写着“让我看看是哪个小笨蛋外语考试没及格”一行大字。
凯佩尔：……
不是，这个恶魔是不是有点记仇过头了？
就算刚才没认真听他讲话，揍一顿这事还没过去吗？
梅尔维尔道：“我可以给你翻译，她说父母没给起名，朋友都叫她嘉莉。”
“是因为父母不识字吗。”凯佩尔低声道，“而且我注意到她腿上的伤口已经覆盖了一层元素结晶，恐怕已经在深渊呆很久了吧。”
嘉莉眨眨眼：“我和我妈妈都是从出生起就在这里呀，爸爸倒是从外边来的。我认识的小伙伴都是在深渊里长大的，那些后来才掉进来的孩子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玩。”
梅尔维尔帮她翻译完之后问凯佩尔道：“所以在人造传送通道关闭以后，这百年之内进入深渊的普通人就都回不去了？”
人类骑士犹豫了一下：“除非他们能达到中阶……不，哪怕是低阶法师或骑士，也有通过传送卷轴离开的机会。”
然而显而易见的是，嘉莉一点魔力适应性都没有，不出意外的话再怎么努力也只会是个法师学徒或骑士侍从。
银发恶魔扭过头安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一个不争气的晚辈，让凯佩尔感觉到一阵不自在。
“百年以前全种族协议通过废置深远通道，难道就没有说这些流落在深渊的主位面生物要怎么办？”
“我们一直在努力尝试，阁下，帝国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位她的子民。”凯佩尔苦笑一声，“或许您觉得一百年以前的智慧种族们共同定下驱逐深渊的决定有些过于草率和鲁莽，但事实上根据史料记载，那时每隔一两个月主位面就会发生一次大型天灾。洪水、山崩、雷暴、冰雹……这些恐怖的灾难接连爆发造成至少数十万普通民众的死亡，那几乎是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了。”
“在我们决定剪断深渊通道，彻底将两个位面分隔开以后，天灾频率的确是在缓慢下降，到现在已经是每隔几年才会爆发一次小型天灾的程度。”
“至于那些不幸掉入深渊中的人，最开始我们是没有办法……但其实近几年，帝国已经在试着重新建立一些相对稳定的一次性通道，将那些流落在外的普通人接回去。”
说到这，他有些沉重地看了一眼根本不知道这些内容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的嘉莉：“但最终失败了，不是不愿意，而是没有那个能力。”
旁听的墨菲用和自己性格不符的低沉嗓音问道：“我没听懂，为什么不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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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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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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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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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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