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莎脸上的震惊渐渐转为绝望。
她立刻松开了伊提斯的手,向后退去,背脊撞在了船舷上。
伊提斯问她:“我自己脱?”
穆莎怒道:“您闭嘴!”
她伸出手,扯起伊提斯的衣领。
后者微微弯下身方便她动作,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穆莎看着那领口的一线精致锁骨,心跳漏了一拍。
她手指有些颤,哆嗦着扣了好几次,才把那一枚扣子扣好。
“你喜欢穿着衣……”
穆莎凶巴巴的吼他:“闭嘴!”
她背靠着船舷,手脚都发软。
在她滑落下去之前,伊提斯抬手将她捞进了怀里。
穆莎挣扎了两下,就任由他摁着脑袋了。
这种时候,连呼吸都带着灼烫鼻腔的温度。
穆莎觉得,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红,说不定能和红苹果相媲美。
她每次和这个神相处,他都会用独特的逻辑把她带进诡异的节奏里。
她前一秒还在生气,后一秒就震惊,紧接着就是戳心又戳肺的,让她几乎窒息的难过和感动。
她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在伊提斯的节奏里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被他带着跑。
穆莎怀疑,伊提斯是在拉低她的智商,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她。
她已经不止一次被伊提斯气得跳脚,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讲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她埋头在伊提斯怀里,任由那一抹凛冽的冬雪气息,抚平她呼吸里滚烫的热度。
过了好久,她才觉得,自己能正常开口说话了。
穆莎说:“……我喜欢您的,真心实意,真情实感。”
伊提斯无辜道:“但你刚刚说,你贪图……”
穆莎恼羞成怒的打断了他的话语。
她问:“喜欢您和贪图您的美色,这很矛盾吗?”
伊提斯问:“那我还是愿意把美色给你,你为什么要把我的扣子扣回来?”
穆莎气急:“……”
她在竭力克制自己不找砖头丢他。
就在穆莎被他逼迫的无路可走之前,救世主终于出现了。
银尾的人鱼神子从海面上浮出来,他仰起头,看着站在船舷边的那两个非人类。
洛蒙说:“父神,我有些事情想找您。”
他看见,伊提斯似乎并没有想要理会他的样子,仍然在背对着他。
但下一刻,那位清冷的神明,就被黑发少女推开,不情不愿地朝他看过来。
神看过来的那一瞬,周遭的风景瞬息变换。
从那碧蓝海水和灿金沙滩交叠的海岸,到日月同缀于天,星河倾垂,彩色流光逸散的云上之国。
洛蒙所处的那片海,变成了缥缈云雾间的一块青蓝水镜。
而那站在船舷边的神,也已经站回了他镂空雕金的座椅之前。
他漫不经心地低垂下眼帘,轻轻推了一把被他带上来的穆莎,将她推到了神座上。
被场地魔法惊到的穆莎十分茫然,但她仍然顺从着伊提斯的意思,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虽然她知道,她不该坐这个座位。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纠结于此的时候,她现在还是不要分走伊提斯的注意力为好。
她应该让这正要谈话的伊提斯和他的神子,好好的把事情说完,再去纠结这些事情。
这时候,伊提斯才淡淡地,朝人鱼扫过去一眼。
洛蒙触及他那双清冷银眸的一瞬,就低下了头。
那是一双不可直视的双眼。
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物,有资格映入神明那双万物无生,寂寥漠然的清冷银眸。
只是片刻的对视,洛蒙就感觉到,仿佛有巍峨雪山压上了背脊,要将他的每一寸骨骼碾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目光比以往都要冷冽,几乎要将他尾巴上的每一片鱼鳞都刮下来。
空灵的声音,如同这世间最华丽的乐章,从那亘古又久远之地响起,穿过了时空的洪流。
“不行。”
洛蒙抬起头,只一瞬,双眼便被刺痛。
他眨去眼中漫上的薄薄水雾,说:“您连听都没听我说!”
伊提斯雪白的衣袍垂落在雾气缥缈的流云之间。
他淡淡地说:“听和不听,没有任何区别。”
洛蒙急切的开口:“我”
“你僭越了。”
这些日子里,清冷又随和的神明仿若错觉,此刻,他又变回了高高在上的,不可触及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洛蒙也还是将他的话说了出来。
他今天来谈话,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要忤逆他最尊敬的父神。
“父神,我想上岸,我想拥有双腿,我想变成人类,我想要去往戴安娜的身边。”
“作为代价,我愿意主动放弃神子的身份。”
坐在伊提斯背后的穆莎,听见这些话,心情有些复杂。
她之前以为,洛蒙爱的是他的故事书,不是人类公主。但现在,她却无法再确定这个想法了。
爱这东西实在奇妙玄幻。
戴安娜公主对洛蒙的喜欢,在海下世界被消磨殆尽。
当然,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洛蒙在一起。她也说过,就算那位神子为了她走上岸,他们之间也没有可能。
但是,已然知道了戴安娜公主想法的人鱼,却仍然要选择走上岸。
他要放弃他的身份,从生命漫长,高高在上的神明之子,变成一无所有的人。
他太蠢了。
穆莎轻轻地摇了摇头。
戴安娜还喜欢他时,这种行为或许能够感动她。
但是戴安娜不喜欢他了,代价如此大的行为,带来的决然不是感动。
那位公主是非常清醒的人,不是恋爱脑。
她不止不会被感动,还会觉得,洛蒙就像一块自己贴上来的,给她带来无数烦恼的狗皮膏药。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这种行为并非无私和付出。
洛蒙根本不是在放戴安娜自由,他的行为,不过是一种变向的绑架。
他放弃身份,把自己变惨,只是会施加给戴安娜公主责任和压力。
看啊,一个神子,为你变成了人类,你仍然不爱他吗?
他的爱情,实在是太沉重,太让人疲惫了。
穆莎一边感慨着,一边伸出了手。
她轻轻捏起了伊提斯柔软的银白色发丝。
她现在有点理解,伊提斯之前为什么会觉得,她很有可能不是真的爱他了。
明明是相似的局面。
洛蒙和戴安娜走成了死局,成为彼此生命的负累,分开绝对比在一起过的好。
她和伊提斯却走出了活路,她以前每天都在骂这个狗比神,希望他消失,还自己一个平静的生活,现在却觉得有他在身边实在太好了。
只能说,爱情这东西确实有够奇妙。
难以具体描述,难以涵盖,相似的情况却会产生全然不同的结果。
这时,一只手摸上了穆莎的脑袋,将她从思想的世界拉扯回来。
接下来,一股柔和的风裹上她的身体,将她从这仅属于光明神的云上之国卷走。
穆莎茫然的出现在了甲板上。
银色的小蝴蝶飞了过来,落在她的肩膀上。
她很快就回过神来了。
她大概能猜到伊提斯把自己送走的原因。
神明和神之子之间,想必要发生一段不适合她听的谈话。
黑发少女离开之后。
神国的氛围就不再有半分的和缓。
清冷又空灵的声音响起。
“放弃神子的身份?”
神霜雪一般的睫羽低垂着。
那纤长浓密的小扇子之下的银色眼眸,也是一样的清冷漠然。
仿佛极北之地,空旷的,白茫茫的雪原一朵花,一粒种子,甚至生灵万物的踪迹,都完全被掩没在雪下。
洛蒙说:“是的,我愿意放弃神子的身份”
伊提斯没有允许他说完这句话。
“你想放弃的,不是神子的身份,是你的责任。”
“你是吾的造物,不是吾的孩子,这世上也从来不存在神明之子这个身份。”
洛蒙怔住了,他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的父神。
他被刺痛了双眼在这神国之内,无人可以直视光明。
一滴泪从眼眶中涌出,自脸颊的边缘滴落。
眼泪化为滚圆的,名贵又清透的宝石,落入那砸不出一丝涟漪的水镜之中。
即便流泪,他也没有挪开眼睛。
他直视着光明,久久没有移开目光,似乎想要就此灼伤自己的眼睛。
“你忘本了,洛蒙。”
“吾创造你,是为了让深海之下的世界有一名守护者。”
“吾允许你以神子自居,是因为你履行守护者的职责,需要这份声誉。”
就像圣城的圣子,圣灵街的守树人莱伊。
他们各自拥有职责,比起神明之子,更像是神明之臣。
他们是拥有功能的造物,而不是被创世神喜爱的孩子。
神给予他们的一切,皆是因为,他们在履行着各自的职责这也是他们的存在意义。
伊提斯的话,毫无疑问是在告诉洛蒙:一直以来,只是你把你自己,当成了我的孩子而已。
神明没有子,只有臣。
他与这世间的万物,皆是造物主与造物的关系。
神之子敬他,爱他,将他视作父亲。
但是,在神的眼中,这些神子从来都不是他的孩子。
伊提斯说:“万物皆有其存在意义”
“如果你放弃你的责任,吾创造你的意义,又是什么?”
那发色灿金,面容和神有着三分相似的神之子,精致的面庞上带着泪。
他仍旧直视着那至高无上的存在,任凭眼泪淌落,任凭双眼被光明灼伤。
洛蒙呆呆地望着他。
神明的身影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那清冷又空灵的声音,如同在宣判罪行一般,公正无私,无情又无心。
“责任并非权力和地位,责任是不可放弃之物,洛蒙,记住你的本分。”
“倘若你放弃责任,吾创造你,你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洛蒙抬起头,仰望着他生命的前八千年里,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至高神。
创造他的神明,亲自否定了他的思想和灵魂。
他不过是个造物,除了履行职责之外,就再无意义的造物是工具,不是孩子。
洛蒙想要反驳。
但他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要如何,与将他视作物品的神,去谈判生命的意义?
他要如何,去向神诉说,他真的很爱人类的公主?
神不会在意,造物有没有自己的想法,爱不爱人类的公主。
说不通的。
他们之间,完全说不通。
他不过就是一条厉害一些的人鱼。
他永远无法去动摇,改变那伟大的,至高的神明的想法。
交流的前提是能够理解。
可是,他去看那神明的时候,只能摸到冰川的一角。
他永远无法揣测神明,永远无法理解神明,神也不愿意去理解他。
揣测不了怎么办?
理解不了怎么办?
那就不要再揣测,也不要再理解,只要乖乖地听取神谕就好。
毕竟,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他也反抗不了。
洛蒙低下了头颅,说道:“我记住了,冕下。”
他对伊提斯的称呼,再也不是“父神”。
维持了八千年的假象被摔碎。
最无情冷漠,最锋利的真相,割断了所有的温情和自以为是。
也割碎了他的心,他的灵魂,和他的思想。
洛蒙记得。
莱伊在别人面前,总是称呼伊提斯为父神。
但那个树精灵一旦到了伊提斯面前,就只会喊他“冕下”,不会称他为父。
他曾经不明白莱伊为什么这样,但现在,他终于懂了。
圣灵街的守树人,金叶之树的精灵,只是比其他的造物,其他的神子更加清醒罢了。
也许,那个最年长的树精灵,也经历过相似的事情。
实在是太悲哀了。
他们的父神,被整个世界深爱。
他的造物们敬他爱他,那无数个信仰着他的信徒们,也敬他爱他。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花一叶,一草一木是不爱他的。
但是,这位被万物所爱,视为父亲的神,却从来不爱世界,不爱万物。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凭什么呢?
洛蒙想:凭什么呢?
这样无情冷漠的神,凭什么得到爱?
穆莎在船舱里等了很久。
她等着等着,就从下铺蹿去了上铺。
船舱里的房间有限,她和伊提斯住的是同一个房间,床是上下铺。
伊提斯从来不睡觉,要床也没用。
穆莎理所当然占据下铺,不开心了再去睡一睡上铺,一个人睡两张床,相当膨胀。
穆莎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伊提斯回来。
她抱着枕头打了个盹,决定先睡一觉。
但是,她忘了有一句话叫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面容精致的黑发少女眼角带着薄红,银灰色的眼眸里盈满了水光,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ωωω.χΙυΜЬ.Cǒm
她呼吸潮热,口齿不清的喊着伊提斯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咬的软软糯糯,像极了勾引和诱惑。
而那个人喊她的声音,也带着喑哑和迷醉:“莎莎……”
就在这时,与之重叠,相似却又不同的声音响起了。
那道声音清冷又空灵,直贯梦境深处。
“莎莎。”
“莎莎?”
穆莎猛地睁开了眼睛,她身上挂着一层薄汗,热的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深呼吸了两次,稍稍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出汗之后的湿冷。
伊提斯抬起手,清洁的神术洗去她的汗水和眼泪。
他弯下身,怜惜的摸了摸少女的头发,说:“你梦魇了。”
穆莎撑着床坐起来。
她把梦境和现实分的很开,否则,她见到伊提斯的一瞬间就要跑了。
当然,能不能跑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做了这样的梦,她心情还是稍稍有些复杂的。
她看着伊提斯,眼中还带着将落未落的泪滴,嘴巴也不自觉地瘪着。
她问:“您和洛蒙谈完了?”
伊提斯轻轻地颔首:“早就谈完了,我刚刚在深海检查这边的法则。”
他拿起手帕,轻轻地拭去少女眼角的泪滴。
“听见你一直喊我的名字,我就回来了。”
穆莎愣了片刻,说:“那这边的法则,你检查完了吗?”
她是真的担心这个神恋爱脑,为了她把法则抛了伊提斯也真的干得出这样的事。
伊提斯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检查完了,没什么问题。”
穆莎又问:“那洛蒙……”
伊提斯说:“他不会上岸去找人类公主。”
他捏着穆莎的脸,低下头看着她:“你怎么一直问别人?”
穆莎眨了眨眼睛,她抬起手,也掐了一把伊提斯的脸。
她轻轻地说道:“伊提斯先生,您实在没必要吃您儿子的醋。”
伊提斯低头看着她,银色的眼眸里,一片清冷。
他淡淡地说道:“那不是儿子,那是造物。”
所以,这个醋吃的有理有据,完全没问题。
穆莎说:“都一样。”
伊提斯摇了摇头,他说:“不一样。”
他仿佛一个严谨的学术考据派,认真道:“对我来说,没有我的孩子这种概念。”
穆莎堵住了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否则,她就又要被伊提斯带进奇奇怪怪的节奏里了。
“好吧,就算是这样,您也没必要吃醋。”
“我爱的是您,只爱您一个,您不用担心我会爱别人。”
伊提斯轻轻地点了点头,穆莎才松开了捂着他嘴巴的手。
他问道:“你还睡觉吗?”
穆莎脸色一僵。
“睡觉”这个词,在不同人的思想里,有不同的意义。
现在,这个词语对她来说,简直是天雷滚滚,是灌顶的雷击。
伊提斯误解了她的不对劲:“怕做噩梦?”
穆莎:“……”
不,是怕做春.梦。
但是她作为一个要脸的人,不能承认这件事。
她严肃的点了点头,顺着伊提斯递出的台阶走下去了:“是的,我做了很可怕的梦。”
她找到了完美的借口:“梦里在等着您来救我,所以才一直喊您的名字。”
伊提斯轻轻颔首,说道:“原来是这样。”
他把黑发少女往床里面推了推,说道:“那么,我在你身边的话,你就不用怕了。”
“如果你遇到危险,我会随时伸出手救你,梦中的危险不再是危险,噩梦也就不再是噩梦了。”
伊提斯在这张单人床的边缘躺下。
那霜雪一般纯净的银白发丝铺开在枕上,又垂落到地上。
伊提斯伸手抱住了黑发少女,说:“我陪你睡。”
穆莎被抱了个懵逼。
伊提斯抚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哄她:“睡吧。”
穆莎:“!”
睡个屁!
她的春.梦对象,现在就躺在她的床上,一本正经的抱着她。
这让她怎么睡?这只能让她欲.罢不能,从在梦境里馋他身子,变成在现实里馋他身子。
穆莎憋屈又难过的被他抱在怀里。
这觉肯定是不能睡了,我还是在脑袋里馋你身子吧。
伊提斯茫然的眨了下眼睛。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向正趴在他胸口的小姑娘。
黑发少女那张精致白皙的面颊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闭着眼睛,呼吸绵长沉稳,看起来就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样。
伊提斯轻声问道:“莎莎,我给你讲故事,听不听?”
不听!别打扰我馋你身子!
穆莎依然还在装睡,丝毫也不知道心声出卖了她。
伊提斯是想把她直接拎起来的。
他想说,不用在脑子里馋。
但他还是放弃了
他想了想穆莎的脾气,戳破她装睡会有什么后果。
他一点也不希望穆莎生气,所以,还是别惹她为妙。
伊提斯摸了摸她的头发。
人类真是奇怪。
想要的东西都送到眼前了,却还是不肯承认自己想要,甚至还会生气。
这时,淡紫的薄雾在船上蔓延开了。
穆莎轻轻地睁开眼睛,问道:“这是什么?”
以她对神力的敏感程度,这种时候还装睡实在不现实。
伊提斯问:“起来看一看?”
穆莎点了点头,顺着他的手被拉起来,穿上鞋子走出了房间。
她走到甲板上,看着薄薄的雾气蔓延那是极为厚重的神力,厚重到快要凝聚出了形体。
金发银尾的人鱼立在水面上,他抬起手,淡紫的雾气便随着他的指尖流动。
那一个个暂时栖在岛上的人,都像是提线木偶一般站起来,一步一步地顺着铺开的木板走上船。
甲板上暂时停留的人们,也在这薄雾的引导之下,朝着船舱之内走去。
穆莎问:“认知干涉?”
伊提斯说:“这是我赋予人鱼一族的力量,他们能在精神上蛊惑神力不如他们厚重的人。”
“和认知干涉相同,他能操纵这些人,让他们做他要求的事情。也能介入所有人的记忆,修改记忆中的一切。”
穆莎愣了片刻。
她想,也许这条人鱼是懂得爱的。
他拥有这样的力量,却从未蛊惑过那位公主。
“海下世界的存在不该被人类知道,他会消去这些人的记忆,将他们送回海上。”
穆莎转过头,看向已经走上了船,双目无神的戴安娜公主。
伊提斯补充:“也包括人类公主的记忆。”
穆莎又看向,那浮在图阵之上,银色尾鳞倒映着月光,清冷又美丽的人鱼。
她发现,洛蒙的眼神冰冷又清醒,像是幡然醒悟者,再无从前展现出的幼稚与活泛。
这时,巨大的传送阵在船下展开。
那浮在海面之上的人鱼,向站在船舷旁的银发神祇俯首。
他恭敬又诚恳地说道:“冕下,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他又说道:“穆莎小姐,被冕下偏爱之人,愿您永远拥有这份荣宠,被光明永恒眷顾。”
直到那巨大的帆船消失在海面。
洛蒙才抬起头来。
他一挥手,浓重的水元素自海上汇聚,变成一片明亮的水镜。
水镜的那一边,是暂时待在了圣城,正在忙于帮瑟斯顿整理花草的守树人莱伊。
莱伊被赋予的,是看透人心的能力。
他只是看了洛蒙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树精灵问:“你还好吗?”
洛蒙撤去了下方的图阵,把自己沉进了海水之中。
“不太好,我很难过,很不高兴,我开始讨厌父神了。”
“我也讨厌他带在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又清醒又恶毒,跟他一模一样。”
莱伊问:“那你为什么还祝福了他们?”
洛蒙闷闷不乐地说道:“我讨厌他,但是也爱他,所以我希望他得偿所愿。”
“至于那个小姑娘……我真的很讨厌她,一点都喜欢不起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祝福她。”
莱伊笑着看他:“洛蒙,这个问题,就由年长的我来告知你。”
“那是父神所爱之人,所以,身为敬爱父神的神子,我们也同样要爱她敬她。”
洛蒙问:“你也讨厌她吗?”
莱伊否认道:“不,我挺喜欢她的。”
“她终有一日,能够让父神学会理解、爱护和尊重。”
人鱼潜进了海里。
莱伊问:“你做什么?”
洛蒙怒道:“烧童话故事书!都是骗人的!”
“王子和公主没能在一起,恶毒亲父和恶毒继母百年好合,和故事里一点都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理解、爱护和尊重。
这是伊伊神的必修功课,目前的成绩是不及格。
真的有在学。
67章那里,伊伊神照葫芦画瓢的学着莎莎的样子和小孩子相处。
然后骗走了人家小孩子手里最甜的一颗番茄喂。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一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吾心向阳15瓶;红花、沨、大人w10瓶;鸣蜩十六、41379154、盈缺5瓶;二十四、机智的咸鱼2瓶;艳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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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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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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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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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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