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到下,众人心中齐齐活泛起来,开始猜测太子妃蓦然离开,究竟是为何。
还没等他们猜测完,便有言官谏道:“殿下,大行皇帝新丧,太子妃身为子妇,怎可如此无视规矩与孝道,私自离去?”
韦王妃心知她家绡绡这么谨慎的人,若是没事,绝对不会就这样离开,此刻想撕了这人的心都有。
她正要开口,雍淮淡声道:“太子妃已有身孕,父亲生前记挂孙辈已久,太子妃这些时日也操劳多日,想必父亲不会愿意见她如此劳累。”
他这句话一出口,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殿内霎时寂静一片,连哭声都停了稍许。
皇太子夫妇成亲三年无所出,而东宫更是除了太子妃一个旁的人都没有,众人都觉得俩人可能是生不出来了,甚至有的人已经开始琢磨除服后要让太子纳妃。更有甚者,一些佞臣已经想着如何献妃邀宠的事了。
可现在突然告诉他们,太子妃有了身孕?一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认知像被颠覆了一般。
韦王妃等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呆愣的看着偏殿,久久回不过神来。杭榛张大了嘴,她刚才还在说着这个事,心中满是惋惜,没想到这就已经有了?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先前发声的那名言官立即道:“是臣妄言,还望殿下恕罪,殿下与殿下妃有子嗣,实是我大魏之福祉。”
朝臣们看他的目光跟吞了苍蝇似的,先前见他如此义正言辞,还以为是个刚正不阿大义凛然的,没想到竟这么快就跪了?这且不论,太子还未登极,他又不是东宫官,这人就迫不及待开始称臣。太子即将登极已经是不变的事实,如今又是大丧,没人有功夫去争论小的称谓问题,就由着他这么去了。
见状,群臣皆是鄙夷的看着他,南弘同韦王妃更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那人听到。南弘既是太子妃祖父,更是开国功臣,地位超然,没人敢跳出来说他二人如何,这场事就在一片低声嘲笑中过去了。
南知意有身孕,不便再处理丧事,雍淮便将东昌从跪在那的一群人中拎了出来,让她负责命妇的事。她去了前面,其余公主皆是艳羡的看着,只怕她的荣宠从太|祖起,要延续三朝了。
东昌被揪出来理事,人都是懵的,故去之人是她唯一的胞兄,她焉能不难过,早就已经在家中哭过好几回了。现下让她来接手丧事,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处理。
雍淮看了她一眼,道:“姑母,你去偏殿寻太子妃,她已经将事项都一一整理好了。”
听他这么说,东昌逐渐将提起的心放下了。xiumb.com
“什么时辰了?”南知意在偏殿睡了一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睁着朦胧的睡眼,去问身旁的侍女。
阿江忙道:“亥时了,朝臣同命妇大多都已经下去休息了,殿下还在正殿中。”
南知意皱了皱眉,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一声,“他可用过饭了?”
阿江摇头,“未曾。”她想起什么,又道:“殿下交代过娘子醒来便要用膳,娘子想用些什么?”
累了许久,南知意此刻听到吃的便有些反胃,闷声道:“随便吃点。”
她慢慢起身,行至门前,望向跪在殿中央的雍淮,仍旧笔直的跪在那,在殿中摇曳的灯火下,更加衬得他的身姿挺拔如松。
南知意鼻尖微微酸涩,接过侍从手中的胡饼、清粥和水,行至雍淮面前。
“饿不饿?”南知意将水放在他唇边,“先用些吃食。”
雍淮缓缓转动目光,喝了几口水,“阿绡,你先去休息。”他声音似烧焦的木炭一般干涩沙哑,说话时喉咙好似在灼烧一般。
南知意气得要命,打了他一下,“我不叫你喝水,你自己就不知道喝了?”
雍淮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南知意将粥和胡饼喂他用了,方道:“我先去偏殿用饭。”
“你回去用,这么晚了,顺带可以睡了。”雍淮定定的看向她,不容许质疑一般。
南知意想也不想便拒绝,“我晚上在这陪你。”
雍淮声音提高了几分,“阿绡!”他刚喊完,便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嗓子像被撕裂了一般难受。
南知意又气又急,急忙给他顺气,又让他喝了几口温水才放下心来。
殿内此时人影稀少,三三两两的人分散在殿中,如同鬼影一般暗淡,摆满的冰鉴令殿中温度低得出奇,初秋的风声在屋外呼啸,显得格外的凄凉哀婉。
“阿绡。”雍淮的声音低了下来,“这里冷,不必同我一起守灵,你回东宫,我放心些。”
南知意无奈道:“我就在偏殿睡就好。”她也不可能跪在这守灵,那还要不要命了?只是将他一个人留在这,她也做不到,只能留在偏殿中陪他了。
盯着雍淮用完了饭,南知意才施施然回了偏殿,她也没说让雍淮休息一会的这种话,这是他的父亲,对他事事躬亲,服丧是本分,她断然没有阻止他尽孝的道理。
退回偏殿后,宫女已经将膳食摆了上来,南知意粗粗扫了一眼,便觉得没甚胃口,连食箸都懒得去拿。
阿晋急得汗都冒了出来,好说歹说劝着南知意就着些青菜用了几口粥,南知意左挑右捡许久,才觉得那道瓜齑和蜜煎橄榄勉强可以入口,阿江见了,急忙拿了梅脯出来给她开胃。
瞥见案几上还有一碗嫩嫩的水蛋,南知意起了几分兴趣,疑惑道:“怎么还有这个?”她拿小匙尝了一口,味道竟然还不错。
阿江拍了拍脑袋,“瞧奴婢都晕了头了,这是殿下特意交代给娘子做的,既然味道好,娘子快趁热吃几口。”
百官与命妇连着在宫里哭了三日,一个个眼睛都肿成了核桃大,几乎要不能视物。
韦王妃望着她,只叹道:“阿婆也不求别的,你且注意好身体。”
南知意有些无奈,怎么一个个都觉得她好像是个不注意身体的人似的,却还是点头答道:“我省的,阿婆你放心吧。”
......
雍淮尚未登极,如今仍旧住在东宫,有时在太极殿中处理政务。那日侍从对他说过姚丽妃的异常后,他便已经命人盯了好几日,联想到姚大娘作为宫奴不过跪了一个时辰便被扶下去休憩的事,他直接派了人过去给姚丽妃院中一干人把脉。
起先姚丽妃再三推诿,奈何这是他直接下的令,太医不敢违背,强行把了脉,得知的结果便是姚大娘业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因是秋日,衣衫厚重,才无人发觉。
“把人带过来。”雍淮将属下呈上来的奏报扔到一旁,沉声下令。
很快,姚大娘便被带到了雍淮面前。
姚大娘满面仓皇,直接跪俯于地,“殿下,奴婢腹中孩儿......”
雍淮端坐于大殿上方,居高临下的俯视她,“是谁的?”
“是、是陛下的......”姚大娘声泪俱下,“殿下,我腹中的孩子,是大行皇帝的血脉。”
她跪在那,诉说着这个孩子的生父是谁,一脸的惶恐与不安,令人一下子便会相信她的话。
雍淮勾唇笑了笑,“是吗?”他父亲才刚崩逝,便有人迫不及待的来给孩子找父亲了?
这时日算的也好,四个月前,他父亲将将病倒,确实掰扯不清到底是谁的。大行皇帝的血脉,说出去,多引人动容?她如果说这个孩子是旁人的,只要那人否认了,那便不是,可大行皇帝如何能开口说话?
“是,自然是,奴婢如何敢欺瞒殿下?”姚大娘看着雍淮,眼神诚挚。
雍淮阖眸,“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可饶你不死。”
他明明是平静的说着话,姚大娘却从其中听出了一丝残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殿下。”
她咬了咬牙,肯定道:“是大行皇帝的。”
雍淮全然不信她这鬼话,如若真是他父亲的,为何四个月大了阖宫上下无人知晓,直到崩逝也不肯说出口来。
“带下去。”雍淮眼神微凛,神情冷峻,不给她一丝一毫求饶的机会。
侍从匆忙上前,拽住姚大娘的胳膊,一左一右将她带离了太极殿。
看着她的背影,一股戾气从心头涌起,雍淮直接踹翻了放置奏报的桌案,向外行去。
姚大娘被带走后,姚丽妃惴惴不安许久,终究也冲了出去,追了一会,又调转回来,“去东宫!”
她的宫人脸上都浮起一丝害怕的神色,姚丽妃冷笑道:“不过去东宫而已,就怕成这样?有老虎狮子要吃了你们不成?”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侍从们只得硬着头皮扶她往东宫去,她也没携皇妃仪仗,而是直接步行去的东宫。
一名宦人看着她远去,站在原地权衡良久,猛地跑向太极殿的方向。
南知意才起床没多久,正在丽正殿外面散步玩,听说姚丽妃求见,便有些好奇,“她一个人来的?没带她侄女?”她到现在都还记着姚丽妃想把她侄女送进东宫的仇呢。
侍从答道:“丽妃带着她殿中的宫人一齐来的,约莫有十来个人。”
“哦。”南知意不情不愿的说:“让她进来罢。”
侍从得了令,匆匆出去让丽妃进殿,南知意并未让她近前,俩人之间的位置隔了一丈多远。她还是很惜命的,何况如今不方便动弹,就更要保险为上了。
姚丽妃进内,先行给南知意行肃拜礼,“妾参见太子妃。”
“丽妃不必如此。”南知意容色淡淡,并未因她的恭谨有丝毫动容,“有话直说便是。”
姚丽妃苦笑道:“太子妃未必懂我们这样人的苦楚。”她看了一眼南知意并未显怀的小腹,“太子妃是储妃,未来的皇后,无论是否有自己的子嗣,都是这大魏的女主人,可我们就不一样了。”
“我们这样的妃嫔,陛下喜欢时,外人瞧着百般风光。可若是没有儿女,随时都有可能殉葬。”而正妻,无论是否有子嗣,皆无需殉葬。
南知意眉梢微动,对她说:“大行皇帝并未下旨让你们殉葬。”
那是因为他那时候已经病的根本就没有办法下旨!
姚丽妃忍了许久才没将这句话说出来,“可殿下会如何待我们,还是个未知数。”先帝未曾亲自下旨,而新帝下旨令宫中一众庶母殉葬的事不胜枚举,还能给他省一笔养人的钱。
南知意听她说了半天,也是有些云里雾里的,“所以丽妃到底想说什么?”若是仅仅为了殉葬的事,她倒是可以劝说雍淮莫要如此,毕竟殉葬这种事太过残忍,她也看不下去。可她说了这么多,俨然是有话尚未引出,南知意有些不耐烦起来。
“太子妃,我侄女腹中的孩子,是大行皇帝的血脉!”姚丽妃猛地抬头,“那是殿下的亲弟妹!”
雍淮从殿外缓缓步入,冷声道:“什么东西也敢同孤攀扯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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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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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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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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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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