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之色从西边铺照下来,庭院中一片绮丽。数只鸟雀停栖在院中的榆树上,身影藏在其中,鸣叫声却一刻不停的传出。
侍婢们捧着食盒,从远处而来,既快且稳,一个个交头接耳的说着话,却并不敢有任何喜色。皇帝病重,别说宫中,便是朝中大臣,也不敢露出些许高兴的神情来。
行至殿门前,几个侍婢们齐齐闭上嘴,不再言语,悄声进了殿。
南知意刚洗完头,正趴在榻上,由身后侍女拿布给她细细的擦着湿发。轻纱披在她身上,宛若云霞缭绕,手里拿着几样孩子的玩具翻看,目光中露出几丝嫌弃来。
她轻轻转了转手里的拨浪鼓,清脆的声音传出,阿晋一面给她擦着头发,一面说:“夫人想的可真周到,将小大郎玩过的东西送来给娘子瞧瞧,将来也好早做准备。”
南知意抽了抽嘴角,哂笑一声:“呵呵。”
她娘什么心思,她还能不知道?不就是见她还没孩子,心里着急吗。先前家里明着想各种办法,被雍淮呵斥过,现在不敢说出来,只能送些小孩子玩过的东西,让她沾点气。ωωω.χΙυΜЬ.Cǒm
阿晋还想说什么,却被阿江给悄悄地踹了一脚,霎时不敢言语。
阿江嫌弃的瞥了一眼阿晋,这么大岁数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几人在内室说了会子话,侍女们已经将吃食摆放好,进来请她出去用膳。
数样膳食小巧而精致,南知意忽而问道:“殿下还在太极殿?”
女官回道:“是,殿下从辰时起便在了,一直未曾回东宫。”
南知意点了点头,皇帝病重,她作为儿媳自然不好侍疾,故而近来一切都是雍淮亲力亲为。不仅要侍疾雍林,更要处理政务,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白日在东宫的时间也少得可怜。
用到一半,钟声传来,众人大惊,南知意手中的食箸直接掉在了地上,蓦地站起身来,身子摇摇欲坠。
“娘子小心!”阿晋急忙将她扶住,而后又引着她慢慢坐下。
不过瞬息间,便有侍从狂奔入内,跪地禀道:“太子妃,陛下、陛下崩了......”
虽在听到那钟声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南知意还是免不了的头晕目眩,呼吸停滞了片刻。
“太子现在何处?”南知意看向侍从,颤声问他。
侍从回道:“殿下一直在太极殿中,陛下也在......”
听到雍淮就在殿中,南知意简直不敢去想他现在如何了,在榻上歇了一会,沉声道:“备辇,去太极殿。”
女官急忙下去安排仪仗,南知意又道:“一切从简。”
“娘子,先去换身衣服吧?”阿晋看着南知意身上的月白衫子,吩咐小宫女去取别的衣服出来。
南知意这段时日一直穿的低调,可现下这时候,自然是越素净越好的。
在侍女的服侍下,很快便换好了一身精白的衣衫,匆匆出了殿门,用了一半的膳食便直接丢下不管。阿江见状,悄悄的塞了几块糕点在荷包中,才跟着出去了。
正要登辇,便有一名年长的宫人跪俯在她面前,辨认一番后,她记起这人是东宫女史女官之一。那女史抬起头看着南知意,问道:“大行皇帝现下在太极殿中,太子妃可是往太极殿去?”
南知意神色遽变,呵斥道:“住口!”随后登上辇车,径直往太极殿去。
阿江冷笑道:“女史也是宫中的老人了,竟也这般不懂事?拖下去打!”
惩处完宫人,阿江迅速回了南知意身侧,小心翼翼问道:“娘子,可要去查她?”
“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面前作妖。”南知意脸色阴沉的吓人,转动着手腕上的玉珠,“即刻警戒宫城,任何人不许随意出入。”皇帝新丧,雍淮此刻恐怕连丧仪都没心思处理,更遑论想起这些事了。
一介微末女官,也敢打探皇帝同太子妃的行踪,更遑论她现在就敢直呼大行皇帝。大行之称,向来用来唤新丧未上尊号的帝后,丧钟是传来了,大家心里也都有数。可一切都还未有定论,如今正是宫中众人三缄其口的时候,她竟然直接将这称呼喊了出来。
普通女官,如何有这胆子,能做到女官的都是礼仪出众的人,怎么可能犯这样小的错。南知意轻轻敲打着辇车的车壁,若让她知道是谁,也别怪她心狠。
行至半路,前方突然出现一列人影,瞧见她的仪仗后,远远地给她行礼。
“太子妃万福。”姚丽妃从未见过太子妃如此阴冷的神色,简直跟太子如出一辙,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头低得更低了。
南知意未曾下车,只问道:“丽妃往何处去?”
“我欲往太极殿去。”姚丽妃眉头微蹙,哀愁的神色惹人生怜。
南知意点了点头,“好。”
看着渐行渐远的太子妃卤簿,姚大娘忽而抓紧了姚丽妃的胳膊,“姑母!”
姚丽妃心中正愁思万千,肚里百转千回的想着刚才的事。按理说,太子妃对她们一向虽客气疏离,却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冷淡态度,在她们这些宫妃对她行礼时也会避开三分,只受半礼。若说她以前是因为皇帝的缘故装的,那也没这个必要,毕竟太子就从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想得入迷,却突然被旁边人这样一拉,姚丽妃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将人不耐烦的挥开后,姚丽妃低声喝问:“你作甚?”
“姑母。”姚大娘整个人吓得一哆嗦,“我刚才找了东宫的封女史。”
姚丽妃霎时睁大双眼,一个耳刮子抽了上去,“蠢货!”东宫她无法插手,废了许多功夫才安插进去了一个末流女史而已,是留待以后用的。
可现在却被她这个蠢货给提前暴露了!
姚丽妃掐了掐手心,联想起太子妃刚才的态度,怀疑她已经发现了封女史是她的人,心中惶惶不安起来。
太极殿是前朝殿宇,位处皇城,想要过去,还得出宫城。姚丽妃是下了大决心往那边去的,不料到了横街外便被拦了下来,“东宫有令,宫中众人不许随意走动进出,请姚丽妃速速回宫,稍后各殿也会有禁军把守。”
禁军是想说命令是东宫那边传来的,可东宫之名时常代指太子,姚丽妃以为是雍淮亲自下令,被唬了一跳,也不敢再往皇城去。
......
南知意一路冲进太极殿偏殿,无人敢拦她,殿内寂静无声,她凌乱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嘈杂。
偏殿之内,俯在榻前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投向南知意。
南知意匆匆上前,行至他身侧,“雍、雍淮哥哥。”
“阿绡。”雍淮嗓音干涩,颤声道:“我没有父亲了。”
听到这一句,南知意心脏抽痛了一下,他年少丧母,青年丧父,人生苦厄莫过于此。她去抚雍淮刚毅的脸庞与泛红的眼角,半晌后,温声道:“还有我。”
是啊,他还有绡绡。
雍淮搂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丝,久久不曾言语。
南知意乖顺的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听着他沉稳而又缓慢的心跳声。
直至头发上传来一阵濡湿感,南知意惊了一瞬,却没有多说什么,静静阖上了眼眸。
待到雍淮平复许多,南知意才将刚才的事一一对他讲了,雍淮愧疚道:“是我不好,没及时察觉宫中有人心怀不轨。”他将南知意仔细看了一遍,问道:“可有受伤?”
“没有。”南知意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就受伤了,“父亲的棺椁......可要移至万春殿西侧偏殿?”
雍淮颔首,“到时还需将母亲墓室整顿一遍。”
南知意看着他眼下青黑与眸中密布的血丝,心疼道:“你先休息一会,其他的我去办。”
雍淮有些犹疑,皇帝的丧仪准备十分繁琐,他舍不得她如此劳累。
南知意推他,“你先睡半个时辰,我让宫人叫你。”
皇帝并未留下臣民举哀遗诏,一切皆需从头算起,所幸有太|祖丧仪为例,倒也好办许多。
南知意一一列好宫妃、宗室、百官、命妇、僧道、监生、百姓等人服丧的仪制,又让织造署和工部迅速将丧服布料颁发给官员,让他们自行裁剪。
皇帝崩逝,百官第二日仅在在含光门外哭丧,行过跪拜叩头礼后便回了家中或皇城中官署,并未进入宫城中。此时诸家也在紧急置办斩衰的丧服,以供服丧期间穿着。
大行皇帝崩逝第四日,正式成服,从雍淮起,宗室与宫人需服斩衰三年,确切地说是二十七个月。而朝臣命妇及百姓则以日代月,服斩衰二十七日。除服后,百官需穿素服二十七月,命妇同百姓的素服时日则少得多。
第四日,百官及外命妇入宫哭丧,南知意更要部署外命妇哭丧的诸多事项,忙碌至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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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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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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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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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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