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嗯了一声。
她上次帮世子爷解春毒就是在两个多月前,可她不是喝了避子汤吗?
“避子汤可以降低怀孕的几率,但总会有万一。”大夫解释道。
大夫走后,云郦怔怔地坐在圈椅上,她怎么会怀孕呢,想着,云郦游魂般地飘回自己房间,去床上躺着。门外的王婶子和小丫鬟阿翠交换个眼神,阿翠飞快地跑出去。
晚上王婶子给云郦熬了补身的鸡汤,云郦没心情喝,她思考了两天,第三日早,出门后就对王婶子道:“去给我请个大夫来。”
王婶子利落地去请了大夫,还是那日那个林大夫,云郦目的明确,请他给他开一副堕胎药,她虽没经过这事,可也清楚,孩子越大越不好流。
林大夫闻言,下意识瞥了眼垂眸立在一旁,表情惊讶的王婶子,道:“姑娘,你可想清了?”
云郦点点头:“想清了。”既然这孩子在意料之外,就让一切都回归正途。
林大夫表情为难:“可姑娘,你底子不好,宫内虚寒,若是流产,怕是以后再难有孕。”
这话让云郦一僵,王婶子也复杂地看向云郦,关心地叫了声姑娘。
云郦打小身体就弱,又在后娘手下讨生活,幼年颇受了些苦,国公府虽勉强养回些,可伤了身子骨的结果她倒不意外。
只难以有孕?
云郦沉默半晌,暂时让大夫离开了,她虽想回归正途,可若是代价是以后再也不能当娘,云郦不知如何是好。王婶子见状松了口气,只没想到第二天早晨,云郦卷土重来,再次让她请大夫。
云郦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不能只考虑自己,她没想成为一个娘,而且裴钰安既同意让她喝避子汤,想必也是不想要孩子的。
她不能只是给孩子一条命,而不负责他的未来。
她让大夫给她开一份落子汤,然后令王婶子抓药,王婶子劝了两句,见云郦态度坚决,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拿着药方出去。
不多时,她拎着药包回来,想起屋子里没煎药的砂锅,花时间跑出去买了趟,这才开始煎药。药还要煎大半个时辰,云郦坐在正厅里的圈椅上,安安静静地等着。
敲门声突然传来,阿翠跑着去开门,云郦也没心情去管是谁,直到阿翠又小跑着进来,低声说:“姑娘,裴公子来了。”
云郦愣住了:“什么裴公子?”
“就是那位长得很好看的裴公子啊,你说的贵客。”
云郦一愣,猛地起身走出正厅,她往小院走去,就看见裴钰安立在院门处,正往她身上看来。
云郦心头一跳,不等她说话,裴钰安已经大步走进,云郦深吸口气,只好让阿翠奉茶。
裴钰安坐在院里的石凳上,闻着厨房飘来的药味,云郦低着头问:“世子你怎么来了?”既然决定打掉孩子,那就不必给他说了。
裴钰安深深地看了她的黑漆漆的头顶良久,他身体忽然朝向她,语气里带着恳求:“云郦,你能不能把孩子生下来。”
云郦蒙了,她猛地抬起头,差点说不出话,“你,你怎么知道?”
裴钰安复杂地道:“那日我回府后,发现丫鬟将避子汤送错了,那药本来是厨房林木治肠胃的药,但我回来已经是第二日,再喝避子药也晚了。”
他解释得很仔细:“我想,我们第一次也没用药,应该不会这么巧。”两人初次的确没喝避子汤,那时云郦又惊又慌,身体还不舒服,他怕是也好不了多少,就忘记了。
“但我又怕那药和你症状不合,对你身体有伤害,便……便派人看着你。”裴钰安捏了捏眉心,“两个月没事,我早就放心了,可前两日扁余来买豌豆黄,发现铺子没营业,打听后得知你不舒服。”
“我就派他多问了些,然后就知道……”裴钰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态度诚恳。
说完这些,他起身走向云郦,然后在云郦膝前蹲下。云郦一惊,忙要站起来,他按住她的手,目光先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接着是她神色纠结的脸上:“云郦,我保证我会好好对他的。”
云郦心乱如麻,她没想到裴钰安会知道这件事,并且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她静默片刻,说:“世子若是想要孩子,定有很多人愿意给你生的。”
见她流产态度坚决,裴钰安搁在膝上的手握成拳头,面上依旧温良,他低头思度半晌,最后艰难地抬起头说:“其实有件事没告诉过你。”
“什么事?”云郦问。
裴钰安苦笑一声道;“我子嗣艰难。”
云郦闻言愣在了原地。
裴钰安说:“这是你没喝避子汤我也没多忐忑的原因。”原来国公爷的姨娘们争宠,害到了他,使他子嗣比正常男子难许多。
云郦惊讶地吸收他的话。
裴钰安又道:“且我娘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她想看见我的孩子出生。”
他语气卑微:“云郦,你留下他好不好。”
云郦脑子里一团浆糊,她低着头,都能感觉裴钰安看过来的灼灼视线,云郦竭力从纷乱的思绪中组织措辞:“世子,你可以娶妻的,奴婢能怀孕,将来的世子夫人……”若是世子娶妻生子,她的孩子又该如何自处。
裴钰安喜欢云郦,虽不知道有没有喜欢到愿意为了她违抗父母,娶她为妻的地步,但这不急,先把人纳入掌中,给他生了孩子再说。
思及此,他表情更加复杂:“云郦,其实还有件事,因为当初我父亲后宅不宁,争宠陷害防不胜防,我还留了些别的毛病,比如不喜女子靠近。”Χiυmъ.cοΜ
什么?
云郦思考裴钰安的话,他外书房婢女少,贴身伺候的丫鬟更是没有,身为世子爷,年过二十后院却干干净净。
思绪纷杂中,云郦又听裴钰安道:“而且你腹中的孩子,或许也很想来世间看看。”
云郦浑身一颤,她过的不好,所以觉得必须得对孩子负责,害怕孩子不想来到世界上,可若是孩子也想来呢?
云郦垂眸看着小腹,心乱如麻道:“我,我再想想。”
裴钰安不想将人逼急了,反正她只有乖乖给他生孩子一个选项,便暂时离开了。裴钰安岁离开,云郦却又两天没睡好,肚子里的孩子她是想要又不想要,可孩子的父亲坚决想要,且允诺会对他好。
男人的承诺不知靠不靠得住,可孩子会是国公府的公子或者小姐,自然能锦衣玉食。
云郦思来想去良久,没得到结果,这日扁余却来了,他说他没告诉裴钰安,自己来的,只对云郦说了几句话。
“云姑娘,世子很期待这个孩子,甚至得知你怀孕后就彻夜不眠地取名。”
云郦手摸着小腹,垂眸不语。
扁余又道:“你这两日没回赵家村,怕是不知,你的继母和继妹因为犯事,关入大牢,十几年都出不来。”
云郦一愣,她最恨的就是他们,只她也是个弱女子,比起仇恨,她更记得二姐临终前叮嘱的,要好好过日子,才最重要。
“至于你的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弟弟,世子想他们和你有血缘关系,没确定你的态度,不好处理。”
“世子在乎你肚子里的孩子,自然爱屋及乌。”
“不过,若是你打掉孩子,世子的性格会尊重你,但以后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孩子被你……”扁余话音一转,声音冷下来,“云姑娘,你也在外生活了半个年,应该清楚若是没了庇佑……”
云郦浑身一颤,她看着面目冷静,平铺直叙的扁余,明白他是在威胁她。她颓然坐下,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裴钰安性子好,可到底是尊贵的世子爷,不是个面团,随便任人揉搓。
云郦本来就在纠结,如此倒是很快做出决定,这孩子必须得生。
裴钰安得知云郦决定生下他后,激动地起身。
云郦冷静地提出个要求:“不过孩子生后,请世子照旧放我离开。”
她信裴钰安,也信昌泰郡主会好好照看孙辈,至于她,生下孩子已经是无奈之举,她不能因此赔上一生。
裴钰安眼神轻轻闪了闪,良久后,他眼睫轻颤道:“好,我同意。”
云郦松口气,但与此同时,她垂眸看眼小腹,心里忍不住愧疚。
“还有件事,我能继续住在国公府外吗。”云郦问。
裴钰安摇了摇头:“怕是不能,你若是在外头生下孩子,就是外室子的身份,不如跟我进府……”
他保证道:“到时候我会安排你离开的。”
云郦同意了裴钰安所言,她能为孩子做的很少,有一样便算一样,何况身为国公府的主子,他要安排一个人消失不难。
云郦进了国公府,裴钰安没安排她去住后院,还是在他的外院书房里给她安排了地方,当然房间比从前精美华丽的多,裴钰安说,等她以后月份再大些在安排她去后院带待产,云郦自然没有意见。
她怀这胎有些受罪,时不时地犯恶心,怀孕不好用药,都是食补,这就很看运气。
这两日云郦好多,裴钰安晚上回来,坐在灯光下目光温和地看着她的小腹,斟酌良久,忐忑问道:“云郦,我能摸一下吗?”
大夫说云郦怀孕快四个月,四个月的肚子应该有明显的凸起,云郦小腹却不明显,但大夫说部分人就是不显孕,她这个情况不少见,且胎儿健康,云郦就放心了。
她看了眼裴钰安,既然都决定生孩子,这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她也想将来他对孩子感情深些,她点点头。
裴钰安目光微亮,他起身走到云郦坐着的美人榻旁,他把温热的手章放到云郦小腹上。
除了那两次的缠绵,云郦还没在清醒的时候离男人这么近过,熟悉的竹墨香袭来,还有小腹处轻轻移动的大掌,云郦不由得僵了下。
裴钰安沉浸在欢喜中,似并没发现云郦的僵硬,他抬眸看向云郦:“没动。”神色颇为失落和遗憾。
他的态度自然,云郦那点僵硬褪去,她不由失笑道:“我都没发现他动过呢。”按理说四五个月就会出现胎动,不过大夫说有些动得晚,不奇怪。
裴钰安抬眸看着她问:“下次你能告诉我吗?”
云郦垂眸:“好。”
裴钰安笑了两下,眼神落在他隔着衣服搭在云郦小腹的手掌上,不甚满意地挪回目光,这之后他又温柔地问:“你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府里,可想出去走走?”
云郦眸子一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
如今已经入了秋,天气微寒,但比起夏日却是舒服许多。第二日午后,裴钰安就带着云郦去了京城有名的雁云山,雁云山海拔高,但山顶风光雄起壮丽,似乎和日月并肩,可摘星辰。
云郦上山一路,还有轿辇相伴,若是累了,便乘轿,是以到达顶峰不并不累。而到达山峰的时候正好快黄昏,五彩斑斓的晚霞似乎触手可及,橘红的落日前所未有的巨大,仿佛就在眼前,伸手可触。等金乌彻底落下,满天繁星伴着皎月登场,璀璨震撼。
云郦坐在山顶看着天穹,一丝困意也无。
裴钰安隔着半臂的距离,坐她身旁,侧身一眨不眨地盯着云郦。
云郦从没见过这么没的风景,心情很好,也不由得期待明早的日出,比起落日和星空,日出才是被文人骚客夸赞最多的风景,她扭过头:“世子……”
才开了口,她就对上裴钰安温柔凝视她的目光,漆黑的瞳仁地映出她的笑脸,仿佛她就是他最在意的珍宝。
裴钰安问:“云郦,怎么了?”安静带风的夜里,他的声音温柔得像蛊惑。
云郦心口哐哐一跳,她避开他的眼神:“没什么。”
裴钰安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继续道:“时辰不早,明日我们还要来看日出,现在回去休息可好?”
云郦自然没有不同意,她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后,跟着裴钰安回了暂歇的客房,第二日天没亮,就被人叫起来看日出。
丫鬟伺候犹带困意的云郦梳洗更衣,最后往她身上披件火红的斗篷,才推着她出门。
云郦怀孕后瞌睡就比较多,她打着呵欠走到门口,婢女拉开门,早就等候在门口的男子回过头,他一袭靛蓝色带流云纹的圆领锦袍,玉冠束发,面如冠玉,玉质天成。
裴钰安温声一笑,男子的声音带着点醒后不久的低沉,却又如水溅玉,好听极了:“云郦,我们走吧。”
云郦唇舌泛干,下意识低下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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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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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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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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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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