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秋晚一进门,就风风火火的说道。
“啥?”苏锦绣和一直埋首画图的白婉玲一起抬起头看向许秋晚。
然后两个人又下意识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诧异。
苏锦绣连忙搁下笔,快步走到白婉玲桌子边坐下来,还顺手帮许秋晚拉了张桌子,白婉玲则是殷勤的转身拿了许秋晚的茶杯就给她倒了杯茶。
做完这一切的两个人一脸求知欲的看向许秋晚。
许秋晚也急忙走过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脸八卦的说道:“我刚刚进厂子的时候,正好看见刘会计了,半张脸都青了,她说是摔了,但我看着,有指头印子,不像是摔了,倒像是被打了。”
“禽兽。”
苏锦绣忍无可忍的骂出声来。
白婉玲也忍不住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来:“这事儿本来还没个定论呢,他这一打,不等于不打自招了么?”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许秋晚又喝了口茶,她早上啃了俩葱油饼,这会儿正烧心的慌呢。
自从她哥从宋清华那边能买到粮食后,她们家的伙食就好了很多,至少她现在也能偶尔吃点干的开开荤啥的。
“不过,这事儿厂子里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她先看看苏锦绣,见苏锦绣不说,又看向白婉玲。
白婉玲连忙摆摆手:“这话可不是从我们办公室出去的。”说着,又捂住嘴,一副怕人听见的模样:“听说有人下班的时候看见了,副厂长和一个女人一起走在街上。”
“呵,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居然敢把人养在吊耳胡同,就该知道会有被认出来的一天。”苏锦绣闻言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也不想想吊耳胡同里有多少纺织厂的工人。”
听到这话,许秋晚和白婉玲都沉默了。
其实她们也想不通为什么孙副厂长要把人养在吊耳胡同里。
明明哪里那么危险,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不是么?
苏锦绣倒是能理解孙副厂长的想法,无它,完全是因为自负罢了。
这是男人的劣根性,他们信奉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就好比前世的时候,她曾经听她哥说过一个秘密,传言某富豪畏妻,却又受不了美□□惑,于是他想了个办法,在自家楼下置办了一套房子,用来金屋藏娇,经常半夜三更趁妻子睡着了到楼下去与美人颠鸾倒凤,就这样相安无事多年,一直到她来到这个世界,都没听说拆穿,那夫妻俩还一直是恩爱夫妻。
所以说,孙副厂长敢将人养在吊耳胡同,也不是没道理的。
无非是因为他不相信有人会发现罢了,可问题是,往往自信的人,都会死的特别快。
但是事实上,孙副厂长的想法并没有那么复杂,因为起初他把谈英带回京城时,和谈英还未有关系,他之所以将谈英安置在吊耳胡同,也确实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悲惨身世而怜惜,他想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当然,也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但有贼心没贼胆。
可以说,若不是谈英后来的大胆告白,孙副厂长也不会迈出这一步。
等真的走出这一步后,他已经交了半年的房租钱,想也知道,秀萍是不可能退租的,而他手里也确实没有更多的钱重新找房子,所以就这么将人给养在那儿了。
再加上从开始到现在,也有小半年都没人发现了,孙副厂长可不就胆大了么?
到了下午,有干事来敲门。
“等会儿大礼堂开会。”说完,就飞速的离开,去往下一个办公室通知去了。
苏锦绣愣了一下。
纺织厂不是个喜欢开会的厂子,平日里上面有什么政策的话,基本上都是通过广播台通知,去年还开了不少次会,今年牛厂长已经开始完全依赖广播台了,可现在……
“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通知。”许秋晚对着桌案上的画纸吹了吹,然后赶紧起身洗毛笔。
白婉玲也跟着后面举着几只毛笔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洗完了,三个人手挽手的往大礼堂的方向走。
苏锦绣的肚子大了,许秋晚和白婉玲一左一右的,就像两个保镖似的护卫着她,三个人走到工会的位置,挤了个前排坐下来,工会位置的旁边就是会计室,而厂委则是在他们对面的那个片区,后面全是一线工人。
“委员,你看那边。”
开会开到一半,牛成长还在上面演讲,旁边的白婉玲则是拉了拉苏锦绣的袖子。
苏锦绣愣了一下,顺着白婉玲的手指看过去。
就看见不远处正垂着头,仿佛在认真听演讲的女人,穿着白底黑点的衬衫,头发扎在脑后,脸上有一大片青紫,神情麻木极了。
远远的看去,还能看见还有其他人头碰头的说着悄悄话,对她指指点点,而她本人,仿佛毫无知觉似的。
“脸比早上看着还要肿的厉害。”许秋晚靠在苏锦绣的耳边小声的说道。
白婉玲也是叹息一声:“看着她这样,就觉得副厂长可真是个人渣。”
苏锦绣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接着往台上看,却没看见孙副厂长的身影,按理说,平时孙副厂长只要在厂子里,是不可能在开大会的时候不来的。
可偏偏现在,孙副厂长没出现。
“你说会不会请假了啊。”
“他老婆被打成那样都没请假,他有啥好请假的?难不成他也被打了?”许秋晚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
苏锦绣和白婉玲顿时沉默。
还真有可能。
毕竟这个刘会计一看就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她能被打成这副样子,那孙副厂长肯定也讨不了好,说不定正是因为见不得人,所以才不来厂里的,至于为什么刘会计会顶着满脸青紫来厂里?有可能是不好意思夫妻俩都请假,也有可能想用这种方法告诉孙副厂长,她可以随时坐实他出轨的事实。琇書蛧
总之,刘会计可不是那种懦弱的性格。
正如她们所想的那样,孙副厂长光荣负伤了。
虽然刘会计被打的满脸青紫,嘴角也破了,手臂上也全是伤痕,可孙副厂长的脸被挠花了,只要一想到他一个堂堂的副厂长顶着这张脸去上班,他就觉得晦气,随意孙副厂长干脆请假一天在家养伤。
他躺在床上,手里拿着蒲扇不停的扇着风。
本就是七月头,正是炎热的时候,孙副厂长心里还仿佛有一把火在烧,翻来覆去的,就是静不下心来,黄豆大的汗滴从额头上滑落。
“儿子,快来吃西瓜了。”孙母端着果盘推开房门从外面走进来。
进门看见孙副厂长睡在床上,放下果盘,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你说说你,怎么能犯这种错误呢,小敏不错了,给你生了一儿一女,这些年又是上班又是操持家务的,又孝顺我和你爸,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呢?”
“妈,你别听风就是雨的,我什么都没做,谁知道她神经病似的,突然发什么疯。”
孙副厂长眉头一皱,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
孙母白了他一眼:“你蒙谁都别想蒙我,我老实告诉你,你这事儿啊,我早就发现了。”
孙副厂长:“……”
“要不是为了这个家庭,我早就告诉小敏了,之前你衬衫上面的长头发是哪儿来的。”孙母瞪了一眼儿子:“我之前不说都指望你能自己知道好丑和那个女人断了,没想到都这么久了,你居然还和她牵扯,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年头,你做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怕被发现,你要是被发现了,我们全家都不得好过。”
“妈,你说什么呢,我根本就没在外头瞎搞。”
孙副厂长越听越觉得烦躁。
他当然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不适合,可谈英那么柔弱,在京城能倚靠的只有他一个人,要是他再走了,谈英该怎么活呢?
孙母见儿子发火了,顿时不说话了。
自从儿子当上了副厂长,在家里就一直说一不二的。
如今他犯了错误,她也只敢劝解,不敢真的说什么,想到这里,孙母不由得叹了口气,临出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多说了一句:“现在外头已经有了流言蜚语出来了,你还是注意点影响吧。”
孙副厂长皱了皱眉头。
他坐在房间里,越想越烦躁,越觉得生气。
干脆起身出了家门,直接往纺织厂的方向去了。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到了纺织厂大门面前的马路对面,而距离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就是吊耳胡同的入口,他来回踱步了两圈,最后还是忍不住的绕了一个大圈,从胡同的另一个入口进去了。
站在小院的门口。
先是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才掏出钥匙进了大门,进去后又迅速的拴上大门。
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另一边,牛厂长开完会回了办公室,他坐在椅子上蹙眉,陷入回忆。
昨天他去查探那个小院,结果被发现后带去了军区。
到了军区后才被告知,那个小院居然被列为重点调查对象,原因竟然是因为里面的人有可能是特务,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只觉得荒唐,孙副厂长虽然人品差,但是和他共事这么多年,他对他还是了解的,他没这个胆子做特务,除非……他的那个姘头可能是特务。
但是问题是……
“他有什么值得特务盯上的?”牛厂长一脸茫然的看向对面穿着军装的男人。
纺织厂只是一个普通的轻工业产品的厂子。
在整个京城,这个单位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肯定和机械厂,钢铁厂之类的大厂是不能相比的,更何况孙副厂长还是副的,所以特务接近他,又能得到些什么呢?
总不能为了破坏纺织厂的机器吧。
对面的军人仿佛被这句话给噎了一下。
其实他们也想不通,这群特务到底想干什么,但正是因为摸不准他们的想法,他们才要更加的小心,不能打草惊蛇,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背后到底还有多少人,现在好不容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争取能够一举将幕后所有人都能抓住。
牛厂长虽然是退伍的兵,可是在这个特殊时刻,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接了这个任务,严密监视孙副厂长。
然而,在他接到任务的第二天,孙副厂长就请假了。
为了不让他起疑,他只好批了假。
而此时,孙副厂长正躺在谈英的床上,精神上获得了久违的平静,一边扇扇子,一边沉沉的睡了过去,而在这个小院的对面,还有人一直盯着。
傍晚,下班的时间到了。
因为晚上还要加班,所以在傍晚的时候,会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给厂里的工人们回家做饭的时间。
薛玲玲拎着包,和同事一边说话,一边推着自行车从厂子里面出来。
这些日子家里发生的那些事,厂子里的人虽说不知道,但是薛玲玲还是觉得,这份工作她怕是做不长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些日子心里总是慌慌的,有种不安的感觉。
就好像……要被发现身份了似的。
“玲玲?玲玲?”
说话的同事见自己说了半天,薛玲玲都没有反应,伸手推了她一把。
薛玲玲瞬间回神:“怎么了?”
“我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啊,怎么还走神呢?”同事有点不高兴了。
“不好意思,这些日子家里出了点事,我正头疼呢。”薛玲玲立刻温柔的笑笑,十分诚恳的道歉。
同事笑了笑,有些八卦的歪过来问道:“是不是你妯娌又闹了?要我说啊,你们家还是早点分家的好,就你那个妯娌啊,真是离的越远越好。”
“她就是脾气不大好,其实没什么坏心眼的。”薛玲玲为宋桃说话。
同事翻了个白眼:“你还为她说话,也不想想自己被欺负的多惨。”
薛玲玲不言语,只好笑笑。
正说着话呢,后面又一个同事追上来。
“玲玲,今天中午你去技术科那边干嘛去了?我在后面怎么喊你你都不理我。”那人走过来就一巴掌拍到薛玲玲的肩膀上。
薛玲玲一愣:“你看见我去技术科了?”
“是啊。”
薛玲玲抿了抿唇,心里顿时有些沉甸甸的,她轻轻扯了扯唇:“没啥,那边不是小树林嘛,我过去看看有没有野菜挖。”
“吃啥野菜啊,真是。”那人一听到野菜就没兴趣了。
“我妯娌这不是怀上了嘛,就好这一口,买又没地方买,只好撞撞运气去了。”薛玲玲熟练的给宋桃安排上了一个馋嘴孕妇的人设。
“你可别太惯着她……”
几个人立刻被转移话题,共同吐槽宋桃去了。
而薛玲玲则是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谁知道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眸光一闪,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我还得去国营饭店一趟,我妯娌说想吃红烧肉。”
同事们一听,顿时又夸了几句,然后就和薛玲玲分道扬镳。
薛玲玲骑着车,绕了一个弯才回头找到了不知等了多久的谈英。
她蹙着眉,语气严肃的问道:“你来干什么?你不知道我们不能联系么?”
“玲姐,我有事找你。”
谈英带着薛玲玲就找了个没人的角落。
“怎么了?”薛玲玲背对着墙,微蹙着眉头,看似一脸无聊,实则却是警惕的看着四周。
“你们的情报是不是有问题啊,那个孙副厂长一点用都没有,我根本没机会接触到任务目标。”谈英也是和薛玲玲一样的表情,两个人背对着背,一副不认识的模样,实际上却是在交谈。
“你让我去接近胡建邦,可我在机械厂食堂干了两个多月,见到他的次数不超过五次。”
“怎么会?”
薛玲玲的眉头猛地蹙起:“他难道中午不去食堂吃饭么?”
“他根本不去,他每天中午都会回家,我根本没办法接近他,而且你们调查的那个孙副厂长和机械厂的老方关系好,我看着怎么不是这么回事,你这情报到底是谁给你的,每一个对得上的。”谈英忍不住的抱怨着:“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给姓孙的当姘头,结果一点忙都帮不上。”
薛玲玲越听心思越沉。
这些情报都是宋子恺查到了告诉她的。
当初她之所以嫁给宋子恺,就是想利用宋子恺接近宋征军,从而有机会拿到重要的情报,以及,如果可能的话,顺便策反宋征军。
可她也没想到,自己才嫁进门没几天,宋征军就被宋玉刚给搞下去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倒是想出手救一下宋征军的,可她到底初来乍到,没什么根底,根本无法挽救的了那时候的颓势,也是因为这一个骚操作,她被困在宋家这么多年,这些年,她一边安安分分的在宋家做儿媳妇顺便策反丈夫和婆婆,一边想尽办法和上头的人联系上,传递一些情报回去。
“我说玲姐,你该不会真的爱上你丈夫了吧。”突然,谈英讥讽的勾了勾唇:“为了丈夫和孩子就想要背叛了么?所以才上报这些没用的情报,误导我们?”
薛玲玲蹙眉:“怎么可能,你别胡思乱想了,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你也知道,任何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我给你的这些情报都是几年前的了,这么多年,难道感情就不会变么?”
谈英顿时不说话了。
她今天找过来,也是因为察觉到孙副厂长只是个草包而不忿而已。
薛玲玲抿嘴,神情中带着不悦:“既然那个姓孙的没用了,你就赶紧和他断了,想办法和胡建邦联系上,去年胡建邦的女儿救火去世了,你想办法怀上他的孩子,想必为了孩子,他也会和现在的妻子离婚然后娶你的,到时候,你想办法……。”
说到最后,薛玲玲没把话说的太明白,但是眼中狠厉却很是吓人。
“玲姐,那个胡建邦真的那么重要么?”
“当然很重要,不要多问,完成任务就行。”
谈英见薛玲玲还是不愿意说太多,只要撇撇嘴,转身快步离开了。
薛玲玲看着谈英的背影,也很是头疼的揉了揉脑袋,她觉得她们这一个小队的人,好像任务都很不顺利似的,先是她,想要策反宋征军,结果宋征军被亲儿子搞得下放了,她想要找,都找不到他们下放到了哪里,现在谈英想要去策反胡建邦,居然这么久都没能搭上线。
她们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心事重重的回了家,刚进门,就被婆婆许山兰拦住了。
曾经养尊处优,盛气凌人的女人扫了几个月的厕所,已经憔悴的不像样子了,尤其是现在,还是夏天,许山兰更是瘦弱的不行,整个人比年初的时候,至少老了有十岁。
“玲玲,你想想办法,先把我送过去吧,我是真的受不了了。”
许山兰狠狠的抓着薛玲玲的胳膊,眼睛里面都有了红血丝,眼神里带着癫狂:“如果你不尽快把我送过去的话,我就把你举报上去,戴罪立功。”
薛玲玲一听,眼中厉色一闪。
“妈,你说什么?”
许山兰看着薛玲玲的眼神,肩膀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似乎有点害怕,她的语气顿时软弱了下来:“玲玲,妈是真的没办法了,你不知道,夏天的厕所有多恶心,我是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你让我再想想吧。”
薛玲玲叹了口气,安抚的拍拍许山兰的胳膊:“晚上我和子恺商量一下,不行的话,妈你先带着芮芝走。”
宋芮芝是薛玲玲和宋子恺唯一的女儿。
“她走啥呀,就是一丫头……”许山兰下意识的嘟囔,然后就看见薛玲玲的脸色猛地变得难看,立刻又点点头:“好好好,我带她一起走。”
薛玲玲叹了口气,抛下许山兰进了家门。
晚上的时候,薛玲玲和宋子恺说道:“我看妈是真的不行了,不然我们就先送她走吧,就说她回下河村探望小姑去了,到时候让她带着芮芝先走。”
“芮芝就别走了,先送我妈走吧。”宋子恺沉默了一下说道。
“芮芝早点过去,能早点接受那边的教育,你不知道,那边的外语学校特别好,送到我妈那边,她肯定帮我好好待的。”薛玲玲着急的想要安排好女儿的未来,所以语气稍微的有些激动。
宋子恺听到这里,顿时蹙紧了眉头。
薛玲玲再加一把火:“而且,在那边出国很容易,等她长大了,我们就送她出国读书。”
最终,宋子恺还是同意了。
又过几天,京城的气氛又凝重了起来,因为又一位伟人辞世,悲伤再一次的笼罩了纺织厂,薛玲玲趁着这个夜晚,带着许山兰来到了京城郊外的一个村子里。
夜色中,许山兰抱着才六岁的小孙女,腰带上包了一圈小黄鱼,这些都是她的亲爹许为昌以前放在她这儿的。
“就是她们俩?”
接头的人都没露面,黑夜中只听见一个粗噶的声音。
“嗯。”薛玲玲言简意赅的将许山兰的介绍信递了过去,算是正常程序访亲,有了这个介绍信,许山兰离开就不会那么显人耳目了。
“进去吧,明早三点的车。”
说着,许山兰就被一双大手一拖,给拖进了屋子里。
睡熟的宋芮芝被许山兰抱着,祖孙俩蜷缩在一张炕上。
到了外面,薛玲玲还在和那个人说话,她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小黄鱼塞到男人手里:“老的那个,随你们,小女孩送到琼市薛青那去。”
“行。”那人看见小黄鱼,顿时眼睛亮了,放到嘴里就咬。
“别给我耍花招,小女孩过去的消息已经到她手里了,要是她没接到……”
“这你就放心吧。”
那人信誓旦旦的保证。
薛玲玲这才转身趁着夜色又离开了。
男人将小黄鱼收好,转身回了屋子,很快,灯点亮了。
男人走到炕边,手指一挥,身后的人就上去把许山兰怀里的孩子给抢到手,然后捂着许山兰的嘴巴,将她关到地下室去了,里面早已蹲着十几个女人,都是鲜花一样的年纪的小姑娘,而许山兰则是年纪最大的一个。
许山兰一下来就感觉不对劲。
上面,宋芮芝被人抱着,趁着夜色就去了火车站。
“老的那个,明天运到南川大山去。”
解决了许山兰,薛玲玲吁了口气。
从始至终,她就没想过要把许山兰送到对岸去,不过是一个无知泼辣的妇女,没有资格让他们冒险送过去,而且,这些年,许山兰对她也算不上多好,有现在这个下场,也是报应。
七月十五日左右。
悲伤的气氛越来越少,厂子里的工人们脸上又带上了笑。
刘会计这些日子天天回家都能看到自家男人老老实实的在家,夫妻生活也恢复了正常,孙副厂长一副没有外遇的模样,刘会计明知道是假的,可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无论以前如何,只要以后孙副厂长还愿意回家,还愿意好好过日子,她都不会去计较。
当然,夫妻俩之间的氛围肯定比不上以前。
但是现在孩子也大了,离婚又不体面,刘会计还是想要一个完满的家庭的。
这个风声好像就这样消声灭迹,再无人谈起了。
苏锦绣从牛厂长那里知道,关于孙副厂长另有安排,而且,他还很严肃的用‘机密’两个字代替,苏锦绣就知道,这件事情她已经不能再管了。
秀萍发现到厂里散播谣言没有用,这些日子已经在家里闹腾开了。
她让谈英拿结婚证给她看。
谈英哪有结婚证,她倒是想要一走了之呢,但是秀萍知道她在机械厂,她还想要接近胡建邦,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孙副厂长那边还要稳着,可以说,这些日子被搞得苦不堪言。
终于,她再也受不了了。
直接到纺织厂去找孙副厂长了。
下班的时候,孙副厂长一出厂子门,就看见不远处的站台下,谈英一双眼睛似悲似喜,满是忧伤的看过来。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击中了一样。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腿,就这样直直的朝着站台那边走去,两个人远远的对视着,突然,谈英转身,低着头过了马路,孙副厂长抬脚就追了过去。
就这样,直接追进了吊耳胡同,追进了小院,追进了谈英的房间。
“孙哥……”
谈英一把抱住孙副厂长的腰,脸上还挂着泪,却仰起头疯狂的亲吻着他的唇。
“孙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孙哥我好想你,想的我心都疼了……”
孙副厂长也很激动,直接抱着她的腰就反攻了起来,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英子,我也想你,我是真的想你,快让我弄弄……”
两个人就这样滚到了一处。
另一边,回到家的刘会计做好了饭,等着孙副厂长,结果一直等到了月上中天,也没见个人,她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再也忍不住的直接冲出了家门。
孙母一看,心道不好,紧跟着后面冲了出去,一边冲还一边喊:“老头子,快,把小刘追回来,不能去啊……”
孙父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一跟着急就腿一打晃,直接摔了。
刘会计的一儿一女对视一眼,放下碗就跟了出去。
摔倒在地的老头子是没人扶,只好自己扶着墙,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刘会计不顾一切的冲到了纺织厂门口,她不知道孙副厂长把人养到了哪里,最后只能狼狈无比的蹲在地上哭,孙母从后面追上来,刚扯住刘会计的衣服准备骂,就见刘会计猛地站起来,冲过了马路。
她在胡同口徘徊了很久,都没确定位置。
最终被孙母拽回了家。
回家去,孙母再三保证以后肯定好好说说儿子,让他和那个女人断了。
刘会计没说话,只是哭了一整夜。
第二天孙副厂长春风满面的进了厂子,刘会计忍耐着,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到下班,她提前收拾好了东西,远远的跟在孙副厂长身后。
见孙副厂长往家走,心里才松了口气。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松懈的时候,孙副厂长居然突然回头了,她急急忙忙的躲好了,然后又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了吊耳胡同里的那个小院子。
她站在门口,自虐一般的等着。
一直等了快半个小时,里面也没人出来。
她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跟隔壁的大娘借了个扁担,对着门就是一通砸,等踹开门后,直奔传来声音的小屋,然后就看见床上两条白花花。
“姓孙的,老娘跟你拼了——”
她悲鸣一声,嘶吼着拿着扁担冲过去,对着那一对狗男女就是一顿砸。
“妈,我来帮你。”
突然,从后面传来一个变声期的声音。
刘会计下意识的回身,就看见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这里,他手里拿着一把干农活的铁叉,对着孙副厂长的屁股就扎了过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白婉玲绘声绘色的讲着昨天晚上吊耳胡同里的闹剧,最后忍不住的‘啧啧啧’了几声:“你们是没看见,孙副厂长的儿子多狠啊,那铁叉本来就磨的尖,直接把他的屁股给扎穿了,血流了一床铺。”
“真的假的,铁叉把屁股扎穿了?”许秋晚捂住嘴巴,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是啊,特别狠,那一叉子下去,姓孙的直接就不行了,又哭又嚎的,都不敢动了。”白婉玲说道这里的时候,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苏锦绣倒是不关心这些。
她只关心:“那秀萍婶子咋说的,没事儿吧。”
“秀萍婶子前几天就回老家去了,说是家里的一个堂叔不行了,得回去奔丧。”
苏锦绣听了还是有点忧心,毕竟那是秀萍婶子的房子,出了这种事情,以后怕是不好再赁出去了。
“哎,你们听说了么,孙副厂长被撤职了。”
突然,门从外面被推开,宋桃端着饭盒小跑进来,脸上满满的都是八卦欲:“真是大快人心啊,这个老色鬼可终于被撤职了,不过刘会计今天也没来,也不知道家里得乱成啥样了。”
虽然宋桃不认识孙副厂长,但是对于这个副厂长做的事情却是十分的嗤之以鼻。
今天,孙副厂长被刘会计捉奸在床的消息一传出来,她就兴奋的不行,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当然,这也不能怪她幸灾乐祸,实在是当初许山兰去扫厕所的时候,这孙副厂长曾经跑过去落井下石过,还恰好被宋桃看见了,宋桃可不得讨厌他嘛。
毕竟婆婆再不好,那也是自家人。
“不知道呢,听说他儿子还在拘留所里面呢,也不知道会怎么判。”白婉玲跟着叹息一声。
“说真的,我还挺佩服那孩子的,就不知道他怎么找到那里去的。”
怎么找到的,自然是跟着自家亲妈过去的。
那孩子一铁叉扎穿了孙副厂长的屁股不要紧,可也把牛厂长他们的部署给搞乱了。
天知道刘会计拿着扁担去砸门的时候,监视小院的那几个军人的表情有多么的懵,他们一心想抓到谈英的上级,可谁也没想到,最后率先照过来的居然是捉奸队伍。
当然,孙副厂长因为受伤严重进了医院,谈英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直接以搞破鞋的名义也被抓了。
本来他们还怕打草惊蛇,正好出了这件事,谈英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被革委会的带走了。
车才走到半路上,人就从革委会的车上换到了军区的车上。
谈英被直接带到军区进行审讯去了。
一直在银行上班的宋子恺正在吃午饭,就听见两个同事在说话,说的正是纺织厂里的新闻。
孙副厂长这个事情,只一个早上,就轰动了整个京城,成为了所有厂子里的笑谈。
“听说屁股上被扎了六个大洞。”
“咋扎的呀,六个洞?”
“直接扎穿了呗,哈哈哈哈哈。”说这话的人笑的格外的嚣张。
宋子恺听见了,顿时凑过去,笑眯眯的凑话:“什么新闻啊,昨天睡得早,也没听说。”
“纺织厂里的副厂长,被他婆娘给捉奸在床了,听说捉到的时候,裤子都没穿,后来亲儿子气不过,直接用叉子扎穿了屁股。”那人又把这新闻当笑话说给宋子恺听。
宋子恺一听,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别人不知道,但是作为薛玲玲枕边人,被策反了的宋子恺却是知道的。
孙副厂长的姘头是薛玲玲那边的一颗棋子,为的是策反机械厂里的一名技术工程师:“那那个女人呢,也受伤了?”
“那倒是没听说,但是不受伤也没用啊,直接当搞破鞋的给抓起来了呗。”
那人又开始笑。
宋子恺却感觉心情极其的沉重。
他有种预感,很有可能谈英已经暴露了。
一旦谈英那边开了口,薛玲玲这边暴露肯定也是迟早的事,现在离婚已经来不及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家里关于他被策反的证据必须全部消除掉,他必须要成为一个完全无知的人。
至于薛玲玲……
宋子恺眼底划过一丝深沉。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如果没被发现还好,如果一旦被发现了,他也只能大义灭亲了。
好在,他的母亲已经带着孩子去对岸了,他相信,他母亲一定会照顾好孩子的。
想到这里,宋子恺突然捂着头:“不行,我怎么感觉有点晕,哎哟……”
他直接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旁边的同事连忙扶住他:“宋主任,你没事吧,赶紧坐下来喝口水。”
宋子恺顺着他们的力道坐下来,喝了口水,好好的休息了一会儿,这一晕,就晕了好一会儿,最后实在没办法,请假去医院,顺利的离开了邮局。
与此同时,宋家。
许山兰已经走了,估计带走了不少东西。
可宋子伟还是有些不死心,他趁着家里没人,直接摸进了宋玉刚的房间,将他们的柜子衣橱啥的都翻了一遍,最后,终于撬开了床头柜,在里面发现了一叠钱。
他慌里慌张的摊开布,将里面的钱一扫而空。
同时,带走的还有包钱的几张纸,那些纸上写的都是像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宋子伟看了半天也没能看懂,最后干脆一股脑塞进包里,然后回房拿走了最后一点儿衣服,骑着车就直奔老婆娘家去了。
从今天起,他宋子伟脱离老宋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宋子伟:小爷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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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我不卡文了哈哈哈哈,在晚上九点以后,我的脑子突然清醒,瞬间涌出无数的想法,只恨不得长八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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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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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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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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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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