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好几天,来厂里上班的工人都是眼睛红红的。
一直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京城的气氛才又渐渐的轻松愉悦起来。
原本就人流不少的几个市场,如今到了年底,更是客源爆满,百货商场也是,很多手里有票有钱的,就想趁着年底给家里的孩子们添上一条新围巾,买上一根红头绳。
当然,最忙的要属置办年货的店。
桃符,红纸,糖果,点心,还有水果……应有尽有。
苏锦绣挽着沈燕的胳膊一起来置办年货,她们今天来主要是买红纸和点心的,点心沈燕点的京八件儿,这是过年后拜年用的,苏锦绣从来没有张罗过这些东西,只觉得无比的新奇。
沈燕见她兴奋的模样就觉得心疼,只觉得以前在下河村太苦了,都没能好好过个年。
“等会儿我们买了东西去百货商场逛一逛,我攒了不少布票,给你买件新衣服穿。”沈燕捏着苏锦绣的手,满是疼惜的说道。
“我有新衣服,结婚清华给买的两套还没穿呢,还是给奶奶买新衣服吧。”苏锦绣连忙拒绝。
“可要不得,我还是喜欢做的衣裳,到处都贴贴服服的,穿着也舒坦,这买的衣裳总觉得穿着不合身。”沈燕闻言,忙不迭的摆摆手。
苏锦绣闻言忍不住的捂嘴笑:“看来奶奶更喜欢高定的衣裳。”
“买点布回去,我自己做。”沈燕不知道苏锦绣说的是啥意思,不由得迷糊:“啥叫高定啊。”
“高级私人定制啊。”
沈燕连忙摇摇头:“不知道你们年轻人说的是啥东西,给自己做衣裳就叫私人定制啊,那感情好,我穿了一辈子高定了。”
苏锦绣竖起大拇指:“奶奶真厉害。”
沈燕听到孙媳妇的夸奖,忍不住的笑,然后拉着苏锦绣红纸摊里面冲,拿着供应本,领了红纸的供应,两个人又往布店的方向去,走到一半,苏锦绣顿住脚了。
“瞧我这脑子,买布干啥到这儿啊,跟我去厂里得了。”说着,凑到沈燕耳边小声的说道:“奶奶上次我带回去的那匹灯芯绒你看见了吧,墨绿色儿的,做成连衣裙,奶奶穿了保准儿有气质。”
沈燕捋捋头发:“……这大冬天的,穿啥连衣裙啊。”
“那就先做个棉袄,剩下的料子做一件留着春天穿。”
沈燕听着有点心动,这些年跟着宋征军,她是一天都没打扮过,如今好容易回了京城,日子也好过了,她还真的想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裙子。
“而且……我买了那么多布,还指望奶奶教我做衣裳呢。”苏锦绣揪着沈燕的袖子晃了晃:“奶奶你就做裙子吧,到时候我俩一起去照相,人家一看,哎呀,这老太太可太有气质了,说不定还能被照相馆选成画报呢。”
现在京城里到处都是大画报,下面写的‘□□语录’,非常的有时代气息。
沈燕越听越高兴,‘嘎嘎嘎’笑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行行,咱们回家就做啊。”
苏锦绣这才高兴的挽住沈燕的胳膊:“咱们去百货商店,我的雪花膏用的差不多了,再买一罐子带回去。”
一听到这话,沈燕连忙跟着苏锦绣往百货商店去了。
商店里也是人潮汹涌。
尤其是卖衣服的柜台,还有卖日化的柜台……过年结婚的人多,所以结婚用品卖的特别快。
雪花膏卖的也快,苏锦绣紧赶慢赶的抢下最后两罐子,付了票和钱,塞进袋子里才算是安心了。
“苏知青。”
突然,也不知道哪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苏锦绣依旧低头看商品,丝毫没觉得喊得是自己,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才猛地抬头转身。
只见顾强站在她身后,正一脸笑的看着她:“苏知青。”
苏锦绣愣了一下,连忙也扯出笑容:“顾知青,好巧啊。”说着,目光落在顾强身边那个圆脸姑娘身上:“你这是……回城了?”
“是啊,多亏了你帮我送信,我才能顺利回城。”顾强脸上的笑容很是真诚。
“哪里的话,都是一个地方的知青,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当初因为家里事多,信还晚了好几天才送过去,我还有些担心会坏了你的事呢。”苏锦绣想到当初送信的囧事连忙开口解释了一下。
“没事,那时候正好铁路不通,晚几天也没关系。”
顾强说着,目光在沈燕身上流连了一下:“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对象小吴。”说着,又给身边的姑娘介绍道:“小吴,就是当初一起下乡的同志,是我们知青院年纪最小的,算是大家伙的妹妹。”
“你好。”圆脸姑娘小吴对着苏锦绣腼腆的笑笑。
“你好,这是我丈夫的奶奶。”苏锦绣也介绍了一下沈燕。
“没想到你已经结婚了,真是恭喜了。”顾强下意识的挑眉。
当初在下河村的时候,不仅是支书的孙子付爱党喜欢苏锦绣,连村里最出息的,已经是副营长的付拥军也曾经想和苏锦绣处过对象,大家都以为以后苏锦绣肯定和付拥军在一块儿,没想到,她不声不响的回了城,还结了婚。
这可真是……
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
“谢谢。”苏锦绣笑了笑,没多嘴。
又寒暄了几句后,顾强带着他的对象走了,苏锦绣继续跟沈燕逛商场,走到礼品柜台,发现李明明正在里面帮忙,她见到苏锦绣来了,立刻出来了:“我刚刚看见顾强和你说话了。”
“嗯,他带他对象来逛商场,正好碰到了。”
李明明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冷嗤一声:“什么人啊,我当初没揭穿他,只说不合适,结果他到好,谈了个对象还故意带过来招摇,真想把他的真面目撕下来。”
“哈哈,那你去撕啊。”苏锦绣用肩膀撞了撞李明明。
“还是算了。”李明明顿时缩了缩脖子:“我总觉得这顾强,看着笑眯眯的老好人,但面对他时总觉得骨头里冒凉气儿,以后还是躲着点吧。”
苏锦绣对顾强的情感生活无感,说完就忘了。
李明明又拉着她们俩去百货商场仓库里走了一遭,不用人挤人,就买了不少好东西,下午回家的时候,沈燕都处于兴奋中。
另一边,顾强带着对象去买了几件四盒礼,出了商场。
小吴看着四盒礼,有些期盼的问道:“你买这么多四盒礼做啥呀?我爸不讲究这些,送点儿土产啥的就行,再不济买几包大前门就行了。”
顾强愣了一下,随即温和的笑笑:“送两盒给你爸,还有两盒我得拿去送人,为了我俩未来的幸福生活,说啥都得努力奋斗了,刚才你瞧见那个苏知青了么?”
“嗯。”小吴听到顾强这么说,心里跟裹了蜜似的,后又听顾强说苏锦绣,不由得点点头。
“她身上的衣服是呢子的,手上的手表是梅花的,就连脚上的鞋都是二十五块钱一双的皮鞋,我不说让你过多好的日子,至少得和她差不多才行。”
小吴一听,顿时脸颊臊的通红:“都听你的,这俩礼盒也别送我爸了,我爸不爱这些花里胡哨的,送点土产就行了,也别拿太多,不然他都补贴我大哥一家了。”
“这样真的好么?”顾强一脸为难。
“有啥不好的,不,不都是为了咱们未来的生活么。”小吴脸更红了。
“嗯。”顾强感动无比的点点头。
“等会儿你和我一起去送东西,我能当上会计多亏了他。”
小吴有些好奇:“谁啊?”
“我们厂的工会干事宋子伟。”
“只是一个干事……”
“他可不只是一个干事,他爸可是副厂长,据说他爷爷更不得了,是个老将军。”顾强在座位下,偷偷的把玩着对象的手指:“要是能和他处好关系,以后当个会计室主任也不是不可能。”
小吴抿嘴,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喜意。
到了傍晚的时候,小严回来了,他车里装了半扇猪,三斤带鱼,还有一斤黄鱼。
明明是寒冬腊月,额头上都冒出汗来了。
他随便用袖子一擦:“鸡肉和鱼明天才上供应呢,今天就只有猪肉和海鱼,不过海鱼数量不多,还多亏嫂子的户口不在这儿,才能到那边再限购两斤。”
“有这些就行了,你今年不回家过年吧。”沈燕一边翻着猪肉,一边问道。
“是,今年没请假。”小严点点头。
“那年夜饭来家里吃。”
小严顿时脸颊都红了:“这……”
“欸,让你来就来嘛,反正家里人不多,多一个人还热闹些。”苏锦绣连忙帮腔说道。
小严这才点点头:“那就多谢老婶子,还有嫂子。”
“你喊奶奶老婶子,喊我嫂子,不是差辈儿了么。”苏锦绣闻言忍不住的揶揄。
小严的脸顿时更红了,他抓了抓后脑勺,也不知道咋称呼了,在部队里他们都是喊同志的,可做了人家的警卫员儿,咋说也得亲和些啊。
“以后跟着喊奶奶就成,比清华还小呢。”
“欸,沈奶奶。”小严连忙喊了一声,然后帮忙帮的更起劲儿了。
宋清华自从周首长去世那段时间跟在宋征军身边后,就一直再没回到制片厂,虽说还挂着个干事的名头,但已经算得上名存实亡了,他更多的,是充当宋征军秘书这一职位。
宋征军再怎么雄心万丈,到底是老了,很多方面,他已经再不能像年轻时候一样精力充沛。
而宋清华在那些日子里的跟进跟出,让宋征军享受到了便利。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享受过那种快速办公的顺畅感,再回到以前那样吃力的模样,他已经不愿意了,更何况,周首长的逝去让他也有了危机感,周首长无儿无女了无牵挂,可他不同啊,他还有孙子呢。
虽说心中装着大义,可不代表就要舍弃儿女情长啊。
带着这样的私心,宋清华很顺利的就与宋征军那个圈子的人熟悉了起来,他在牛棚的时候,跟的老师都是真正的各方面的大拿,他除了没学历外,学识各方面都不弱于人。
他很少说话,时常面带微笑,真诚和煦的模样着实让不少人很是喜欢。
尤其是其中一位姓姚的老人。
他如今已经六十岁了,是一名军人,更是一名科学家,是曾经很重要项目组的元勋,后来又成为首长的联络员,现在首长病故,他因病稍微闲了点下来,只做些日常工作,如此,十分恰好的,宋清华就入了他的眼。
等宋征军发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发展出一段亦师亦友的关系了。
腊月二十六,各大国营厂子正式放假。
苏锦绣闲了下来,去商场买了盒四盒礼拎回了老苏家。
四盒礼是刚流行起来的礼品,一扎子四个盒子,一个里面装了二斤糖,一个里面二斤鸡蛋糕,两瓶‘北大荒’酒,还有两瓶果罐头,隆隆种种,一盒礼不到十块钱,拎出手来却极为体面。
老苏家依旧是老样子,没啥改变,只是不巧,这一天,苏锦美也回来了,她倒是没苏锦绣这么大方,只拎了一斤江米条,苏锦绣到的时候,她刚好站在家门口嗑瓜子,和周阿婆闲磕牙。
看见苏锦绣回来了立刻就撂脸子。
周阿婆对苏锦绣却是一如既往:“绣儿回来啦,这是带的啥呀?”
“给二叔二婶买的四盒礼,二叔好这口。”苏锦绣笑着回答。
“哟,这是过继了就不认亲祖宗了,对着亲爹妈喊叔婶,可真是够‘孝顺’的。”苏锦美忍不住的开口讥讽。
苏锦绣冷笑:“比不上你孝顺,为了把婆婆扔到一边不养,打算卖亲妹子买房。”
“苏锦绣你放屁——”
“我是不是放屁我不知道,但你不是个玩意儿我倒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给我起开。”说着,苏锦绣用屁股撞了一下她:“听说你被调去守仓库了?恭喜啊……”
说完就悠然的进了院子。
当着周玉竹的面儿,将四盒礼的东西好好展示了一番,然后就拉着周玉竹进了厨房:“二嫂那边咋说的?”
“哎,别提了,说啥都不让流,如今胎也有将近俩月了,虽说看不见肚子,但是吐的厉害,进城时白胖的人,现在瘦的不像样。”周玉竹越说越叹气,仿佛看见了自己要给别人养孩子的样子了。
“是二婶不让的?”苏锦绣攥了攥手指。
“嗯呐,除了她还有谁啊,死要面子活受罪,谁稀罕盯着她啊。”
周玉竹越说越忍不住的翻白眼。
“真是老糊涂了。”苏锦绣抿了抿嘴,忍不住的低声骂了一句。
“谁说不是,对了,妈能起来走两步了,你看见了么?”
“她没说啊,我看她坐在床上坐的好好的……”
“就是疼,越疼就越懒得动,这些日子天天晚上锦民和国子都架着她走两圈呢。”周玉竹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等她好了,我就不用天天中午回来了,到时候我带着孩子们直接在食堂吃,把粮油关系转学校去,她想怎么养孩子就随她了。”
反正他们小家庭的工资她自己收着,苏大海的工资她本来就不想,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吧。
苏锦绣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心情说不上好。
不过……
想生就生吧。
如今的吴兰兰可不是书中的吴兰兰,苏榆苹能不能像书中那么骄傲,就不好说了。
晚上回了家,宋家爷孙依旧没回家,依旧是和沈燕两个人的晚餐。
吃完晚饭,沈燕开始教苏锦绣煲汤,经过这些日子的学习,苏锦绣发现自己虽然没有做饭的天赋,但是煲汤的天赋却很是不错啊,只要把食材洗干净了加水炖行了。
一直到天黑透了,汤才煲好了,换了新蜂窝煤,封了入风口,就把汤温在上面才回房睡觉去了。
等宋清华裹着冷风进被窝的时候,苏锦绣已经睡迷糊了。
“喝汤了么?”半睡半醒间还不忘说汤:“我自己煲的。”
抱着她的手臂顿了顿:“喝了,很好喝。”
“嗯……”
得到满意的答案,苏锦绣又沉沉的睡了过去,宋清华只觉得好笑,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样的事情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一直到大年三十的早晨,苏锦绣如往常一般动了动身子,打算伸个懒腰再起床,却没想到,腰被人搂住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
“早啊。”宋清华半睁着眼睛,用力的搂了搂她:“不急着起,再睡会儿。”
苏锦绣:“……你不忙了?”
“今天我休息。”宋清华将脸埋在她的肩窝,使劲儿的蹭了蹭:“我昨天夜里一点多才回来的。”
苏锦绣任他蹭了会儿,等他睡熟了才小心翼翼的翻身起来,穿好衣服后,蹑手蹑脚的拉上窗帘,这才轻轻的出去了,等下了楼,沈燕又收拾了一堆东西坐在院子里洗。
“奶奶,我来吧。”苏锦绣挽袖子,从沈燕手里接过抹布。
“行,那我去准备中午的饭菜,再活馅儿,晚上咱们吃饺子。”说着,沈燕便哼着小曲儿去做饭去了。
苏锦绣将水里的花瓶镜框啥的洗干净了,又把客厅里给擦了一遍,宋清华才神清气爽的下了楼,他自觉的将方桌给收拾出来,从柜子里拿出红纸,准备写春联。
写春联的红纸不用刀裁,而是用线裁。
宋清华很快将几块很大的红纸裁成各种大小,多余的则是裁成正方形,放在旁边,留着下午剪窗花。
等沈燕做完了午饭时,宋清华这边还没完事儿。
“还有多少啊。”
“还有两张就写完了。”宋清华头也不抬的回道。
“那快点儿的,绣儿来厨房。”沈燕直接没露面,喊了人便又回去了。
苏锦绣对宋清华笑笑,就小跑去了厨房,厨房的小方桌上放着几个菜碗,有青菜豆腐,有一碗鱼汤,还有一碗红烧肉:“中午少吃点儿,晚上吃饺子。”
苏锦绣连连点头,帮着一起摆小凳子,宋清华来了正好洗手吃饭。
下午的时候,就是宋清华的主场了,熬浆糊找刷子,扛梯子拿扫把,推着桌子满屋跑,折腾了半天,终于把春联给贴上了,而悠闲的跟着奶奶学包饺子的苏锦绣看见他满身灰的样子忍不住的捂嘴嘲笑。
到了傍晚,把家里所有热水瓶都烧满了,还把炉子拎进了浴室,将浴桶放满了水,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
等宋征军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坐在床上嗑瓜子听收音机的一家人,见他回来了,一个个的立刻动起来,吃饺子了。
“今年就不放炮了。”宋征军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叹了口气。
“嗯。”沈燕点点头。
今年这年头,确实不适合放炮。
到了晚上该守岁了,宋征军已经很久没睡个好觉了,沈燕也熬不住,所以家里只有宋清华和苏锦绣两个人守,他们确实没睡,而是直接在床上大战跨了个年。
半夜十二点。
轰隆隆的鞭炮声响起。
苏锦绣浑身是汗的窝在宋清华怀里,昏昏欲睡:“我能睡了吧。”
“睡吧。”宋清华替他将脸上的头发捋开。
“对了,新年你有什么愿望么?”苏锦绣坚持着睁开眼睛问道。
“愿望啊……希望全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吧。”宋清华感叹一句。
苏锦绣‘唔’了一声。
“你呢?”
“想早点怀孕,早点生,在恢复高考前生。”
宋清华忍不住的笑:“尽做白日梦,早没有高考咯。”
“有的。”
苏锦绣睁开眼睛,突然一本正经的重重点头:“你信不信我?信我就会有高考。”
“好,信你。”
宋清华无奈的将她拉回怀里。
苏锦绣揉了揉脑袋:“你趁早去挂个学籍,别到时候高考恢复了,你却因为初中没毕业,不能高考。”
宋清华:“……”
咬咬牙:“行。”
谁让他下放的时候还没上完初中呢。
苏锦绣是个说到就要做到的人,过了年,大年初二去老苏家拜年,这一次,邱文彬可终于来苏家了,只是他这一次来就没有前些年来时那般侃侃而谈,整个人沉默了许多。
不过,在得知宋清华家的情况后,他对宋清华殷勤了许多。
就连苏锦美也变得谄媚了许多,虽说一扭屁股,背着宋清华又是一张脸,可在宋清华面前倒是能放得下身段。
吴兰兰也来了,她娘家很远,回不了娘家,只好来招待苏锦绣,脸色蜡黄蜡黄的,没什么精神,可看见苏锦绣时,又忍不住的摸着肚皮:“小妹结婚这么久了,肚子有消息了么?”
“哪里久了,结婚才一个多月呢。”周玉竹横了她一眼。
“我和国子结婚第一个月就有了,小妹得要努力啊,高门槛可不好跨。”吴兰兰依旧阴阳怪气的:“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得处处夹着尾巴做人,也很累吧。”
“果然二嫂的心得多,不如二嫂教教我,门不当户不对该怎么过日子?”
苏锦绣冷笑一声就怼了回去。
吴兰兰脸色顿时青了。
她笑苏锦绣的婚姻是门不当户不对,却没想到,苏锦绣直接就还了回来。
吃完午饭,苏锦绣没停留就直接和宋清华走了,所有人都憋了一肚子气,只有宋清华心情好的很:“我已经问清楚了,去初中挂学籍可以,但是要上他们的政治夜校。”
“政治夜校不是只有农村有的么?”苏锦绣记得,以前下河村也办过,但是后来就直接变成上面照本宣科,下面聊天做事,最后实在办不下去了,干脆不办了。
“城里也有,宣读政治思想的。”
宋清华笑了笑:“以后白天和爷爷出去,晚上还得去上课,开始辛苦咯。”
“为了初中毕业证,加油。”苏锦绣对他握了握拳头。
“行吧。”
“对了,再找两套高中的课本回来。”
“怎么?”宋清华挑眉看她。
“多复习两遍,以后政策变了心也不慌。”
苏锦绣说的很笃定,明明该是无稽之谈的事情,可偏偏宋清华就是信了,他很忙,不仅忙着帮宋征军处理事情,还忙着跟着姚老后面学习,以后晚上还要去政治夜校。
苏锦绣也很忙,过了年初六,纺织厂复工。
她进厂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广播站播报最新的政策,以及新一年第一季度的政治任务。
等从广播室出来,庄主席还没来找呢,牛厂长倒是先把她喊去办公室了。
“先坐。”一进门,牛厂长就招呼着苏锦绣坐,自己则是去柜子里面拿茶叶:“你坐着别动,我泡杯茶。”
“我来吧,厂长。”苏锦绣有点局促的站起来。
“不用,你坐着。”牛厂长一边阻止,一边速度极快的给泡了两杯茶,放了一杯到苏锦绣的面前,等他坐下来,先是叹了口气:“苏委员啊,这次的事情我得谢谢你。”
苏锦绣低下头,装傻道:“厂长说的是啥事儿啊,我都不记得了。”
牛厂长愣了一下,随即笑开:“还能有啥事儿啊,就是之前连环画出版的事呗,要不是你说,我都把这茬给忘了,这不过年的时候我又遇上这赵成编辑了嘛,我把这事儿给核实了一下,他那边的意思是先看稿子,只要稿子质量不下降,他们按照原价格收。”
“有这个说法就行。”苏锦绣点点头。
其实她挺想签个合同的,毕竟过了八零年后,社会发展会跟飞起来似的。
但是现在还没有合同这种东西,不过这是上面发下来的任务,想必也不会敷衍。
“对了,广播室那边你要多费点心了。”
“应该的,这是我们宣传委的工作。”
牛厂长又问了几句是否有困难啥的,就让苏锦绣走了。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路过妇联办公室的时候,突然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苏锦绣愣了一下,又细细的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没有认错人后,忍不住的微微蹙起眉头,转身又回了牛厂长的办公室。
“我在妇联办公室看到一个人。”
“嗯?”
“许主任的小儿媳妇,她怎么进了妇联?”
牛厂长愣了一下:“你是说,许山兰把她小儿媳妇搞到妇联来了?”他的眉心顿时蹙起,忍不住的站起来踱步两圈:“这件事我会查一下的,你先回去上班吧。”
“好。”
苏锦绣点点头,这才真的回了工会办公室。
新年新任务。
下午的时候,苏锦绣就给宣传委的人开了个会,主要成员也就白婉玲和许秋晚两个干事。
“接下来继续收集厂区故事,但是,因为这一次我们的书不仅要在厂区发布,还要被京城出版社出版到全国各地去,所以我们不仅要写厂区故事,还要多看看报纸,找一点报纸上劳模的故事写,如果有必要的话,还可以进行电话采访,当然,这是需要上报的。”
“是。”
这话一出来,宣传委的两员大将顿时面露激动,眼中闪灼着想要奋斗的光芒。
“对了,接下来我们还要负责广播站,我很忙,虽说尽量自己去,但是还得找个能代班的,你们两个想想,有没有想要尝试一下做播音员的。”
苏锦绣的话音刚落,白婉玲就和许秋晚对视了一眼。
许秋晚用鼓励的眼神看向白婉玲。
白婉玲抿了抿唇,才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来:“我,我想试一试。”
“嗯。”
苏锦绣点点头:“你说说,你为什么想做播音员。”
“我父母以前都是唱戏的,虽然不是什么角儿,但我小时候是看过的,我也想唱戏,可爸妈不让,我就想着……能不能当播音员。”说完,又忐忑的看了一眼苏锦绣,脸颊都红了,手指绞着:“我爸妈都说我嗓子好,要是搁以前,肯定得好好培养的。”
白婉玲的声音确实很好听,清脆婉转,虽然性格有些怯怯,但这不是大问题,等做几次熟悉了就能胆大起来。
“行,以后我没空的时候,你就上广播台。”
“是。”
白婉玲激动的立刻站起来。
许秋晚也激动的在旁边鼓掌,很为白婉玲高兴。
“秋晚呢?婉玲想做播音员儿,你以后想做啥?”
“画画儿啊。”
许秋晚一脸理所当然:“我跟你后头当助手,给你勾一辈子线。”
“傻瓜,哪能一辈子跟人后头啊,得自己想办法出头才对,我是说,如果不画画的话,你想干些啥。”
许秋晚被问湖涂了,揉了揉脸颊:“这,我有份工作就不错了,我能干啥呀。”
“随便什么,只要你想做,不要考虑其他,就看你自己想干啥?”
“额……拍电影儿吧,去年咱们看的电影儿特别有趣,我要是能拍电影就好了,到时候把我们家的故事拍出来给大家看。”说着,许秋晚抿了抿嘴,神情有些倔强。
苏锦绣叹了口气:“行吧,将你们想做的事情放在心底,以后如果有机会,你们才会在第一时间抓紧。”
白婉玲和许秋晚都有些迷糊,搞不懂苏锦绣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一直到一年半以后,她们才想起来,苏锦绣曾经说过的话。
开年厂里忙乱乱的,一直到正月初十,才算是上了正轨。
宋桃已经在妇联上了三天班了。
她如今是妇联的干事,由于什么都不懂,还不能跟着老干事们出门去调解,只能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看办公室,当然这种干坐着拿钱确实挺爽,可每当那群老干事回来后,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说起今天调解的事件,她是一点儿都插不上嘴,她倒是想要发表意见呢,可每次说出来的话,那些老干事虽不说不好,却个个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她,仿佛她是不懂事的小孩一样。
她心里憋闷的难受,她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她自然也去找许山兰诉过苦。
可是,许山兰好容易给她找了个工作,儿子也搬回来了,腰板子硬起来了,底气足了,对宋桃的语气就没以前那么好了。
“这妇联的事就得多看多想,你以为进来喝喝茶看看报纸事情都做了啊,你得多和其他干事学学啊。”
宋桃很是不满的嘟囔:“学啥啊,她们一个个的,说话那么粗鲁。”
“你管她粗鲁不粗鲁,只要有用就好,能让那群吵闹的老娘们安分下来,就是我们的任务。”许山兰摆起官架子,开始批评小儿媳妇。
“可她们出去也不带我啊。”
“你不会跟上去么?”许山兰恨铁不成钢。
宋桃不情愿:“那不是死皮赖脸么?”
“能学到东西就行。”许山兰眉头一皱,耍了一通婆婆的威风,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行了,赶紧回去工作去,别一天到晚往办公室跑,你和我的关系不能暴露,要是被人知道了,你这工作可就保不住了。”
宋桃眼中划过一丝烦躁,转过身翻了个白眼,嘟着嘴巴就出去了。
谁曾想,进门前还满满当当的办公室,此刻已经走的一干二净了。
她气的发抖。
“还愣着干啥,该吃饭了。”许山兰从办公室里出来,推了她一把。
宋桃这才连忙拿起饭盒往食堂跑去。
苏锦绣到食堂的时候,人正多着呢,她站在后头排队,一边和许秋晚头碰头的说着话,是关于下本连环画的主题,开年第一本,她们的打个开门红才行。
等两人打了菜,拿了窝窝头,刚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就看见宋桃站在隔壁的队伍后头。
苏锦绣路过她时,突然伸手拉住宋桃的手腕:“同志,你真的进咱们厂子啦。”
苏锦绣的声音不小,周围人的目光顿时看了过来。
“是你!”Χiυmъ.cοΜ
宋桃的声音比起苏锦绣就多了几分惊喜:“我进来时还想找你来着,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
“你找我干啥呀?”这下子轮到苏锦绣发懵了。
“我这不不认识啥人嘛,就想找你说说话啥的。”宋桃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
“那感情好,赶紧打了菜到我们办公室去吃吧。”苏锦绣热情的发出邀请。
宋桃看了眼队伍:”还有好久才到我呢。”
“没事儿,你先打吧,可别误了小苏委员的事儿。”前头排队的大姐突然回头爽朗的笑着说道,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招呼前头人,将宋桃的饭盒和粮票递过去,不一会儿就递回来满满一盒子菜。
等菜的空档,前头几个排队的大姐拉着苏锦绣不停的说着话,而且说的还都是自己家里的事儿,那架势把苏锦绣当知心大姐似的。
出了食堂。
宋桃不禁感叹:“你可太厉害了,比妇联的干事们还像搞妇联的。”
“哪有那么厉害啦,你太夸张了,咱们赶紧回办公室吧,外头冷死了。”苏锦绣缩了缩脖子,声音带着哆嗦:“这种天,还是在办公室里舒服。”
“其实这种天在车间最舒服,机器热的很,进去都得脱衣服才行。”许秋晚嘻嘻哈哈的说道。
苏锦绣揶揄她:“要不你去车间?”
“那还是算了。”许秋晚立刻缩脖子。
“你们感情真好。”宋桃又是一阵羡慕。
“她可是我手下的干事,我当然得对她好点儿,让她感受组织的温暖,以后才能认真的为组织办事啊。”
许秋晚立刻严肃的点头:“主席同志说过,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正因为有您这样努力的领导,才会带出我们这样努力的工人。”
“说的好啊,许干事。”
苏锦绣也跟着一本正经的点头。
等说完后,又裹紧了棉袄嘻嘻哈哈的回了办公室。
宣传委的办公室以前是一个小杂物间,里头地方不大,但是三张办公桌也不显得凌乱拥挤,反而有种小而温馨的感觉,宋桃进了屋子就松了口气。
她们坐在最中间许秋晚的桌子边吃饭。
吃完后,苏锦绣关心宋桃:“如今你是在哪里工作?车间么?”
“不是,我去妇联了。”
她吸了吸鼻子,这久违的好言好语,竟然让她有点感动:“妇联的张干事过年的时候下乡走亲戚,结果掉冰窟窿里了,一直病着不见起色,就接了她的工作。”
“这样啊,你如愿进了妇联,这不是挺好的么?”苏锦绣欣慰的点点头。
“好啥呀,那里面的人尽欺负人,我都来好几天了,都不带我出门跟她们学调解,只会让我坐办公室。”宋桃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委屈巴巴的看着苏锦绣。,,网址m..net,...: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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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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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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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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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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