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本体是黑莲,莲静心明心,幻象在她眼中,多多少少都能现出端倪来,但巨像神的修为毕竟高她太多,她渐渐的,也蹙起了眉尖,往往要很小心谨慎才能抓住细节,辨别出不同来。
这幻象空间和他们一开始想象的又不太一样,并不是群体闯关前进模式,几乎是在顾昀析退出这里之后,空间内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聚在一起的几人都凭空消失。
此地只剩下余瑶一人。
周围静得有些可怕。
明明迎面有暖风拂动余瑶的鬓发,身后的巨树叶片却像是静止了一样,一片片缀在枝头末梢,像是水晶浇筑而成,画面呈现出一种诡异扭曲的华美。
从哪里开始破局。
如何破?
巨像神到底想表达、考验些什么?
余瑶并不如何惧怕,只是莫名的有些心慌,像是突然有什么东西爬上了她的脊梁骨,一路乱窜游走,惊得她手上很快起了层小疙瘩。
她的直觉十分敏锐,下意识地就侧身躲过了擦着耳边而过的柔风,她手一招,上霄剑凌厉的剑气朝着虚无处重重斩下。
斩了个空。
又是诡异的寂静。
余瑶目光从左扫到右,就连树隙里也细细地观察过了,愣是没看到半个活物。
一棵古树静静伫立,遮天蔽日,仿佛千百万年来都是如此,从未改变过。
余瑶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眉尖越蹙越紧,最后拿着嗡嗡抖动的上霄剑,在不在流动的水潭边盘坐下来,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幻象中,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危险而不明智的。
可余瑶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
有时候,幻象之中要体现的,往往是沉在光怪陆离表象之下的。
这个时候,巨像神显然不会是想要和她硬拼修为。
用心感受,方是破局之道。
奇怪的是,沉下心来之后,原本寂静开阔的空间,突然传来了风声,海浪声,以及一些絮絮低语声,很多东西借机涌了进来,它们挤在余瑶身边,时不时碰碰她的手背和脚踝,像是一种无声而警惕的试探。
被碰过的地方钻心的痒。
余瑶知道不能惊动它们。
可是那股痒意,就像是有百千只小虫顺着皮肤钻进了肉里,无数根羽毛在脖颈间、耳侧轻拂,余瑶忍了又忍,自制力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她手指动了动,在上霄剑上摩挲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一声悠长的叹息声响起,像是隔了无数年的时光,传到余瑶耳里的时候,已经不甚清晰,里头的惋惜和无可奈何之意,却仍旧浓重。
触碰余瑶手腕的东西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飞快地隐匿了起来,乱窜的脚步声成串响起,它们东窜西跳,尖叫声不绝于耳。
余瑶猛的睁开眼睛。
寂静又一次在空间里无声荡开。
方才那么真实的触觉,这会全部消散了,余瑶望着自己白皙光洁的手背,甚至开始怀疑起方才是不是打了个盹儿,单纯做了一场梦。
而方才冥冥之中生出了一些感触,也像是潮水退却般,想要重温,却无迹可寻。
还是差了些。
差了些最关键的东西。
巨像神,到底想让她感悟什么?
那些东西是什么?他变化本体数十万年,又是为了什么?
余瑶有预感,若是她能完全参悟出来,这空间,也就该破灭消除,重新认主了。
再想想。
余瑶咬了咬牙,重新坐了回去,再次闭上了眼睛。
————
巨像空间之外,顾昀析长指随意搭在膝头,懒散地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银月长衫在夜风中摇曳,他指尖在空中点了两下,巨大的圆门之内,蒲叶飘飘然落到了地上。
顾昀析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个时候出来,并没有表现出意外的表情,他面容清隽,神情沉冷,也不见怎么动作,指尖突然淌出殷殷血迹,蕴着强大的神泽,血液落到地上,立刻就开出了一朵朵绯色的花。
蒲叶跃上枝头,制止了他的动作。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蒲叶一个头两个大,他摁住顾昀析渗血的指尖,神情难得严肃:“昀析,你不能这样。”
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重,在对顾昀析的决议指手画脚,蒲叶又不得不将声音放温和些:“你用自己的血开启禁地之门,严重违反六道规则。你虽为天道,但有些事情,就更得避讳,那一半,还时时刻刻盯着呢。”
“你若出了事,天道从此缺失一半,八荒生灵俱灭,六界不复存在。”
顾昀析纯黑的眼珠子转了转,他嗓音凉薄:“我若身陨,将自主填补天道,六界运转如初,不会出乱子。”
“焚元古境的禁地既然由我执掌,我如何没有开启的权利?”
蒲叶沉默了一会,问:“其实,神草就是生长在禁地之内,是吗?”
“你骗了瑶瑶。”
“她最初画的那张图,是精准的,而你给她重新推的,则是错的。”
提起余瑶,顾昀析的神情,才算有了点儿人气,他侧首,长指重重地摁了摁眉心,“别告诉她。”
言简意赅,是命令的语气。
蒲叶在他身侧坐了下来,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施展轮回术,强行将瑶瑶拉回来;在天道插手的情况下,出手打伤天君;汾坷雷劫,你为了瑶瑶眼里的一颗泪,强硬出手干预;对抗天道,你拒绝回归;来了焚元古境之后,你用大神通,将我们带到古境深处的巨像神坐化地,给送瑶瑶一场造化;现在,又要用自己的血,开启禁地之门,为了给瑶瑶摘神草。”细数完,蒲叶连苦笑都显得无力。
“这些事,饶是我们这些得天独钟,有六界气运傍身的先天神灵,沾上一两件,到最后,都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我不知道你身为天道,会如何,该如何,但这样下去,确实不行。”
“昀析,你也该为瑶瑶想想,她是个一条道走到尾的性子,这些年,我遍查典籍,广听佛经,关于瑶瑶的本体,黑莲花的血统,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些,你也该知道其中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
顾昀析眉峰紧皱,一看那神情就知道是嫌蒲叶啰嗦了,他食指动了动,道:“我知道,又如何?”
蒲叶唇角往下压了压:“她生来带伤,是整片天地对她的压制,你现在,要替她解开这个枷锁?”
顾昀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反问他:“你跟着来,不也是为着这个吗?”
蒲叶脸色险些有点绷不住。
这个年龄最小,偶尔迷糊得不得了的妹妹,他疼的不比其他人少,哪怕知道关于她身世的一些内幕,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这次来,确实也是为了治伤。
但他不希望是以顾昀析的伤,换瑶瑶的健康安全。
这样,日后瑶瑶有所察觉的时候,他作为唯一的知情人,根本没法交代。
“巨像神的机缘,足够她恢复一些了,禁地还是别开了。”
顾昀析淡漠地瞥了他一眼,银月长衫衬得他肤色现出病态的白,他下颚微抬,望着天边的妖月,道:“不开禁地,如何将一路尾随我们的人一网打尽?没有致命的诱惑,他们藏得严实,根本不会露面。”
“我真是……”蒲叶气得笑了:“我真的是不知道怎么说你。”
蒲叶将手腕划开,融了一滴精血进顾昀析的伤口上,他面色白了一些,摆了摆手,道:“这么多因果抗在自己身上,早就快到极限了吧,你也不跟瑶瑶说,她的精血于你而言,才是真正的神药。”
“若是实在压抑不住了,就去找瑶瑶要一滴精血缓缓……”
蒲叶顿了一下,又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话:“算了,你反正是舍不得,情愿自己扛着。”
顾昀析将手中一物抛给他,同时漫不经心地颔首,语调懒散:“知道我舍不得还说?”
蒲叶又一次被狗粮塞得想剁了自己的嘴。
“现在要瑶瑶一滴精血就舍不得,你若真出了什么事,她孤独终老,孑然一身的时候,你就舍得了?”
顾昀析垂下眼睑,未置一词。
————
幻象空间里,余瑶不知坐了有多久。m.χIùmЬ.CǒM
起初,气不定,心难静,一直被周围的环境和声音影响,后来,就渐渐的进入了状态。
看到了一些破碎的记忆,像是琉璃瓦片一样,悬浮在她的跟前,跃动不止,显得有些活泼。
余瑶手指轻轻点了上去。
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浓深的黑暗,她看到了远古大战,看到了一颗遮天蔽日的大树,树上缠着藤蔓和牵牛花,他与伙伴们并肩作战,六界生灵的鲜血一蓬接一蓬开在跟前,像是炸起的一朵朵烟花。
余瑶未曾亲自面临那种局面,就已感受到了肃杀的气氛。
她的眉头从头皱到尾。
因为看不到和远古神灵们打得天昏地暗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每一任的神灵,都无比强大,能与他们厮杀得如此激烈的,余瑶一时之间,是真的想不到。
直到碎片最后,余瑶才终于看到了神灵们的对手是个怎样的东西。
浑身漆黑的巨兽,浑身的触须多达一百多根,甩动起来,带起铺天盖地威力惊人的鞭影,两只铜铃一样的双眼,冒着诡异的红光,理智全无,完全察觉不到疼痛一样地往前冲。
它们是为战争而生的凶兽,走到哪里,就要毁灭哪里,一抬触须,一个小镇就彻底消失。
那副场景,看得余瑶不寒而栗。
然后又被抽打回来。
而且那样的巨兽,不止一只,而是上百只,聚在一起,天光都被遮蔽住。
余瑶终于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了。
天族皇脉与幽冥皇脉诞下的后裔。
这般结合之下,生出的孩子,情感淡漠,嗜杀,见血眼红,眼一红即没有理智,只想毁灭,什么都要毁灭。
他们对六界而言,是大杀器,绝对不能容忍之大威胁。
但对于当时野心勃勃的幽冥女皇来说,则是她一统六界,推翻远古神灵们的有利杀气。
那位女皇死前,曾在众目睽睽之下立下遗志。
没有说一统六界,没有说死后的丧仪。
而是一句话:合并天族。
从此之后,历任财神便有了个使命。
封印当世的幽冥皇脉。
不杀,是因为皇脉无辜,若没有吞并天族,挑起远古那样的战乱的想法和念头,那便是无妄之灾,幽冥皇脉也属于天之偏爱的种族,杀她们,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当初那场战争,后世用了许多的笔墨来描写,不光各类典籍上有记载,就连六道录,也专门为它开了新的一页详说。
余瑶看完所有记忆影像,久久没有出声。
那些光影和刀剑,血液与哀嚎,都在脑海中重复。
还有眼前这株巨树,以本体的姿态,屹立在天地之间,不腐不倒,神性仍在。
它在守护。
守护着它所热爱的,放心不下的土地。
“我知道了。”余瑶一步一步行至巨树前,她声音清晰,素手微扬,本命神器碧落灯出现,将整片黑暗空间照得犹若白昼,“我等为神灵,仰赖万物而生,自当守护他们,竭力所能帮助他们。”
“他们奉我为信仰,我护他们予平安。”
碧落灯的幽光衬得她一张小脸艳若芙蕖,在巨像神的威压下,她挑着灯的手指节泛出剧烈的白与青,然而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后退半步。
她朝巨树拉了拉裙摆,行了个古老的礼数。
“前辈,请放心。”
“——哗啦啦。”
原本像是静止了的巨树,像是解封了一样,被风吹出叶片摩擦的动人碰撞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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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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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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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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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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