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各种唏嘘声起。
清家,居然悄无声息地将自己与天族这个烂摊子绑在了一起。
这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说白了,天族现在就是苟延残喘,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威风八面,而天君天太子等人之所以还安然无恙地活着,不过是因为那日天道降下的意志,对六界有着极强的束缚作用。
这样的局势,清家都落井下石就已算仁慈,怎么还上赶着自己凑上去?
而且,天族和妖族素来互相看不顺眼。
其中,又以江家为典型,那对天族,是真没有好脸色。
而清家和江家,是姻亲关系。
所以一直以来,清家表现出来的,和天族十分不对付。
现在想想,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之前的那些,全是假象,清家,只怕是早就站在天族那一头了,清家家主,就是潜伏在妖界之中的天族探子。
许多平素和清家来往密切的世家掌权人参透完这层关系,脸一下子就黑了。
神经病。
坑死人。
接下来,十三重天就应该查到他们头上了。
另一头,主峰的临时地牢里,琴灵和蒲叶等人都在,余瑶不放心,拉着顾昀析一前一后进去。
跟想象中一样,清家家主矢口否认,老头挺倔,不见棺材不落泪,料定了他们拿不出证据,便口口声声称十三重天仗势欺人,随意给清族扣帽子。
余瑶进去的时候,是尤延在审他,什么话也没撬出来,倒是清家家主翘着胡子蹦出来一句:“老夫平定六界有功,从前也是跟在帝子麾下征战的,时至今日,就因为将已故女儿的遗物交到了沫沫手中,便成了死罪?”
“帝子是否太过黑白不分?”
“放肆!”尤延拍案而起,他到底年轻气盛,火气来了,当即就要出手,被夙湟伸手制止了。
“这老头真连脸都不要了。”渺渺拍着翅膀,声音嫌恶。
“你们先出去吧,这里交给我们。”琴灵和夙湟对视一眼,对守在外面的几人道。
这个地牢,里头还有一个隔间,略施法术,便可看到地牢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蒲叶眉头紧锁,他和汾坷对视一眼,拉着仍未彻底平复下来的尤延去了后面的隔间。
余瑶系着一件披风,流水一样的皮子,孔雀纹繁复,将她一张小脸衬得有些圆,看起来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这样看,她的脸色好了不少,至少有些精神了。
顾昀析一刻不停地捏着她的手指头,缓解自己的头疼和随时可能爆发的狠戾。
他们一前一后进隔间的时候,蒲叶正闭着眼揉着太阳穴嘲笑尤延:“好歹是邺都少主,说出去也是镇压百万鬼噩的人,现在被一个老头气成这幅德行,看来你也只能吓吓鬼了。”
尤延瘫在椅子上,随他说。
扶桑手掌往半空中一拂,巨大的影像显露在大家面前。
地牢里,琴灵陡然一鞭,火花擦在地面上,带得清沤脸上火辣辣的疼,他脸皮抖了抖,冷哼一声:“琴灵神女是想屈打成招啊。”xǐυmь.℃òm
“你说得对。”琴灵栗色的瞳孔逼近,她目光在清沤的脸上转了一圈,笑得肆无忌惮:“既然在你眼里,十三重天做什么都有另一层含义,那么讲与不讲,都无所谓,只是我十三重天神女所受的罪,是肯定要从你身上还回来的。”
清沤又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夙湟没了耐心,将手中的玉牌往桌上一丢。
清脆的一声响令清沤抬头,在看见玉牌上大大的一个天字以及那股再熟悉不过的威压后,瞳孔蓦地收缩了一下。
这是象征天族的玉牌,持玉牌者,都是在天族拥有举足轻重分量的人物,他统共也未曾见过两块。
足见其珍稀与真假。
清沤只听过夙湟的名,未见夙湟的人,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真人,一时之间,眼中的犹疑几乎溢出来。
“我的部下传来消息,说清家天赋出众的嫡系血脉,都各有各的借口外出,实则被接到了天族培养,你自己也知道,此番行动败露,将成为天君手中的弃子吧?”夙湟坐在长凳上,姿态高贵,话语不紧不慢,一字一句缓缓道来。
清沤这些不说话了,他只是盯着夙湟看,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东西。
“余瑶神女大度,不与无辜之人计较,江家此番遭劫,她下令,只罚了江鎏一个教女无方的罪,天诛降九十九鞭就过去了,江家其他人都未被波及。”琴灵扬了扬鞭子,慢悠悠地接:“天族在十三重天有内应,十三重天就没有内应安插在天族?你死之后,我随意挑个刺儿,想要将剩下的清家子嗣拉出来,你说,简不简单?”
清沤想说不可能。
天君不是那种人,若是如此行为,以后,谁还会替他办事呢。
可想起在记灵珠上看到的,他心里又蓦地没了底。
夙湟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红唇微张,声音寒凉:“清沤,在君主的眼中,死/人是没有价值的。就是不知道你送过去清家后裔,有没有快速崛起,能撑起一片天地的天骄人物?”
清沤表情一下沉了下去。
在没有看到那块天族令前,他心里抱着不过一死的想法。
看到之后,才发现,永远是人测不如天测。
十三重天,是不会罢休的。
上次,因为云烨的事,他们不惜打上天族的门,这次,他们让那细作进入天族内部,随意寻个由头,弄出些矛盾,将清家子弟全数赶出天族,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夙湟有一句话说得对。
对君主而言,最没价值的,就是死人。
对死人的承诺,是可以违背的。
“你们想知道什么?”半晌,清沤哑着声音问:“若我说了,你们又能保证些什么?”
夙湟轻轻扯了扯嘴角,用帕子细细擦过手掌,掀了掀眼皮,扫了他一眼,“冤有头债有主,我跟你保证不了什么,但这一辈的事情,不会牵扯到清家后裔,他们只要不作死,能为天族所容,会活得很好。”
到了清沤这个年纪,大半辈子都已过去,心里牵挂惦念的,不过只有两样,家族繁荣和后嗣。
前者,肯定是不能够了。
后者,若是他死倔到底,一字不招,怕是也保不住。
清沤抱住了头。
琴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听说你膝下唯一女,她嫁入江家,成为当家夫人,后生下江沫沫与清源,她走得早,死前,将一儿一女托付给江鎏和你,但是你这个外祖父,做得真是差劲,就是不知,你女儿可有半夜入你梦的时候?”
清沤猛的抬头,额上的皱纹堆叠成了褶子,他声音像是硬生生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样:“似你这样的先天神女,懂什么人间疾苦?”
“我是不懂人间疾苦,但我保卫六界,肃清魔域,我知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我不会伤害无辜,不会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不择手段,不会为了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费尽心机伤害至亲,害人害己还连累无辜。”
琴灵笑了一声,又道:“天天传我们这些先天神族如何嚣张跋扈,草菅人命,能不能睁大狗眼瞧清楚,谁先陷害的谁,又是谁竭尽全力地保护无辜之人。余瑶,神根受损,莫名其妙就被天族拿去做靶子,极尽利用,她做错什么事了?她冤不冤?就这样,事后反击,又成了你口中的挑起战争?感情我们这些先天神族,就活该去死?”
说完,她扼住清沤的脖子,逼问:“我且问你最后一声,还有谁,是天族的底细,还有,焚元古境之行,天族到底打着怎样的主意?”
清沤早就被封住了修为,现在的身体与凡人无异,他渐渐地开始挣扎,喉结上下滑动,最后像是想清楚了,也妥协了。
他道:“我说。”
琴灵像丢垃圾一样地丢开他,一双淬着冰霜的眼瞳静静地注视着他。
冥顽不灵的老东西。
要不是他早在自己的神魂中设了复杂的禁制,强行用搜魂术会方便很多。
“我所知道的,还有魔界的原家,妖界的陈家。焚元古境一行,我知道得不多,只是天君一再强调,届时乔装,隐匿气息,跟在十三重天身后,浑水摸鱼,见机行事。”
琴灵冷哼一声。
余瑶和顾昀析悄无声息地从隔间进了地牢。
“你还不说实话?”地牢有些冷,余瑶紧了紧自己的披风,她咳了一声,走到琴灵跟前,问:“怎么不用搜魂术?”
“许是知道事情败露,早早地就设了禁制,我们强行施搜魂术,会有很大的反噬。”琴灵略跟她解释了两句。
余瑶点头,手指头凝出了一朵颤巍巍的小白花,奇异的芳香瞬间笼罩整个地牢,她才要继续动作,就见顾昀析沉着脸拉过她的手,劲使得有些大。
“站一边去。”他看了余瑶一眼,目光中的警告和戾气几乎满溢出来。
余瑶这个时候,还算是听话。
他说站一边去,她就乖乖地站到了夙湟身边。
顾昀析一身清冷的黑衫,并不显得老成,相反,矜贵出尘,如霁月,似清风。
只是接下来做的事,和他玉树临风的病弱公子形象截然相反。
顾昀析对清沤强行施了搜魂咒。
细数,六界之中,也只有他敢如此了。
清沤猛的惨叫一声,痛苦难当,很快就人事不知地昏了过去。
半晌,顾昀析睁开眼,眼瞳之中,略有异色,余瑶拉了拉他的袖口,仰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问:“怎么了?可有搜到什么?”
“先前的说辞,有真有假,妖界的陈家是天族安插的细作,原家是被他无端拉下水的,清家和陈家,早在千年之前,就和天族搅合在一起了。”
余瑶好看的眉尖蹙起,她问:“那焚元古境之行呢?天族到底有什么意图?”
顾昀析眼瞳里的墨色沉了沉,他道:“这个,他说的倒是真的。”
余瑶:“江沫沫一事,也是他精心策划?目的是除掉我,令十三重天动怒,失去理智,引起六界百族众怒?”
顾昀析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余瑶指尖有些发白,又像是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眼昏过去的清沤,问:“那这里,你打算如何处置?”
“丢进万魔窟里,让他自生自灭。”顾昀析没有迟疑,声音冰冷。
余瑶的善心并不会用在这等人身上,她点了点头,冰凉的小手缩进他纹着祥云的宽袖中。
地牢阴冷,琴灵等人还要出去处理后续。
余瑶和顾昀析慢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男人身子高大,步伐也快,但余瑶走得慢,他没办法,一边给她输灵力,一边破天荒地翻起了旧账。
“下次,还要逞能,自己操控上霄剑?”
余瑶脚下灵巧地避开一个小水坑,一手被他牵着,一手提着裙摆踏到实地上,老老实实地摇头:“你最厉害,交给你操控就行。”
顾昀析焉能不知这是她的惯常敷衍套路。
他停下步子,额上突出一根青筋来,整个人显得阴郁而沉冷,“余瑶,我说的话,你能不能听一下?”
“我听了啊。”余瑶嘴一撇,拖出些委屈的调子:“好好的,我还是伤患,你凶我做什么?”
顾昀析掀了掀眼皮,突然转身就要走。
余瑶诶了一声,拉住了他。
“放手。”顾昀析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的佛串上,情绪显然已到了失控边缘。
这也就是对着余瑶。
今日,没她拦着,这里不知得伤多少人。
但他本来就镇着世间所有的负面情绪,今日压了一天的戾气,勾动起了更多蠢蠢欲动的东西,他得独自平复解决。
这是个痛苦而煎熬的过程。
所以他从来随性而为,与其让自己不愉快,不如叫该受罚之人痛苦。
余瑶没放手。
她点了点自己泛起桃花色泽的脸颊,道:“呐,让你亲一下。”
“别不开心了,好不好?”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哄小孩子。
行。
偏偏就有人吃这一套。
这两句话,就像是在干柴上浇了一桶油,顾昀析心里的躁怒,失控,全部都转换为另一种不可言说的情/欲。
他扭头,看了看阴冷过道里的环境,很快布置了一层结界,男人喉/结上下滚动两圈,出口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你磨磨蹭蹭吊在后面,是想让我亲你?”
这个结论,显然让人心情大好。
余瑶捂脸,耳朵尖都漫上一层嫩粉,她真的不明白,都是第一次谈/情说/爱,怎么他说这些话,就这么的娴熟。
“你到底亲不亲,不亲就走了。”余瑶伸手推了他一下。
顾昀析蓦地笑了一声,他道:“亲,怎么不亲,结界都布置下了,拿来摆看的吗?”
他亲了亲余瑶光洁的额心,又一路向下,身上的竹香混合着余瑶身上馥郁的莲香,成了一种十分勾动心弦的浅香,不浓不淡,跳跃在鼻尖上。
顾昀析在余瑶修长白皙的脖颈间流连,越蹭越不满足,他轻而易举地钳制住推他胸膛的两只手,声音哑得不像话:“瑶瑶。”
“我好馋你。”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眼尾的痣像是淌出了血,燃烧成了一朵妖异的火花。
余瑶眼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她听了这话,迷蒙着反应了好半晌,好看的杏眸中点着星星的光亮,温柔得一塌糊涂,她踮脚,小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软软的:“析析,我也,馋你的身子,怎么办?”
话音才落,余瑶感知到,拥着她的人,从头僵到了脚。
洞口有冷气吹进来。
顾昀析仰头,克制地抽了一声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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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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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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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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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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