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是大海的脉搏,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狂风比浪涛声还要喧嚣。站在顶层甲板上,我双手撑着护栏,望着无边无际的海洋,忽然觉得脚下庞然的巨轮,是如此渺小,如此脆弱。那些黄金般闪耀的灯火,被无垠大海一对比,就像是倒扣住萤火虫的玻璃罩般微弱。
不少人在露天甲板上抽烟。他们一边闲聊,一边时不时瞟我一眼,然后发出几声大笑。毫无疑问,他们在嘲笑埃里克午宴时的言论。
埃里克去f层参观锅炉房了。他不在我的身边,我顾忌少了很多。从钱夹里拿出纯银烟盒,我抽出一支香烟,没有用烟嘴,直接咬住了香烟。
我走到那些人的旁边,微微笑道:“借个火?”
一个年轻男子愣了愣,不由自主掏出打火机,凑过来,想要为我点火。一个中年男子却拦住了他的动作,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慢着,想借火可以,先给大家道歉。”
我眨了眨眼,无辜地问道:“道歉?为什么?”
“你的丈夫当众诅咒泰坦尼克号,你作为他的妻子,难道不该为这番狂妄的言论道歉吗?”
年轻男子试图劝架:“算了,算了。她一个女人,哪里懂沉船不沉船的。不要为难她了,让她借完火离开吧。”
不远处,一个头戴金羽毛、身穿罗马式长裙的女子,摇晃着羽毛扇子,轻笑道:“我们知道这位夫人长得很漂亮,但也不用这么帮她说话吧。再蠢笨的女人,也知道在船上,海难、海盗和海妖是绝对的大忌,没有人会去触这个霉头。这对夫妇却在邮轮航行的第一天,就发表会发生海难的言论。不道歉真的说不过去。”
年轻男子看我一眼,犹豫着说道:“好像是这个道理……夫人,要不你给大家道个歉吧?他们并不是要故意为难你,是你丈夫说的话太过分了。”
我想了想,对年轻男子勾勾手指:“过来。”
他挠挠头,不明所以地走过来。我脱下貂毛披肩,扔进他的怀里:“帮我拿一会儿。”然后,我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香烟,走向中年男子,问道:“真的不借火吗?”
中年男子冷笑道:“先道歉。不道歉的话,别怪大家对女人不客气。”
我点了点头,咬住香烟,朝中年男子伸出手。他愣了愣,不屑地扬起嘴角:“少来这套,漂亮女人我见过太多,美人计对我没用。”我没有理会他,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干脆利落地向后一扳。中年男子立刻往前踉跄了两步。与此同时,我重重地踹向他的膝弯。只听“砰”的一声,他顺势跪在了地上,有些痛苦地哀嚎起来。他身边人见状,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马上离我十米远。
我弯下腰,从他的上衣兜里,翻出打火机,“咔嚓”一下,点燃嘴里的香烟。
整个过程中,周围死一般寂静,只剩下风声、浪涛声和中年男子痛苦的喘息声。
在夜空下抽了一口烟,我对中年男子吐出烟雾:“作为一位绅士,居然拒绝女士的借火,真不礼貌。”
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哀嚎道:“……你、你力气这么大……好意思说自己是女人?”
“力气大就不是女人了?”说到这里,我看了一眼刚刚嘲讽我的金羽毛女子,“再蠢笨的男人,也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只有力气小的女人。发表这种歧视女性的言论,不道歉真的说不过去。”
见我借用她的句式嘲讽中年男子,金羽毛女子的脸颊涨红,重重地跺了跺脚。
有人站出来,正义地说道:“这位女士,绅士应该礼让淑女,尽可能为淑女提供所需,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请你知道,礼让是义务,而不是责任。就算这位绅士不借火给你,你也无可指摘他的行为。作为一位淑女,在公共场合把男人打成这样……真的太难看了!你已经借到火了,赶紧放开他,对他道个歉吧。我相信以这位绅士的教养,一定会原谅你失礼的行为。”
我缓缓点了点头:“好啊,我放开他。”说完,松开了手,接着,一脚踩在了中年男子的背上。
这下,众人纷纷朝我投来谴责的目光:“这位女士,你真的太过分了!”
“头等舱怎么会出现这么粗鲁的女乘客?”
“女士,请你立刻放开他,不然我就要去叫乘警了!”
“随意。”我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烟,“在你们去叫乘警这段时间,有些话,我想对你们说。第一,别再让我听见,你们羞辱我丈夫的言论。我的耳朵很好,哪怕是悄悄话也能听见。所以,别抱侥幸心理。羞辱我丈夫的人,我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
说着,我环顾了一周。有的人在我的目光下,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有的人吞了口唾沫,惶恐地后退了一步;还有人梗着脖子,继续指责我道:“不管怎么样,你打人就是不对!这位绅士做错了什么吗?他只是不借你火而已……你就、你就像个流氓一样,把脚踩在他的背上,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我淡淡地说道:“忘记说了,第二,不打人是我的义务,而不是我的责任。我这人记性不好,一生气就容易忘记履行义务。”
听见这句话,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哑口无言。
“第三,”我顿了顿,摘下香烟,弯下腰,在中年男子的眼前晃了晃。他以为我要用烟头烫他,满脸屈辱,疯狂挣扎道:“救我……快把我从这个疯女人手下救下来啊……”xǐυmь.℃òm
有人看不下去了,摇摇头,走远了一些;有人气愤地攥紧拳头,怒视着我,却无可奈何。年轻男子愣愣地抱着我的貂毛披肩,似乎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我笑了一声,直起身,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第三,我不是淑女,也不是贵族,只是一个有钱的女人。所以,别拿你们那套绅士淑女的规则约束我。”说到这里,我抬起脚,“滚吧。”
中年男子立刻连滚带爬地滚到另一边。众人连忙把他搀扶了起来。他踉跄着直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衣衫,恶狠狠地刮了我一眼:“你这个女人给我等着!泰坦尼克号这么大,你最好不要落单”
“是么。”我露出一个微笑,“那么,你也是。”
中年男子被我恐吓得瑟缩了一下,再放不出狠话。他沉着脸,命令其他人拍掉他背上的脚印,气冲冲地离开了。闹剧结束,年轻男子将貂毛披肩还给我。我对他说了声谢谢。他抖了抖,慌张地摇摇头,也匆匆离开了。转眼间,所有人该走的走,该溜的溜,这片区域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仰头抽了一口烟,只觉得寂寞如雪。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你刚才那番话说得很好。”
回头一看,是一个脸庞圆润、气质温厚的中年女人。她穿着深棕色的长裙,领口是高领白蕾丝,颈间挂着一串闪耀的钻石长项链。她走过来,对我笑道:“吃完饭的时候,听说了你们夫妻的事迹,我就想见你们一面,可惜一直找不着机会。现在可算见到了。”
她的气质温润而厚重,像没有棱角的白珍珠,令人如沐春风。我一下就对她有了好感,不好意思地笑笑:“您是?”
“玛格丽特布朗。随你怎么叫,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不是淑女,只是一个有钱的女人。”
我更不好意思了:“我胡说的。”
“我不觉得是胡说。”布朗夫人说道,“这些人把男女分为绅士和淑女,表面上是为了尊重女性,礼让女性,实际上,他们只肯尊重和礼让比自己柔弱的女性。遇见像埃里克夫人这样英勇的女性,他们只会否定你女性的身份,然后像受欺负的哈巴狗一样,夹着尾巴跑掉。那些淑女,并不知道自己无形中低人一等,还像葛朗台般坚守着自己淑女的身份,不允许我加入她们的谈话。”她爽朗地笑道,“说实话,她们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她们。”
我终于想起这位布朗夫人是谁。她的丈夫是一家矿业公司的合伙人,因发现了一座金矿而名声大噪。人们对他的奇遇又惊又羡又嫉恨。午宴时,从那些人对我和埃里克的态度就知道,布朗夫人肯定没少遭受他们的白眼。
这位布朗夫人出身平凡,在嫁给布朗先生之前,甚至在工厂工作过,还做过不体面的缝纫工。这些经历,却没有对她的气度和眼界造成任何影响。她的丈夫暴富后,她曾去过很多地方,开拓自己的眼界,还创办了妇女俱乐部,用财产帮助了不少贫困的妇女和工人。
我和她一见如故。
布朗夫人临走前,对我眨了眨眼:“这是最好的时代,到处都是发财的机会。很多人一夜暴富,跻身上流社会,又一夜破产,沦落街头乞讨。这种情况下,谁是绅士,谁又是贵族呢?所以,绅士与淑女那套理论早就过时了。坚持你的想法,我们不是淑女,只是有钱的女人。”
布朗夫人离开后,我莫名开心了好一阵子。和她聊天太愉快,就像是洗了个热水澡般舒适。
埃里克回来后,见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时不时露出微笑,不禁有些疑惑:“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我抬头问道:“埃里克,你觉得我是淑女吗?”
“那要看淑女的定义是什么。”
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我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对淑女的定义,是美丽善良的女子,你当然是淑女。”说到这里,他看见我的吊带袜铜扣有些松开,蹲下来,低头帮我扣好,“但如果对淑女的定义,是需要绅士保护的女子,你当然不是。我知道莉莉非常坚强,任何事都能独当一面。”
他答得过于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到瑕疵。我不由很郁闷:“说错了我又不吃人,你回答得那么仔细干什么。”
“答得很仔细吗?”他站起身,在我身边坐下,“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因为才从锅炉房出来,他难得没有穿厚重的外套,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和略微湿润的胸膛。一颗汗珠从他的喉结滚落下来,没入他的领口。我看着他,喉咙突然有些发干。
可能是我太久没说话,他微微眯了眯眼:“莉莉?”
我回过神,从烟盒里抽出香烟,用指尖火点燃。辛而烈的烟雾顿时冉冉升起,缭绕在我和他的面前,模糊了他冷峻美丽的面容。
我咬住烟,坐在他的大腿上,搂住他的脖子:“埃里克。”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哑:“嗯?”
我吸了一口烟,垂下头,贴上他的唇,渡进他的口中,轻轻地说:“我困了……想和你睡觉。”
话音落下,他的心脏瞬间“砰砰”跳动了起来,一下一下,比潮汐撞击船身的声响还要强烈。
他似乎有些无措,狠狠地闭了闭眼,扶住额头,停顿了片刻,才哑着嗓子答道:“我抱你回去。”
“你还觉得我是淑女吗?”
他睁眼看向我,几乎是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低声说道:“莉莉,你这样……我真的没办法思考该回答什么。别再考我了。”
我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啦!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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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也要开心25瓶;20centuryboy、落落10瓶;sjnsj5瓶;江海行舟3瓶;兔子兔子2瓶;lingling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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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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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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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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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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