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腹部踢踹的外伤一直没见好转,此前外力导致的肩膀脱臼,亦因只做了潦草简单的处理,后来进一步恶化。
一连数日高烧不退后,见状不妙,就连几名绑匪也不敢怠慢,赶紧接受“上级”指示、偷偷找了个私人医生过来替他做全面检查。
但,即便医生再三担保过绝不会闹出人命。
——“喂,别装死啊?”
他那副濒死般虚弱状态毕竟太过骇人。
本就与其余三人并不在同一阵线的c,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三分异样担忧。趁着医生前脚刚走,四下无人,当即蹲下身来、伸手去探蒋成额头温度。
被那烫手体温吓了一跳,忙又迅速拍了拍他脸颊,试图催人清醒,低声询问着:“你没事吧?别死在这了。”
废话。
蒋成:“……”
汗水早已濡湿了他额前碎发。
换了往常,人家敢这样拍他的脸,他扭头就得还过去一脚。
然而此刻,侧倒在冷硬床板边缘,额角青筋因疼痛而止不住微微抽搐,他实在没有力气分心反抗,也只得作罢。
好半晌,亦才断断续续挤出一句:“死不了。”
谁爱死谁死,他反正接受不了这么窝囊且狼狈的死。
蒋成想。
他一向是这么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硬骨头。
甚至眼见面前人眉头紧锁,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忧虑模样,还忍不住嘶声嘲笑:
“怎么,怕我死得早,赶不及你们老板收网?”
“……这不是你一个人质该管的事。”
“那就是还没引‘目标’走到你们希望的那一步咯。”
“你问得太多了。”
c答得滴水不漏,显然对他很是忌惮。
然而话音一顿,似乎想起什么——或许也是怕他冷不丁来一招“惹是生非”,又不得不简单补充:“总之,我们没想过要你的命,那是最低级的玩法。走到这一步,纯粹只是像你们中国人说的,‘将计就计’而已。”
……将计就计?
蒋成听出对方话里余地。
还待再问,无奈耳听得不远处门扉复被推开,伴着一阵脚步沉沉,那五大三粗的绑/匪d一边喊人、一边大步闯进门来,嚷嚷着什么“c,你是不是多拿了东西,快出来看看,a有话问你”,也只能见好就收,重归静默不语。
此后,在众人毫无松懈的轮流看守下,复又勉力熬过大半个礼拜——
终于。
随着一道清晰可辨的电话铃声,在外头空阔客厅内骤而响起。
仍在闭目养神的蒋成,霍地眉心一皱,睁眼看向身旁神情意味不明的c。
“老板?”
门外,是a粗粝嗓音。
他独占了电话,其余两人完全没有插话的份,只能竖起耳朵在旁细听。
“是我,可以动手了。”
可怜电话里传来的低沉声音似也完全没注意到这细节,仿佛忘记了自己理应有四枚“棋子”。
只兀自叮嘱着:“a,你知道该怎么做。事成之后,我会保证你的家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不是你们,而是你。
旁人或许听不明白,但他很清楚,这是仅仅说给他一个人听的警告与“叮咛”。
蒋成自然看不见屋外a的凝重表情。
但看向近在身侧的c,对方嘴角骤而勾起那一抹淡笑,倒是被尽收眼底。
“……”
很显然。
守株待兔的布局人,终于等到了那只自投罗网的蠢兔子。
*
一天后。
新加坡边境,某废弃海湾工厂内。
这地方其实位置并不算偏僻。
只因此前临近拆迁又被政府搁置计划,才导致大半年少有人迹。
粗略一看,四处概都堆放着落满灰尘的警戒带同过期原料。哪怕陡然迎来一批不速之客,也没能给它增添半分人气,照旧阴森得很,白日亦不见阳光。边边角角处,尽是鼠蚁乱窜的细响。
——“说到底,我们也就是用来拖时间的不是?”
甚至连说句话也带回音。
d一脚踩在门边,动作间极不耐烦,粗鲁摆弄着脸上并不透气的黑色面罩,说完,大抵是无处撒气,眼瞅着地上横亘着根废弃钢棍,又就势一踹,“叮叮啷啷”一阵响,将那钢棍踢开老远。
“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干嘛?”
而斜侧方的b和c却不如他“悠闲”。
刚一左一右掰住蒋成肩膀,将人按在角落木箱上坐好。见自家兄弟一副心不甘情不愿模样,b也不禁跟着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冷嗤一声:“本来以为解决掉人就能跑,谁能想到计划一拖再拖?都拖到今天,也只能希望‘他’会说到做到,把我们引渡回国了——至少我老婆还能拿那笔钱去纽约潇洒几天。”xiumb.com
“你倒是想得开。”
d闻声感叹。
一边盯着门外,嘴里复又咕咕哝哝着一口乡土调浓重的美式英语:“不过我没老婆,那笔钱是要给我爸爸的。”
“他就是个烂赌鬼,没钱花的话,马上就会被赌场放贷的人逼死……这么想,我还有点心痛。哥们,我在这卖命,还比不过他赢几盘骰子。你说等我出来都四五十了,还能讨到老婆吗?”
“难了。”
“……”
“这样吧哥们,要不你留点钱,等出来了,我介绍我表妹给你……哈哈哈,别这么认真看着我!开玩笑的。我表妹可是正正经经名牌大学生,看不起我们这些土鳖。”
与各自身体紧绷、满脸防备的a、c不同。
如此严肃的场景内,似乎毫不知即将要面对怎样境况的两人,倒真如同朋友般说东说西、时而伤春悲秋的聊起天来,到最后,甚至颇不要脸的讨论起监狱的理想伙食,以及如果等下紧随而来就是警察,要怎样才能在投降保命时保持英挺潇洒——
他们聊的意犹未尽。
直到站在最外沿的a忽而低吼一声,摆手示意身后众人:“来了!”
刚才还掀开面罩不住透风的d,这才霍地站直身子。笑容尽收间,神色骤冷。
眼见着b抽刀抵住蒋成脖颈的同时,亦背身藏到门后,手指摸向腰间鼓鼓囊囊的刀刃。
不远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很快,伴着“咔哒”一声响。
布满铁锈的半阖大门被人扭开,泄入寸缕夕阳。
“……!”
双方人马一个照面,气氛乍变。
首先走进工厂内的,自然是这次被几人不约而同、点名要求亲自到来的蒋霆威。
即便年逾五十,他整个人依然挺拔高大,不输壮年,鹰视般的目光在周遭逡巡一圈,最终怔怔定格于正前方——
蒋成坐在个灰漆漆的木箱上。
一身廉价打扮,看不出牌子的休闲装穿得松松垮垮。已养得略长而失却光泽的黑发无力垂落脸颊,显出一股病态的秀气,然而即便如此,身旁两个凶神恶煞的绑匪却像是毫无同理心,仍强硬地一左一右制住他行动,刀刃逼近脖颈动脉,距离几近见血。
“蒋……不是,阿成。”
这亦是时隔数年,蒋霆威第一次看见儿子这样脆弱狼狈,惊惶之下,甚至一时吓到失语。
仿佛顷刻间有了即将失去眼前宝贝儿子的实感。
即便沉静如他,反应过来,也忍不住低声怒吼:“把你们的刀拿远点!”
这话落地。
身后默默提着公文包亦步亦趋、始终低头不见表情的舒沅,终于忍不住悄然抬眼。
“……”
只消一瞬。
甚至只来得及看清楚蒋成惨白如纸的面色、肩膀上依稀暴露的厚厚白色绷带,她便迅速垂低眼帘,显然是在努力强忍泪水。
她知道自己不能哭。
可憋不住的委屈和心疼让人闷得难受,哪怕明知蒋成亦在看向她,也几乎控制不了鼻尖发酸,整个人崩溃似的细微颤抖。
而他方才还紧绷着、防备且冷硬的神色,亦倏然变得复杂却温柔。
一句“阿沅”哽在喉口。
“别这么着急。”
对方却似乎早对他们的反应有所预料,尤其是那个能说一口蹩脚中文的绑匪c,更是话里带笑,一把按住他肩膀的同时,又抬手示意舒沅,“两位,我们说到做到,你把钱放下,我们把人留下。”
这多简单?
蒋家人本就做好了割肉放血的打算。
听他这么一说,更是丝毫没有犹豫,舒沅当即微微弯腰,将那公文包放在地上,随即平举双手,向控制住蒋成的两名绑匪示意。
与此同时,身后的a亦微微扬起下巴,示意之前一直隐藏在门边的d动身拿钱。
“我?”
那高大汉子一愣。
虽有些意外,但他本就一直盯着那公文包不放,此刻平白捡了个便宜,不由咧嘴一笑,也管不了为什么突然计划有变,立刻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到两人面前。
拎起那轻飘飘公文包,赶紧向后一退。
——美金在前,谁还记得原定“拖延时间”的任务细节?
也不等后续指挥,众目睽睽之下,d立刻拉开包链,不住探手摸索着里头内容。两眼放光,面罩下的嘴角激动到直打哆嗦。
“喂!d,你干嘛?这是他……不,不是、是我们的钱!”
c见状,忙作势吼他。
“对啊,你赶紧把钱收好,别乱动了!”
一旁的b也跟着搭腔。
不过他的心态显然不同于c,更像是恨不得赶紧过去抢来巨款,鬼精的视线始终盯着那公文包看,一副活似对方捡了大便宜的表情。
众人都是各怀鬼胎。
由是,除了一直望向那头的蒋成,自然也就没人注意到,已默不作声许久的a,不知何时,竟退到了门边的废弃原料堆旁,不着痕迹的,侧身摸向其中缝隙——
“齐了,”而d还在咕咕哝哝念叨着,“我数数,支票,还有秀成居的房屋地契,wow,哈哈,还有股权合……”
还有蒋氏百分之五的股权合同。
他话音未落。
洋洋自得的表情突然定格在脸上,身体不受控制地连连抽搐。
直到反应过来,已是满脸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腰腹间,三道新鲜的“血窟窿”。
【砰、砰、砰。】
那一秒。
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b、c两人亦才刚将蒋成推推搡搡、交付到舒沅和蒋霆威手中,四人站位交叠,聚集一团。
突然间,破空枪响震得房檐灰尘抖擞,舒沅尖叫一声,来不及看清到底发生什么,只下意识护住蒋成后颈,将人往低处按倒。
瞬间,几人同时趴下!
等到不住喘/息着,鼓起勇气向后看,刚才还抱着那公文包不愿撒手的d,此刻已然身中三枪,应声倒地。
伴着一声重物落定的钝响,身体仍不自觉地抽动数下。
那价值千金的支票随着未严丝合缝拉拢的缝隙飞雪般轻洒而出,又被遍地血污濡湿。
他嘴鼻颤巍巍涌出数道鲜血。
直到死亡的最后一秒,愚笨如他,或许才终于想明白:这世界上真正能够守口如瓶,为花钱的人扫清一切路障的,从来没有知情不报的活人,只有死人罢了。
只有永远不能说话的人,才最懂事。最安全。
——“papa!”
唯独留下凄厉的一声哭喊。
成为这个没有名字,只有孤零零冰冷代号的可憎绑匪,在这世界上最后的遗言。
很快,那巨山似的身躯逐渐再无反应,脑袋无力地歪倒一侧。
“whatthe**!”
而目睹全程、同样只是单纯接受安排的b,也已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到瞬间失禁。
他当然完全想不明白,己方同伙为何突然手握危险枪/支,为什么说好的拿钱办事,变成了杀人销/赃。只几乎是痛哭流涕着,扭头去拉扯身旁无动于衷的c,试图与对方站在同一阵线以求自保。
然而,不过一个转身,已是脑后一凉,鲜血四溅。
他双目大睁。
“……!”
那血滴甚至溅到了舒沅脸上。
蒋成心头一紧,当即想也不想,左手捂住她眼睛,右手一把拉过父亲,连拖带拽,便瞬间喘着粗气将两人拖到旁边一堆废弃木箱后头,离开那片距离过近的危险区域,而背后,就是这阴森厂房内除了大门外唯一通向外界的天窗。
——可怜蒋父还来不及感叹自家孩子临危应变的机警。
一回头,自家那没良心的小子,已经径直将老爸晾在一边,完全没有理睬他的意思。
只兀自低头,搂紧怀里显然尚未从刚才惊吓中回过神来的舒沅。
宁可自己白着一张脸,右手因后知后觉剧痛而抖得不行,依旧小心帮她擦拭着脸颊,不住低声轻哄着:“没事,没事了……阿沅。”
蒋霆威:?
真真是“虎父无犬子”。
但想到当年蒋成得救,自己也是第一时间先抱住阿秀,他莫名又生出股说不清是“英雄惜英雄”,抑或是失落加懊恼的心情。
然而眼下情况早已不容他多想。
“砰!”
“砰砰!”
不过半分钟。
又是数声破空枪响近在耳边——即便眼瞧着室内已是横尸两具,血流遍地,一片惨烈景状,a手中□□却仍未放下,不死心的,直指那头躲避连连的c的方向。
有利器在手,他此刻仿佛已成把控全局之人,一扫之前在c面前、时而因其挑拨而四面受敌的局面。
“不怕吗?”
甚至笑问,作认真瞄准状,“如果你现在向我跪下,c,我能让你像b一样,死得干脆一点。”
这可不就是反派通常死于话多吗?
蒋成闻声,冷不丁抬眼,径直看向右侧方蹲在另一片木箱后,依然背脊笔挺、恍如毫无惧意的c。
果不其然,从他背后腰间异常的鼓起中,辨别到同样危险的武器轮廓。
然而c似乎并不打算顽抗。
只摆出投降般举起双手的姿态,双眼似有泪水,哽咽着问道:“我知道我也躲不过。但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那个人默许的吗,还是你们一开始就不打算给我们留任何活路?”
“是你害死了他们。”
而a话音波澜不惊,恍惚还带着一丝嘲讽:“如果不是你做出那么危险的提议,他们也许可以多在牢里活几十年。”
c登时一怔。
反应过来,瞬间为自己的“兄弟们”哀嚎着大抱不平:
“为什么……!可我们最后根本没有那么做!老板只是想要报复,一开始就只是想要借我们的手杀死蒋成!我们只是收钱办事而已,都做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不能多给我们一次机会!”
可无论他再怎么痛哭懊悔,a也只是听得冷笑连连,毫无反应。
毕竟,但凡有点脑袋,都知道这人绝不是什么义气角色。到最后,听得满脸不耐,更是索性端起□□,步步靠近。
c愈发恐惧。
也不管什么尊严不尊严,立刻跪倒磕头。求饶间,不住向后躲藏:“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们的老板是jones,我会把杀人和绑架的罪名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说:“我可以不要钱了,只要把我引渡回国,我会坐牢坐一辈子,为jones保守住所有秘密,我对上帝发誓!”
jones?!
即便舒沅已努力屏住呼吸。
在听见绑匪亲口证实窝里反的元凶的一瞬间,仍忍不住双眼大睁,呼吸骤乱。
竟然真的是他。
他不仅想要勒索,还要灭口!
舒沅眉头紧蹙。
想起那时宣展一副信誓旦旦的伪君子模样,一股反胃感瞬间涌来。然而与她相反,身旁的蒋成却明显沉静许多,只默默与蒋父对了个眼神,继续观摩着眼前这场未竟的“大戏”。
同样的,a显然也有些意料不到c突然的转口栽赃。
“你在说什么!那个计划早就被放弃了!我们没有再想过杀人,只是为了拖——”
他猛地一蹙眉。
“等等。你怎么会知道jones……”
像是忽而意识到什么。
a猛地怒起,一把扛起□□,厉声怒吼道:“我懂了,一开始多拿东西的是你,后来挑拨离间,想要孤立我的人也是你!还有你现在说的话,你明明就是……!”
就是什么?
【砰!】
a怒上心头,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却不想几乎同时。
伴着轰然巨响,脑后汩汩涌落的热流,却让他下意识停顿了半秒——枪头随即一歪。
原本理应正中红心的一枪,只打中了c右边肩膀。
【砰、砰!】
而也正是这数秒。
取而代之的另外两声枪响,已然足够结束他的性命。
“……?”
他满面讶然。
脚下颤颤巍巍抖了抖,最终仍止不住口吐鲜血,向前猛地栽倒。
头朝下,漫开遍地血花。
而他身后,手执钢棍,用最后气力站起身来,给了他致命一击的d,随即同样重重倒地,再无声息。
他们谁也没有闭上眼睛。
唯独汇流到一处的鲜血,仿佛人生来平等、无差无别的归宿,即便在滔天巨浪般的资本争斗面前,他或他,从来都只是无关痛痒、无足轻重的蝼蚁,此刻,至少都逃不过生命骇然流逝,归于腐烂的结局。
谁也没有比谁更低劣。
谁也没有比谁,更高贵。
c站起身来。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因为他很清楚,所有多余的话,都很可能会成为计划之外的多余证据,被录入舒沅或蒋霆威其中一个、身上必然佩戴的通讯器里,令一切的牺牲毫无意义。
他该说的台词,早已都说完了。
至于还能做什么,或许也只有默然上前,合拢了d欲闭未闭的湛蓝双眼。
而后。
c霍地扭头,重新举起手中枪支,决意最后,为这场绝不能仅止于绑架的“仇杀”案,添上最后一把火——
“砰!”
*
是枪响。
然而,却不再是震破耳膜的近距离“发作”,恍惚是从极远处传来,一声接连一声响起。
末了。
一点血痕,从c的眉心蜿蜒而下。
而后愈来愈多,在地上聚成起一滩污血。
面罩下的脸庞微笑倒地。
伴着一道钝响,蒋成将舒沅按倒在怀中,捂住她眼睛。
至于不知何时、已然挡在儿子儿媳身前,如小鸡护崽般伸开双臂的蒋霆威,却只暂愣过后,蓦地脸色一变,扭头看向自家宝贝儿子。
蒋成没有说话。
正对向c的眼神冰冷,顿了顿,亦转身看向身后早已算好位置的天窗,远距离狙击的红外射线,从他眉间默然隐去。
实在说不清,这一局到底是他赢,还是“他”赢。
而蒋霆威是何等精明人物?
见他仍脸色肃然,一副忧虑模样,不过思索片刻,也转而意识到,这或许依旧是一场胜负未分的豪赌。
无奈做惯了“虎父”,劝慰的话一时却不知从哪说起。
末了,直至早已待命许久的警官们鱼贯而入,迅速前来处理现场,而他们被提醒、原地等候医护人员到场,蒋父这才回过神来,收回自己尴尬却下意识的保护动作。
沉思许久,复又轻咳一声,低声道出句意味不明的:“你做得很好。但是爸爸从没想过,要你做到这种地步——阿成,人要惜命,你知不知道?”
蒋成默然。
他本想一如往常,选择以沉默应万变。
可或许是因为感受到怀中、舒沅努力回抱他而传来的些许气力,或许是刚才蒋父一瞬间流露出的父爱,让他多年来严实的心防,终于些微破开丁点缝隙。
这一次,他没有用浑身坚硬而顽固的尖刺去刺痛对方。
只是看向那一地狼籍可怖的场面,轻声而诚恳的,说了句:“这是我总要面对的。”
“你……”
“如果我今天不面对,以后要遭遇这些的,就会是阿沅,会是我们的孩子——爸爸,我们其实都很清楚吧?在其位谋其事,享了金汤匙的福,就要做好准备受其他的苦。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只是不想阿沅像妈妈一样,因为我那时候经历的事,一辈子,只要想起来就流眼泪,永远走不出来。所以,是坑我也跳了,当年的事,当年的心结,我会亲手把它解开。”
“……”
“我做到了。”
他说着。
复又微微躬身,轻而又轻,抱住阿沅颤抖的肩膀。
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说不出来。
到最后,也只是喃喃着,像是安慰父亲,安慰阿沅,同样像是安慰自己:
“没关系,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至少未来,或许不再会有无数个辗转反侧夜里,不会再梦到,那个总是流着眼泪、永远只有八岁的小王子,哭着害怕面对,这浩瀚且残酷,人性险恶的广袤世界。
他终于把他赎回来了。
于是,竟又畅然一笑,也不管自己肩膀疼得不行,倒像是再受不住眼下这种沉重气氛,忽而掰住舒沅手臂,一本正经,不许她再偷偷躲在他怀里流眼泪,转而微微躬身,凑到她面前。
“……我是不是臭死了现在?”
他问。
舒沅:“……”
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不能让她多演几分钟偶像剧吗?
这个气氛破坏王!
要不是蒋父就在旁边,她能气到直接给他一拳。
“怎么不说话?”
然而蒋成还不罢休,像是非要讨一个答案——明明早有人给他换过衣服剃过胡子,还故意装作一副嫌弃模样,往她面前凑。
舒沅被他孩子气的摇晃逗得直笑。
“别闹了——你、人家看见以为你疯了!”
哪有这种惨兮兮“受害人”的?
她无奈。
可说归说,训归训,此时此刻,心却依然被失而复得的喜悦骤然填满,不知为何,看他那副故意讨自己笑的表情,亦骤而鼻头一酸。
又哭又笑间,轻轻捧住他那狼狈俊脸。
“行了,不嫌弃你。”
她说。
很轻很轻声的,红着眼圈,却笑着对他说:“……我只要看见你就很开心了,真的,你不用逗我笑。蒋成,我们回家吧。”,,网址m..net,...: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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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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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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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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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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