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的背脊上已满是冷汗。
艾伦并不讨厌歌唱,但他恐怕永远也没有办法适应这种无数人包围,被无数人凝望的场合。
尤其是在这一刻,那些人凝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已经灼热到了仿佛拥有实质的程度。
艾伦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皮肤因为那目光而产生的隐隐刺痛。
即便心里很清楚,域外之民们跟很多年前那些贪婪而疯狂的歌迷完全不一样。可是那样的目光依然艾伦无可避免地想起了许多黑暗的过去。
【“艾伦——艾伦——”】
【“成为我的人吧,艾伦……”】
【“我愿意为你付出生命!艾伦!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
艾伦打了一个寒颤。
好吧,他得承认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对周围的人撒了谎。
他感觉一点都不好。
明明只是一段不经意划过脑海的回忆,依然让艾伦感觉自己如坠深渊,连血液都变得无比寒冷。
谢天谢地,雷蒙德就在他的身边,艾伦从未如此感激过身边那个男人的存在。
苍白而高大的Alpha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默,却也因此而显得如此可靠。他的手臂结实稳固,牢牢地抱紧了艾伦。那种独属于雷蒙德的气息,松脂,海盐,混杂着某种青涩的香草味,涌入了艾伦的鼻腔,这让艾伦多多少少镇定了一些。
宛若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块浮木,艾伦紧紧地抓住了雷蒙德的手。
只不过……
“是他,是的,他来到我们身边了……”
“是艾伦·布莱斯维尔,是银色的星星……”
“老约翰可真幸福……”
“是太幸福了,他终于可以前往天堂了……”
…………
从四面八方涌向艾伦的细小低语,通用语夹杂着听不懂的特殊外星语……依旧汹涌宛若潮水,几乎快要将艾伦整个人都淹没。
雷蒙德的脸色很糟糕。
管道与墙壁后面蠕动的血肉已经快要失控,来自于白皇帝的本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强烈。
独占欲和杀戮欲交替在白皇帝的核心深处涌现,而隐藏在金属板与缝隙之中的肉块中也因此而长出了细密的皮齿与吸盘,用于捕杀猎物的触手们宛若疯长的藤蔓在域外之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不断爬行。
刺破那些坚硬的遮蔽物,涌入这该死的大厅,然后将这些围绕在艾伦身边并且企图占有艾伦的脆弱生物全部吞噬殆尽!
所有的域外之民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艾伦身上,因此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刻雷蒙德的瞳孔已经改变的非常非常细小,银色的虹膜颜色也变得格外浅淡几乎与眼白合为一体。这让雷蒙德的眼神看上去愈发冰冷,是一种冷血动物才会有的残暴。
甚至,在白皇帝的核心中,祂已经为接下来的捕食做好了推演——
首先需要做的是腐蚀掉支撑空间的承重梁,然后是一些固定在顶部的机械设施,不过稍微做一些小动作,祂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伪造出一场垮塌事件。
理所当然的,祂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然后迅速带着艾伦离开,只要稍微拉长一点距离,现在充斥在祂视野里的这些生物便会被倏然弹出的猎食触手卷入口中。
在白皇帝的动作之下,这些人甚至连血都不可能来得及流出来,除非白皇帝刻意留下一些尸体用来伪装现场。
……
一切都是如此完美无缺。
一切都是这样信手拈来。
“滴答……”
粘液缓缓沿着梁柱与墙壁渗下来。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已经有一部分触手正在蠕蠕而动,只不过它们体表的色素变幻,让它们彻底隐身于杂乱的环境压根无人察觉。
只不过就在白皇帝即将动手的那一刹那,祂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不。】
白皇帝心想。
然后祂转过头,望向了自己身侧的那个男人。
艾伦自然不知道差一点就要发生的那场“惨剧”,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周围的老弱病残,眼神中溢满了怜惜与不忍。
【艾伦……绝对不会喜欢这件事……】
杀死企图袭击“雷蒙德”和艾伦的杀手是一回事。
操控基地里那些心思叵测的研究人员也很正常。
但是,当着艾伦的面杀死他怜惜的这群混血杂种?这又另说了。
根据白皇帝从“雷蒙德”大脑中提取到的信息,只需要稍微推演一下也能计算出,这件事情一旦被艾伦知道,那么祂和艾伦之间恐怕就会变成非常棘手的状态。
当然,白皇帝也很清楚这个几率非常小,但整个计划依然无法做到万无一失。
祂甚至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在刚才忽然变得如此冲动血腥,甚至到了有点愚蠢的地步?
白皇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开始审视起了自身。
似乎从刚才开始就有什么地方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之前还完全沉浸在艾伦的歌声中以至于有些恍惚未曾察觉,但现在,很容易就可以发现可疑之处——最明显的提现就是这群域外之民。
要知道,为了控制住自己内心暴虐的情绪,刚才的白皇帝可是释放出了非常凶狠且危险的气息。
在宇宙中,甚至就连体型巨大的星鲸在察觉到纳迦这种威慑的气息之后也会遵循本能直接改变航道避免陷入危险。
可现在,白皇帝作为最为强大的纳迦人所释放出来的震慑,却对这群域外之民失去了作用。
当然,也可以认为是这些人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处于如此恶劣且悲惨的命运之中,他们几乎每天都要面临死亡,几乎每天都在承受着失去,以至于对危险失去了敏感性。
但这种可能性也太小了一点。
白皇帝冷静地审视起了这群外形或多或少都有些异样的域外之民,表面上他们依然遵循着卡尔文的禁令,没有太过于靠近艾伦,但实际上……
人群的眼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恍惚与狂热,他们无可避免地在艾伦身边越聚越多。
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痴迷也逐渐变得明显。
“艾伦,我们回去吧。!
雷蒙德的眉头皱得几乎锁在了一起,就连身体都有了隐隐的变形——如果艾伦如今的注意力再集中一点的话,他可能会意识到,雷蒙德的身上除了原有的信息素的味道之外,还额外掺杂了些许潮湿的气息。
“……你不用管这些。”
雷蒙德低声对他说道,他把艾伦抱得更紧也更加用力。
艾伦的嘴唇翕合了一下,他刚想开口回应对方,之前老约翰家的孙子和孙女却突兀地挤到了艾伦的面前。
“谢谢你!银色的星星!”
女孩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欢欣鼓舞的笑容,她就那样冲着艾伦喊道。
至于那个男孩,他脸上的眼泪尚未干涸,但脸上洋溢的笑容与自己身边的女孩一模一样……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还曾因为老约翰的死亡而痛哭不已,但现在,那个安详死去的老人,对于他们来说似乎不再是绝望与打击,而变成了某种莫大的幸福。
“谢谢你……谢谢你……星星,伟大的星星,请照顾好我的爷爷,谢谢你……”
男孩结结巴巴地冲着艾伦重复道。
以这一声道谢作为契机,卡萨家老人那无比幸运的死去似乎成为了一个开始。在艾伦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冲着他恳求起来。
“银色的星星……可否也为我们家的孩子唱一首歌……他才7岁……医生说,他已经撑不过这两天了……”
“呜呜呜……星星……艾伦……我恳求你,恳求为我唱一首歌……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总是害怕自己没有办法抵达天堂,她已经痛苦很久了,今天恐怕是她最后一天……她是一个好人我可以向你发誓……请你庇护她吧……请你带她走……呜呜呜……”
“呜呜我的丈夫,他也需要您的歌……伟大的星星……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无论付出什么,我都愿意!只求你救救他……带他去那个美好的地方吧,不要让他留在这种地方……”
……
在这个“病房区”实在有太多人太多人待在这里,默默地承受着死亡带来的恐惧。
这场面是如此让人不安,而来自于亲友的恳求,更是沉重到甚至让人无法呼吸。
艾伦的身形微颤,雷蒙德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低沉。
“走吧,艾伦……”
就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似的,那声音听上去有些怪。
艾伦可以听见雷蒙德在自己身边轻声重复了一遍。
但艾伦并没有吭声。虽然艾伦很清楚,如果自己点点头,雷蒙德一定可以顺利地将他带出人群。
艾伦可以理所当然地把这群终日与死亡为伴的域外之民抛之脑后,反正不久之后他就可以回到办公区。拉菲尔为他伪造的身份可是督察官——虽然只是一个虚假的身份,但也给他提供了足够多的保障。就算他完全不理会这些域外之民,他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相反,他还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但是……
艾伦却不能这么做。
他的目光扫过了那些眼泛泪光,面带期待的面孔。
就连心脏的跳动都变得有些困难。
一旦开始承认撒谎,那么接下来谎言只会越滚越大。
光是听这群域外之名的恳求就能听出来,他们似乎真的把艾伦当成了神。
他们似乎真的觉得,只要得到了艾伦的允许,他们所爱的人就会进入美好的天堂,再也不用忍受这个世界的苦痛。
只可惜,艾伦却并不是所谓的神。
【……是时候停下这个错误了,现在如果让一切停止,都还来得及。】
艾伦几乎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如何在心底劝说他自己的。
成为一群人的偶像,成为所谓的精神支柱……
最后,被那些人所谓的爱与痴迷彻底吞噬——明明都已经吃过一次教训,明明已经吃够了苦头。
可是,他的身体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艾伦一点一点挣出了雷蒙德的怀抱。
这些人需要他……
艾伦身体里另外一个声音,那个驱使着他毫不犹豫来到“病房”,那个让他不由自主在老人身边坐下来,并且为其歌唱的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响亮,响亮到艾伦完全无法拒绝。
“……若是有人凝视星光,为何不与我一起同行呢?化为黑暗中的银星,抛弃所有的痛苦与绝望……”
“……彼方的银之星……远方的伊甸天堂……看见星光的人啊,不如与我一同化为银色的星光。”
……
甜美,缥缈,神圣的歌声又一次地回荡在充满恶臭和痛苦的病房区……
人们的喧嚣,人们的痛苦,在艾伦歌声响起的瞬间忽然停止了下来。
降临在卡萨家老约翰身上的神迹又一次地降临在了其他域外之民的身上。
痛苦中的人停下了哀嚎,昏迷中的人神情渐渐舒展,殆死的人面露笑容,绝望的亲友们忘记了痛苦与离别……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多的人带着自己存世的亲友聚集在了艾伦的身边。
就跟之前一样,在艾伦的歌声中,所有人都陷入了温柔的美好梦境之中。
就仿佛那片由星光构成的天堂,真的就在某个并不遥远的地方,而艾伦的歌声就是指引,随时可以带着他们前往那个没有痛苦的天堂。
……
就在所有人都深深地沉浸在艾伦歌声之中不可自拔地时候。
在“病房区”的上方,一个黑影正静静地站在大厅穹顶的顶部。
整个“病房区”占地面积极大,但是毕竟是借用了废弃区域搭建而成的简陋场地,大厅的顶部看上去一塌糊涂,甚至连一块完整的天花板都没有。有的只有横七竖八满是污垢的金属架子和耷拉在半空的废弃电线以及管道。
这里遍布灰尘,污垢还有从管线中泄露的有毒物质。
一般人……不,哪怕是域外之民,也绝对不会想待在这种地方。
可现在,这里却有个人站在这里许久未动。
他用一只手扶着金属结构围挡,痴迷地凝视着下方人群正中心的艾伦。
歌声在这个距离听起来有些飘渺,但依旧会让那个男人皮肤滚烫,心跳加速……
甚至是精神恍惚。
一些混沌模糊的画面伴随着歌声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闪回。
黑色的光。
银色的星星。
丑陋的巨大软体动物。
还有他自己——某种狰狞而可怖的怪物——
伴随着那些不断涌入大脑的记忆,男人的背脊上传来了近乎刺痛的麻痒。
“乌劜雅达?”
同一时刻,在人群之中……
察觉到空气中那一抹熟悉的气息,原本听着歌恍恍惚惚,甚至已经快要因为巨大的幸福而晕厥过去的苏族祭祀,贝利安,猛然间抬起头望向了自己上方。
然后他一眼就在屋顶的上方发现了熟悉的那个人。
乌劜雅达看上去有些奇怪……
这是贝利安的第一想法。
没有丝毫犹豫,贝利安钻出了人群,然后灵巧地踩着墙壁上那些细小的部件,轻轻松松地窜上了屋顶上方的金属脚架。
乌劜雅达还站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他似乎侧了侧身体——这样一来,他的绝大多数身体部位都隐藏在了屋顶的暗影之中。
在这片影子中,只有乌劜雅达的眼睛在闪着光。
而他身上的气息……
他的气息简直比之前还要奇怪。
贝利安刚往乌劜雅达的方向走了一步,忽然发出了一声抽气声。
胳膊好疼。
他忍不住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在他的皮肤下方,属于祭祀的纹路正在发烫。
只不过,那种刺痛只延续了非常短的时间。贝利安的脸绷紧了,太过于担心乌劜雅达,他并没有把祭祀纹带来的提醒放在心上。毕竟这一刻,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乌劜雅达的身上。
“乌劜雅达,为什么你不去艾伦的身边听歌?他的声音可好听了……”
贝利安小声地问道。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出于某种直觉,他在跟乌劜雅达说话的时候,声音刻意放得非常小。
就好像……
就好像生怕惊醒了什么东西一般。
可乌劜雅达却并没有吭声。
“乌——等等,你背上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紧接着贝利安就意识到乌劜雅达跟之前确实不太一样。
男人光·裸的背脊上,如今正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在簌簌而动。
贝利安不由往前多走了几步,在这个距离,他总算看清楚了。
在乌劜雅达的背上动个不停的,竟然是一片连着一片的鳞片。骤然看上去就像是某种鸟类的羽毛一样,但仔细看以后却会发现那是冷血动物才会有的坚硬鳞片。
流光溢彩,颜色鲜艳,在鳞片的下方生着密密麻麻的毒腺,那些鲜艳的色彩正来自于内部所储藏的剧毒。
而贝利安之所以会看到那些东西在动……则是因为,那些鳞片刚刚从乌劜雅达的背上长出来!xǐυmь.℃òm
背上长满了鳞片的乌劜雅达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强大而威严,甚至……甚至还有一种诡异的美丽。
可是对于贝利安来说,一切都是如此古怪,他心神不宁,也完全无法欣赏乌劜雅达如今展现出来的鳞片与色彩。他总觉得乌劜雅达身上萦绕着一股让他不太喜欢的气息。
“乌劜雅达,发生了什么?”
贝利安执着地问道。
“我想起了许多事情……”
这一次,贝利安终于得到了兄长的回应
只不过那声音阴森森的,显得虚无缥缈,听上去虽然是乌劜雅达的声音,却又像是与另外一个声音重合了一样……
“乌劜雅达??”
贝利安吓了一跳,他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
乌劜雅达喉咙深处溢出了一阵叽里咕噜的含糊笑意。
“那是属于我们的银之星……”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们终于找到他了——我终于找到他了,在失去他那么久之后……”
“乌劜雅达,你别这样,你吓到我了。”
“这一次……我们终将得到他永恒的爱……永恒的力量……”
乌劜雅达一边狂热地低语,一边注视着下方的艾伦。
艾伦并没有注意到乌劜雅达。反而是艾伦身边的那个家伙,那个苍白的男人,忽然之间抬起了头,银色的目光直直地对准了乌劜雅达。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正常的人恐怕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看清楚特意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阴影处的乌劜雅达吧。
可那个男人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受到距离的阻碍。
他的目光尖锐冷峻,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怖。
似乎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已经将乌劜雅达与贝利安的所有对话都听在了耳朵里……
乌劜雅达的身形顿时一晃。
如果不是贝利安猛然上前一把拽住了乌劜雅达,苏族的族长,远星最传奇的杀手乌劜雅达恐怕就会因为这么一个愚蠢的失误直接跌下穹顶。
“贝利安?”
而当他稳住身形再转过头来时,之前萦绕在他身上的那种诡秘阴森的气息瞬间就消失了
他看着贝利安有点惊讶,就像是他刚刚发现自己的弟弟就在自己身边一样……
……
滴答……
几滴粘稠的粘液从两人头顶上方的网格中缓缓滴落……
……
如果不是因为卡尔文在自治区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够从狂热的域外之民的手里将艾伦从病房区带回来。
甚至就算是卡尔文……做到这一切也差点脱一层皮。
很难确切地算出来那一天艾伦究竟为那些人唱了多少首歌,又安抚了多少垂死的灵魂。卡尔文只知道,在这一晚过后,对于域外之民来说——神,拥有了具体的面容。
但这并不会让卡尔文感到开心。
在送艾伦回去的路上,他凝视着自己身侧消瘦单薄的身影,情绪无比复杂。
该怎么说呢?
想到艾伦安抚那群伤员病患时的付出,卡尔文就对艾伦生出了深深的感激,但同时涌现在他心底的……反而是担忧。
毕竟在感动的同时,卡尔文很清楚,艾伦并不是传说中的神。对于中轴区的域外之民来说,“希望”这种东西,只有处于很虚无,很遥远的位置时,它才是希望。
可如果“希望”进入了现实。
所有人的期待都彻底毁灭。
原本的“希望”,最后只会变成“绝望”。
这也就是为什么,自从艾伦来到自治区以后,卡尔文一直都严厉地告诫着所有的居民,他们绝对不可以靠近艾伦。
对外的说法当然是因为域外之民不可以打扰艾伦,但实际上卡尔文很清楚,之所以下这道禁令,纯粹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悲的同类。
“神”不会为这些低贱的人而驻足。
“神”也不可能真的救赎他们。
“神”,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一直以来坚定认为的事实,在亲耳听到了艾伦的歌声时候,却有了动摇。
卡尔文亲眼看到了那些人是如何在艾伦的吟唱中缓缓睡去……
艾伦唱歌的时候,跟他平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卡尔文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年幼时经历的女神族的祭典。当时那位祭司与神灵沟通的时候,整个世界仿佛就会进入另外一个次元——美妙,虚幻,神秘,令人敬畏。
只不过艾伦身上所笼罩的“神”的气息,远比记忆中那一名祭司更加浓烈。
即便是像卡尔文这样的人,在听到那一段歌声之后,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也许在宇宙深处,真的有传说中的天堂。
也许身体里流淌着混杂血液的域外之民们,也可以在那片星光中找到自己可以永恒安息的地方……
……
只有在歌声停下之后,理智才会缓慢地回笼。
艾伦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并不是神,也没有办法满足域外之民的愿望。
“我给你添麻烦了。”
在帐篷前停下脚步,艾伦忽然转头面向卡尔文。
卡尔文顿时一愣。
“不,那也不是麻烦……我们应该谢谢你。”
卡尔文连忙说。
“接下来你可能要花很大的功夫去说服那些人,我并没有办法像神那样满足他们的愿望,我……我只能希望,我的出现不会干扰到你们的治疗和后续活动。我今天有些冲动了。”艾伦苦涩地笑道,“我只是没有办法放任不管……那些人看上去,很需要我的歌声。”
艾伦喃喃地说道。
卡尔文凝视着艾伦眼中的悲哀与自责,心脏微微酸痛。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艾伦……你救了我们,你给了许许多多人他们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美好与安宁。我想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记住你的歌声……”
即便,在之后他们可能会因为那个传说的破灭和“神”的离开而陷入深深的绝望。
卡尔文无比复杂地对艾伦说道。
说完他就转过了身,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想要从这个悲哀的讨论中逃走——
可艾伦却在今天忽然喊住了卡尔文。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艾伦问道。
“什么?”
“你们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你们究竟是怎么成为所谓的……域外之民的?”
卡尔文在听到艾伦的问话后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他直勾勾地瞪向艾伦,目光也变得比之前更加尖锐。
“那个人告诉了你什么?!”
说话间卡尔文的视线已经笔直地转向了一直在旁边守护着艾伦的雷蒙德。
雷蒙德挑了挑眉毛,不明所以的望了回来,显得无辜又天真。
艾伦叹了一口气……
其实在他心里那个声音一直在叫嚣,他不应该干涉任何涉及到域外之民的事情。
无论从哪个角度,无论从什么立场,他都没有办法帮助,也没有办法去干涉他们。
可是,他还是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因为就在他为那群人唱歌的时候,他无比震惊地发现,这些人的胸口都烙印着一行清晰的字迹。
那是地球通用的英文……
【UNOEATypeH:】
后面连着一连串数字。
那是地球联合政府星际资产编号。
就跟矿产资源星球开采出来的矿产,就跟畜牧养殖的新品种牲畜一样,就在这些活生生的人的身上,却烙印着永远都无法磨灭的,代表着“资源”的编号。
“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伦凝视着卡尔文,然后又问了一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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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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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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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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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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