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六斤的新棉被,确实让我像是陷进了棉花堆中。但是,叠棉被却成了我最艰巨的一项任务。凌晨起床哨响,叠被、洗漱时间是有规定的。总不能在人家吃饭的时候,我还在上铺叠被。这是会遭人厌的。我已经接受了人家的建议。在睡觉时,将一条棉被压在身下,希望第二天一早,能容易叠一些。但是,效果似乎并不明显。棉被显然是在跟我有意作对,任我怎么叠,也难以叠出要求的那一份棱角分明来。
叠好了的棉被,就像是背趴着背的两座小山。怎么看也觉得不顺眼。最后,还是组长想了一个办法,从别的铺位上移来了叠得很方正的薄棉被,压在我的一条叠好的棉被上;将我的另一条叠好的棉被,移在了人家的铺位上,用人家的另一床棉被压住。视觉上总算好看了许多。被借用的那个囚犯,显然满脸的不悦。但他只能将委屈压在自己的心底。此事放在我身上,我可能心里也会有想法:新棉被用不上,只能用各种臭味杂陈的旧棉被。要装门面了,倒想到要用旧棉被了!
监狱的冬天,确实冷得咄咄逼人。这个地方,被算作本省的西伯利亚,看来还真名不虚传。李白将塞外的雪花夸张成大如蓆,这是让人不可思议的。但是,将落进监狱的雪花称作鹅毛大雪,却是一丁点儿也不为过。从监房走去厂房才只区区几百步路。但这区区几百步路,却能让人感觉似乎耳朵早已不是自己的了。奇怪的是,并不见朔风怒号。照样能让人感觉全身上下被针扎的刺痛无所不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警官冷冷的眼神,更加深了这一份的天寒地冻?
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一边在太阳普照,一边却是大雪飘飘。俗话说:“东边日头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这一边日头,一边雪的景象,我真不知道到底算是有情还是无情
阳光下的雪花,在阳光中飘飘袅袅,又折射出一闪一闪的晶莹,实在令我叹为奇观。这一年的大雪,覆盖了世间的全部丑陋,监房的小院子里,同样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我拿了一个脸盆,去将晒被子的架子上的积雪收集了起来。晒杆上的积雪,已经满满地装了一脸盆。我端去洗漱间,脱光了衣裤,用雪擦身子。那一份的感觉,针扎一般的刺痛。伴随着一阵阵又冷又热又刺的交错,实在让我感觉五味杂陈。后背上我自己无法擦到。我只能请身旁的年轻人为我代劳。年轻人嘴中“嘶啊哈”着捧着一团雪,在我的背上猛擦着。那一种交错着的说不清的感觉,很快便传遍了我的四肢百骸。一年多的不近女色,我似乎又渐渐回复成了纯阳之体。就好像大冬天,小孩子仍喜欢吃冰激淋一般。
小时候,故乡小镇老家的窗前瓦楞上,冬天总会悬挂着晶莹剔透的冰凌。我常常会去敲断冰凌,拿起冰凌当棒冰吃。也不管瓦楞上悬挂着的冰凌有多脏!只要看起来晶莹剔透便自以为十分干净。这份自以为的很干净欺骗了我。我却在这份被欺骗的感觉中乐不可支。捧着冰凌的双手已被冻得通红。我依然全无感觉。
用雪擦身子,落在旁人的眼中,可能甚是怪异。捏成一团的雪,在与我身体的摩擦中,也已渐渐地融化。我的全身已变得通红。我用干毛巾擦去全身的水渍。穿上衣裤。鞋袜。这时,一阵让我庸懒的全身发热的感觉,真的是奇妙异常。我的脸肯定已经通红,不然身旁的人,不会以那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全然不顾旁人将我当成了怪物看。独自沉浸在那份似喝酒微熏的陶醉中。
在服刑的囚犯是不能碰酒的。在监狱内,不可能会有含有酒精的物品。连医院里的消毒酒精也没有。所有消毒的棉球,都已被挤干了酒精之后才拿得进来。在医院里,仍被严格管理着,似乎是怕被人闻一闻,也会让人沉醉。但是,再严格的管理,总也会在人性的贪婪面前败下阵来。囚犯总会让一本正经的警官变成传递的使者。在装着雪碧的瓶子中灌装着白酒。不将瓶盖打开,谁能闻得出酒精味?至于雪碧是怎么送进来的?送进来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交易?这只有天知道了!
那天,管理着集训班的那个囚犯,正在改积会主任的监房里举着雪碧瓶喝酒,被赶来突击检查的狱政支队人员逮了个正着。下面已经大铁门的插销在响了,在门口守着的值班囚犯已匆匆跑上楼去通报了。大概是酒精已上了头。他们那几个仍在晕晕乎乎地喝着。待检查的人走到了楼上的走廊,那个犯招摇撞骗罪的人,才摇摇晃晃地从监房里出来,走去自己的监房。那只装了酒的雪碧瓶还插在他的屁股兜中。检查的人喊住了他,问他,他也不回答。只是摇晃着脑袋装疯卖傻。他是不敢开口呢!一开口不是满嘴的酒气了嘛。但是他的神态却已明白无误地告诉了检查人员,他是喝了酒了!一搜身,屁股兜里的雪碧瓶便被搜了出来。拧开瓶盖一闻。立即人赃俱获。这时,他不得不开口了。满嘴的酒气如何还能掩饰得了!也算是被抓了个现场。几个参与饮酒的人,被一一做了笔录。连没有饮酒的人也都被追了责!没有饮酒的人被追责,是因为知情不报!可叹与饮酒者相邻的那几位囚犯了!酒没有尝到一滴,责任却必须承担!那个屁股兜被搜出酒瓶的人连夜被带走。
我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的。第二天,我仍在集训班端坐着,管集训班的囚犯却换了人。我问那个人,原来的那个人呢?怎么换了你来?他便是那个在我第一天来这里后跟我说,被判了十四年半的那个人。他说:
“你不知道呀?你的好朋友被抓走了”
我很是莫名其妙:“好朋友?我刚来这里,哪里有什么好朋友!”
“昨天晚上这么大的动静,你没有听到吗”他问。
我摇了摇头:“没有啊!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也真是奇怪,自从被抓之后,被突审了七天七夜。我好像一直睡不醒。晚上只要头一碰到枕头,我就会酣然入睡,那怕是再大的动静,我也会充耳不闻。一直睡到下半夜,我才会醒来,醒来之后,才会在床铺上辗转反侧。
“喔哟!这回事情搞大了!”他说,“他们聚在一起喝酒呢!昨晚被逮了个正着!”
“喝酒?在哪里喝酒?有哪几个人”我问出了一连串问题。
“就在我住的那个房间里,他和某某某,某某三个人一起!”他说。
他说的人我知道,一个是改积会主任,一个是统计,另一个就是他的前任了!
“你倒是没喝呀!”我说,我知道他跟这三个人也走得很近,他没参与倒真是一个奇迹,“这里怎么会有酒呢”
“我怎么会去喝酒!”他的语气有些加重,显然,对我的话有一些介意,“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只要手里有这个,什么东西带不进来!”
他右手的食指跟拇指一捻,做了一个点钞票的手势。我明白了,自觉有些事不能多问,不知道总比知道了要好!在这样的环境中,多一事还真不如少一事呢!
“出了这样的事,恐怕谁的脸面上都不好看呢!”我说。
“这是肯定的!”他有些幸灾乐祸,“这三个人是肯定要吃处分了。可能会被全部捋掉!”
全部捋掉是什么意思?他的话又已跟了上来:
“你看,我不是接他的班了嘛。”
哦!是这样啊!原来他所说的“全部捋掉”是指这三个人在囚犯中所担任的职务!在他们眼中很重要的职务,在我眼中却全然不当一回事儿。政府机关的局长,党组书记,我说辞掉便轻易地辞掉了,我还会在意这囚犯的职务?这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了嘛。
他告诉我说,要解除集训的话,得自己先写一份报告。然后,管教才会找你谈,看你的认识态度,才决定是不是同意解除。
“认识认识什么”我问。
“就是你认罪服法的态度是不是端正!”他说。
我朝他笑笑。有一些话,我还真不想跟他说。认罪?我有何罪可认!服法?我当然服法!但我服的是国家的法律。让我去服已经被□□了的法律,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连想都不要想!跟他说这些,他能懂吗?如果,这些话传进警官的耳中的话,我很可能会被当成反改造的典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果然不想低头,但似乎也没有必要跟全不相干的人直抒胸臆。我是不会写这种报告的!看他们怎么办吧!
集训的时间并没有拖得太长。那天,正在小厅中端坐着的我,被管教叫进阅览室。他站在那儿,也没有吱声让我坐,我只得也直挺挺地站着。让我像别的囚犯那样地跟警官说话时必须蹲下,我做不来!也不愿意做!我朝管教的胸牌打量着。管教问我:
“看什么”
我说:“我看你的胸牌!”
他撩起他的胸牌,举到我的眼前。
“哦!”我说:“你跟我同姓呢!”他瞪了我一眼,似乎跟我同姓辱没了他似的。他的眼神,让我不舒服。我心中不禁暗暗嘀咕道:“如是在外面,就凭你一级警司的警衔,想见我,恐怕也难!”但我的脸上不动声色:
“你应该跟我女儿年龄差不多吧!”
他并没有接我的话,却说:“领导都不愿意找你谈,看来,只有我找你谈了!”
“为什么”我失声笑道,“我给你们的感觉是不是很难弄呀!”
他仍然没有接我的话题,看来,我的话确实也不太好接。如果否定我很难弄,不愿意找你谈的话便没有了基础;如果,肯定我很难弄。似乎又找不到证据来足以证明。他说:
“在外面论你的年龄,确实是我的长辈!很可能我想见你一面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哦!我心中吃了一惊!看他小小的年纪,莫非也学过心理学居然说出了我没有说出口的话!“但是,在里面不同!”他接着说,“在里面,你穿着囚服,我穿着警服。我们扮演的角色不同......。”
我没有让他继续往下说,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放心好了!既然我来到了这里。我肯定不会给你们出难题!这是第一;第二,我会认认真真,安安稳稳地过好每一天!也希望你们......。”我突然刹住了话头,将“不要将我与其他的服刑人员一般对待”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朝我挥挥手,也许他理解了我的话音;也许他误解了我的语意。他说:
“那好吧!你的集训到此结束!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走出阅览室,我迎来了探询的目光:“看你在阅览室与管教有说有笑的!你们在讲些什么呢”负责集训班的新任问我。
“没说什么呀!”我搪塞道。
我能将我跟管教说的话重复给他听吗?不能吧?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也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呢!管教又把他叫了进去。很快他便出来跟我说:
“我跟管教说了,你的年纪也大了,集训班就结束了吧!管教同意了。你回去睡觉吧!”
这是在讨巧呢!我没有点穿他的话,朝他笑笑。拿起自己的那只小櫈,回去自己的房间。
大弟来见我。对我颇多怨言。这是我预料中的事!他委托我理财的款项两佰多万元。因为被当作了我收受那些建筑承包商的返利款而被法院没收了!他还能有好脸色给我看吗!他说,他已经找到了当初我写给他的收条复印件。打算起诉我,要求我归还这些理财款。我说这些钱都已经被法院拿去了呀!你应该去问法院讨要才是!怎么反倒要起诉我?他说钱是他亲手交给我的,不问我要,跟谁要!我说,钱是你交给我的没错,我不是将存单和购买的理财单子都交给你了嘛!你自己不好好地保管。怎么反过来怪我!他说,你为什么要存在你自己的名下!这不是成了你的钱了嘛!我说,现在银行实行的是实名制。我去办理的存款手续我只能存在我的名下呀!再说,到了期之后,不是还得我去帮你转存吗我不存在我的名下。我怎么去办转存手续我说,当初,侦查单位来调查时,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清楚呢!他说:
“我跟他们说了!他们要我提供证据!我哪里来证据!这张复印件不是刚找到嘛!”
我说:“你刚找到,为什么不在法院开庭时呈交给法院呢”
他说,他是交了,但是法院不理睬他!我无语了。公、检、法三家铁定了要定我有罪。当然不会采信对我有利的这一份证据!真是好心人惹来是非多!
大弟很快便起诉了我。有了这么一份强有力的证据,不用猜想,我也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母亲来见我,面对母亲一脸的苍桑,我的内心愧疚万分。父母年纪这么大了,我却不能尽孝于前,实在是愧对父母了!虽然,遭此大难,是被人陷害,并不是我有意回避身为人子的责任。但这一切,我能怨天忧人吗?怨天忧人也改变不了现实呀!我看见母亲一脸的坚强,便对母亲说:
“遭此大难,也许倒让我躲开了生命的灾祸呢!如果,我在外面,仍像原来的那样,喝酒开车的话,很可能不知什么时候,在不知不觉中出了车祸,将生命交待了呢!现在好了!我不会再喝酒,也不用我去开车,警察值班,武警站岗!想要害我的人,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母亲强忍着悲痛说:“你在里面要将身体养好!我和你父亲一定会等你回来的!”
母亲说,父亲年纪大了,不能坐这么长时间的车来看你了!我说,千万不要让父亲来!让父亲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妻子带了小弟和在我身边的那个女人来看我,看到妻子和她站在一起,真让我感到汗颜!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但是,在这样的场景中,眼神都已是十分的纯洁。她们给我带来了几部书,一部是小仲马的《基度山伯爵》,一部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我曾对那位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说,我这一生,我将以我的文笔写下来。《基度山伯爵》,显然是她希望我能像伯爵一样的在遭到别人的陷害后,仍能以坚强的意志克服所有的困难,最后达成复仇的愿望!当初,跟她说,我想写书时,我们正在饭桌上。她目光闪烁地看着我。没想到,我当初说的话,她还真是记在心里了!
我希望,我能像伯爵一样的坚强,也像伯爵那样在困境中能得到上天的眷顾!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我读过。书中所描绘的那个时代,正是我所一直关心着的。这个时代的激荡,带给人的心灵上的那一份跌宕,不是一般的文笔能入木三分地刻画得了的!这是一个希望的幻灭和重生的时代,也是一个迷茫和失落交错的年代。在这样的年代里,人性的真实会暴露得更加地体无完肤!美好与丑陋并列;慷慨与贪婪杂陈。这真是一个让人莫衷一是的年代。正因为这个年代有如此多的不确定性,所以,才更让人觉得值得去探讨和研究。虽然我心中常常念念不忘的探讨的历史跨度。比这个年代要大了许多。但《平凡的世界》无疑是能够给予我更多的对这个年代的感悟的!这真是两部让我有久旱逢甘霖般感觉的书籍。在监狱这样的环境中,还有什么比精神食粮更弥足珍贵的呢?
小弟带给我的书却让我大跌眼镜。这是两本类似于古代的小学启蒙读物。原文我都已能通读。偏还有那么多的注释。我不去仔细地分析这些注释是否确实能释出原文的真髓,但在古文的这些自以为是的注释中,有多少误人子弟的牵强哦!这且不论。好歹也是两本书,书对于我来说,一直是多多益善。也许,重新翻阅这些古文,我还能读出一些新意呢!
一连串的接见,虽是冬天,也让我感到了家人带给我的温暖。尤其是大弟的那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我。一审,二审的法院判决,都给予了我课以没收五佰多万元的财产,其目的是十分明显的。我家里的存款和我大弟的理财款合并起来也没有这么多。法院的目的,完全秉承了陷害我的人的意志,便是要夺取我在房地产公司所持有的股份。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在房地产公司的10%股份将被拍卖。与其是被动地接受这一份拍卖,倒不如主动地应战。
我在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呆过。我很熟悉公司法。我知道新修改后的国家《公司法》明确规定了持公司10%及其以上股份的股东,有权提出对公司提出清算。第一次的民事诉讼,因为公司以“公司所实施的项目还没有进入决算”为由,让我功败垂成。如果,我以持有公司10%的股东身份,起诉要求对公司实施清算的话,不管是项目有没有实施完毕。公司都得进行评估和决算。而且,□□规定,个人的私有财产受法律保护。如刑事处罚与民事处置出现冲突的话,也应该遵循民事在先的原则。
第一次的民事诉讼,省高院的裁定中,已经明确了公司有四千万元被划走。证明了大股东犯有真正的职务侵占罪。我决定以持有公司10%股份的股东身份,再次提起要求对公司实施清盘的民事主张。因为我很清楚,不管我提不提出清盘的民事主张,我的股份都将进入拍卖程序。被动地被进入拍卖程序,带来的结果,肯定是在拍卖前的评估中,公司的财产会被大量的转移。但是如果我提出了清盘的要求之后,可能转移的手段不见得会如此地明目张胆。
冬天的气候已让我的心冰冷。我知道,这是我保护自己的财产尽可能地少受一些损失的唯一办法了!但是,打官司是要化钱的。妻子会不会同意我将手头仅剩下的那些钱孤注一掷呢?从法理上说,我提起的民事诉讼是符合《公司法》的。法院难道会置于我的诉讼不理不睬吗?我一直惦量着这个问题。我想象不出来,难道法院会置我的民事诉讼于不顾,继续起兴拍我所持的公司股份吗?在妻子又一次来接见我的时候,我委托警官将亲手拟就的民事起诉书交给了我妻子。哪承想,妻子居然一口回绝!并说,家里只剩下这十几,二十来万元的钱了!这是要留给她和女儿的!在接见的短暂通话中,有许多的道理我又不太跟她讲得清楚!也没有时间讲清楚!难道我能跟她说,第一次民事诉讼,只是我在遭遇了这一次磨难中布局反击的第一环。我并不在意是不是能打赢这场官司!我只要最终法院的判决书上有“公司在某年某月某日,被划走了四千万元”这样的表述。那么,第二次的清盘诉讼呢?我只希望在法院的裁定中,再有这样的表述。而且,第二次的民事诉讼,我决定直接向小城的中级法院提出。我要将我布局的基础打得更扎实一些。为我日后的反击提供更坚实的保障!但是,这一切,跟妻子说有用吗?我只能在接见通话中怒不可遏地跟她说:
“如果不能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就立即跟你离婚!积压在我心头的对妻子在被侦查期间的不负责任的胡言乱语的不满,终于爆发了出来。
当我听到律师告诉我说,妻子在被关押期间,跌落了办案人员的圈套。他们故意在我家人送来的衣服中,塞进了让她怎么说的字条,还让她看完字条后,将字条立即销毁。免得被警官发现,说是妻子只要按照字条上说的话向办案人员说了。她丈夫就能回家了!妻子救夫心切,不辨真伪,真的按字条上教她的话录了口供!她也不想想,送进看守所的衣裤,那一件不经过警官的仔细检查?这样的字条,怎么可能传到她的手中?善良的人总以善良之心度人,却不料作恶的人常常会利用了善良的人这一份善良来达到作恶的目的。妻子被圈了进去的结果,是她自己被判有罪,并且,扎扎实实地将我也圈了进去!
当律师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想想也不能全怪妻子。她一直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她怎么知道,这世道是如此地险恶!她又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势!她能保持着意志不垮,已经是邀天之幸了!再说,她毕竟是救夫心切。在这样的主观心态下,她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也是可以宽恕的!
所以,在妻子没有走出看守所之前,我写了一封信给我的家人,我估计,律师肯定也已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我的家人。我跟我的家人说,无论我的妻子做错了什么,你们都不可以埋怨她!她这是无心之失!她就是做了再大的蠢事,她也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父母的长媳;我的坐牢,全当是我的报应好了!我没有对家人说,我以前对妻子有什么背叛。但我料想,随着对我的调查的深入,我曾经的一切,肯定会被人渲染得莫衷一是!也许已在小城被传得妇孺皆知。十五年的刑期,全当我对前衍的赎欠!佛讲,凡事皆成因果。我之前种下的因,十五年的刑期就是结出的果,我自己不吞下这个苦果,有谁可以代我吞下这枚苦果?全当是上天借我妻子之手惩罚我好了!
但是,妻子的一口回绝毕竟让我恼火。所有的一切,只能按照我说的去做,我才能完成我的布局。我才能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一举夺回我的全部损失。这些损失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吗?我所做的这一切,难道还不是为了妻子和女儿?妻子的目光如此地短浅,她只盯着眼前的一丁点蝇头小利。这真让我气馁!但是,怒不可遏之后,随着妻子的忿忿离去,我的心很快平静了下来。我反复地检讨自己,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妻子会不理解。为什么妻子看不透我的目的,看不透其中的关节?相处几十年妻子难道还不了解我吗?不了解平时我的处事决断能力?Χiυmъ.cοΜ
因为喝酒被逮的那几个人,很快受到了处分。那位将雪碧瓶插在屁股兜的人,被隔离禁闭了几天。按照他事后告诉我的话说,他实在抗不住了!那个地方,哪里是人待的地方!
“只有这么宽,这么长的一小块地方。”他伸长他细长的一双胳膊比划着,“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不见阳光,只有一扇巴掌大的小铁门透气。饭盒也从这个小洞中传进来!再关下去我肯定要疯掉的!”
他终于坦白交待了整件事的经过。他说,他也不知道,这瓶酒是从哪里来的。是那两个人喊上他上去聚一聚的。没想到,聚一聚居然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来!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打死他,他也不会走进那个监房去!
集训班的这摊事,他肯定不会再管了。他后来自己也参加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集训。我看到他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但是,那双微突的甲亢眼,倒是分外的明亮,常常很活络地转动着。
改积会主任和那个统计,被调去了隔壁的中队。被扣了分是肯定的。在出工或收工的路上偶然相遇,依然是那一副不卑不亢的浅笑。看来是能抗得住事的人。酒的来源没有再追查下去。其实谁也不想真的去查清楚!给了囚徒一个教训就可以了,目的已经达到。何必枝枝蔓蔓地再牵扯很多呢?如果再牵扯到警官的身上,大家的顔面都不会好过。发现了这一档事,已经断了人家的财路。何必再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呢!
一年之后,那两个囚犯先后都获得了假释。那位统计,后来似乎再没有信息。那位曾经的改积会主任,倒时不时有消息传来。一会儿是说他邀请好些警官去省城的一家高档的酒家吃饭了!酒桌上,他似乎很手眼通天的样子;又过了一会儿,说开了一家外贸公司,才不多长的时间,便已赚了一千多万元了;再过了一段时日,说他去欧洲了,业务做得很大。是外商邀请他去实地考察的;让仍在服刑的,熟悉他的人羡慕得一塌糊涂。终于沉寂了一段时日。沉寂了一段时日之后,又有一个爆炸性的传言躲躲闪闪地传了过来。
那已经是几年之后了,那一天,中队的指导员问我:
“某某某,你还有印象吗?”我点点头,我当然认识!
“他死了!”指导员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个人我早就料到,他必定会死在女人身上!”
我吃了一惊,不是说假释之后,生意一直做得很好吗?怎么突然死了?而且,指导员的话又说得那么地斩钉截铁,他的死必定与女人有关了!“女人是祸水”,钱和色又必定是结伴而行的,大概是他钱赚得太多了吧?我不好意思再顺着女人的这个话题问。听指导员的口气,他当初肯定没有被邀去省城聚过,所以,才有这一份幸灾乐祸的口吻。
后来,我向别的警官打听,警官又帮我拿来了那一份有记载他死的本省报纸。才知道,他后来投资办了一家影视公司,投资拍了一部影视作品,还请了那个美女演员。作品倒是拍摄完成了,后期的剪辑制作没有跟上。发行又成了问题。投资人催他还款,他哪里还得上?在省城边上的一家小酒店吃了饭后,与投资人一言不合,就离开酒店上了旁边的山上。很快,山上便传来了枪声。他是举枪自杀的!警方正在查枪的来源。那个投资人倒确实是一个女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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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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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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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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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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