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一连串的闹事,弄得我心神疲惫。我也越来越对公司失去了信心。工程部经理提出了辞呈,我虽竭力挽留,但内心却认为,他走得是时候了。他确实是应该自己主动提出辞呈了。在我打他电话询问他为什么不赶来民工闹事现场时,他的回答,已经足以让我有理由立即辞退他!公司面临这么大的矛盾需要解决,他不主动请缨,我都已经赶到了现场了,他居然畏缩着不敢来!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已经吃了人家的嘴软了!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我的那个副总也不来。公司的董事长居然也不出面。难道这么大的矛盾是我引发的吗?我难道不是在为公司被划走了这么多的资金擦屁股吗?
公司吃年夜饭,我原本不想去。董事长打电话来,问我怎么还不到?我说,算了!我不想去吃了!他的话气得我差一点晕倒:
“就算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年夜饭总还是要吃的嘛!”
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是我惹出了这么大的事吗?资金被划走之后,我不是曾说过会引发大矛盾的吗?为什么置若罔闻?事情发生后,一丁点的安抚话也没有,居然还幸灾乐祸!看来,我确实得考虑我自己的去留了!
公司年夜饭,各公司的总经理、副总经理同坐一桌。周围是一片吃年夜饭的喧闹,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我突然感觉,这一切怎么这么陌生?我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哦!坐在一旁的人轻声问我,在想什么呢?我脱口而出:
“我在想,我是不是该离开了!这样的生活似乎并不适合我!我一直想写一些东西,是我去潜心写作的时候了!”
董事长就坐在我的斜对面。他是能听到我的话的。他并不吱声。也许,这正合他的心意。坐在另一侧斜对面的人却说:
“好了,不要想这么多了!现在我们在吃年夜饭,不要说这么扫兴的话!”
我是在说让人扫兴的话吗?合作的缝隙已经产生,我虽竭力想弥补,却不是我能弥补得了的!也许,在董事长的心目中,他已经成功了!抽走了那么多的资金,矛盾不是化解了吗!他已在磨刀霍霍地准备提取下一个小区的钱了!也许,他已经在打他的如意算盘,下一个小区他能拿走多少钱了!
在一起和那家唯一与公司有业务往来的银行副行长吃饭时,副行长玩笑似地说董事长:“对什么都没有癖好,就对钱和女人有兴趣!是不是经常将钱摊在女人的肚皮上数啊!将百元大钞一叠一叠地堆在女人的肚皮上,感觉一定很爽吧!”
董事长“嘿、嘿”地笑着,似乎面对着的正是这样的胜景。副行长又笑道:
“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就一个女儿。将来女儿嫁一个黑人,让乌焦木头帮着一起烧你的钱!”
小城的人喜欢将非洲黑人称做“乌焦木头”,这确实有些形象。一个黑黑的人站在面前,确实像一根被烧焦了的木头竖在面前哦!
他对钱确实有一种特别的癖好!把钱看得特别重!我不知道,他的这种心态源于什么?难怪副行长会跟他说这样的话。看来,这位副行长与他的关系确实不错。所以,说话也会如此地口无遮拦:
“你知道,这世上最让人痛苦的事是什么吗?不是人活着,钱却没有了!而是人死了,钱却仍在家里堆着!眼前堆着这么多钱花不完。你死的时候,眼睛能闭得上吗?”
他依旧那么“嘿、嘿”地笑着。他的眼睛似乎有些发亮。我相信,当这些话传入他的耳朵时,“人是会死的”那一层意思已经给他屏蔽掉了,只留下“眼前堆着这么多钱花不完”这一层意思了。所以,他的眼睛才会在瞬间发亮。
他对钱看得特别重,还体现在他的平时习惯上。那次约了邻县代建工程委托方的领导去上海,名义上是去考察上海五星级酒店的装修风格,实际上是邀请他们去潇洒一番的。日后,在装修工程量增加时,签单更方便一些。这是商场上的游戏规则。委托方和承建方,总得依靠一些润滑剂去润滑彼此的关系。这样的钱花得不动声色,却倒是用在刀口上了!
一番酒足饭饱之后,说要去外面洗澡。我知道,这“洗澡”是什么意思。酒店的房间都有不错的卫生间,有热水供应。我正犹豫着,是不是随他们一起去?说实话,这样的场所我还真不想去!谁知道会不会突然中标,染上了不该染上的毛病!他却说:“人民币不是手纸,赚点钱不容易呢!”言下之意,该省的钱还是要省的。我正好顺坡下驴:
“那我就不去了吧!我去房间洗一洗得了!”
去房间洗澡和他们一起去外面“洗澡”,在本质上是不同的。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恰当的理由。那位装饰公司的女副总,摇晃着她硕大的屁。股,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我单独回去房间,在浴缸里放了满满的热水,水汽氤氲中美滋滋地泡了一个澡。当我洗完澡,披着浴巾,走出洗漱间时,他却回来了。我边掀开被子往床上躺,边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他吱吱唔唔地脱衣上床。我说:
“你们家啊,就是官本位的思想太重了!”
他怔怔地看着我,显然一时没有能明白我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彼此没有再说什么,但我心里却在猜测,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早就回来了呢?是因为我没有去,怕因此冷落了我?还是委托单位的那两位领导见我没有去埋怨了他,责怪他太抠门了?反正,他受到了埋怨是可以肯定的。否则,回来后他不会一直默不出声。
那次去上海的那家医院探望他母亲也是,他母亲因年龄大了,脊椎钙化而断裂。我知道后,约了另一位拜兄弟随他一起去探望他在上海医院住院的老母亲。车行一路,一路却很沉默。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们结拜的时间长了,觉得有些话已毋需多说。还是因为我们三人之间,已经缺少了沟通的语言?或者是因为另一位拜兄弟原先也想下海,后来因为不能得到一次性补偿而没有下海,心里已经有了疙瘩?车在医院左近的停车场停下,我们忙着去取后备箱中的礼品,停车场管理的老人来收停车费。将车泊在人家的停车场,自然应该交纳几元钱的停车费,这很正常啊!毕竟人家提供了泊位,还帮助照看着车子。他却不肯付费,言词多有不恭。望着夜色中,伸着手要求交费的老人,我们拎着礼品站在一旁,心中满不是滋味。我腾出手来,摸出口袋中正好有的几个硬币交给了老人,一场龇龉总算了结。老人已蹒跚着离去,但她的嘟哝声却依旧清晰地传入我们的耳中:
“怎么越是有钱,越抠门啊?开得起这么好的车子,几元钱的停车费却赖着不肯付!枉披了一张人皮呢!”
夜色中,我看不清他们的脸色,自然无法知晓他们的脸是否和我一样被臊得发烫?
走进了他母亲的病房,我们都已恢复了正常,脸上早已没有了那一份窘迫和难堪。据说,他母亲的手术很成功,脊椎里被打上了加固的不锈钢钉。平躺着的老人看到我们三人同时出现在她的床前很是欣慰,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这多少给了我许多的感染。彷佛只在忽然之间,曾经年轻的他的母亲,已是老了。脸虽然依旧清白,深深的皱纹却已如刀刻一般地在她的脸上纵横着。花白的头发,像枯草一般地蓬松散乱在枕上。
我们早已步入了中年,我们的上一辈,能不日显老态吗?我想起了我的父母,也都已是七十多岁的高龄了。我的岳父母呢?恐怕已年届八旬了吧?但是,我却整日操劳在外,什么时候,我曾仔细端详过他们日渐衰老的面容?为什么一定要等到老人卧床了,才知道尽孝心?为什么不能将孝心融化在每天的呵护中?
那天,我的一个朋友来公司找我,说是让我帮他出一份曾经在我工作过的乡镇征用土地想建造毛针织品市场,付了五十万元钱的证明。他来我所在的乡镇批租土地,想建市场,正是我建的那一片市场生意火爆的时候。但是,我记得批租土地的钱是交给国土资源部门的,并不是付给镇政府的呀?他掏出了一张已经写好了的证明说:
“钱我是交给了国土资源局了,后来土地没有批租成功,钱却迄今没有退还给我!”
哦,是这样啊!我接过了那张纸,仔细看了看。证明上写得很明确,那五十万元是作为订金交给了国土资源部门了。他说:
“你只需证明一下,当年确定有过这件事就可以了!”
当然有这件事,这我怎么会不记得!“当年我不是直接找你联系的吗?”他说。
“是啊,是啊!”我点点头,确实是我接的头。我那时还让他将手中的那家装饰公司交给我的这位拜兄弟打理呢!他还问我:“某某跟你是什么关系?用得着你帮他出面?”
我说:“是我的拜兄弟呀!当年我们知青下乡在一起呢!”
我签上了证明的字句,又签上了我的大名。将纸递给了他,又帮他沏了茶。我知道,他后来并没有如愿取得这一块土皮。没有批租成的原因是,他后来因寻衅滋事被判入狱了几年。人一坐牢,谁还会帮他做接下去的文章?批租土地的事,当然也就此黄了。他看上的那一块地皮,后来被邻县的一个私营企业老板拿了去,起步有些高,建起了商城一般的市场。但框架浇筑好了之后,后继的资金出现了问题。等到我调离时,那儿仍是一座丑陋的烂尾楼。
他接过了那纸证明,很仔细地看了看我签下的那一行字和我的签名,抬头朝我笑笑。很仔细地将纸按原折痕折好。放进了他的西服内插袋。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坐着的沙发斜对面,轻声问他:“最近怎么样啊?”
我之所以这么问他,是因为我知道他的性格中有许多不安份的因素。他的年龄与我相仿,但在官场上的出道,却比我稍早一些。当我还在当区委办公室的秘书科长时,他已是邻县的商业局副局长了。后来,他调任了小城市委组织部,担任青干科长。在官场上,他也算是少年得志了。但是,他性格中的那些不安份因素,让他常常出格。他喜喝酒,酒风却不太好。酒醉之后常常乱砸东西。关于他的□□,小城有一段时间流传甚多。但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不管他半夜翻爬招待所的大门,还是酒后砸了宾馆的酒吧,那些单位的领导,似乎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可是市委组织部管官帽子的科长啊。
一些社会上混的人因此与他接近,他也因此与他们走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导致他第一次婚姻破裂的原因?他干脆下海办起了公司。他起手的那家装饰公司在小城很快便有了一些名气。这应该与他原先的位置有关;也与他后来接交的那些朋友有关。这是一个不太容易说得清楚的问题。他来我所在的乡镇批租土地的时候,正是他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可惜好景不长,他便因寻衅滋事被捕入狱。刑期虽然不长,但等他出狱之后,一切都已成了昨天黄花。但是,有一位姑娘对他的痴情却没有变。很快他便迎娶了这位姑娘。他们的婚礼,我还应邀参加了。坐过牢,出狱之后不久他便收获了爱情,他的性情应该有所改变了吧!
“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吧!”他笑笑,对我说,“不想再折腾了!年纪大了,也折腾不了了!”他的年龄与我相仿,但头顶已明显地秃了。他将边上的长发搭过来,盖住了已谢了的那一块不毛之地。被扯过来的头发显然抹了太多的油,一络一络地粘在一起,仍然清晰地露出他的那方亮顶。
“喂,你怎么会下海的?又怎么会到某某的公司来啊?”他问。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噢,你跟某某是拜兄弟哦!”
我朝他笑笑,这是当年我曾跟他提起过的。显然,他想起的不止是这些:“当年就是你让我将装饰公司交给某某打理的。”他的口气中竟然不无埋怨,“他倒好,用我的公司去贷了几百万元,将资金转去了他自己新办的那家公司!弄得我去帮他还贷款!后来,又跟他的那位合作伙伴某某某打得不可开交!”
他所说的某某某我认识,是跟董事长一起去当兵的战友。怪不得这个人的身影后来在董事长身边彻底消失了!原来是这样的啊!我的心不由得一紧。社会上一直流传的那个段子看来也并不尽然哦!说什么“世上最铁的朋友,是一起下过乡的;一起扛过枪的;一起嫖过娼的。”他居然会跟一起扛过枪的闹成这个样子!看来,还是那句话是对的,“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跟他不太好合作呢!”他提醒道。
这我已经有感觉了。但此时此刻,我又能说什么呢?只能对他报之以微笑。他走了,他的话却引起了我的深思。我该怎么办呢?是去还是留?在吃年夜饭时,我倒是流露出了想走的意思了,他似乎浑不在意。是没听见还是在装糊涂?但是,真要走了,我倒是犹豫了。
我毕竟拿了人家五十万元的补偿款呢!才几年,我就离开了,似乎也不太说得过去哦!让我在离开时将这五十万元退还给他,我又觉得对自己太不公平。我毕竟因为下海辞去了机关的领导职务。这样的职务,对机关工作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可能奋斗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得到!我却因为下海而放弃了。而且,下海这几年,我毕竟为公司做了这么多的事!房地产这一块的开发也很顺利,在开发过程中出现一些矛盾,这很正常,商场如战场,商场上的人是要将人家手中的钱放进自家的口袋,这能不产生矛盾吗?眼见着丰厚的利润就在眼前了,我为什么要放弃呢?就算是我心态有足够的平衡,我能对得起家中的妻女吗?这样的内心矛盾,与其说是我患得患失,倒不如说我是内心确实纠结。
我不禁想起了我下海之后的点点滴滴,我问自己,难道我自认为我的性格不适合官场,在商场才几年,我的性格难道也已让我认为不适合商场?那天,去小城市机关,我走进曾经的副区长,后来的部门副局长办公室。我知道,他对我在区计划与经济委员会期间,对下属公司因做期货导致巨额亏损的处置是很有芥蒂的。如果我如他所愿,帮助他捂住盖子,甚至不惜代他背黑锅。以他当时常委副区长的身份,绝对不可能被按排到市机关的一个边缘局当一名副局长。
我走进他的办公室,多少让他颇感意外。他的办公室甚是简陋,不是他原来的常委副区长办公室可比的。他搬过一只瘸了腿的椅子,想让我坐。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当,干脆自己也坐在了墙边的那只人造革的旧沙发上。沙发扶手上已被挖出了一个洞,想来是打算放茶杯的。显然,在他如今的办公室抽屉里早已没有了上好的茶叶。他干脆不给我沏茶,免得在我面前失面子!他给我倒了一杯纯净水说:
“我知道你不喝茶,喝杯水吧!下海后怎么样啊?”
我朝他笑笑,我不知道他的脸为什么突然微微泛红?是意外我的到来让他脸红?还是简陋而逼仄的办公室让他脸红?我说:“就这么回事吧!”
他说:“现在的房地产生意也不好做呢!做房地产主要靠资金来堆砌的!银行的贷款不太容易争取得到吧?土地的出让又越来越规范。竞争很激烈哦!”
我说:“现在只做一些代建项目,资金的压力倒不算很大。”
“哦!”他看着我笑道,“其实,你的性格也不适合在机关。早些跨出这一步也是好事!”
他的头发也采取了搭桥的形式。只是他谢顶的面积实在太大了,脑袋两侧的头发又很稀疏,能搭到对岸的,仅仅是额头上的那一络,头顶的大面积仍是一片空白。这不毛之地很光滑,泛着光。
我说:“你也这样看吗?我仔细想想,我确实不太合适在机关工作。性子急,秉性又直。机关需要的是慢吞吞又转弯抹角的按步就班!你怎么样啊?这里的工作够轻闲吧?”
他说:“岂止是轻闲,简直是无事可做!这才是‘一杯浓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的机关生活!’”口气中颇有一些抱怨。
我看看他的办公桌上,铺满了灰蒙蒙的一层灰。并不曾见有报纸。办公室里也不见有报架,估计想看报纸还得去办公室借。我突然感觉再坐下去也有些无趣。我可不想听一个被打入冷宫的人的满腹牢骚。甚至也许是这满腹的牢骚正没有个发泄处呢!我何必自己凑上去?我赶紧借故离去。
如果我不下海,在机关里的最后结局很可能也是这样!混得好一些,去市机关的部门去当个副职,明的是升,暗的是降。‘宁为鸡首,不为牛尾’哦。混得差一些,去区机关的其他部门任党组书记,不再担任行政实职。混得再差一些,去人大、政协挂个虚职,在那儿安度晚年。真正过起了像他这样的‘一杯浓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的悠闲生活。但是,我既不喝茶,也不抽烟。喝着白开水看报,恐怕也会感到乏味的吧?尤其是,过去都是我做主的,后来我却做不了主了。偏偏我又是总喜欢多角度地分析问题,自认为比旁人看问题透彻的主,那一份的失落,恐怕也不是我能承受得了的!可是,我下海了才几年的时间,偏偏又面临着是去还是留的决择,这真让我颇费踌躇啊!ωωω.χΙυΜЬ.Cǒm
前不久还跟他一起去山东的蓬莱呢!也不知是从哪里搭来的关系,有人跟他说,山东省的蓬莱市要开发一条步行街。他顿时来了兴趣,决定自己驾车去。我知道,山东是他的老家。每一个人对故乡总会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结。小车一路朝北再朝东。蓬莱是一个北边临海的城市。城市面朝着群山,总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远没有南边临海的城市的那种阳光和潇洒。据说八仙过海是从这里启程的,城市或多或少总给人感觉像是沾染了许多的仙气;或者自自然然地每天都在升腾着仙气。所以,总给人一种灰蒙蒙、云里雾里的印象。
时值冬季,海面上掠来的风针刺入骨。当地的有关部门早已在那儿恭候大驾,仿佛迎接着富商大贾。他是一副十足的当仁不让的架式,仿佛锦衣还乡;我却颇感局促。我很清楚,我们底细与迎接的人心中的期望相距太过遥远。但是,到了这种场合,我毕竟也不得不脸上露出许多的矜持来。
入住的是面临大海的那家宾馆。站在宾馆大门前朝左侧望,一派波涛汹涌着的大海。翘首回望,能远远地看到那个建在延伸向海的半岛上的久负盛名的蓬莱阁。那是探向大海的一段丘陵,一团灰蒙蒙的楼台建造在丘陵的顶上。楼台的外侧,有着呈波浪形的围墙。楼台便仿佛是在波涛中向前的画舫。
晚上照例是地方上的招待。改革开放这么多年,菜肴的特色已渐渐失去,南北菜混搭的格局。鲁菜早已失去了它的纯真,极像是久陷于风尘中的少女。酒席上的交谈原本并不能当真,我却辨出了对方急于邀我们去投资的那一份迫切。他们将项目的前景描绘得无比灿烂,反倒增添了我心中的许多警惕。如果项目前景真的如他们描绘的那么灿烂,为什么这么大老远地要找我们来赚钱?难道当地的老板会没有投资的兴趣?这种虚头巴脑的招商引资,我在机关工作时也常常亲历亲为。我自然不可能稀里糊涂地受他们的诱惑。
我问了几个敏感的问题,如,这条待建的步行街两侧各有多少米宽的土地可供一并开发利用?设想中的步行街总长度是多少?步行街的宽度是多少?涉及到的拆迁房屋有多少面积?这些拆迁房的产权属于国家的还是私人的?当地的土地批租价格是多少?常常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批租?当地商业中心的商业用房的售价是多少?住宅用房的售价是多少?当地的钢材价格、水泥价格、红砖价格各是多少?我想,这一系列的问题搞清楚了,这个项目能不能投资也应该基本有数了。
显然,我的这一连串的问题,他们根本就没有事先认真讨论过。期期艾艾、躲躲闪闪,谁也说不出一个道道来。也有可能,他们是不愿意回答。担心一回答,他们所描绘的灿烂就要穿帮。据说,蓬莱的海上常常会出现海市蜃楼,他们是在给我们描绘海市蜃楼呢!我已经心中有数了。
晚饭后,我要求去现场看一看。他们说,现在这黑咕隆咚地怎么看?我问,那儿通不通路?车子能不能进得去?他们说,路通的,路怎么不通?车子也肯定能开得进去!小路的东侧是大马路,小路的西侧是商业街。我说,那我们就开车去兜一下吧!
我们的车跟着他们的车走。拐进那条小路时,前面的车上特意下来下一人坐在我们的车上。我将车窗放下,车一边开,一边听他的介绍。车大灯将小路两侧的房屋照得一片通明。很明显,这些都是类似于棚户区的民房。似乎零星着还开着一些小店,只是已在晚上,商铺早已打烊。我们一路无语,他却喋喋不休,认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车子从小路的西端出来,我让车暂停片刻。我说,我去商铺买些东西,我让他们在车里等我。我跑进了拐角上开着的一家商铺,与铺主攀谈。铺主告诉我,这个铺面他是从别人手里租来的。我询问了每月的租金。哦,我已明白了,商铺的销售价格应该在什么价位了。我问他每月的营业额,以此判断他支付的租金是否合理。我不敢逗留太长时间,生怕引起他们的疑惑。
回到车上,陪同说,早已安排好了,去放松一下吧!我不知道他们安排好了什么?但是,既然说是去放松一下,那就入乡随俗吧!他们带我们去了一家卡拉0k厅,那就去0k一下吧!刚在包厢里坐下,一队女孩便鱼贯而入,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陪歌的来了。主人让我们自己挑,我看看他,他也看看我。我顺手指了指第一位,就她吧!他挑了一个很娇小的女孩。走到我身边的是一位胖胖的女孩。两个女孩走近我们身边,很自然地拿起茶几上的啤酒和走向主人的那几位女孩一起,熟练地“乒乒乓乓”开了起来。顷刻之间,茶几上的啤酒瓶都已被掀开的盖子,一切如仪。
灌了一通啤酒之后,我们已是趣味索然。主人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一路劳顿,也辛苦了,还是早点休息吧!好吧,好吧!那就回宾馆吧!我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刚想脱衣洗澡,却传来了敲门声。我问,是谁?外面说是服务员。我将打开,自顾去洗漱间放热水。待我从洗漱间出来,却见一个胖胖的女孩正背着我在脱衣服。上衣已经脱去,她正反背着手在解背上的胸罩扣。我吃了一惊: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女孩转过身来,朝我笑:“他们让我们来陪你们!”
这不是刚才在卡拉0k包厢陪唱的女孩嘛!“不!不!不!你不要脱衣服!”我忙不迭地摇手说。
“你先把衣服穿上!”我说。
“衣服穿上怎么干活呢?”她说,“我想洗个澡呢!”
“谁让你来干活!”我有些气急败坏,“谁让你到这儿来洗澡!”
“你不是在放水嘛?”她说,“我们一起洗个鸳鸯浴吧!”
“走吧!走吧!”我说,“我这里没有活要你干!”
“他们都已经付过钱了呢!”她坚持说。
“你走吧!你走吧!”我朝他连连挥手。我哪里敢碰她,“你就当是已经干过活了嘛!”
“你……?”她朝我忽闪着眼睛,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赶她走。也许,在她的经历中,她只要一解开胸罩,男人就会像饿狼一般地朝她猛扑过去。偏偏碰到我这个一直将□□看作是公共厕所的人。我怎么肯在公共厕所里打滚?
“你走啊!”我皱着眉点很认真地催促道。
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声的娇呼。她说:“你一起来的那个人已经干上了呢!你听,女人喊得这么响!你放心好了,我带着套套呢!保证不会弄脏你的身体!”
“我身体不行!”我只有撒谎道,“你快走吧!”
她却一步欺近我身,伸手朝我裆下摸来。我没提防她居然会来这么一手,饶是我反应快,裆下虽然没有被她抓住,也已被她的手指拂了一下。她肯定已觉察到了我的身子已有了反应。说:“你骗我!你明明行的!”
“你烦不烦啊!”我正色道,“我跟你说了,我不想!我不想要!快走!”
她有些负气了,也不扣胸罩,自顾将丢在床上的衣服穿上,拿起床头柜上的那个包包朝外走。走过我身边时,轻声骂了一句:“孬种!”见她走出门外,我赶紧去将门锁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隔壁的娇呼声仍在一声一声地传来。我脱去衣裤,将身子泡在热水中,昂扬着的身子,在热水的浸泡下,很快疲软了下来。尽管在我的眼前,时时滑过刚才的那胸脯。但我努力摒弃着这一份诱惑。热水浸泡后的身体通红。我舒舒服服地躺进柔软的被窝,惬意的感觉很快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我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凌晨,我早早起来,伏在桌子上测算上一天得来的那些数据。算来算去,不管我怎么算,这条设想中的步行街,一是投资的额度太大,不是我们能承受得了的;二是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不是我们能掌控的。这些不能掌控的不确定因素,很有可能会成为我们的投资风险。三是只要我有部分资金进入这里的帐户,很可能因此被他们拖住了脱不了身。这是昨夜的酒席上他们反复强调的。他们甚至说,帐户你们自己开,到时候,只要向他们出示已到了帐户的资金证明,他们就会帮助向市政府争来许多优惠政策。这是明摆着在钓鱼呢!而且,这鱼饵还要我们自己掏腰包买!我不敢去惊动董事长,他昨天一路劳顿,晚上,又讨伐得人家娇呼连连,我怎么忍心早早去唤醒他。
天已大亮,我走出房间,去院子里的绿地上散步。这家宾馆看来还真是上了点档次的。已是隆冬时节,居然依旧是绿地茵茵。我一边散步,一边仔细端详脚下的绿色草坪。像是高尔夫球场上常用的那种耐寒绿草,根根枝叶如短针般直立,很是生机盎然。我抬头遥望低山顶上波浪形围墙和那重重叠叠的灰色楼台,我不知道,在遥远的古代,是不是真有八位神仙从这儿过海!这“八仙过海”的传说,倒底源于什么?是这座城市北邻的海上常常出现海市蜃楼吗?是海市蜃楼带给了世人丰富的联想?但是,这八位仙人的前生后世,寄托着人们的善良愿望和美好理想是可以肯定的。这些善良愿望和美好理想世人无法企及,只能假托神仙来实现。这也算是追求理想的另一种途径吧!
那么,这海市蜃楼又是怎么一回事呢?真的是像书上说的或者报纸上描绘的?是天空中的光和湿度,将远处的实景折射到这里来了?如果是实景折射,为什么会出现古代的场景?难道古代的场景一直隐藏在那儿,一俟时机成熟,便以实景的形式再现了出来?那么,这个古代的场景,又是怎么隐藏的呢?它隐藏在哪儿呢?为什么它一呈现,便会被折射在这一方的天空成为海市蜃楼?
我在绿地上浮想连翩,董事长巳睡眼惺松地出来。显然,他是从窗户上看到我在散步,才匆匆地起床的。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他问。
“睡不着。早晨我将昨天讲的数据测算了一下,觉得这个项目,我们不能踏进来呢!”我说。
“为什么?”他问。
我跟他一点,二点,三点,列数了我的考虑。当讲到那些不确定因素时,他问:
“你怎么知道这里商铺的销售价格?”
我说:“我昨夜不是去商铺转了转嘛。”
“哦!”他说,“问了商铺的主人呀?”
“没有。”我说,“铺面是他租来的。我只问了他租金是多少!”
“租金和商铺的销售价格有关系吗?”他问。
“当然!”我说,“我也只能测算一下大致数。”
“那这个项目怎么办呢?”他问。
“当然没法做!”我说,“一踏进来,就被他们拖住了!到时,肯定是死翘翘了!”
“那等会儿他们来了怎么答复他们呀?”他的口气有些犹豫。似乎是昨夜的女人,让他感觉“吃了人家的,嘴软了!”
“你就说,这个项目我们得回去好好地测算一下,就可以了。”我说。
他点点头。
一忽儿,他们一来,便果然问昨夜对这个项目考虑得怎么样?他迟疑了一下,终于按照我说的话说了。但说这句话时,我听出来,他的口气是犹豫的,似乎有着很大的顾忌。我知道,他的顾忌很可能是因为昨夜娇声连连的那个女人。我却没有这样的顾忌。
回小城后的一段时间里,对方时有电话来,问项目测算得怎么样了?他告诉我说,他应付不了了。我不知道,他应付不了是什么意思?我跟他说,下次再有电话来,让他们打给我吧!就说,房地产这一块,我在做主!果然,没几天,便有电话打过来。我回答得很干脆:“这个项目,我们已经仔细测算过了。我们不打算参与了!下一次如有其他项目,我们再合作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青杏更新,第121章 昔梦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