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青杏>第60章 高梦
  ……我走在一条很长的机耕路上。远处似乎有一条同方向的机耕路,中间隔着一大片的桑地。桑树上的叶子都已被采摘,只留下密密麻麻的枝条,朝天指着。很细长的感觉。天空一片阴沉,我似乎在急匆匆地赶路。像是前面正有件什么事情正等着我去处理,又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赶着我。我很着急,却走不快。似乎走着走着,又回到了原地。周围没有人,广袤的田野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我想撇开这条机耕路,直接走过这块桑地去,桑地上却突然腾起了一片黑雾。我不明白这里雾是从哪里来的!但是黑雾却飞快地朝我蔓延了过来。天很快便黑了。我已不能辨别方向。虽然脚下的这条机耕依然清晰可见。但是,前方的机耕却突然一截一截地没了。在我的面前出现了悬崖,原本好好的机耕路竟然一截一截地掉悬崖下去了!我似乎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从新去的那个小镇走回故乡小镇,有差不多十八里的路程。这个梦境很可能是我当年走这段路时留下的。这差不多两小时的路程,那时确实给我留下了似乎走不到头的印象。

  其实,这条路,在我幼年时,随父亲走过。那是要去外婆家。如果坐船去小城,再从小城坐车去,显然是兜了远路。所以,每次去外婆家,我们必定会走这一段路,然后在我新去的那个小镇登上去邻县的汽车。既省时,又省钱。尤其是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下,走在满目金黄的油菜花田野里,实在是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享受。

  记得那一次,我随父亲急急地在路上走,我只顾欣赏地看着这满目的金黄,却一不小心,将脚踩进一片烂泥里,把母亲给我新做的布鞋,弄得面目前非。父亲却全然不顾这些,只是催促着我快走。我听不懂远处桑地里干活的那些妇女在喊些什么,似乎是在叫父亲过去,弄得父亲十分紧张,似乎想要快快逃离。

  新去的那个小镇与故乡小镇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也是东西向的临水而居。只是镇中的这条河比故乡的那条河宽阔了许多,当地人称之为“塘河”。在故乡这一带,冠之于“塘”字的河,必定是比较宽阔的河。那跨越塘河的桥,也不是石桥,而是水泥桥。桥虽然已很陈旧,但在我的眼中,既然是使用了水泥,使用了水泥浇制的预制构件,桥的历史一定不会很悠久。如果历史悠久,那必定是气势恢宏的石拱桥。

  就像是故乡小镇西邻的那个小镇那样。那儿也紧邻着一条南北向的塘河。跨越在塘河上的,便是一座高高的石拱桥,一级一级低低的石阶由清一色的长条石铺成。桥的护栏,也是由两块长条石叠架着铺成。走向桥顶,能看见附近小镇的那一片土灰色的屋瓦,窄窄的街道,像是一堆屋瓦中的一条裂缝。桥护栏的条石上,凿有美丽的图案,桥孔是用被凿成弧形的条石架成的。远远望去,桥便像是一道长虹横跨在塘河上。站在桥顶探出身子朝桥下张望,给人一种很眩晕的感觉。河水清澈。

  但是,新去的那个小镇紧靠的那条塘河的水并不清澈。也不知是不是陈旧的水泥桥带给我的视错觉?新去的那个小镇,不及故乡小镇的古老是显而易见的。故乡小镇到处都是古老的石窟门宅院,青苔斑剥的墙根上,到处都透着古老的气息。那个小镇却难以寻觅古老的宅院,虽然也是窄窄的街道,但街道是由水泥很粗糙地浇成。哪里找得见那种宽宽长长的青石板?趿着木屐,在青石板上走出清脆的声响,是肯定听不到的!这毕竟让人缺少了许多可供想象的余地!

  工作的所,设在几间临河的旧楼房的底下,靠河的那一侧,砌有花格式的围墙。围墙没有粉刷,黑乎乎地感觉很肮脏的红砖。一个门洞可供进出。在给我安排宿舍时,所长说,马上要搬新房子了!大概是在宽慰我,不要埋怨这里的工作条件差。其实,工作条件,居住环境差不差,我根本无所谓。

  我当过知青,再恶劣的居住环境,我也经历过!虽然工作条件不似原来的所,已经新建了楼房。但看看新同事们全都笑脸相迎的神情,却确实让我宽心了不少!新同事,除了所长和另外一位年纪更大一些的老同志外,其他的年纪都不大,与我的年龄相仿佛。有几个甚至年龄还比我小几岁,都是同一批进这个部门的,原本便熟悉,自然不会有见外的意思。

  工作还是那份老工作,每天清晨得去集市收费。小镇的集市就在所的门洞外。沿街摆设着摊点,每天清晨,便是一街熙熙攘攘的热闹,像是催促我早些起床一般。这个所的所长,是正式文件任命的。不似故乡小镇的那个所,只明确为负责人。所长的威信,似乎也较被明确为负责人的高。所长在当地的关系,似乎处理得很好,给人一种方方面面都叫得应的感觉。

  但他是邻省北部的祖籍,大概是因为我受故乡小镇的人对那个地方过来人,有着天然的看法的影响较深。我隐隐地感觉,他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显摆着他在这一片的叫得应。他喜酒,也善酒。酒色遮脸之后,他会说一些让人尴尬的话。这倒是与我插队落户做知青时的那个大队支书颇为相象,这大概也是他笼络人,或推动工作的一个惯用的手段吧?

  但是,这样的手段,在我的眼中,却显得粗俗,我很不以为然。跟同事去集市收了几次费,我明显地感觉到,离开故乡小镇从事这项工作,心理压力似乎小了许多。我不必担心路人以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也不必担心遇上了熟人在设摊,我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我更不必担心,被收费人与我发生争吵。

  这个小镇的集市收费似乎已被设摊人接受,并不需要我们花费太多的口舌。到了一个摊点前,估摸一下摊点物品的总价值,宁低不高地扯一张或几张票据给他。他接过票据,蹲下身子,将票据压在物品下,只露出票据的一角,这是表示他的这个摊点已经收过费了。然后,掏出他的钱夹子,从里面找出一张零角碎票来。有时,他的零钱凑不齐票据上的数目,拿出了一张贰元的,甚至是伍元的纸币来,我们还得给他找零。好在收来的费,分门别类地被固定在票类的皮筋内,找零的事也方便。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我的那位年轻的同事,那位小老乡,有一天,突然慎重其事地来找我。一脸严肃地跟我说,要跟我谈一谈。我满腹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跟我谈什么!又要谈写文章了吗?还是我的那份调查报告,让他产生了新的想法?他想跟我探讨调查报告的写法?调查报告也值得探讨吗?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调查清楚了。实事求是地写出来,用化繁为简的笔法,用陈述句式,绝不用疑问句或假设的语气。提出自己明确的观点。观点不能模棱两可就可以了。

  难道,我写的那份调查报告又传出来了吗?应该不会吧!传闻是可能的,但报告流出来似乎不太可能哦!那件事情,是这样了结的;隐藏在事情的背后,还有这么多的文章,哪个好事者会去刻意渲染?作为局里来说,应该是将事情隐去,才是最妥当的。他找我,跟我谈的是,希望我积极向组织靠拢。申请加入共青团组织。他说,他找我,是代表小镇的财贸团支部来找我,意思是明确的,只要我提出申请,便立即批准我入团!我很诧异地跟他说:

  “我在下乡插队落户时,早已被大队团支部吸收为团员了呀!是团支部书记直接来找的我呢!也是他通知我说,已经被吸收为团员了。怎么又要我入团?”

  我的诧异也让他诧异,他似乎愣住了。半晌才说:“可是我们查了你的档案,像是没有入团的材料嘛!会不会知青回城时,把档案弄丢了?或者是,档案移交时,没有将这些材料放进去?”

  我说:“我哪儿知道啊!我的档案,我自己从来有没有见过!”

  他说:“档案当然不能给本人看!可是,这件事怎么办呢?要么,你再写一份申请吧?”

  我说:“我再写一份申请?这不是成了我两次入团了嘛!这前一次入团怎么处理?是被团组织除名了,还是我自己要求退团了?这不是闹笑话了嘛!被团组织除名,总有个被除名的原因吧?我自己要求退团,也总得有个理由吧!第二次申请入团,团组织也应该将这些调查清楚吧!”

  他说:“财贸支部也就这么几个人,每人也都有一份工作呢!谁能抽出这么多时间,去弄清这件事情!再说,这件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弄得清楚的!这么多的知青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呼啦啦得都回城了。档案有散失的情况很多,散失了也就散失了!谁还会有心思去打起精神补齐这些档案!”

  我说:“这个事,你帮着办吧!不过让我入两次团,我总觉得怪怪的!”

  他摇摇头,不再语言。没过几天,他跟我说:“你已被批准入团了!”我没在意他是说批准,而不是说“已恢复了团籍”。我真的没在意,在我的印象中,似乎是不是团员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哦!

  办公室终于搬到了新建的区工委大楼。宿舍也搬到了新楼的三楼,一个直统统的房间,没有煤卫设施。两个人住一间,这在当时,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条件了!站在三楼的前走廊上,我可以越过塘河两侧的那些低矮的房屋,将目光投到河南远处的那条公路上。公路两侧的行道树,很整齐的排列着。公路上有车驶过时,扬起的尘土却像大雾一样。

  搬去了新建的办公室后,我被指定为专门办案员。所长还将他的小儿子交给我带着。说是让他跟着我学一点。他的小儿子并不是所里正式的在编人员,算是聘用的市场协管员。但所长不让他去市场收费,而让他跟着我办案。我不知道,所长让小儿子跟我“学一点”,是要学什么?是学如何做笔录?还是学如何起草报告?不过跟着便跟着呗,我仍像往常一样的办案,一样的做笔录,一样的写报告。至于,他能不能从中领悟到什么,那要看他自己的悟性了,这不是我能手把手教得了的!出去办案,必须得两人一档,好歹,他跟我,也算能搭成一档!

  那个年代,似乎贩卖废旧金属的比较容易赚钱。农村常有人来举报说,有人开着一条船在什么什么河边收废钢铁呢!贩卖废旧钢铁,那时,肯定是投机倒把,国家明令禁止不得贩卖。接到举报,所长自然会立即率队出动!所长在小镇上确实比较能叫得应,常常能一个电话,便将一艘汽艇召了来。我们鱼贯着登上了汽艇。汽艇耀武扬威地疾驰而去。在故乡小镇难以得到的那一份威风,在这儿,却能淋漓尽致地抖起来,确实能让人产生一份荣耀和满足。尽管这份荣耀和满足是如此的浅薄和卑微。

  那天,接到举报是在晚饭之后,所里每夜都安排人在办公室值班,披着棉大衣在办公室里,瑟瑟发抖。地上的凉气,顺着双脚一路朝上蔓延。这一年的冬季冷得人实在够呛!但接到举报,又不能不出动,所长依旧拨通了电话。汽艇依旧在很短的时间内,靠在了河埠。我们拿着手电,缩着肩膀凳上了汽艇。汽艇舱顶上的那盏大灯照得河埠一片光明。

  我们才刚登上艇,灯光便已向右侧移动,照见了河岸,又照亮了桥拱。然后,一声汽笛声响,船已像利箭一般地朝前驶去。那一束灯光,就像一支能刺破黑暗的长矛。照得塘河上一片通明,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但天实在是太冷了,原本阴沉的天空,干脆下起了雪。

  我赤手抓着船舱顶上的那道冷冰冰的扶手,感觉金属的扶手在我的手掌中发粘。这是被冻得几乎要粘连了哦!汽艇在河浜港湾中转来转去,雪花在那束灯光里飘飘洒洒。我们却始终找不到那艘举报中的收购废钢铁的船。倒底是有人恶作剧,谎报军情?还是那艘船借着夜幕遁走了?谁也不知道。但是,毕竟这么兴师动众的出来了,总得有个着落哦。没有着落,实在让人心犹不甘呢!看来,艇上所有人的心情都是如此。

  灯光中,看到一些迷迷糊糊的印迹,便认为是那条被我们找寻的船。几乎异口同声地大呼小叫,看到了一个新的河口,便嚷嚷着说:“拐过去,拐过去!说不定就在那儿呢!”但是,七拐八弯地毕竟都没有用。依旧没有发现那条被举报的船,眼见着已经临近半夜了,寻找的船却还是踪迹全无,我们已经是饥寒交迫。似乎一直到那个晚上,我才真正品尝到了“饥寒交迫”的滋味!饥寒交迫的结果是,人会不由自主的佝偻着身子,似乎身上没有了一丝的热气。脚底的寒气依旧在滋滋地直往上窜,我们都已经筋疲力尽了。

  所长让艇停靠上了一个石埠,说,已经是半夜了,我们得去找些吃的,暖暖身子。我不明白,这深更半夜,人家都已经熄灯休息了,还能到哪儿去找吃的!而且这陌乡野埠,如何去寻找一户熟识的人家?所长说,这个大队支部书记就住在这一带,我们上岸去找一找吧!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的?在黑咕隆咚的寒夜里,连个询问的人都没有。但是他还是敲响了支部书记家的大门,将那对夫妇从热被窝中喊了起来。半夜敲门,肯定让支书吃惊不小,大门打开我们进屋时,他似乎还惊魂未定呢!所长向他说明了敲门的原委,支书的妻子也已掩衣从房间内出来。在这风雪连天的夜晚,走进房屋中的感觉真好啊!我不禁想起了那句脍炙人口的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走进那户人家的堂屋,我已经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暖意将我包裹了;身子也渐渐的似乎软得没有了一丝的力气,肚子已是“咕咕”声鸣叫声不绝。

  支部书记的去菜园子里摘来青菜,他的妻子忙着洗菜,淘米做饭。一会儿,饭香已经传来了。这香味,更是吹响了我们腹中的战鼓,几乎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在吞咽着口水,这是一副多么让人啼笑皆非的场景哦。支书出来说,实在不好意思,这深更半夜的,让我去哪儿弄蔬菜呢?只能从自家的菜园子里摘来几颗青菜,家里还有几个芋艿子,凑合着垫垫肚子吧!

  饭菜终于一碗碗的端上了桌,嚯,雪白的新晚米饭,碧绿的炒青菜,放着葱花香气扑鼻的清炒芋艿子,让整间堂屋都浸透在香气氤氲中。这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好的美味了,一份幸福的感觉,在瞬间便弥漫在我的心怀。我这才算明白,天下最好的滋味,便在这乡间村野人家的灶间。

  有暖食果腹之后,我们的思维才算清晰了起来,这样的像个没头苍蝇一般的在河港里乱转,是找不出个结果来的!不如打道回府吧,再说有了暖食垫了肚子之后,人也变得懒洋洋了,我们再三感谢了这对中年夫妇,坐艇返回了小镇。

  当然,这样的无功而返,概率还是很小的。常常我们能将被举报的贩卖废钢铁的船只截获,截获之后的重头戏,得我来唱了。我便带着那个毛头小青年,开始做当事人的笔录。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从我的询问中找到了技巧?我在询问中掌握的一条原则是,必须让被询问人跟着我的思路,而我绝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这种被截获的船上,往往会有两三个人。这为我的询问创造了条件,我会将他们羁押在不同的场所,派人看管着;然后通过逐一分别询问,找出他们在回答中的不同之处,以此为契机,撬开他们的嘴,将真实的情况弄清楚。我很清楚,当他们接受我的询问时,会想方设法掩盖真相,企图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一句谎言,往往需要一连串的谎言去弥补,去搪塞。他们在我看似无意的问话中,迟早会露出马脚;只要一露马脚,如何能经得住我的刨根问底?最终还不是束手就擒。

  做完了这第一轮的询问之后,才开始对他们所说的情况进行调查。在那个年代,做这种调查是很辛苦的。所里还不具备配车的条件,外出调查,只能挤公共汽车,或者干脆靠双脚走路。因为所有的投机倒把案件,都属于经济类案件。我得会看报表,会看出入库凭证,懂得资金结算的方式,还得再从经手人的问询中找出我不知道的蛛丝马迹。所以,常常看似我不经意的一问,却总是暗藏玄机呢!可能会因此扩大成果,获取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情况。到最后,才是思量着如何起草这份调查报告,提出对当事人的处罚意见。

  所长的那个小儿子跟着我,也是忙的不亦乐乎。我曾试图让他询问,做这个询问笔录。当然,给他安排的询问对象,常常是我认为在案件中无关紧要的角色,或者是这个方面的,证人证词,已经有了两个人了!再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了。让他作为询问人时,我必定先让他看已有的证人证词,让他知道询问的方向,或者我干脆给他立一个询问提纲,让他按照提纲一句一句往下问,往下说。

  但是,这样的提携也是没有用的。他要么字写得格外慢;要么干脆写不出字来了,在那儿咬钢笔杆。弄得我常常在一旁抓耳挠腮地干着急,我能不着急吗?每天的行程,我都是事先拟定好的。塌落了一环,会打乱我的整个计划。我总觉得,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又是一个很性急的人。但是,我再性急也没有用!他总是慢条斯理的磨磨蹭蹭,尽管我给他写了询问提纲,或者给他看了我所做的这一类询问笔录,他只要依样画葫芦就可以了呀!但是,他总是依着葫芦也画不出个瓢样呢,怎样才能让他学一点呢?怎样才能体现出他已经学到了一点呢?

  跟着我进行了全部的调查,我尝试着让他起草调查报告。把他关在办公室里半天,写废了的纸,一团一团地,倒是丢了一地。他跟前的桌面上却依旧摊了一张白纸。这真让我哭笑不得,我不得不自己起草。将写好的调查报告交给他看,让他明白,我交给他写的调查报告就应该是这么写的。他的脸上,却露出“我早知道应该这样写”的神情。孺子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

  因为我调到了这个所,故乡小镇那个所的负责人再三向局里要求,要从这个所调两个人过去,局里也算是考虑了故乡小镇那个所的实际情况,同意将这个所的两个青年调往那边去,其中的一位,便是招干考试中考了第一名的我的那位小老乡。他倒是十分乐意地被调回故乡。另外的那一位却不乐意了。wWW.ΧìǔΜЬ.CǒΜ

  不乐意那一位是这个小镇土生土长的,因为与所长的小女儿谈起了恋爱,所长似乎又不赞成女儿的恋情。偏偏所长的小女儿十分痴情,摆出一副非郎莫嫁的架势,不管父母怎么反对,依然我行我素。而且,两人的秀恩爱已经到了不避所里同事的地步了。我们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春江水暖鸭先知,”却是干卿何事?所长正好借此机会将那个男青年推了出去。

  在两人乘汽艇离开时,我倒是没有看到那个小恋人来十八里相送。但是,听说那个男青年被调去那个所后,被那个所的负责人安排在负责人家乡的那个小镇上单独办公,让他负责小镇东邻的那个小镇的所有工作。这倒是给了那对小恋人机会了,几天之后,据说小恋人偷偷去了那里,在那儿与恋人实实在在地同居了。将所长气得七窍生烟。我倒是挺佩服他们的勇气的,他们敢面对着这样的挑战,早早地品尝了人间的甘果。

  但是,多年之后,我得到的一个消息是,最后,所长的那个小女儿,并没有嫁给她的初恋情人,而是嫁给了一个教师。我不知道,导致他们分离的原因是什么?是品尝了甘果之后,感觉到甘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甜?还是实在难以抵挡所长夫妇的威逼?或者是男女双方都已从昔日的激情中清醒了过来?又或者是初恋的结果必定是分离?初恋的难忘,就在于这一份的分离?

  告诉我消息的这个人,肯定不会知道那个女孩儿,曾经有过这么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我知道,就算是打听,我肯定也打听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就算是知道她曾经有过这么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她自己不说,旁人又怎会能知道导致他们分手的原因呢?俗话说:“婚姻如脚穿上了鞋子,鞋子适合不适合脚,只有脚知道。”大概是他们早早的将鞋子套上了脚,又早早的知道鞋子并不合脚,所以才分手了吧?

  不过,所长的小女儿命运似乎确实乖蹇。后来,据说学会了驾车,驾车又出了车祸。车祸的结果,是一条腿被锯掉了。我很难想象当她失去一条腿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更不愿意想象一个女人,一个妻子,只剩下一条腿了,躺在床上是一副什么样的模样。断臂的维纳斯因为断臂才成全了美,但愿她的断腿也能像维纳斯一样,给人一份美的想象空间。

  那两位调去故乡小镇的那个所后,那个所的负责人很快放出了厥词,说是用一个人换了两个人,他还是吃亏了!我真不知道,他这是在骂他们呢?还是在夸我!不过,据我所知,我的那位小老乡工作能力还是不差的,看来他跟负责人的关系,也不是处理的十分融洽。

  我虽然调离了故乡小镇,但每一次回去,我都会到所里去转转。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牵引着我。那位女同事已经结婚,很快便生了女孩儿。我去所里时,碰到她,她依旧会脸色一红,朝我微微一笑。她身上有一股甜丝丝的乳香,常常提醒着我,她已踏入了人生的又一道门槛了。

  大弟在我离开了故乡小镇之后没多久,便返回了家中。我一直感觉,是因为我突然离开的消息传到西邻的那个小镇之后,促使了那个钟表匠对大弟的态度发生了转变,才导致了大弟的提前回家的。但是大弟毕竟真的学会了这门维修技艺,他的钟表维修铺总算如愿在父母商店的对面顺利开张了。讲顺利其实是不现实的,斜对面就是那个小镇原有的钟表维修铺呢。

  那天我刚回家,才走出弄堂,便听到西边的街上传来争吵声。我快走赶了过去,那位老钟表匠正对着我大弟的铺子骂街呢!大弟的钟表铺子门脸上,父亲特意为他画了一个很大的铁皮钟表图案,树在那儿,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下醒目得很。那位正在骂街的老钟表匠,扭头一看到我,慌忙缩回了他的店铺里去。我站在他的店铺前,问他:

  “刚才在喊什么?”

  他涨红了脸,低着头,不敢吱声。

  我说:“你再骂一句我听听。”

  他依然不吱声。

  我训斥道:“你很嚣张啊,是不是认为我已经调离了,管不住你了?你信不信,因为你刚才的这一份骂大街的态度,我立即让你停业整顿!各做各的生意,他妨碍了你的生意吗?他到你门前来拉顾客了?还是他在私下里说你的坏话了?做生意,特别是这维修业,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吃饭。

  “你以为,你骂了大街,生意就跑到你那儿去啦?你做这个维修的时间虽然比他长,但是你现在的技术已经不如他了,你自己不知道吗?你修理的价格又高的离谱,谁还会进你的门?你好好的想一想吧,不要怪人家也开了个维修店铺把你的生意抢了。想一想,他才开张了几天,为什么居然将你的老顾客都吸引了过去!我警告你!刚才的这一幕,我不希望再看到了,不然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缩在铺子里,唯唯诺诺的不敢说一句话。

  我走去大弟的维修铺,铺中仅一张床铺,临窗一张桌子是维修的工作台。大弟想跟我讲什么,我摇头制止了他。其实,我早已知道了他的经营情况。所里的同事,早已将一些信息捅给了我,我也早已关照我的那几个同事,凡事帮衬一些。大弟开张之后,遁着一条收费低廉,技术到位的原则,很快,便将小镇一大半的钟表维修业务拉了过来。怪不得斜对面的那一位要暴跳如雷了。

  这些年,斜对面的那位已将自己的招牌打坏了,这能怪谁呢?这只能怪他自己,只顾眼前利益了。

  去了那个所之后,故乡小镇北邻那个公社集镇的一个个私经营者,居然跑到那边来看我。那天,我早早的便看到他在大门口张望,我记得他的摊点是在十多里外的那个小集镇呢。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将摊点移动到这个小镇来了?他远远地看到了我,便急匆匆的朝我走来,边走边嚷道:

  “哎呀,同志啊!听说你调到这儿来了,我今天特意起了个早,赶过来看看你呢!”

  “看看我?”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么大年纪了,一清早走了这么远的路,不累呀?我将他请进了办公室,请他落座之后。我又赶紧跑去机关大门外不远的那个包子铺,给他买来了几个热热的大肉包子,请他吃。他连连推却,说不饿!不饿!我说,我已吃过早饭了,你不吃,让我丢掉呀?他这才伸手接过,张开缺齿的大嘴,慢慢吃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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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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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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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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