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砸了水杯和笔筒,声响巨大,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忙跑过来,隔着一扇虚掩的门,面露猜疑,“南律师,出什么事了?”
“没事,继续工作,不用管我!”南絮转身反锁了接待室的门,动作干脆。
“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不把那份录音交给警方?交给他们,让法律来审判我啊!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律师,一定知道我会被判多少年。去啊,去揭发我,替詹雨霏报仇,南絮你还在犹豫什么?”此刻中年男人脸上的猖狂和无耻表现到了极致,一双怨恨恶毒的眼睛犹如恶魔。Χiυmъ.cοΜ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恐怖的从来都不是鬼神,而是人性。
王中天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在刺激南絮。他每提起雨菲一次,她就痛苦绝望一次。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雨菲死后的样子,阴暗的一间卧室,门窗被锁死,窗帘紧密,密不透风,甚至照不进一丝光。煤气罐的阀门开着,满屋子都是浓郁的煤气的味道。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侧躺着斑斑,一人一猫陷入了永远的沉睡。
在此之前,雨菲一直置身深渊,无法原谅那个伤痕累累的自我,更无力解脱。她不是没有寻求过救赎,可惜没人可以真正拯救她。她只能自救,所以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和这个世界告别,和内心深处的那个自我和解,让所有人都记住了她。
南絮知道她离开的那刻一定是释然的。
这个善良的姑娘在生命的尽头依然还惦记着她,录了那段录音,提醒她要小心提防王中天。
可是她却浑然不察,任由雨菲就这么走了。如果她能重视,能一早就发现这些,雨菲是不是就能好好的了?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你而死。从头到尾她都是那个罪魁祸首。
都是因为王中天,是这个恶魔毁了雨菲,他真该死!
如果没有王中天,雨菲就不会死,她现在肯定都还活得好好的,她会得到一份好的工作,拥有美好的爱情,和自己喜欢的人携手余生。
一想到这里南絮的情绪就奔溃了到了极点。
南絮的眼睛被仇恨的火焰烧红,一片猩红的火网。这是一个人愤怒到极致才会有的表现。
她面色狠厉,快速从地上捡起掉落的签字笔,一手揪住王中天的衬衫衣领,一手将尖细锋利的笔尖抵住他的脖子,怒目圆睁,“王中天你给我去死,我要你死!!”
同归于尽,做这件她肖想了无数遍的事情,手刃仇敌,替雨菲报仇。让所有的原罪都在今天结束,让离开的人瞑目,让留下的人释然,不再有恨,也不再有绝望。让一切都回到原点,回到最初的样子。
这是她欠雨菲的,当年因为雨菲的遗言,也因为自己的怯懦,她没能将那份录音交出去。让王中天又苟活了五年。然后她度过了五年非人的日子,愧疚、痛苦、绝望、歇斯底里,每时每刻都想结束自己。
他这样的恶魔早该死了。当年她就说过,他要是胆敢回国,她就一定会让他死。
“动手吧!”王中天背靠墙壁而站,不躲也不避,静静闭上眼睛。好像想以此寻求一个真正的解脱。能够死在南絮手里他也认了。
南絮紧咬后槽牙,连声音都变了,尖细嘶哑,“我要跟你同归于尽,这件事我设想了不下一百遍了!”
“来啊!往这儿来,用力捅!”王中天握住南絮的右手,将笔尖往脖子上直戳,笔尖刺破他的皮肤,点点血丝渗出来。
南絮一张脸涨得通红,握笔的右手却一直在颤抖,几次用力,几次刺破,却始终下不了狠手。
她痛恨这样的自己。她辜负了她和雨菲从小到大的情谊,她连替好友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律所的同事意识到不对劲儿,赶忙去办公室找来了南柳。
南柳匆匆跑出来,神色紧张,站在外面焦急地敲门“许许,你怎么了?快开门!”
助理薛晚晚也是急得不行,狂拍门,“絮姐,你别吓我啊?你快开门!”
南絮充耳不闻,此刻她被仇恨熏红了眼睛,理智节节败退。
“王中天你今天必须死,我要你死!”南柳在门外只听到妹妹疯狂嘶吼,宛如一只困兽,在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向来文静的妹妹,何时会有如此歇斯底里的吼叫声。那一刻南柳害怕极了。
她不敢耽搁,沉声吩咐:“赵坚,撞门!”
赵坚和律所的男律师一起加入撞门的行列。
众人合力将门撞开,室内南絮正拿笔抵着王中天的脖子,一个不敢下手,一个在逼她下手。
“许许,别做傻事!”南柳冲上前,把人一把拉开。
南柳狠狠一拽,巨大的冲击力让南絮如梦初醒。五指一松,签字笔从手心里悄然滑落,径直滚到地板上。双腿瞬间一软,她顺势瘫坐在地,整个人瑟瑟发抖。
南柳抱紧她,轻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慰:“没事了许许,咱不怕哈,姐姐抱着你。”
南絮蜷缩在南柳的怀里,身体抽搐,嗓音稀碎破裂,“姐,你抱抱我,抱抱我!”
南柳:“姐姐陪着你,乖啊,不怕许许!”
王中天蹲在墙角,模样狼狈。
中年男人轻嗤一声,脸上是得意阴狠的笑容,“南絮,你还是不敢!”
她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太了解她的性格了,根植在心底的善良让她不可能杀人。
南絮抓住南柳的手,缓慢而又艰难地站起来,嗓音虚弱却格外有力,“我是律师,不可能知法犯法,以暴制暴终究不是正道,你要留给法律来审判。”
有那么一瞬间南絮真的很想跟王中天同归于尽。可是她想起了夏君岱。她这么努力活着,就是为了他,他们说好了要好好在一起的。捅死一个人太容易了,捅死他,那她这辈子也就毁了。她出事了,夏君岱怎么办?
“姐,我想回家。”南絮虚弱地说。
南柳扶住她手臂,声线平稳,“姐姐这就送你回家。”
南柳开车把南絮送回家。一路上她不发一言,沉默地过分。
到家以后南柳问:“要不要通知夏院?我让他回来陪你吧。”
南絮摇了摇脑袋,“不用了,他下午有手术,不要打扰。”
南柳不放心,“那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好了。”
“姐,我想一个人静静。”
南柳不再勉强,“好吧,那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她换了鞋出门,站在门口说:“许许,王中天是故意刺激你的,就差一点点你就变成他那样的人了。”
“我知道。”王中天想必也是想和她同归于尽的,得不到一个人,那就索性彻底毁了她。
如果今天王中天真的死在她手里,那她就和他一样了,心底的善良被仇恨淹没,没有爱河救赎,她这一辈子就只能活在仇恨里。
这不是雨菲所期待的,雨菲希望她永远快乐,永远美丽,尽情享受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何况夏君岱也不会同意的,他要让她好好活着,好好和他在一起。
南柳走后,南絮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书房没有开灯,窗帘拉死,一点点微光泄进来,室内光线昏沉。
她僵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笔记本电脑亮着光,屏幕上方音符不断闪烁跳跃,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倾泻而来
许许,录下这段录音时,我看到窗外的石榴花开了,火红的小花,密密麻麻地点缀在枝头,明艳灿烂。你还记得我家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吗?那么大一棵,枝干粗壮,每年都会结很多果子。可是那石榴并不好吃,涩涩的,一点都不甜,也没人去摘它,每年都烂在树上。这段时间我一个人总是频繁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我们在石榴树下荡秋千,一起去河里摸鱼捞虾,一起去偷人家地里的西瓜……你是城里的孩子,第一次还不敢偷西瓜,我强行拉你去地里,你紧张得要死……
我们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我近来总是动不动就想起。有人说一个人如果总是频繁回首往昔,那么说明她已经老了。我想我现在就是老了,心老了,老态龙钟,亮不起来了。这一个多月以来,我借口要闭关赶论文,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我总是一遍又一遍不断在思考同一个问题一个人究竟会有多少面?为什么我们敬重爱戴的长辈,我们和蔼亲切的恩师,会堂而皇之地打着爱“爱你”的名义做出那些伤害你的事情?为什么有人穿上衣服是温文尔雅的教授,脱了衣服却是彻头彻尾的禽兽?王老师说谁都拥有追求美的权利,喜欢就应该去争取,去占有。既然是美好的事物,为什么非得占有呢?许许,这些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我总是在想你那天为什么要让我去王老师家替你交论文,如果我没去,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事情刚发生的时候,许许我恨过你,恨死你了,觉得是你毁了我的人生。可是后面我想通了,那天我如果不去,你就会去,因为你必须要交那份论文定稿。而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你。你去了,他的阴谋就得逞了。我还是庆幸你没去,我舍不得你经历那恐怖的一切,我舍不得你去直面那恶心、阴暗、令人呕吐的一幕。你这么美好干净的女孩子,你不该经受这些,你要永远纯粹,永远开心,永远怒放……
南絮举起哆嗦的右手,拖动鼠标,摁了暂停键。
她听不下去了,眼泪汹涌而至,顺着眼角扑簌簌往下掉,砸在手背上,热度灼人。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又一遍重复同一句话。
小刀一点一点划开手腕上的白皙的皮肤……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快写完了,累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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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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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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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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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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