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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坏

  6月12日,南絮二十七岁生日。

  她又往三十岁迈近了一步。

  为了给她庆生,老太太在老宅给她摆了几桌。张罗了一堆亲朋好友。

  女人一旦到了一定年纪就不爱过生日了,一个生日就意味着她又老了一岁。

  这个生日南絮过得乏善可陈。

  礼物收了一堆,红包收了一堆,祝福收了一堆,她却开心不起来。

  庆生晚宴还没结束,南絮这个寿星公就提前离场了。

  她先回了家。

  也不开灯,就僵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

  室内黑黢黢,玻璃外的灯火映进来,寡淡的几束,若有似无,缥缈遥远。

  万家灯火,南絮心里的那团火总也亮不起来。

  她想起薛晚晚这周请假了,她要找个人接替她的工作。找谁呢?赵坚应该可以……

  她想起昨天的庭审,她应该多为她的当事人争取赔偿的……

  她想起好长时间没去傅家看小梵声了,小宝宝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她……

  她想起张姨的儿媳妇生小孩,张姨回乡下老家照顾儿媳妇坐月子去了,这几天她都要点外卖了……

  太多了,她要烦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众生皆苦,各有不同的苦法。

  微弱的光线下,窗台处的薄荷规矩得立着,扶疏的枝叶在夜风的吹拂下飘飘摇摇。

  看到这些薄荷南絮如梦初醒。

  这是她二十七岁的生日,她还有个约定没有兑现。

  这一刻她卸下伪装,不再是南律师,也不再是南家的女儿,她只是南絮。

  寒意急速爬上脊背,孤独席卷全身,她好像被人扔进了海里,马上就要被海水一点点吞噬掉……

  她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手心的肉里,整个人忍不住颤抖。

  南絮再也坐不住了。

  她打车去了浪江。

  晚九点,两岸灯火绚烂。堰山大桥好似腾飞的巨龙匍匐在浪江之上,恢宏巍峨。

  堰山区最负盛名的,一是堰山,二是堰山大桥。

  浪江边散步的人有许多,结伴同行,三两成群。

  几个老人在江边钓鱼,笔直的鱼竿伸向江里,静候傻鱼咬钩。

  南絮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什么都不做,就看这几个老人钓鱼。

  刚一坐下,包里的手机滋滋振动几下,一前一后进来两条消息。

  南桥:闺女呐,爸爸正在云陌出差,就不回去陪你过生日,有你奶奶陪你也是一样的。发笔生日基金给你,你和朋友好好庆祝。

  母亲:许许大宝贝,生日快乐哦!妈妈正和小姐妹在巴厘岛度假,来不及回去给你过生日了。妈妈给你买了a家的限量款,给你寄回来了,记得签收哦!

  南絮早有所感,并不意外。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下来,这两人默契值丝毫不减当年。每年给她发生日祝福都是同一时间,前后不会相差一分钟。

  她收了父亲转账,给这两人一人回复了一句谢谢。

  你说他们不爱她吧,可他们又都能记住她的生日。

  钓鱼的老人都是青陵本地人,吴侬软语,语调软糯,地方腔很重。

  聊的无非是家家最难念的那本经,日常琐事,三两众生。

  青陵话晦涩难懂,也只有本地人才听得懂。

  南絮随意听了两耳朵,并不觉得琐碎无趣,反而有些怀念这样的生活。

  在她的印象里她的父母已经很多年不曾为了生活的琐事而争执不休了。一个热衷挣钱,一个喜爱旅游,一年到头都见不上两面,互不干扰。

  他们疼爱南絮的方式就是给钱。有事没事打笔钱给她。她的钱包里永远不缺钱。

  晚风轻轻吹拂,带着一股江水的潮气,温柔又清爽,好似母亲的手轻抚脸颊。

  江面上有船只经过,细碎缥缈的一串灯火,鸣笛哀嚎。

  南絮静坐着,不与任何人交谈。

  旁边有人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视若不见。

  江风卷起南絮的纱裙,里面柔软的浅色内衬一晃而过,紧贴着她白嫩的小腿肚,肤色白净惹眼。

  一个小时候后,钓鱼的人收起鱼竿,拎着鱼筐,往归处走。

  路上碰见熟人,别人就问:“不再钓会儿?”

  那人摆摆手,朗声道:“不钓了,不钓了,再不回去婆娘骂死哩!”

  在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里,似乎所有人都有归处,而归处有人在等。

  那她的归处又在哪里?

  明明入世,是芸芸众生的一员,体验人世百态,饱尝人情冷暖。可是却好像活在了众生之外,格格不入,彻底成了例外。

  缺了一个人,人生总归是不完整的。

  越接近零点,南絮就越焦灼。

  零点一到她二十七岁的生日就过去了。

  可是约定还没有兑现。

  他们曾经迷信地对着薄荷大神许过的约定。

  她清醒地认识到那个约定不可能兑现了。

  她真的好想忽略掉那点微薄的自尊心,随便找个拙劣蹩脚的借口去问问他,那个约定还作不作数?

  可是她不能。

  成年人连放纵都要克制。

  这是不是另一种悲哀?

  “南律师在思考人生?”熟悉的男声灌进耳膜,南絮被人当头一棒。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岁月昭昭,她过往二十七年的人生倏忽而逝,什么都没留住,好像只剩下一个他。

  他一点都不好,坏得要死,却独独是他惊艳了时光。

  只是可惜她又没抓住他。

  晚风轻轻,江面上的渔火飘然而远去。

  夏君岱穿一件休闲的亚麻衬衫,竹青色,更加映衬出他白净的肤色。

  他一直偏爱浅色系的衣服,简单纯粹,干净清爽。

  衬衫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精瘦硬实的小臂,麦色皮肤在灯下漾着一抹清浅的光泽。

  他长身玉立,整个人挺拔又瘦削。像是油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也不知是南絮坐得太久,还是她思绪飘远了,在见到夏君岱的这刻,她不免产生了几分恍惚感。

  眼前这个人,连带着他身后的背景都变得模糊了。

  蔚蓝澄澈的江水变成天然的画板,映衬着远处的渔火,是画家笔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怎么,不认识我了?”看她这么蒙,夏君岱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你喝酒了?”南絮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下意识拧起秀眉。

  他应该是喝了不少酒,一开口全是酒气,几乎都能把人熏酔。

  “嗯。”他自顾往她身边坐下,抬手揉揉太阳穴,语气清淡,“和医院几个领导吃饭,免不了要被灌几杯。”

  南絮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太子爷应酬真多。”

  他不甚在意,“走个过场,”

  他其实很少喝酒,但有些应酬总归是推不掉。谁叫他肩上担了惠仁的责任?

  中国是人情社会,少不了酒桌上的应酬。

  “你这是在思考人生?”夏君岱转头看她,光打在他清隽的脸庞之上,柔化了线条,徒留无数温柔。

  南絮何止是思考人生,她是怀疑人生。

  “还钓鱼吗?”她的目光投转平静的江面,远处还有钓鱼的人没有收鱼竿。

  突然冒出来的一个问题,夏君岱一愣。

  他顺着南絮的视线看过去,心下了然。

  他轻轻勾了下嘴角,“不钓了,最傻的那条鱼已经被我钓到了。”

  再钓就没那个必要了。

  是啊,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夏君岱钓的是一种情怀。

  南絮这条傻鱼早就上钩了。明明知道那是陷阱,她依然紧紧咬住鱼饵,没松口。

  “忙完了吗?”他问。

  “嗯。”事实上她压根儿就没忙什么。

  这样的庆生晚宴每年都有,老太太传统,每年都惦记着给她生日,邀请一大堆的亲朋好友给她庆生。老太太说人多热闹,图喜气。

  然而最重要的两个亲人却是年年都缺席。

  每年的生日都是一个模式,她早已习惯。按时参加,露下笑脸,和亲戚长辈们寒暄一番,结束后离场。只是今年她提前走人了。

  这样的生日,她总是提不起多大热情。像是一年一度的一项任务,做给外人看,好让奶奶安心。

  “那把时间留给我吧!”夏君岱说完就牵起南絮的手,拉着她奔跑起来。

  她竟也不问他要带她到何处,就这么跟他走。

  就像很多年前,她在众人面前狼狈不堪,他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沉声砸下话:“从今天起,法学院院花我罩着”

  说完冲她倏然一笑,“跟我走!”

  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心性,三分痞气,三分骄傲,四分不可一世。

  然后南絮就真的跟他走了。

  我们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能牵起你的手,坚定地带你走的人,这一生或许只有一个。只是不知道我们是不是有这样的好运气能把这个人留到最后。

  夜风鼓鼓地吹,裙摆簌簌摇摆。

  南絮的长发胡乱贴在脸颊上,黏腻地厉害。她却记不得伸手去撩开。

  夏君岱叫了辆车,把她带到了堰山度假山庄。

  浪江从堰山中间穿过,而堰山大桥联通南北。

  堰山大桥是著名桥梁设计大师沈轻寒先生早年主持修建的。独一无二的设计风格,和悠久的历史,使其成为桥梁界的典范。

  然而这座大桥却在08年遭遇特大泥石流,桥体坍塌。当时有很多桥梁专家、建筑师,以及工程师参与抢修。有一些活着离开了灾区,功勋卓著,成为时代的楷模,受到无数人赞扬。而有些人则永远地被埋在了桥下。包括沈轻寒先生本人。

  政府为了纪念这些逝去的英魂,将这座大桥列为国家重点保护项目。

  堰山大桥也因此吸引了世界各地游客的目光,很多人慕名前来观赏。

  而华宇集团则是看重了堰山大桥的名气,耗费巨资修建了这座度假山庄。

  堰山度假山庄依托堰山和浪江修建,依山傍水,得天独厚,是华宇重点开发的项目,耗资无数。山庄内景色怡人,设施齐全,是旅游度假的好去处。

  这个地方南絮来度过几次假。但是没想到夏君岱会带她过来。

  他究竟想干什么,她也不过问。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今晚她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哪怕是前男友也行。

  夏君岱明显是常客,一张vip卡一切搞定。

  堰山度假山庄内设施齐全,两人坐观光电梯去了顶层旋转餐厅。

  光华璀璨,奢侈无度。

  十一点四十五分,餐厅里却热闹如常,男男女女,个个衣着精致,姿态优雅。

  还有十五分钟南絮二十七岁的生日就结束了。

  45层高层,足以俯瞰整座城市。

  夏君岱定了靠窗的位置。

  侍应生上前服务,他却把人给打发走了。

  两人就静坐在位置上,不点吃的,也不点酒。

  南絮盯着窗外的夜景看了一会儿。

  待她回神,对面的人已经不见了。

  正奇怪时,悠扬的琴声突然自台上倾泻出,扯动人心。

  年轻的男人坐在钢琴前,十指翻飞,行云流水。

  跳跃的音符在琴键上起舞,悠扬轻快。

  是了,夏君岱如果不学医,他应该会是一位很成功的音乐家。钢琴,小提琴,大提琴,吉他,他会很多种乐器。

  太子爷一身绝活,不然也泡不到a大那么多位院花。

  一首贝多芬的致爱丽丝结束,余音绕梁,久久不息。

  在场客人不论男女,似乎都沉醉了。

  最后一个音符合着年轻男人温润舒缓的嗓音,“送给我的女孩,生日快乐!”

  南絮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还差一分钟十二点。

  夏君岱的生日祝福赶在她生日快结束的最后一分钟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夏院长追妻路漫漫呀!

ωωω.χΙυΜЬ.Cǒ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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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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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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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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