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地之间,一道白线朝金山寺扑来。
白线看似缓慢,实则来速惊人。很快,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是一堵如巨墙般的大浪,无数形貌各异的水族潜藏其中。
立在惊涛之巅,雪浪潮头的,则是个手提宝剑的白衣女子,容貌绝色,却面带憔悴。
女子的声音遥遥传来,伴随着震动天地的浪涛声,清晰地响在金山寺修者耳边:
“法海何在?叫他出来。”
听到法海名号,修者们当中,走出一个金山寺本寺的和尚,问她:“你是何人?为甚么御浪乘风到金山?找法海禅师做什么?”
白衣女子道:“我本是峨眉山中一白蛇,因贪恋江南风光,在钱塘畔、西湖底下安身修炼,千年修得妖仙身,自赋姓名白素贞。与钱塘人士许宣相识相恋后,甘愿舍弃修行,与他结成夫妇。正有偕老意,却不料法海那贼秃无端到杭城,哄骗了我夫,将他带到金山寺藏匿,拆散了我人间好夫妻。我此来金山,正是为了索要夫婿。”
原来是个妖。
修者互相看一眼,都从同伴面上看到了明显的鄙夷之色。
金山寺和尚也不悦道:“法海禅师是我等修行领袖,法力高强、道行深厚,一向慈悲为怀。他的行事,想来自有道理。倒是你,白蛇,人妖相恋本就有违天道,你身为妖品,好容易修得千年修为,一身法力也是正道,合该摈弃世俗,努力修行,以求得道升仙。在金山寺前如此滥用法力、兴风作浪,未免败坏德行。”
他话音刚落,白娘子将手一挥,水族们就踏着浪,逼到了金山寺脚下的城镇上。
那巨浪高达数十米,悬停在半空,几成倾覆之势,浪头的阴影笼盖了半个城池。如果落下,可以想得人间洪流泛滥,变作泽国的场景。
城池里的凡人看见那悬天巨浪,或者吓得往高处的山峦上奔逃,或者跪下祈求金山寺里的真修们发慈悲来拯救他们。一时祈祷声直冲金山寺。
“白蛇,你想干什么!”修行者们喝道。
白娘子冷冷道:“你们修行者不是**海慈悲为怀吗?那好,我今将钱塘水悬在城上,法海如果当真慈悲为怀,就可怜可怜这满城百姓,出来与我赔罪,送还我夫许宣。便罢。如若不然,迟半刻,我就淹了这城池,迟一刻,我便水漫金山。”
她做出如此惊人之举,果然惊动了金山寺上下。
所有修行者倾巢而出。
金山寺果然是修行圣地,此地各来路的修行者齐聚,有男有女,有僧有道,俱都法力在身,是人间真修。
他们见白娘子如此作为,十分愤怒:“妖孽休得逞凶顽!”
便有修行者拿着法器,飞出去与白娘子斗法。
白娘子一会招来五百年的大螃蟹,钳住道士的拂尘,一时叫来八百年的大乌龟,定住和尚的金刚棒。呼来近千年的鱼精,甩起风浪,将一干女修吹走。
她自己手持雄黄宝剑,瞳孔圆作竖起的蛇瞳,一剑挡开了无数倾斜而下的法宝。
修行者们一一败退:“好凶的蛇妖!忒强的法力!”
白娘子掐指一算:“半刻已到。”便将剑一挥,轰地一声,悬在城池上的浪潮扑下,霎时人间洪流泛滥,洪水冲垮房屋,冲走凡人无数。金山寺下,顿变作一片水乡泽国,人畜浮尸无数。
她的面部和颈部已经浮出了些许蛇鳞,愈显得容光冷艳,神情森然:“法海,你眼看生灵因你涂炭,还不出来吗?!”声色远传天地,反复回荡。
“阿弥托佛——”一声佛号,如隆隆雷声绽开,掩过了白娘子的叫唤。
乍闻佛号,不少水族便如受重创,呕了一口血。
法海大步流星,从金山寺里出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许宣。
但白娘子一看到许宣,就瞳孔一缩:
许宣一头青丝早已落尽,清俊面容掩在了僧帽僧衣之下,他一脸惶然,缩头缩脑地躲在法海身后。竟是已然剃度。
白娘子面上现出一丝凄然之色,苦笑道:“许郎,你总算肯出来见我了。你过来,过来。”
但显然,许宣躲在寺内,早已看到了一切,看见金山寺下已成水乡泽国,对上半空那对死死盯着他的蛇瞳,他不但不过去,还怕得不停哆嗦,揪着法海的袈裟拼命哀求:“禅师,我已剃度,是你们金山寺的弟子了,你们要救我,要救我啊!”
法海在寺内闭关,等出来时已经迟了。既然迟了,他更没有交出许宣的意思——许宣已经是金山寺的弟子,如果为一个妖孽威逼就将许宣交出,金山寺作为修行圣地,在天下修者跟前颜面何存?
他一手持杖,一手托钵,身上散发金光,不怒自威:“白素贞,你为一己私欲,致使生灵涂炭,该当何罪!”
白娘子对法海的责问视若罔闻,只痴痴地看着许宣。
但许宣只躲在法海身后,一眼也不敢看她。
她的心越来越凉,越来越凉,最终,冷落成灰,灰里又生出了魔障。
她长叹道:“一刻到了。许郎,你不肯过来。只有为妻淹了金山,亲自接你回家了。”
白娘子将身一变,变成了一条通天巨蟒,在洪水里摇头摆尾,掀起滚滚浪涛打向金山。琇書蛧
大浪滔天,洪流中,水族们喊杀震天,一起冲向金山寺。
霎时,这方文本世界里显出一副几近末世的场景。
法海喝道:“修者听令,撑起保护罩,待老衲收了这妖孽!”便飞身向白娘子,一杖横劈过去,与其斗法。
众修者齐齐应声,通力合作,输出法力,共同铸造了一个金光罩。
金光罩子以金山寺广场上的修行者为中心,不断向外蔓延,先是罩住了金山寺,随即渐渐笼罩向变成泽国的山下城池。一些凡人因进入保护罩范围,从而得以脱离洪水,茫然得救。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极为奇怪、一看就不是凡人的生物在保护罩外,在洪水里游离,时不时地打捞起几个凡人。
其中竟有一尾巨大的青鱼,正在洪水里游曳,它所过之处,驼起了不少老弱妇孺。
而跟着青鱼的,则是一群资深者们在杭州城焦头烂额对付过数次的妖魔鬼怪。
鬼婆头上顶着一个婴儿,背上、胳膊上都爬着一个婴儿,还伸手在捞一个婴儿。
一个双腿双脚都是大型针头,身上裹漫丝线的奇怪女人,将自己钉在山上的一颗大树上,丝线垂下无数,每一根都系着一个女子,维持着她们不被冲走。
还有更奇怪的,一件戏服飘荡水面,却触水不沉,戏服上坐了几个惶然的小孩子。
不过,这些妖魔鬼怪也不是什么人都救,它们明明路过了许多挣扎的人,却视而不见,只有挑拣的救其中几个——大多是些稚子儿童。
金山寺中,修者们齐力铸造保护罩,抵御洪水与水族攻击。
金山寺外的天空上,法海身形变大,手持禅杖,紫金钵高悬,正与白娘子所化的巨蟒缠斗。
禅杖每一杖都挟天地灵气,紫金钵则滴溜溜地不断攻击巨蟒七寸。巨蟒虽凶蛮,但腹部鼓起的位置不停翻滚,显然运用法力动了胎气,竟渐渐不敌法海。
法海运气法力,佛号远传天地之间,声如惊雷:“妖孽,伏罪!”
呼应这一声,天空乌云里猛然蹿下几道巨雷,直直屁在白蛇身上,白蛇被劈焦了小半鳞片,失去气力,有后撤之意。
趁它有退缩之意,法海一掐诀,天空的紫金钵不断变大、变大,然后猛地盖下来,将白蛇吸入其中。
法海将紫金钵收回,钵身内已伏了一条软趴趴的小蛇,再也无力兴风作浪。
就在白娘子被收钵的刹那,天上的乌云顷刻散去,雷霆无踪,洪水飞速褪去,水族们面露畏惧,不敢再攻击金山寺,忙随洪水一起逃向钱塘江。
资深者们手中的绘本先是放出金光,便迅速翻页起来。
绘本原来极为兴奋地定格在“水漫金山”这一页,绘页上显示着一副图景:
天空阴沉,白蟒带领水族兴风作浪,掀起洪水,城池变成泽国。金山寺在它对面,金光罩内,一群僧道苦苦支持金光罩,许宣缩在最后,一脸畏惧。
此时随着白娘子被收钵,绘本正欲翻往下一页,下一页“十八年后”的字样都隐隐可见。
谁知正在翻页之时,原本在救助凡人的青鱼,忽自洪水中转身。瞅准了法海的紫金钵,一头撞来。张开巨口,迅如闪电,竟从法海手中咬走了装着白蛇的紫金钵!
翻页戛然而止。
原本看这群卑贱妖魔只顾着救助凡人,法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此时青鱼竟敢夺钵,法海登时勃然大怒:“孽畜尔敢!”立刻追了上去。
钵内伏着的那条软软的白蛇,本来在装心灰意冷,装重伤,静静等待着“故事发展”,发现自己竟到了小青口里,吓得发出细细尖叫:“禅师救我!!”
原本还一口一个蛇妖喊打喊杀的修行者看见这一幕,却吓呆了:“坏了,这条鱼妖是哪来的!白仙子和文曲星被它......”
另一个同伴立刻捅了他一下,修行者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闭口。
青鱼在水中游速极快,时潜时升,跟法海玩起躲闪。
还有一干妖魔之属拼死为它断后,阻碍法海。
法海愈追愈不耐烦,眉宇间浮现戾气,忽然暴喝一声:“青鱼,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人间缺少滋润已久,这道劫数才是救人间的唯一办法!本座正是一片善心,劝诫于你:你们如果打断这道劫数,只会让世间更加惨烈!”
青鱼闻言一顿。
法海抓住它犹豫的片刻,飞身而去,禅杖猛然击中了它的背脊!
青鱼显然吃痛,背脊立刻断了数根骨头,口中却抵死也不松开紫金钵,反而一个猛扎,更快速地逃开了。
随着紫金钵被青鱼带得越来越远,资深者们手中的《白蛇传》绘本猛烈抖动起来,绘本画面开始扭曲,文本层的空间开始波动——核心文本这个反应十分眼熟,是文本层重置的前兆。
资深者面色一变。
“小玉。”王勇叫了张玉一声。
张玉跃出,一道金光脱手而出,激射向青鱼——没有伤害它,但是打在它的口旁,将紫金钵精准地打下。
法海反手一捞,夺回了钵。
白蛇在钵中总算松了口气。
青鱼不甘而怨毒地望了紫金钵一眼,带着群妖,趁着褪去的水势,在混乱里逃走了。
紫金钵夺回的那一刻,天空迫不及待地放了光明,绘页也不再抖动,翻到了下一页:
【十八年后】m.w.com,请牢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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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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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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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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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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